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朋友
“你?”
傅然呆了一下,擡手拽住報名表,“你憑什麽參加?你又不是學生。”
“他當然是。”
安庭從秦丞言背後探出來,拿回報名表,“學長是以A大研究生的身份赴澳留學的,為期三年,現在還剩半年的時間,為什麽不能參加?”
傅然噎了一下,沒法反駁。
秦丞言只要一天沒簽工作,就一天都有資格參賽,這是iGEM的規定。
安庭将報名表放在桌上,一共兩張。為了防止被風吹走,他把兩張交疊放着,邊邊相互壓緊。接着拿起黑色的碳素筆,準備填寫自己的那一張。
誰知手剛放上去,就被另一個人抽走。
“我自己來吧哥。”
報名表上涉及了很多私人信息,出生日期、學生證號之類的,安庭覺得自己寫方便一點。
秦丞言垂着眼,長睫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你傷還沒好。”
他握住筆,先填了安庭那一張。
安庭一直在旁邊看着,打算學長問起的時候告訴他。
可随着秦丞言落筆,安庭的的眼睛越睜越大——
除了身份證號以外,學長居然每一項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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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安庭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大學時候專業課的平均分?”
秦丞言筆尖一頓,語氣淡淡,“我是倪教授的助手。”
研究生時期,教授想查看學生的大學成績,這很正常。
“那......我的幾篇SCI論文的題目......”
一共三篇,每篇題目長達十幾二十個字,秦丞言一字不落,甚至連發表日期都知道。
“老師說的。”
秦丞言毫不猶豫,面色鎮定,搞的安庭自己都恍惚了一下,忘記有沒有告訴爸爸這些事了。
秦丞言快速填寫完報名表,拿起一旁準備好的訂書器,認真将兩個人的名字釘在了一起。
傅然在旁邊看着他倆肩抵着肩,影子相融,不知怎麽的,忽然泛起了酸,出言譏諷道,“我說秦學長,你有沒有問過你其他組員,看人家想不想要他這個累贅啊?”
秦丞言将報名表按在他眼前,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搭話,直接帶着安庭離開了隊伍。
傅然咬了咬牙,憤憤地低頭,想看看都是哪些冤大頭。視線落在報名表上,他表情變了變,只見上面寫着——
組員數:2
組員名:秦丞言,安庭
就兩個人?
要知道,iGEM的覆蓋面很廣,每支隊伍基本都在五人以上,才能保證不在需要運用到的專業領域落空。
就兩個人,能幹什麽?過家家麽?
傅然剛想追上去,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同師門的學姐。
學姐交給他一張日期工作表,名頭是【8-9月圖書館工作打卡表】。
“這是什麽?”傅然剎住步子問。
“倪老師讓你明天開始去圖書館報道,他發現你在實驗室裏抽煙,這是懲罰。為期一個月,每天結束後要找管理員蓋章。如果缺席,這期末你好自為之。”
圖書館的活兒又累又髒,每天不僅要搬運大量書籍,還要整理舊書倉庫,還要上下樓打掃。
傅然懵了一下,“他怎麽知道我抽煙?!”
他每次都很小心,開窗通風,掃幹淨煙灰,倪興邦從哪兒知道的?
學姐扔下句“老倪查了監控”就離開了,傅然捏着工作表在原地站了半天,才猛地反應過來朝那兩人離開的方向看去——
嗎的,是秦丞言!
離開操場,周圍人少了好多,悶熱感驟減,安庭覺得空氣都幹淨了些。
路過食堂一樓的超市,他拐進去買了兩根綠豆味兒的雪糕出來,将其中一根遞給秦丞言。
安庭記得他高三的時候,學長每次來家裏,都只吃綠豆味的雪糕。後來為了這個,爸爸總會在采購時買上幾根備着。
雪糕袋上還冒着冷氣,墨綠的顏色看上去令人心情放松。
秦丞言沒想到安庭還會記得自己的喜好,低頭撕開包裝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揚了一下。随後自然地拿過安庭的包裝袋,跟自己的一起扔進了路旁的垃圾桶裏。
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安庭下意識脫口而出,“哥,其實你不用這樣幫我。”
“嗯?”
秦丞言眯着眼咬了一口雪糕,咽下去時喉結在陽光下滾動,線條看上去很性感。
安庭看了兩眼,收回目光,感覺空氣有點熱。
于是他也咬了一口,小聲說,“其實我自己參加那個比賽,也可以的。”
上大學的時候,安庭就跟爸爸研究過很多次iGEM,對所有要準備的東西都了如指掌。
他甚至對要選擇的課題方向和操作規程都有極為清晰的計劃。
雖然手傷會讓這一切變得艱難,但最後教授們評估時,這同樣也會變成一個加分項。所以安庭覺得,即便是自己,也大概率不會輸。之前沒打算參加,也只是為了.......
“你手不想要了?”
秦丞言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站在樹蔭下看他。
“......”
安庭愣了愣,抿着唇沒說話,落下來的眉眼裏帶了些小委屈。
是,如果不是因為車禍,他的手意外受傷,安庭有信心自己可以站在麻省理工的校園內,替國家拿到iGEM的金牌。
他很少會有這樣的表情,秦丞言看了幾秒後才移開眼說,“下午沒課,跟我走。”
“去哪兒?”
秦丞言沒有回答,轉身将兩人吃完的雪糕棒扔掉,帶着人走向校門口。車位裏停着一輛嶄新的黑色奧迪A8,跟上次去醫院的那輛不一樣。
安庭坐進了副駕駛,系好安全帶,手平放在膝蓋上,顯得很乖。
車子啓動,水藍色的氛圍燈一照,将那孩子的輪廓都烘成了海洋的顏色。
秦丞言平視前方,準備回來就把車改裝,将八色氛圍燈改成二十四色。哦不,還是六十四色吧。
每個顏色的安庭他都想看一遍。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街道上,穿過熱鬧的市區,最終停在北部一個老城區外。
“前面車進不去。”
兩人下了車,順着一條有些窄的胡同往裏走。周圍大部分都是筒子樓,偶爾有些低矮的自建房穿插其中。
路邊有老人坐在小馬紮上曬太陽,家家戶戶門口幾乎都擺着長條形花盆,栽種着大蔥或是韭菜。
他們很少見到長的如此标志的男人,待兩人走過,全都緊緊盯着。
雖然目光裏不含惡意,但安庭還是不太習慣。
他忍住詢問,安靜地跟在秦丞言身後。
筒子樓裏伸出來的電線将天空割成幾塊,陽光不規則地灑了下來。周圍沒什麽看的,安庭只能把目光落在前面那人身上。
這時候他才忽然發現,秦丞言肩膀很寬,線條是利落的直線,走路時脊背挺得很直。在學長身後,莫名有種令人心安的感覺,像被保護的幼崽。
安庭不知不覺看的出神,沒注意腳下。不知哪兒滾出來一個空酒瓶,他一不小心踩了上去,“啊”地喊出了聲,身體不受控制往前摔。
只是還沒來得及感受失重感,身體就被人穩穩扶住了。
秦丞言單手抓着他的小臂,另一只手下意識握到了他的腰上。
.......很細,肉很軟。
秦丞言難得怔了一下,觸電般松開腰間的手,靜了兩秒才問,“還好麽?”
“......嗯。”
安庭覺得丢臉,多大人了走路還能被絆倒。他低着頭,耳尖緋紅,沒敢擡眼往上看。
兩人詭異地共同向後撤開兩步,秦丞言虛虛握了一下拳頭,那裏有溫度在慢慢消散。
他垂眼看着安庭毛茸茸的頭頂,低聲說,“再前面一點,就到了。”
“好。”
最終,兩人在一間獨門小院前停下。
小院兒不大,兩扇鐵門上的紅漆已經剝落,看起來年代久遠。爬山虎罩了滿牆,牽牛花藏在綠海中,偶爾探出個頭。
秦丞言輕車熟路地推開門進去,腳踩在青石板上。
“進來。”他跟安庭說。
院內比外面還要繁華,四方形的院子被一條青石路隔成兩半,卻全都栽滿了豔紅的玫瑰。
正值八月,花期接近尾聲。但殘留的紅色仍然奪目,看的安庭移不開眼。
“我當誰呢?你怎麽回來了?”
正屋傳來聲音,安庭擡眼,看見個極為年輕的男人,正斜靠在門邊跟學長打招呼。
男人穿的很朋克,鉚釘鞋,血爪圖案的黑色短袖,銀質耳釘外加一根短小的辮子,支愣八叉地豎在腦後。
“哎喲!”男人看向安庭,沒遮沒攔地開口,“今兒帶人來了啊,誰啊?小情兒?”
安庭:“不是,我是他.......”
安庭在“朋友”和“學弟”上糾結了一會兒,秦丞言給定了音。
“是我弟弟,”秦丞言話是說給朋克男聽,眼神卻是看向安庭。
“先進屋。”
看得出來,秦丞言對這裏很熟。不用朋克男招呼,自己帶安庭落座,然後倒了兩杯熱茶。
安庭接過茶道謝,話說完才發現,他最近似乎總在跟學長說謝謝。
熱氣缭繞,安庭打量了一下屋子,發現每一處都很有年代感,裝修是很正統的中式風格。雖然不起眼,但所有的家具都是真正的紅木,價值不菲。
看着安庭喝下茶水,幹幹的嘴唇重新變得濕潤後,秦丞言才開始做介紹。
“這是江波,”他指着朋克男說,“是個中醫。”
安庭愣了愣,中醫?
“你的手傷很嚴重,”秦丞言站到他面前,斂眼看着那雙手,眉心很輕地擰了起來,“江波可以治。”
江波抱着膀子在旁邊瞧了好一會兒,他随意坐在一邊,翹着二郎腿說,“你對你弟弟挺好啊,照顧他跟照顧媳婦兒似的!”
聽見“你弟”這個字眼,秦丞言眉心擰的更深了些,垂在腿邊的手蜷縮了一下,涼涼地看了一眼江波。
江波剛咧開嘴笑,就看見那位長得白白淨淨的小孩兒放下茶杯,很輕地拽了一下秦丞言的衣袖,小聲叫了一句“哥”。
聲音軟軟的,很好聽。
秦丞言“咻”一下偏頭,對上安庭的眸子。
安庭有點不好意思,連自己都沒覺得說話時帶了點羞赧的意味。他頓了兩秒才開口問道,“.......請問我可以借用一下衛生間嗎?”
江波把人帶過去,重新返回客廳時,看見好友一個人在那摸耳朵。
“幹什麽呢你?”江波走過去好奇地瞅了兩眼,“得中耳炎了?我給你紮兩針?”
秦丞言:“........”
他只是忽然覺得,剛剛安庭叫的那聲“哥”,聽上去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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