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讓路

多功能大教室就在2號實驗室樓下,折騰完這一圈回去的時候,多功能裏面已經坐滿了人。

安庭從後門一進去就看見角落裏有個人在朝自己招手,是喻平。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在了喻平身邊的空位上。

“怎麽就你自己啊?”喻平向後看了看,“沒跟傅然一起?”

這次的課是大課,整個系一起上,主要內容是聽幾位教授講一下他們團隊做過的各個項目。

安庭頓了一下,搖搖頭。

“我們分手了。”

“啊?”喻平愣了愣,感覺這事兒有點突然,下意識想問一句“為什麽”,但是觸及到安庭清清淡淡的一張臉後又咽了回去。

先是遇上車禍受傷,現在又失戀了,估計心情肯定很差,直接問不等于在人傷口上撒鹽麽?喻平這麽想着,體貼地拍了拍安庭的肩說,“嗐,分就分吧,下一個更乖。要是你想喝酒了,随時找我。”

安庭:“.......謝謝。”

他的确不太習慣跟別人分享讨論自己的私事,也從不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知道喻平是為自己着想,默默記在心裏。

導師團隊還沒來,教室裏亂哄哄的。

安庭拿出手機,打開相冊。他跟傅然在一起兩年,合照很少,只有幾張在圖書館裏的,還都是傅然拍的打卡照片,删起來并不費勁。

之後他又調出幾個聯系人群發了一條信息過去,這些都是母親那邊的人脈,每個月會有兼職留給外人做。安庭曾經因為傅然家庭條件不好,把他介紹給了這些人,現在,沒必要了。

做完這一切,安庭關掉手機放進兜裏,感覺世界終于幹淨了一點。

“卧槽!”身邊的喻平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扒着安庭的手湊了過來,“傅然被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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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庭不動聲色抽出手放在桌下後,才偏頭看向喻平遞來的手機。

原來是校內論壇,第一條熱貼是剛剛發布的,裏面詳細講解了某傅姓男子是如何裝gay騙女生、腳踩兩只船的。邏輯清晰,內容爆炸,安庭看了下來,發現居然還有關于自己幫助傅然的那部分,不知道是怎麽打聽來的。

雖然全篇下來并沒有指名道姓,可熟悉的一眼就能認出來是傅然。

喻平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自己的舍友,半晌才憋出來一句,“.......卧槽啊!”

安庭垂下眼,感覺有點煩。

帖子應該是餘尾鴛和她閨蜜們發的,他管不了。但未經允許就以這樣的方式曝光了他的私事.......

手機嗡嗡地震了起來,幾個相熟的同學都看到了帖子,紛紛發信息來問,周邊也逐漸響起讨論聲。

安庭随手劃掉對話框,把手機倒扣在桌面。

喻平都快要被好奇心憋炸了,猶豫了半天終于下定決心問一句,誰料四周忽然安靜下來。

擡頭一看,原來是導師團隊到了。

每位研究生導師都有自己的助手,大部分是讀博或者高年級的學長學姐。所以這一進門,也是烏泱泱的一大群,看上去很有氣勢。

安庭一眼看見自己的導師大剌剌走在隊伍最末,手上拎着個保溫杯,穿着藍色老北京布鞋,是個放在街上平平無奇的小老頭。

小老頭名叫倪興邦,是A大生物醫學的絕對權威,聲名顯赫,可脾氣古怪。這個年紀了沒結婚沒生子,更不喜跟人打交道,收進門的學生數量最少。每次在校園裏見到他,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

安庭想,倪教授應該是唯一一個沒帶助手的導師了。

誰料這個想法還沒蹦出兩秒,他就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跟在倪興邦後面走進教室。

秦丞言一身休閑裝,兩條腿筆直修長,在一衆人中很是顯眼。

他長相出衆,面色微冷,跟好像遛彎兒的倪教授反差巨大,安庭聽見身後有人在竊竊讨論他。

.......原來學長說的入職,是給自己的導師當助手麽?

研究生時期雖然是跟着導師學習,但大部分導師沒有那麽多空餘時間,一般的小事只會交給自己的助手。如果助手專業知識強勁,還有可能幫助批改駁回論文和實驗作業。

想起高三時候被一絲不茍的秦丞言支配的景象,安庭默默低下了頭,剛才因為各種事情低落的心情也在不經意間被驅散了些。

講臺上的導師團隊開始做自我介紹,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了出來,有種失真的沙啞。

手機驀地震了兩下,安庭蹙眉翻過來看了一眼,發現是一條來自講臺上那人的微信。

【秦丞言:你臉色很差,怎麽了?】

安庭愣了愣,條件反射擡眼,跟隔了一整個教室的學長對上目光。

秦丞言臉上沒什麽表情,自帶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質讓他離人群微遠。

他從進來開始就沒怎麽動過脖子以上的部位,在加上多功能教室坐滿了黑壓壓的人,安庭以為他看不到自己。

沒想到學長不光看到了,還看出了別的東西,安庭本以為自己掩藏的很好。

他收回目光抿了抿唇,按下回複。

【an:我沒事。】

秦丞言收到後,眉頭很輕地皺了一下。

“幹什麽呢?”倪興邦喝了一口茶,壓低聲音瞄向他,“別玩了,準備準備,等會你上去說。”

秦丞言收起手機,不近人情的像個教導主任,“學校規定,導師自己說。”

倪興邦最煩這些事兒,他開始拿身份壓人,“我讓你去你就去,你死乞白賴來我這當勞工,不就是幹這些事兒的?”

秦丞言頓了兩秒才看向他,“您別任性了。”

秦丞言跟倪興邦很熟,念大學的時候他發表過幾篇SCI論文,都是找倪教授幫忙看的。後來得知老頭兒一個人住,秦丞言總會在閑暇時分帶點東西上門。有時候幫忙做點家事,有時候只是陪老爺子吃個飯。

一開始會被倪教授拒之門外,次數多了,教授家每到飯點也習慣了多備一副碗筷。

這次回國之前,秦丞言已經聯系過倪興邦,提前定下了要給他當助手。

但不是為了幹勞工,而是為了一個人。

導師演講的時間很長,底下人聽的昏昏欲睡。秦丞言擡手看了看表,距離他們還有一段時間。他起身跟倪興邦打了個招呼,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整層只有多功能一間教室有人,空曠的走廊裏擴音器的聲音掩蓋掉了秦丞言的腳步聲。他揉了一下手腕,低頭朝盡頭的衛生間走去。

随着一陣沖水聲,秦丞言站在鏡子前,擰開了水龍頭。

即便是盛夏,學校裏的水溫依然很低。流過手背的皮膚,激起一陣紅。

沒多久,從隔壁傳來一陣稀稀拉拉的關門聲,随後幾名不同的女音跟着響了起來。像是在聊什麽八卦,仗着女衛生間沒人,音調拔的都很高。

秦丞言蹙了一下眉,伸手關掉了水龍頭,打算走人。

“诶你們看沒看論壇那個熱貼?傅什麽玩意兒的那個?”

隔壁話音一轉,起了一個新的八卦。

“看了看了!聽我一學長說,那是生物醫學的研究生,叫傅然,男朋友好像叫什麽安!”

秦丞言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

“我天,這事兒看的簡直震驚我全家。那個傅然腳踩兩只船不說,居然還裝gay騙錢?”

“什麽呀?你吃瓜能不能吃全?傅然本來就是gay,裝直男騙學姐。不過聽說他一直是那個什麽安養着的,幫他找了一堆兼職不說,還免費給做輔導,要不然傅然也考不上研究生。”

“天吶?那為啥還要去找學姐啊?”

“不知道,可能覺得gay這身份說出去不好聽吧。前段時間不還有新聞說,父母逼的同性戀兒子差點跳樓麽?估摸着他這是給自己找同/妻呢。”

“艹這也太惡心人了吧!”

幾名女生洗完手,互相推搡玩鬧着走出衛生間,朝不遠處的多功能教室走去。原來是坐累了,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來放風的。

衛生間裏沒有燈,只有窗外散進來一點光。灰白色地磚看上去又陰又潮,秦丞言從男衛的陰影裏走了出來,指尖還在滴水。

他抽出一張紙巾擦手,腕表的鏡面倒映出那雙眼,黑沉沉的,像藏了汪深淵。

秦丞言想起第一次看見安庭的時候,在老師家,小孩兒長的不大,臉部有些嬰兒肥。眼睛又大又幹淨,皮膚白的像女孩子,露出的兩條胳膊看起來細細的,仿佛一掰就能斷。

他坐在餐桌前喝牛奶,放下杯子的時候嘴邊還沾了些奶白色的漬,顯得整個人如同蓬蓬棉花糖,軟軟呼呼的,看上去很好捏。

秦丞言脫掉鞋子,看見他慌裏慌張起身,擦幹淨嘴後一臉純真的跟自己打招呼。

“你好,我叫安庭。”

安庭的皮膚跟想象中一樣好,不經意間碰到的時候,像碰到剛出鍋的奶豆腐。

秦丞言一直守在他身邊等他長大,如同一條守財寶的龍。

但還沒守到時候,就被老師推薦的留學機會打斷。

整整三年。

上飛機前,他的安庭站在機場大廳裏朝他笑,笑的無知無覺又單純無害。

秦丞言喉嚨滾了幾滾,在飛機轟鳴聲下跟安庭說,“等我回來。”

回來就跟你告白。

秦丞言将紙巾揉成一團,面無表情丢進垃圾桶,轉身走出了衛生間。

他獨自在外忍受了兩年半的孤獨,可不是為了給這種人渣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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