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司禮監和六部被大批禁軍包圍, 時不時發出慘叫,回蕩在宮牆內外,令風波之外的宮人膽寒。

殊麗連續做了幾日的噩夢,每每醒來都像浸泡在水桶裏的魚, 出了一身的汗。

自茅草屋避雨之後, 陳述白一直沒有召她去燕寝承伺, 她留在尚衣監,每到下值就會與木桃和晚娘一起聊些閑事, 日子倒也清閑。

再有半年,晚娘就可以出宮了, 殊麗又羨慕又擔憂, 勸了幾次, 希望晚娘看清那個男人的面目,可晚娘執迷, 殊麗甚為無奈。

這些日子, 外廷的官員異常忙碌, 通宵達旦, 殊麗知道,他們是在收集謀逆者的罪證,準備反擊。

她不懂朝廷的事, 也沒有去過問,安分地呆在尚衣監, 像是與燕寝那邊失去了聯系,一晃過了一整月。

夏日來臨, 火傘高張, 朝廷加長了午休的時長。

木桃帶着幾個小繡女坐在庭院的西府海棠下納涼, 一個小繡女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今夏可真熱啊。”

木桃躺在長石椅上,搖着蒲扇問道:“你們瞧見姑姑了嗎?”

幾人搖頭,取笑木桃一炷香也離不開姑姑。

木桃搖頭晃腦,以蒲扇遮面,小跑到耳房的屋檐下,探頭往裏瞧,沒見到殊麗,不禁疑惑,自從姑姑不用去守夜,幾乎寸步不離尚衣監,今兒去了哪裏?

福壽宮內,殊麗坐在蒲團上,正在為太皇太後擦眼淚。

上了年紀後,太皇太後很少哭,除非忍不住。她聽說自己最疼愛的五皇孫已看破紅塵,即将剃度出家,此番回宮是來與親人告別,一時悲傷難忍,掩面哭泣。

傳殊麗過來,是因為殊麗曾救過煜王,對之有恩,太皇太後想讓殊麗勸勸煜王。

壽宴至今,殊麗已被天子冷落了一個月,這也解了太皇太後的心病,又與殊麗親近起來。

她之所以排斥殊麗,無非是因為天子對殊麗有了特殊的感情,怕天子為情所困,為美人折腰,才想着“除掉”殊麗,如今殊麗失寵,沒了禍國的可能,她自然不會再行為難。

Advertisement

或許,在她心裏,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就能撫平曾經的傷害。

殊麗溫聲寬慰着她,心裏卻無波無瀾,随手切開一塊點心,送入她口中,“老祖宗一哭,奴婢心裏也不好過,若是有機會遇見煜王,奴婢一定好好勸勸他。”

太皇太後拍拍殊麗的手,“哀家來安排,他年紀小,耳根還軟,你多費些心力。”

殊麗想說,十六歲的郎君,也不小了,天子十六歲時,已成了名震邊境的上将,每次與敵軍交鋒,都打得對方心服口服,其中所吃的苦,尋常人難以想象。雖說天子是個黑心腸,但戰績不可磨滅。

然而太皇太後對天子疼于表面,對煜王才是疼在心裏。

從福壽宮出來,殊麗在返回尚衣監的途中遇見了進宮面聖的欽天監官員,她停下腳步,想等他們走遠。

可好巧不巧,元利康剛好瞧見了她,與同僚耳語幾句,轉身朝她走來,臉上沒了之前的谄媚,“以漁啊,看見舅舅怎麽不打招呼?”

殊麗面色不善,“你我路人而已,何必多做寒暄。”

元利康上下打量她,忍不住冷笑,“該收斂收斂脾氣了,聽舅舅一句勸,世道現實的很,失去聖寵,沒人會再慣着你,昔日對你溜須拍馬的人,只會落井下石。”

殊麗笑問:“元大人在說自己?”

元利康也不惱,“言盡于此,好自為之吧。”

殊麗沒在意他的态度,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罷了,何必因他氣壞自己。

不過他說的話是實情,自打失寵,她又一次嘗到了世态炎涼。可她到底哪裏做錯了,會被天子冷落至此?

**

烈日灼毒,牆角的花草被炙烤得蔫蔫巴巴,殊麗走在路上出了一身的汗,路過司禮監時,瞧見裏面的人正在分發冰塊,不覺慢下腳步。這個季節冰塊比銀子還要珍貴,作為十二監之一的尚衣監也該分到一些才是。

“小公公,”她攔下兩個正在搬運冰塊的太監,“想問一下,何時能給內廷發冰?”

兩個太監是宮裏的消息通,早就知道殊麗整月未被傳召,說不定是天子厭倦了她,棄之如敝履。

內廷比之外廷更為勢利,從前對她畢恭畢敬的人,如今恨不得用鼻孔朝她,“我們哪兒知道啊,要問去問上邊兒。”

這些年,殊麗或多或少練就了寵辱不驚的胸襟,并不想同他們計較,轉身離開。

回到尚衣監,殊麗同木桃一起躺在長石椅上,汲取着樹蔭下的陰涼。

木桃用蒲扇蓋住殊麗的臉,“這樣會不會涼快些?”

聞到蒲扇的草木味,殊麗閉眼笑道:“這樣挺舒服,像躺在蕉葉下。”

木桃“哈”一聲,尾調向上,“等咱們出宮後,就建一座蕉葉房,夏日用來納涼。”

不知小丫頭是不是受了殊麗的影響,一點兒也不願留在宮裏,謀求那一絲半點的飛升機會。

“好,到時候,姑姑給你建一座庭院,到處是芭蕉葉。”

像是能實現似的,木桃激動地坐起身,盤腿籌劃着十二年後的事。

殊麗拿開蒲扇,靜靜看着眉飛色舞的小丫頭,心中生起點點疼惜,這丫頭生得漂亮,鹿眼桃腮,跟多寶閣上擺放的小陶人似的,可惜命不好,只能跟着她在宮裏受苦。

“姑姑,”木桃忽然止了暢想,戳戳殊麗肩膀,“元侍郎來了。”

殊麗一愣,自上次茅草屋一別,兩人已一整月未見,他怎麽忽然來了?

穿上繡鞋,殊麗走出石門,淡笑問了句好。

許久不見,元栩更為清瘦,皮膚也稍稍曬黑了些,應是經常出勤奔走。

“我從燕寝出來路過此處,順便來看看。”他遞上一個紙袋,“陛下賞的冰點心,我不喜甜,留給你吃吧。”

天子賞賜之物豈能随意送人,殊麗沒有接,也不想接,天子冷落她,她也生天子的氣,不願要他的東西,“甄選之物,大人還是留着自個兒吃吧,我受不起。”

元栩自然知道殊麗“失寵”一事,借此,他舊事重提,“考慮得如何?”

殊麗知道他指的是提前出宮一事,笑着搖搖頭,“老答案。”

還真是個又倔又犟的丫頭,元栩垂下手,“沒關系,你有的是時間考慮,若是哪日考慮清楚了,知會我一聲便是。我還有事,先走了。”

這也許是殊麗在宮中唯一受到的無需回報的關照,殊麗眼含感激,心卻還是有所芥蒂,這份恩情,她怕還不起,“慢走。”

而且,她心裏清楚,即便她和元栩達成一致,也未必能說動天子開恩,一入深宮,哪有那麽輕易脫身。

但他一次次的善意讓她有所動容,亦有動搖。

聽見這聲“慢走”,元栩忽然覺得,今兒的天氣也沒那麽炎熱了。把紙袋強行塞在她手裏,轉身大步離開。

殊麗回到庭院,把木桃帶回耳房,扯開紙袋,拿出裏面精致的冰點心,“我去沐浴,你偷偷吃,別讓人瞧見。”

姑姑失寵了,不能再吃到禦膳茶房的點心,木桃哪好意思吃,見殊麗繞到屏風後沐浴,她悄悄将點心放在冰鑒中,打個哈欠準備小憩會兒,倏地,她瞧見廊下有道人影,不自覺提高了警惕,“誰呀?”

走到窗前,她雙手撐在框上往外瞧,竟在廊下瞧見一個面容清秀的小郎君。

小郎君唇紅膚白,身姿筆挺,一身道袍飄逸出塵,散發着超脫塵世的高雅氣息。

木桃合上窗棂,走出房門來到小郎君面前,合十雙手,像模像樣行了一禮,“小道長,這廂有禮了,敢問你有何事?”

小郎君還了一禮,問道:“貧道是來找一位叫殊麗的施主。”

木桃驚訝,姑姑何時結識了一位道人?還是個這麽好看的道人!她直勾勾盯着對方,笑出一對小梨渦,“姑姑不方便,小道長稍晚再來吧。”

小郎君點點頭,剛要離開,就被石門處跑來的馮姬吵了耳朵。

“诶呦煜王殿下,您等等小奴啊!”

煜...王...殿...下...

木桃瞠大眼睛,面前這位道人,竟然就是天子的五皇弟!

煜王不喜歡唧唧喳喳的人,甭管對方是不是馮連寬的幹兒子,“貧道習慣一個人。”

馮姬急得快給他跪了,“可這是宮裏啊,您迷路了怎麽辦?”

迷路?煜王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貧道自幼生活在宮中,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怎會迷路?”

“您說的是,是小的失言。”馮姬掴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不大。

煜王看向傻眼的木桃,覺得她此刻的樣子跟燕寝裏的呆頭鳥一模一樣,“勞煩轉告殊麗施主,就說貧道改日再來叨擾。”

說完,邁下石階,頭也不回地離去。

木桃望着他的背影,拽住馮姬手臂,“馮公公,煜王殿下為何找姑姑?”

馮姬拍開她的手,邊跑邊回頭,“貴人的事,你個小丫頭管什麽!”

木桃不服氣地跺跺腳,目光又落在煜王身上,心道這個親王殿下有點奇奇怪怪的。她跑回屋裏,趴在殊麗的浴桶旁,“姑姑,煜王剛來找過你,又走了。”

殊麗并不驚訝,撩水打濕肩頭,“嗯”了一聲,堂堂親王能親自過來,也算是對她這個救命恩人的禮遇了。

**

禦書房內,煜王規規矩矩坐在禦案下首,盯着自己的道袍。

陳述白一邊處理奏折一邊問他:“剛去了哪裏?”

“尚衣監,去見救命恩人。”

陳述白也是昨日才得知殊麗對皇家有恩,“既是救命恩人,當初為何沒有重禮酬謝?”

自打回宮,煜王從馮姬那裏得知了不少事,也包括自己的救命恩人給皇兄守夜又被皇兄冷落的事,“陛下還關心殊麗?”

陳述白皺眉看向他,“朕是讓你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煜王又盯着自己的道袍,“皇祖母說,不讓我插手宮女的事。”

陳述白哼笑,在奏折上重重圈了一筆,“皇祖母還說,希望你娶妻生子,為皇室開枝散葉,你怎麽不聽從?”

“臣弟已出家,怎能娶妻生子?這等大任,還是交給幾位皇兄吧。”

“少糊弄朕,你現在不過是俗家弟子,稱為居士,朝中有不少臣子都與你情況一樣。”陳述白看過去,像是看穿了下首之人的靈魂,“把心放進肚子裏,只要你老老實實呆在封地,朕不會動你。”

煜王俊面一臊,“臣弟從未想過争名奪利。”

“朕知道,否則你也不會坐在這兒了。”

自己的皇兄是何心腸,煜王再清楚不過,大皇兄的事,可不止齊王看出了門道,“臣弟可以不剃度出家,但陛下能不能允我一件事?”

陳述白合上來自榆林總兵府的奏折,敲敲案面,示意他過去研磨。

煜王拿起墨錠,挽袖研磨,“陛下能讓臣弟将殊麗帶回封地嗎?”

反正殊麗也失寵了,将她帶走,是保她不受宮人排擠,也算是報恩了。他今日去找殊麗,也是為了此事。

像是聽了什麽刺耳的話,陳述白擡筆,在他手背上畫了個叉,“駁回。”

“為何?一個宮人罷了,皇兄不稀罕......”

“你稀罕?”陳述白打斷他的話,眼底泛笑。

“不是,我只是想報恩。”

“不允。”陳述白擡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去陪陪皇祖母,她最近多了不少白發,都是被你氣的。老人家疼你,操碎了心。”

煜王一驚,原來,皇兄早就意識到了,祖孫和祖孫之間是不同的......

等煜王離開,陳述白放下禦筆,十指交叉杵在案上,問了句:“幾月初幾了?”

斜後方的馮連寬趕忙道:“回陛下,今兒是六月初十。”

那就是過去一個月了,也該淡了太皇太後和太後對殊麗的忌憚。

陳述白捏捏鼻梁骨,“今晚讓殊麗守夜。”

不比其他人看不懂帝心,馮連寬早就看出天子冷落殊麗的用意,笑道:“老奴這就派人去知會。”

殊麗得知要去守夜,怔了許久,還真是君心難測。

申時過後,殊麗沐浴梳妝,不同于繡女們的雀躍,她表情無異,與受冷落時沒多大變化,唯一的變化就是塗了紅色口脂,讓她看起來更冷豔些。

走在幽深的宮路上,她沒有去理會前不久還對她趾高氣昂的小人們。

這段時日,燕寝添了兩個守夜宮女,也就是說,殊麗會與她們輪流守夜。

缃绮垂懸的燕寝內一如既往的冷清,殊麗站在絨白毛毯外,望着烏木拔步大床泛起難,許久不來守夜,她不确定天子還是否需要她暖龍床。

馮姬端着果盤走到跟前,“姑姑,甜瓜切好了。”

夏日瓜甜,禦廚每晚都會往燕寝送來削了皮的甜瓜,熟透的瓜瓤入口即化,化作甜水充斥口腔,味道妙不可言。

入宮前,殊麗喜歡吃富含糖分的甜瓜,入宮後再無機會品嘗,一瞧見綠白相間的果盤,她舔了舔唇,将果盤放在食幾上,眼不見心不觊。

“小公公,我有一事想要請教。”

“姑姑客氣了,但說無妨。”

殊麗小聲問道:“那兩個守夜的宮人脫鞋暖床嗎?”

若她們不脫,她也不脫,一致方保此夜太平。

馮姬掩口回道:“就算她們想,也沒那個機會啊,從壽宴回來以後,陛下時常宿在禦書房,處理刺客的事,廢寝忘食,人瘦了一圈。”

說到底,陳述白是個勤勉的君王。

殊麗點點頭,等馮姬離開,便脫去鞋襪,躺進龍床裏。

夜半,殿外傳來腳步聲,殊麗起身鋪好衾被,交疊雙手站在了珠簾旁。

陳述白回來時,幾乎忘記今晚是殊麗守夜,可當那獨特的幽香襲入鼻端時,他恍惚一瞬,瞧見了被珠簾遮住半個身子的姑娘。

灰綠裙裳下,一雙雪足若隐若現。

屏退身後的宮人,他挑簾走了進去。

殊麗屈膝欲拜,卻聽得一聲“不必了”。

玄色龍袍從眼前飄過,殊麗低眉順目地跟了上去,很自覺地走進了湢浴。

夏夜悶熱,浴湯幾乎沒有溫度,陳述白褪掉龍袍,反手扔在殊麗頭上,大步跨入湯池。

殊麗拿下龍袍,理了理散亂的發,将龍袍疊放好,悄悄走到池邊,跪身為男人按揉起肩膀。

繡女們常年伏案刺繡,肩胛多多少少有些酸痛,這一個月,殊麗閑來無事,學了不少推拿手法,沒想到誤打誤撞,用在天子身上了。

“陛下覺得力道如何?”她一邊賣力按揉,一邊輕聲問道。

連續處理一整月的要務,再精力充沛的人都會勞累,陳述白也是凡人,自然會感到疲乏。他靠在池壁上,從微阖的視野中窺到了大片雪白,“繼續。”

殊麗雙手用力時,身體不自覺前傾,一對鎖骨凹成月牙灣,能盛美酒。

陳述白忽覺異樣,心悸時隔一個月又來襲了,他不耐地擡下手,“出去吧。”

殊麗納了悶,感覺他剛剛挺享受的啊,怎麽忽然變臉了?

走出湢浴,她站在窗前透風,見明月高懸靛藍夜空,映入漂浮水草的獸頭青銅缸中,自成一隅尺樹寸泓。

身後傳來動靜,殊麗轉身遞上臉帕,“陛下請用。”

陳述白接過帕子擦臉,自己繞到屏折後換了一套更為幹爽的寝衣。之後,坐在龍床上,如期聞到一股雅香。

“過來,再給朕揉揉。”

殊麗手癢癢,很想拍他的腦袋,剛不是還嫌棄她麽......

“陛下要不要先吃點宵夜?禦廚送來一些瓜果,還有枇杷酒。”

陳述白沒胃口,“你拿去吃吧。”

殊麗翹了翹嘴角,站在他跟前,按起頸後的頸百勞穴。

幽幽沁香不斷侵襲而來,将剛壓制住的心悸引了出來,陳述白煩躁地扼住她手腕,“不用了。”

殊麗才剛剛上手,不懂他怎麽來回善變,面上依舊維持着溫笑,“那陛下就寝吧。”

陳述白面朝外躺在床上,沒有蓋被子,盯着要離開的女子,“你小時候可聽過睡前故事?”

殊麗一愣,有點好笑,你一條惡龍要跟小孩子一樣聽睡前故事?

“聽過,奴婢會講幾個,陛下要聽嗎?”

“嗯。”

無奈,殊麗盤腿坐在毛毯上,身體歪斜靠在床邊,徐徐講起故事。

見他聽得認真,殊麗有點驚訝,不會吧,惡龍不會這麽可憐,連睡前故事都沒聽過......

對他産生些微同情,聲音變得愈發柔和,催眠自己将他當成小孩子。

陳述白盯着她一開一翕的唇,目光漸漸凝滞,真當他是愛聽故事的小孩子了,這故事他三歲時就能倒背如流。

只是,他不懂自己為何一面享受于她的殷勤,一面又痛苦不堪。

“殊麗。”

殊麗被叫停,歪頭看向他,“嗯?”

夏日來臨,龍床的帷幔也由不透的綢緞換成了半透的輕紗,陳述白扯過一側紗帷隔在兩人之間,阻擋了她對自己的沖擊力。

美人被攏帷中,半隐半藏,柔美溫舒,不該是解憂的熏風嗎?

陳述白坐起身,雙腳踩在地上,拍拍腿,示意殊麗坐過來。

想起那晚自己的處境,殊麗暗自磨牙,軟着嗓子問道:“那奴婢能出來嗎?”

被攏在帷幔裏,如何過去?

陳述白淡道:“一樣能過來。”

意思就是,還得包裹在紗帷中了,殊麗咬着嘴角挪過去,明顯感覺薄薄的紗帷阻礙了行走。

待會兒若是扯落掉,可別找她賠付。

慢吞吞地挪了過去,她提着小心髒站到男人面前,心口怦怦直跳,并不比坐着的男人淡定,但她可不覺得自己有心悸,最多算是心肝顫兒。

“奴婢...奴婢得罪了。”

說着,她雙眼一閉,作勢要坐到陳述白的腿上,哪想那個惡劣的男人忽然躲開,害得她差點坐在地上。

随着她差點摔倒,紗帷被狠狠拽扯,耳畔傳來“撕拉”一聲,名貴的布料扯開個口子,堪堪懸在半空。

殊麗穩住身形,摸不準男人的意思,委屈巴巴地湊過去,再次想要坐上去。

陳述白再次躲開,面容不帶情緒,開口沙啞:“跪坐上來。”

怎麽成日花樣百出?殊麗握握拳頭,提起裙裾和攏在身上的紗帷,擡起一膝,不确定地問道:“這樣嗎陛下?”

再不對,她就要摔跪在地上了。

心裏極度慌張,面上快要繃不住,她發了狠,雙手隔着紗帷按在了男人肩頭,讓他避無可避,這一次,她沒再遲疑,以左膝輕點他的左腿。

然而,攀着男人肩頭的雙手不夠用力,以致當她想要擡起右膝時,整個人差點滑落下去,幸得男人發了“好”心,用一只手攬住了她的腰。

有了支撐,她很輕松地跪在了他的腿上,隔着紗低頭,面容被紗帷罩住,挺秀的鼻尖被壓出一個印兒。

陳述白擡起頭,視線與之相對,由身到心地感受着悸動,另一只手順着帷幔和裙底,撫上了她的外腳踝。

“留疤了嗎?”

這問的應該是那日床上舞的舊傷,殊麗如實回道:“痊愈了,謝陛下關懷。”

“朕不信。”他低頭,掀開一截裙裾和褲腿,看向殊麗細膩的冰肌。

的确沒留下傷疤。

拇指碰着那處“傷口”,能明顯感受到女子的戰栗。

因着她懸在自己身上,牽一發而動全身,顫栗的火種從腳踝上蹿,點燃了她的四肢百骸。

殊麗哆嗦起來,覺得這樣的相處跟酷刑一般,折磨得她想要喘會兒。

陳述白還是不緊不慢的,像個垂釣之人,等着魚兒自己亂了陣腳。

“陛下......”

殊麗氣息徹底紊亂,手腳無力,無助地攀上他的肩,以免在他的興頭上掃興。

柔嬈的身段依附而來,陳述白忽然托住她的兩側膝,猛地站起身,繃緊了手臂。

高大的身姿向前幾步,将紗帷繃到極致,再向前幾步,就要徹底撕碎這層薄紗。

殊麗想出言提醒,奈何身體不受控制地後仰,她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雙膝跪在了他的掌心。

詭異又惟妙的站姿,如一對燭火下的舞者,在輕紗中相對。

“撕拉”一聲長響,陳述白撐着殊麗遠離了龍床,一側紗帷也被徹底撕下,從殊麗臉上脫落,罩在了陳述白的臉上。

很像洞房花燭下的新娘蓋頭,只不過是半透的。

論起美貌,男色同樣惑人,殊麗欣賞起“美景”,暫忘了自己的處境。

直到一聲清淺的聲音響起。

“過來,吻朕。”

殊麗驚愕住,連脖子都紅了。他說什麽?要不要臉?

可眼下,男人就那麽安靜地等着,板着一張俊臉,似乎殊麗不照做,他就松開手讓她掉下去。

殊麗磨磨牙,深吸一口氣,雙手下意識摳進他的皮肉。最終,她敗下陣來,慢慢靠過去,靈魂發顫地印上了男人的下唇。

隔着輕紗的吻,一觸即發,又蜻蜓點水,實在不走心。

而她不走心,就代表男人不買賬,陳述白忽然松開她的右膝,擡手扣住她的後腦勺,狠勢地吻了上去,将殊麗的驚呼吞入唇齒。

來不及去細品唇上的滋味,殊麗的右腿,盤上了那勁瘦的腰身。

陳述白頂着心髒跳出喉嚨的毀滅感,不管不顧地将掌心的人兒摁在了镂空落地罩上。

作者有話說:

更新啦!狗子開心了

陳述白:換個稱呼→_→

本章随機50紅包~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追星星的人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雲出岫 4瓶;60163132、梓曦、Jojo 3瓶;紟絻 2瓶;41351448、咳咳、47459741 1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