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仙法
日光灑灑洋洋地飄進房間裏。
初鹿野睜開眼,有點懵然地看着頭頂陌生的天花板,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哪裏。
記憶緩慢地回籠,初鹿野終于記起昨天晚上睡前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他猛地坐起身來,身上搭着的小祥雲尾巴因為他的動作滑落下來。
初鹿野低頭看了看,這才明白他為什麽在冬天的時候沒蓋被子睡了一晚上,醒來卻不覺得鼻塞頭痛。
因為他渾身上下都被圍在鐘離的龍尾巴裏,幾乎沒有一個縫隙可以透進風來。
即使龍身上帶着的不是毛絨絨而是鱗片,有尾巴的體溫在那裏,初鹿野就是想感冒也沒辦法。
……難怪他昨晚做夢的時候好像感覺身上有點沉沉的。
“你醒了?”
身側傳來一道沉靜的聲音。
搭在初鹿野肚子上的龍尾巴動了動,将他從被圈起來的龍尾床鋪中放了出來。
初鹿野擡頭,順着延伸的尾巴望過去,就看見鐘離端着一本書,正靠在搖椅上,含笑看着他。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在鐘離披散着的長發上鍍上一層金邊。
初鹿野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下意識捋了捋自己腦後的頭發,已經恢複到了和之前差不多的長度了。
鐘離見狀,放下手中的書,擺動龍尾,游到了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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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初鹿野的腦袋,似乎是感受了一下怨念聚集的程度:
“怨念已經驅散得差不多了,你現在感覺如何?”
“感覺、還、不錯?”
初鹿野遲疑了一下,總感覺自己昨晚似乎做了一個夢,但他現在卻什麽也記不起來。
“如果是做了一個回憶不起來的夢的話,就不要再去想了。”
鐘離語氣平淡地道。
“那也許是被我的緒所裹挾的記憶,趁你睡眠之際侵入了你的夢境。”
……鐘離先生的記憶?
初鹿野愣了一下,心裏忍不住升起了一點好奇。
但是鐘離都說了讓他不要想,他自身的道德素養也在阻止他太探究別人的過去,初鹿野就按下心裏那只冒出了點小苗的好奇心,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過……
初鹿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有些猶豫地看向鐘離:“這個、仙法、是不是、很複雜?”
鐘離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初鹿野為什麽會問出這個問題。
他有些無奈的笑道:“倒也不算複雜,不過……”
鐘離将尾巴從岩造物石臺邊挪開,露出了石臺下一塊顏色略顯晦暗的晶石,那些石臺上閃爍着的符印正穿過石臺,一道又一道的捆縛在這顆晶石上。
肉眼可見的黑色霧氣就通過這些由符印構成的通道,暢通無阻的被輸送到了這顆晶石裏。
晶石的顏色,也随着沾染的霧氣逐漸變多,而越發晦暗起來。
初鹿野看着那顆還在緩慢旋轉的晶石,微微一愣:
“這是……”
“是我的負面情緒——或者叫它魔神怨念也可以——凝結出的結晶。”
鐘離擺動龍尾,卷起了那顆手掌大的晶石。
“那……”
初鹿野很快擡起頭,睜大眼睛,想要問這個仙法在魈身上能不能起到作用。
“不能。”
鐘離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龍尾用力,在初鹿野不解的眼神中,将那顆晶石碾成了碎屑。
初鹿野就眼睜睜地看着,那顆晶石在陽光中化為片片發光的塵埃,從裏面鑽出來的黑色霧氣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呼嘯着沖進了鐘離身體裏。
他瞳孔驟縮。
而鐘離只是皺着眉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那雙赤金的眼眸裏就又恢複了以往的從容和平靜。
他看着初鹿野飽含震驚擔憂的樣子,眼神逐漸柔和下來,臉上露出了一個帶着安撫意味的笑容:
“就像你剛剛看見的那樣,怨念都會有自己認定的載體。”
“即便是暫時被符印約束,凝結成了晶石的形态,它們也很快就會就會逸散出來,去尋找合适的載體。”
“所以……”
初鹿野逐漸明白了鐘離想要表達的意思。
“如果我不願承擔這些,又或者哪一天死去了,就會有其他人——就像你,就像魈,被它們選中成為載體,承受着這些怨念度過一生。”
鐘離緩緩道,語氣平淡得不像是在訴說自己的死亡或者責任,而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而這些怨念,它們從時間對魔神的磨損中誕生,也只有時間才能将它們磨滅。”
初鹿野沉默下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鐘離反而輕輕笑起來。
他伸手摸了摸初鹿野的腦袋。
“不用為我身上的這些怨念擔心,它們來自于我的經歷和情緒,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構成我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如果非要說起來的話,也許魈的情況反而更容易讓人擔心。”
初鹿野勉強點了點頭,精神振奮了一點。
但魈身上的問題依然找不到解決的方案,尤其是在鐘離這麽說了之後,這個問題便顯得更加嚴重了起來。
鐘離沉吟了一會,開口道:“魈身上的情況并不容易解決,此世的條件有所限制,于是便更難以找到徹底解決的方案。”
“不過如果是【連理鎮心散】的話,我也許可以嘗試找到一些替代的藥品。”
初鹿野聞言眼睛一亮,立刻連連點頭。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鐘離輕輕笑了笑,摸摸初鹿野的腦袋:“不必了,此事我一人處理便可。”
“那……”
初鹿野再次張口,想要詢問他能不能提供一些必要的支援。
比如金錢、金錢,又或者金錢什麽的。
“你只要處理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夠了。”
鐘離微微笑道:“比如,想想該怎麽處理你頭上的這個角。”
“!”
初鹿野一驚,一時陷入了沉思。
然而不過一會,他就發現了鐘離話裏的漏洞。
“鐘離、先生,不是說、這件事、由你、來解決嗎?”
初鹿野皺着眉毛,狐疑道。
“你說得有理。”
鐘離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眼中卻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初鹿野終于看出來,鐘離先生現在是在和他開玩笑。
他頓時有些無力,只能在心裏默默吐槽道:鐘離先生有時候真是小孩子氣。
“好了,不同你開玩笑了。”
鐘離笑完,就收斂起玩笑的心思,向初鹿野招了招手。
“來吧,我給你施個幻術,将這個角遮掩一下,不出意外的話,它應該只是一個短暫的影響而已。”
“這樣、嗎……”
初鹿野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如果是“未來的自己”給他造成的影響,确實也不應該會持續很久。
他默默地反思了一下似乎被自己從昨天晚上繼承到了今天的腦子不清醒,低了低頭,往鐘離的方向靠近了一點,以便鐘離給他額頭上的鹿角加幻術。
鐘離便伸出手,撥開了初鹿野額頭上的劉海,露出了額角那只小小的鹿角。
他看了看那只鹿角,垂下眼睛,向着初鹿野的額頭輕輕吹了一口氣。
初鹿野下意識抖了一下,突然明白了昨晚他還沒醒來的時候,感受到的那一陣清涼到底是從何而來。
……仙人施法的時候都要這麽吹一口氣嗎?
初鹿野腦袋裏突然蹦出了這麽一個疑問。
鐘離吹完那一口氣,便放開按在初鹿野額頭上的手,向後退開了一點,笑道:
“好了,你去鏡子前照照看吧。”
初鹿野不自覺地摸了摸額頭的位置,有些驚異地發現手下的觸感是一片光滑。
他來回摸了好幾遍,也沒從鬓角裏面摸到觸感類似角之類硬硬的東西。
如果不是鐘離先生說是幻術,他差點就要以為他頭上的角被這一口氣吹得消失了。
初鹿野擡頭看向鐘離,黑眼睛裏是滿滿的疑惑。
他下意識地想向鐘離尋求解釋。
而鐘離則微微笑了一下。
他輕輕捏住初鹿野的手腕,牽引着初鹿野的手往額頭上探。
然後初鹿野就再次抖了一下,又感受到了那只鹿角上傳來的異樣的觸感。
他看着鐘離,有些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在鐘離松開手之後,又自己伸手了摸了摸。
什麽也沒摸到。
初鹿野陷入了哲學的沉思。
如果這只鹿角除了鐘離之外誰都看不到也摸不到,甚至他自己也察覺不到它的存在的話,那這只鹿角,它到底還算不算長在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