第64章 雨水
另一邊,初鹿野正看着面前的火堆，等着山洞外的雨停下。
嘩嘩雨聲中，一點異樣的動靜忽然傳了進來。
初鹿野有些警覺地擡頭,看向被大雨模糊成一片的洞口。
迪盧克擡起頭。
不知從一片模糊的雨景裏看出了什麽，他突然從背後抽出了西風大劍，站了起來。
“？”
初鹿野仰頭看了眼迪盧克。
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什麽大的波動,但就是能讓人很明确地看出他想要的表達的疑惑。
“往裏面來一點。”
迪盧克拎着雙手大劍,目光微微一凝，向着洞外走了幾步，擋在了初鹿野和洞口之間。
初鹿野聞言,表情也變得警惕了起來。
他從火堆前的地面爬起來,轉移到了更靠近洞裏面的地方，手中卻已經結好了術式的印。
異樣的聲響又一次從外面傳來。
這一次的聲音更大更清晰,聽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草叢裏鑽動,弄出了窸窸窣窣的響聲。
是丘丘人？還是深淵法師？
初鹿野的警惕随着時間的推移越發往上升，只等着敵人出現在洞口的那一瞬間，就一個術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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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他現在好像沒辦法說話，這樣的話,他該怎麽發動術式？
初鹿野瞪大了雙眼,頓時手足無措,不知道他還有什麽能做的了。
然而就在這時，那個在洞外制造異響的生物終于現出了它的真面目。
是一只野豬。
手足無措的初鹿野愣住了。
嚴陣以待的迪盧克也愣了一下。
慌慌張張沖進來避雨的野豬被洞裏兩個大活人吓了一跳,頓時開始橫沖直撞。
迪盧克閃身避開野豬的沖撞。
初鹿野見勢不妙,也往旁邊躲了一下。
野豬毫無阻礙地沖進了洞口的最深處,然後就自己發現無路可走,只好轉過頭來，看着兩個大活人驚慌地“呼哧”喘氣，一瑟瑟發抖。
野豬身上的雨水就順着它顫抖的頻率一直不斷地往下滴落，很快就在山洞裏聚集成了一個淺淺的水窪。
這樣反倒顯得是它這個突然闖入的外來者受了他們的欺負，成了他們之中最可憐的了。
初鹿野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他緩慢地放下了自己結印的手，有些迷茫地和野豬閃爍着驚慌的小豆豆眼對上了視線。
迪盧克收起了大劍，反而無比淡定地重新坐回了火堆前。
“不用太在意它，雨下太大的時候經常會有動物跑進山洞裏來避雨。”
“說不定這個山洞原本就是它經常用來避雨的地方，我們反而才是出現在它活動範圍裏的外來者。”
初鹿野聞言，又看了一眼滿眼驚慌的野豬，緩緩點了點頭，只好也跟着坐回了火堆前。
兩人一豬共處在同一個空間，原本頗為寬裕的空間就變得略顯狹小了起來。
再加上野豬身邊的那灘小水窪面積還在不斷擴大，初鹿野和迪盧克的活動範圍就被逼得更加狹小起來。
為了避免刺激到驚慌的野豬，讓它身邊的小水窪面積再度擴大，初鹿野不得不再次往迪盧克身邊挪了挪，給這個雨中的意外來客騰出更大的空間來。
迪盧克看了初鹿野一眼，沒有對他的行為表示出意見。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縮近到了僅隔一臂距離。
初鹿野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上的咒紋，突然感覺這一塊皮膚似乎開始有些發熱。
就在這時，一直在“呼哧呼哧”喘氣的野豬似乎終于不再那麽驚慌了。
它頂着一身雨水，開始在洞裏進行起它的巡游。
初鹿野頓時顧不上探究臉上咒紋的情況，往後仰了仰，試圖避開野豬身上挂滿了雨水的短毛——他好不容易才把衣服烤得半幹不濕，怎麽能這麽快就讓它被野豬蹭濕。
然而終于冷靜下來的野豬似乎找回了它作為提瓦特王者的自信。
它頂着兩只突出的大白牙看了初鹿野一眼，臉上的花紋似乎帶出了一點嘲諷的情緒。
初鹿野心裏立刻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向後退了退，試圖找到一個掩體暫時躲避一下。
但是野豬就好像已經看透了初鹿野的想法一樣，趕在他向後退之前，就猛然擰轉腦袋，在他面前甩起了水。
初鹿野猝不及防，下意識舉手擋臉，後仰躲避。
恰在這時，迪盧克也有些措手不及地伸出手來，想要阻擋這猛烈的濺水攻擊。
這一下剛好擋住了初鹿野後仰的空間，他頓時重心不穩，向旁邊的火堆歪倒去。
初鹿野瞪大眼，看着在他眼前越發接近的燃燒火焰，下意識抓住了身邊最近的東西——也就是迪盧克的衣服，試圖把自己從歪倒的狀态拉起來。
迪盧克也顧不上去躲野豬甩出的水滴，伸手想要撈住歪倒的初鹿野。
然而衣服前襟突然被抓住，脖子被勒住，身上突然多了一個大活人向下歪倒的力量。
為了維持自身重心的穩定，迪盧克後仰的幅度不得不加大，撈起初鹿野的動作也有些變形。
初鹿野就這樣被一把拉住，驟然倒到了迪盧克的懷裏。
鼻子猛然一酸，初鹿野眼睛一熱，生理性的淚水立刻湧進了眼眶裏。
他捂住鼻子，恍惚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些眼熟。
但他試圖回憶的思緒卻被迪盧克按在他腦袋上的手打斷了。
“低頭，不要亂動。”
迪盧克把初鹿野的腦袋按在了自己懷裏，聲音低沉道。
他用後背擋住了野豬甩出來的一大片水花。
無論身上積攢的雨水再怎麽多，照這個速度甩下去也很快就會被甩幹。
野豬也不例外。
它很快甩幹了身上的水，洋洋得意地擡起腦袋，就對上了迪盧克正注視着它赤紅雙眸。
它被迪盧克的眼神吓了一跳，小黑豆眼裏自信的光芒很快散去，又變回了那只瑟瑟發抖的驚慌小野豬。
所謂莽慫二象性。
野豬後退兩步，立刻就想要開溜。
它幾步沖到了洞口之外，回頭一看，那個紅眼睛的家夥正擡頭看着它，卻因為懷裏的另一個人而沒辦法站起來追它。
自覺已經跑出了對方攻擊範圍的野豬立刻又支棱起來了，它回頭拱了拱鼻子，小黑豆眼裏流露出幾分得意。
它張開嘴，剛要嚎兩聲以示勝利。
一粒石子就帶着火光從洞口飛了出來。
被精準擊中喉嚨的野豬慘嚎一聲，嚎叫中情緒由勝利變成了臨死前的悲哀。
它轟一聲倒在地上，變成兩塊獸肉靜靜地躺在了草地上。
初鹿野被那聲慘嚎吸引了注意力，從迪盧克懷裏擡起頭來，看向了洞口之外。
被眼淚模糊的視野看不清掉落的獸肉，卻能看見挂在天際的一道絢麗的雙閃霓虹。
兩道彩虹一上一下地重疊着，跨過了雪白的龍脊雪山，映照在初鹿野的眼睛裏。
初鹿野睜大了雙眼，一滴淚水從他眼眶裏滑下，被雨後天晴的陽光折射出了一道圓圓的小彩虹。
低頭看着這一幕的迪盧克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這滴映照着彩虹的淚水。
淚水落在他手中，在掌心的紅手套上暈出了一個圓圓的濕痕。
初鹿野似有所感，低頭看了一眼。
迪盧克飛快地合上了手掌，握住了那滴圓圓的淚水。
初鹿野只來得及看到一只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拳頭。
迪盧克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初鹿野疑惑地擡了擡頭，什麽也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來。
“雨停了，我們走吧。”
迪盧克聲音平淡地道，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水。
幾縷被沾濕的鬓發粘在他的臉頰上，迪盧克不怎麽在意地将它們撥到耳後，順手捋掉了腦後紅發上的水滴。
初鹿野一愣，立刻想起了之前迪盧克将他按在懷裏幫他擋住了水的場景。
他張了張嘴，想說“謝謝”，卻又忘了自己現在不能說話。
初鹿野懊惱地皺了皺眉，幹脆拉過了迪盧克的手。
迪盧克微微一怔，另一只被初鹿野眼淚沾濕的手垂在身側，輕輕地蜷縮了一下。
但他沒有收回初鹿野拉過去的那只手。
初鹿野并沒有注意到迪盧克細微的情緒波動。
迪盧克掌心的紅色在他眼前攤開，初鹿野低頭看着這只比他的手要大得多的手掌，另一只手的指尖在上面輕輕點了一下。
初鹿野再次皺起了眉。
他想在上面寫“謝謝你”。
但他發現他并不會寫提瓦特的文字。
迪盧克的手指蜷了一下，似乎是等的時間有點長，想要收回去了。
初鹿野立刻顧不得再仔細斟酌，飛快地在迪盧克的掌心畫了一個愛心。
他甚至多畫了幾道，給這個空心的愛心塗實了顏色。
迪盧克猛然愣住，抽回了放在初鹿野掌心的手。
他的眼睛裏帶上了一點不可思議的神色，低頭看向了初鹿野。
初鹿野對上迪盧克的赤紅的眼睛，微微一彎雙眼，向他露出一個笑容，以表明他确實是在向迪盧克表示感謝。
他額角的鹿角咒紋閃了閃，突然像是暈開的墨水一樣，逐漸隐去。
迪盧克看着這一幕，仿佛突然預料到接下來将要發生的事情一樣，微微睜大了眼睛，伸手想要抓住初鹿野的手腕。
然而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了。
甚至初鹿野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只來得及向迪盧克揮揮手，整個人就如他額頭的鹿角那樣，隐入了透明的空氣中。
迪盧克的手中只留下了一縷黑發劃過的細微觸感。
他握了握拳頭，站在洞口前久久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