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是如何羞辱你們齊家的?”微微頓了頓,又突然扯着嘴角笑起來:“如果是齊威在動手之時輸給我丢了齊家的臉面,那也只能怨他技不如人,怪不得我。”

齊老太爺聞言臉色一沉,三角眼倏地眯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老夫和威兒冤枉你了不成?”

楊戬意味不明地哼了聲,算是默認。

“冤枉?!你忘得倒是夠快!”齊威憋得臉色鐵青,氣急敗壞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想動我楊家的人,你還不配’這話可是你的原話!”

“那又如何?”楊戬冷冷盯了他一眼,晶亮澄澈的眼眸深沉如水,光彩靜斂,透着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他漫不經心似的看了眼臉色鐵青的齊家父子:“我是說了那句話,但卻不是那個意思。”朝齊威擡擡下巴,輕哼:“是你理解錯了。”

話音落下,滿堂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美貌的少婦不着痕跡地抿了抿嘴,她可沒看漏楊戬眼底一現即隐的淡漠冷冽。

這孩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她忍不住擰起了眉。

“你什麽意思?”齊老太爺擡手捋捋胡子,倒吊的三角眼眯成了縫兒,精光閃爍,怒氣未消。

楊戬似乎根本沒瞧見他那副氣得胡子發抖的模樣,只歪頭瞟了眼一臉警惕的齊威,眨巴眨巴眼,笑得很是無辜:“我只是想告訴齊威,如果連我都打不過,就沒資格跟我哥打架罷了。”

齊威發青的臉倏地漲紅,紅紅紫紫的顏色煞是好看。他兩手“啪”一聲撐在桌子上,沖着楊戬吼道:“你胡說!你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楊戬無奈地聳聳肩:“就說你誤會了嘛。”擡頭沖方才那個小厮努努嘴:“你家少爺是不是一招就輸給我了?”

小厮白着臉點點頭:“……是。”

“那我是什麽時候說的那句話?是不是你家少爺輸了以後?”楊戬笑得人畜無害。

那個小厮的臉已經白得透明,兩腳發軟幾乎站不穩,感覺到來自正前方的兩道視線,戰戰兢兢地打了個抖:“……是。”

“喏,聽見了吧?”楊戬朝齊老太爺攤攤手,扭臉向少婦勾了勾嘴角:“我根本就沒有看不起齊家,更沒有羞辱齊家的意思。要怪也只能怪齊威理解錯了而已。”

“狡辯!”齊威氣得眼睛發紅,咬牙緊緊盯着他,吼道:“你這是狡辯!你……”

“是不是狡辯,他們都可以作證。”楊戬也不等他把話說完,立刻指着站在齊威身後的幾個人,說道:“你們當時都在場的吧?是不是他輸給我之後我才這麽說的?”

那幾個人又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個孩子大着膽子說道:“當時……當時的确是齊少輸給他……輸給他之後才這麽說的,還問我們有沒有想……想跟他動手的。齊少本事那麽……那麽好都打不過他,我們也不敢再上了。”

“哦?”齊老太爺臉色陰沉,看着兒子身後的幾個人,冷冷哼了聲:“你們想清楚了?要是有半點虛假……”

“不,不會有假的。”那孩子吓白了臉,連連搖頭,“不只是我,他們,還有那些早就回家了玩伴,哦,還有韶峰,我們都看到了的,齊老爺要是信不過我們,可以派人去問韶峰。”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出乎了在場的人的預料。

齊老太爺臉色發黑,卻沒辦法再追究下去,只好悻悻地哼了聲,見自家寶貝兒子一臉的不忿,也覺得一口氣卡在喉嚨裏下不去上不來,眼神愈發陰郁。

隔了半天,他才氣哼哼地帶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楊府。

楊戬這才暗暗松了口氣,尚未完全放下心來,耳邊忽然傳來聲仰慕的贊嘆:“哇,二哥好厲害!”

楊婵眨巴着大眼揪着他的袖子,精致小巧的臉上挂着個太陽似的笑:“你瞧見齊豐那張醬得像豬肝的臉沒?哈哈,真是好有趣……”

嬌小的身子顫顫地抖着,如同微風中綻放的花枝,随風亂顫,楊戬似乎被這無憂無慮的笑容晃着了眼,一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明眸皓齒,杏眼桃腮,淺淺的紅暈沾染兩靥,如鐘靈之漢水,似毓秀之峨眉,唇角間淺笑盈盈,三分天真,七分爛漫,嬌而不媚,豔而不俗,雖然只是□歲的年紀,卻已經隐隐約約瞧得出長大後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出塵。

楊戬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妹漸漸與幾千年後的身影重疊在一處,抑制不住地心緒翻騰——他怎麽都忘不了那一幕,他的好妹妹,他視為珍寶的妹妹,舉着寶蓮燈對他大打出手,咬牙切齒地對他說:“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就像一個魔咒,讓他連究竟是身在往昔,還是留于今朝都分不清楚了,仿佛剎那間就模糊了今世前生。

“楊總管,煩請去拿家法來。”

忽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白衣少婦目光冷冽,淡淡地看着垂眸不動的人:“二郎,你跪下。”

楊戬猛地一震,詫異地揚起臉來,對上瑤姬清冷的目光,又極快地斂下眼去。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暗苦笑——怎麽就忘了,這裏還有個比他更精明的呢。論手段,瑤姬也許及不上他後來的狠辣果決,但論別的……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其餘兩人也是吃了一驚。

楊婵緊緊拽着楊戬的袖子不松手,焦急地仰着頭看瑤姬:“娘!你要罰二哥麽?”水靈靈的眼睛裏全是委屈,“這次的錯不在二哥啊!連齊威都沒說什麽!你不要罰他了好不好?二哥他也受傷了呢!”略顯笨拙地拉起他的袖子,露出還有些發紅的手臂:“你看,你看!”

楊駿更是吓白了臉,抖着嘴唇話都說不利索:“娘?你……你真的要罰小戬?!”心下一急,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這件事不能怪他,要罰也是罰我!這件事都是我的錯。”

話音落下,楊戬預料中的嘆了口氣,面上卻不置一詞——瑤姬了解自己的孩子,他又如何不了解自己的母親了?

果然,瑤姬聞言挑了挑眉,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輕哼:“是麽?那你給我說說,齊威為什麽不追究這件事了?”

冷厲的目光掃過垂目不言的孩子,下一句話卻完全超出了楊戬的預料——

“說得出,我罰你,說不出,你們兩人一塊兒罰。”

第一卷 5家法不是你想逃想逃就能逃【重修】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算小修吧。。。 尾音落下,楊戬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擡起眼來,黑曜石似的眼瞳驚疑不定地對上那雙清冷疏離看不出半分情緒的眸子,只一瞬,便又悄悄移了開去。

半空中碰到另一雙同樣驚訝的眼眸,卻噼裏啪啦生出幾星交錯。

誰讓你擅自代罪的?——楊戬暗暗皺眉,唇角不着痕跡地抿成了線。

……我只是不想你無辜受罰。——楊駿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那你呢?我更不想你被我連累受罰!——楊戬仍是眉梢緊皺,幾乎擰成了疙瘩。

楊駿一怔,答不出話。

“怎麽,說不上來麽?”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燭火拉得老長,瑤姬勾起手指沿着檀木桌案劃過,如刀般鋒利的桌沿切着指尖。她冷冷眯起眼,似乎沒看到兩兄弟間的眼神交彙。

楊駿一滞,下意識地開口:“不是,我……”

“大哥只是護我心切罷了,母親又何苦故意為難?”

楊戬擡起臉來打斷他的話,白皙的手指籠起淡青的袖子,将衣衫不着痕跡地從楊婵手中抽出來,掀起袍角屈膝跪下:“楊戬知錯,但憑母親責罰。還望母親饒過大哥。”

他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又複垂下眼看着地面。

跟記憶中的沒什麽差別,還是三千年前最常見的青石板,表面粗糙堅硬,跪在上面又冷又硬,硌得膝蓋生疼。

瑤姬沒說話,眯着眼靜靜打量他——低垂的眼簾遮住了眉眼間的情緒,只看得清兩道微微顫動的眼睫,投射在微微低斂的臉上,被廳堂的燭火拉出兩道小小的影子。

楊戬似乎是在等她的回音,不高的身量跪得筆直,不卑不亢之中隐約帶了幾分孤傲清冷。

這孩子似乎真的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她暗暗蹙了蹙眉,屈指輕叩着桌面。

楊駿急得眉眼幾乎皺成一團:“你胡說什麽?你以為……”話沒說完,門外驟然響起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手執家法的管家停在門口:“夫人,家法已經拿來了。”

瑤姬臉上這才重新露出了一點笑意,點頭示意管家将東西拿過來。

“娘!”楊婵眼淚汪汪地看着瑤姬:“這次的錯明明就不在二哥,你為什麽要罰他?!”伸手拉住管家的衣擺,斥道:“不準去!”

“三小姐……”管家難為地看着拉住他袖子的人,一張臉幾乎全都皺了起來。

瑤姬抿抿嘴沒說話,眼神卻是少有的冷冽嚴厲。

楊婵被刀子似的目光吓得一哆嗦,下意識地松開手,眼眶卻紅了一圈。

瑤姬收回目光,緩緩踱步至庭中。

素白的下擺微微掃過地面,發出沙沙的輕響,偶爾有塵土沾到上面,留下小小的印記。她眯眼看着一動不動的人,指尖輕輕纏繞着又粗又長的藤條。

被犁去了葉子的藤蔓,只剩光溜溜的枝條,有兩根根手指那麽粗,韌性極好,輕輕舞動一下,就能聽到刺破空氣的呼嘯聲。

楊駿臉色發白,看一眼神色冷厲的瑤姬和她手上的藤條,又看一眼跪在地上沒什麽反應的楊戬,不死心地低聲求情:“娘,這件事真的不能怪小戬,是我沒及時阻止,甚至還在旁邊煽風點火。您若要追究,也該是罰我。小戬身上有傷,這家法怕是挨不住的……”

瑤姬彷如不聞,美目眯成了縫兒,冷冽的寒芒從眼底滑過,卻是渾然天成的高貴與清冷。她冷冷掃了楊駿一眼,又轉回楊戬身上,淡淡道了句:“寬衣。”

楊戬輕咬着嘴唇不說話,手指搭在腰帶的系扣上,良久才解開。

偏冷的風從窗棂間鑽過,燭火明明滅滅地搖晃幾下,照着堂上的人影也微微晃動。

第一下打過來的時候,楊戬只悶哼了聲就再沒有別的反應,依舊跪得筆直,似乎什麽都沒發生一般。但楊駿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剎那間慘白了臉。

撕心裂肺的疼——楊駿還記得這藤條的滋味。那一次,他因為沒完成父親留下的功課被責罰,只挨了十幾下就暈過去了,足足養了七天才好。

他緊緊皺着眉,看着一聲不吭的楊戬,抓着衣襟的手指幾乎要在上面摳出個洞來。

細密的水珠滑過額角,沿着下巴滾落下來,楊戬緊緊咬着牙,眼前微微有些朦胧。

耳邊再次劃過撕裂天空的聲響,他身形不穩地晃了晃,下意識地單手撐地。

三鞭打過。

楊駿的心幾乎要從胸膛裏蹦出來。早知道自家弟弟從小就要強,絕不肯在人前示弱,卻不想他竟然一聲不吭地挨了三下。

瑤姬似乎也有些驚訝,執着藤條的手猛地一頓,半晌,才又揚手打了下來。

火辣辣的疼沿着脊背蔓延上來,楊戬暗暗摳住地面,咬牙不做聲。

适才的三下過後,耳邊的呼嘯明顯輕緩了不少,但落在身上卻還是那般撕裂了皮肉的疼,磨得他眼前發黑。

楊戬只覺得撐着身體的手臂在發抖,恍恍惚惚中似乎回到了當初被關在天牢的日子。

也是這麽疼吧?憑借着那些還不會運用的護體法力,他生生熬過了天庭的十大酷刑。

護體法力……護體法力?!

楊戬一震,瞬間清醒,嘗試着調運繼承來的先天法力——

沒有反應。

不管他變換了多少種方法,都沒有反應。

耳邊呼嘯的聲響似乎在他挨了第五下之後又停頓了下,楊戬緊緊摳着青石板的地面,細細的血珠從指尖滲進地磚的縫隙裏,沿着泥土暈了開去。

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究竟為什麽不能調運天生帶來的護體法力了,細密的汗珠順着臉頰滴落下來,敲在地面上,緩緩滲進縫隙,就再也找尋不到。

忽然,身側的風聲在第十下之後完全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卻是熟悉的微帶嘶啞的嗓音。

楊駿輕輕扶起他,小心地将楊戬護在懷裏,定定地看着瑤姬,低聲求情道:“小戬身上還有傷,您就饒過他這回罷。罰了這麽多下,他已經記住教訓了……”

瑤姬沒說話,只若有所思地盯着楊戬,神色似是明了,又似是狐疑,目光落到那張慘白的臉上,頓時又有些後悔——似乎罰得有些重了。

她暗暗蹙眉,緩緩放下手中的藤條,冷着臉輕哼:“知道為什麽要罰你麽?”

清冷淡漠,還是原來那副責備的語調。

楊戬撐起身子默默地點頭,沙啞着嗓子輕“嗯”了聲。

瑤姬暗暗嘆了口氣,垂下眼看看他,又看了眼滿臉心疼的楊駿,神色複雜地抿着嘴唇。

半晌,她才淡淡道了句:“罷了,這次就先饒過你。既然明白我為何罰你,那就好好記住,以後要是再敢這麽做,就決不會再像今天這般輕饒了。”

言罷甩手将藤條交給管家,轉身出了廳堂的大門。

她知道楊駿一定會好好照顧楊戬的,倒也不是太擔心他的傷勢。

讓她心焦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這個孩子好像真的與以前大不相同了,方才似乎還想動用先天法力來抗罰。

是純粹的巧合,還是真的被他發現了什麽?

瑤姬看了眼黑沉沉的夜空,輕輕蹙起了眉。

第一卷 6逞強不是你想逞想逞就能逞【微修】

清風從半開的門縫裏鑽進來,燭臺上的蠟燭微微晃動了幾下,照出地面上斑斑駁駁的血跡。楊戬脫力地靠在楊駿懷裏,淡青的長衫半散着,失了血色的臉卻隐約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笑。

“你還好吧?”楊駿緊擰着眉,小心翼翼地替他拉好衣服,輕攬着他的腰将人扶起來:“怎麽樣,還能走麽?”

楊戬白着臉點頭:“沒關系。”

聲音虛弱低啞,混合上少年人特有的聲線,似乎多了分滄桑感。他輕咬着嘴唇推開自家哥哥扶在腰上的手,緩緩邁步往門外走,只是,還沒等他走幾步,就腳步虛浮地跌了下去。

“小心!”楊駿連忙伸手去撈,“傷成這樣還要逞強!”

雖是斥責的言語,聽在楊戬耳中卻滿滿的都是感動。他揚起臉來看着楊駿,黑曜石般晶亮的眼對上那雙盈滿關心和擔憂的瞳仁,仿佛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顆石子,瞬間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波浪。

“我沒逞強……”只是習慣了而已。

楊戬抿着嘴辯解似的輕哼了聲,似乎只有這時,他才像個十二歲的孩子。

楊駿只覺得頭疼,自家小弟的性子他是再清楚不過,若想讓他乖乖聽話,恐怕太陽打西邊出來都不可能。他不着痕跡地擰擰眉,伸手橫過楊戬的膝彎,直接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你做什麽?!”楊戬一驚,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脖子。身體突然懸空帶來的眩暈讓他原本慘白的臉愈發蒼白,幾欲透明似的。

“當然是抱你回房間了。你傷得這麽重,手軟腳軟的,要等你自己走回去,只怕太陽都要出來了。”楊駿笑眯眯地彎着眉眼,回答的理所當然。

楊戬眼前黑黑白白的暈圈還沒完全消散,言語卻是聽得清楚。他忍不住皺起了眉,想要掙紮下地:“你放我下來,就算我自己走不回去,你總可以扶我的。這般……這般樣子成何體統?”

楊駿仍是笑,卻不理會他的言語,只趁着說話的空當抱着他走出了前廳。

微醺的風從一旁的荷塘拂過來,碧綠的荷葉高挑出水,層層疊疊中,仿佛劈開一簇閃電,起起伏伏地裂開道縫隙。波光粼粼的水面顯露出來,映出天上圓月的影子。

楊駿一路轉進後院,身後楊婵寸步不離地跟着,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壓抑不住的抽泣聲。

楊戬起初還掙紮着想讓楊駿放他下來,但走了一段時間卻安靜下來了——暖暖的溫度從緊貼在臉頰上的胸膛傳過來,向四肢百骸彌漫開去,仿佛連背後的鞭傷都感覺不到疼了,耳邊隐隐約約傳來“砰砰”的心跳,奇跡般地令人心安——這就是被人心疼的感覺呢。

他輕輕嘆氣,靜靜地貼在自家哥哥的懷裏,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嘴角。

直到走進熟悉的屋子,楊駿才輕輕将他放下地來,小心地将他扶上床。

因為傷在後背,不能仰躺,楊戬只好俯身趴着,側臉看着楊駿小心翼翼地給他抹藥。

細長白皙的手指輕緩地抹在火辣辣的傷口上,帶着藥膏特有的香氣,清清涼涼的。微微粗糙的指腹上隐隐約約可以看到薄薄的繭子,摩擦着皮肉,有些刺痛。

楊戬不着痕跡地眯眯眼,如水般的眸子閃過一絲驚訝——看起來,大哥是習過兵刃的,極有可能是刀,雖然不是像三尖槍那般有靈性的神器,但也該是凡間少有的名器。

他暗暗擰眉,心中的疑惑卻愈發重了——不一樣,這也與當初是不一樣的。

他記得當時他們兄妹幼時都沒有習過武器,最多也只是武師教了幾招防身的拳腳,而他因為繼承了來自母親的法力,平日裏都被母親教導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許與人動手。可現在……他忽然想起了方才暗中調運先天法力卻沒有半分回應的事。

他已經可以肯定,他繼承來的那部分法力被人用極巧妙的手法封印了——很熟悉的手法。

是誰呢?是闡教的人?還是……也許是母親?

他輕輕咬了咬嘴唇,下意識地皺緊了眉。

一陣刺痛忽然從後背傳來,他忍不住動了動身子,倒吸了口冷氣。

“別動。”楊駿手下一頓,晶亮的眸子緊張地看着他:“很疼麽?”

楊戬屈起胳膊托着腮,黑曜石似的眼眸看着一臉緊張的人,輕輕搖了搖頭。

“疼就別忍着。”楊駿囑咐一句,抹藥膏的手比方才又放輕了不少。

楊戬沒說話,只撐着身子靜靜地看他。

直到過了大半個時辰,楊駿才将他的傷勢處理好。

“好好歇着,我去給你弄些吃的。”輕輕替楊戬蓋上薄被,楊駿起身正欲開門,卻見楊婵端着瓷碗推門走了進來。

“二哥,你一晚上都沒吃東西,又受了傷,我去廚房找張嬸新熬的小米粥。”細細弱弱的聲調,帶着哭過的鼻音,像受了委屈的貓兒一般。楊婵走到床邊,把手裏的瓷碗遞給楊駿,嘟着嘴哼哼了聲:“你們別擔心,我這就去找娘理論,二哥這次本不當罰,她沒道理胡亂打人的。”

楊駿聞聲撲哧笑起來,攪着米湯的手微微一顫,勺子“叮當”磕到了碗壁上。

他起擡手來摸了摸小妹的頭,抿嘴輕笑:“小丫頭,罰都罰了,該挨的不該挨的你二哥也都挨了,這個時候再去理論有什麽用?”

楊婵眨巴着大眼看他,晶瑩剔透的美目精致澄澈,委委屈屈地含着淚,哭道:“可是……二哥傷得好重……”

“我沒事。”楊戬本是安安靜靜地歪着頭趴在床上,見楊婵眼眶又紅了一圈,忍不住暗暗嘆氣,撐着胳膊支起身子沖楊婵勾勾嘴角笑了笑:“有大哥在這兒照看着,你不用擔心。”

他對楊婵的眼淚最是沒轍,當初是,現在重來一世,竟然比當年更甚。

楊駿聞言點點頭,笑眯眯地替她抹掉眼淚:“好了好了,快別哭了,你二哥沒事。你不是還沒有吃飯麽?快去飯堂罷,爹娘大概還都在等着呢。這裏有我守着,沒事的。”

楊婵仍是抽抽噎噎地哭,白皙的手指絞着粉色的裙擺,不放心地看看楊戬,又看看楊駿,半晌才點頭應道:“那……那我去吃飯,大哥你可要好好照顧二哥,不準欺負他。”戀戀不舍地走到門口,又回頭朝楊戬笑了笑:“二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向娘問清楚原因的!”

說完才慢慢地沿着來時的小路拐出了後院。

楊戬默默地看着她嬌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緒翻騰,一時想起當初她決絕冰冷的言語,一時又浮現出方才的一幕,連楊駿喂過來的米湯都沒喝。

“你怎麽了?”楊駿放下碗勺,不解地問道。

楊戬驀地驚醒過來,扭臉看看神色憂慮的兄長,搖頭道:“沒什麽。”

明明知道現在什麽都沒發生,楊婵也什麽都不知道,他還是沒辦法像當初那般面對楊婵,尤其是面對她的關心。他輕輕舒出口氣,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別擔心了,娘不會生三妹的氣的。”楊駿只道他是擔心楊婵不管不顧地去纏着瑤姬會惹她生氣,笑眯眯地安慰,重新端起碗舀了勺米粥:“來,先吃一點。”

袅袅熱霧從瓷碗中升騰起來,淡淡的飯香彌漫開去,細細地鑽進鼻尖,是記憶裏很熟悉的味道。楊戬默默地看着送到唇邊的米湯,半晌才張口飲下。

幽幽的清香萦繞在唇齒間,暖暖的溫度沿着四肢百骸擴散開去,似乎連心都暖了起來——被人照顧被人放在心裏的感覺真是既陌生又熟悉。

“以後不要逞強。”楊駿一邊喂他喝粥,一邊擰着眉勸誡:“覺得疼就說,尤其是在我面前,不許再像這次一樣,傷的手軟腳軟還硬撐着。”

楊戬不說話,只一口一口地喝粥。低垂的眼簾遮住了他的情緒,讓人看不清那雙眸子下的幽深沉靜。楊駿還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地囑咐,悅耳動聽的音調清清脆脆地砸在他耳中,卻溫暖的好似冬日的暖陽,将積久不化的寒冰融化了。

“雖然我不知道娘為什麽鐵定了心思罰你,就算想代罪都不許。不過,齊威都已經不追究了,按理說娘也不該因此罰你才是。”

楊駿将最後一口米湯吹涼,小心地遞到楊戬唇邊。

楊戬默默地張嘴喝了,擡頭幽幽看他一眼,裹了裹身上的薄被,半晌才悶悶地道了句:“娘這次罰我,的确不是因為齊威的事情。”

第一卷 7退燒不是你想退想退就能退【抓蟲】

作者有話要說:

抓蟲,改文章标題。。。

“哎?什麽意思?”楊駿聞言一怔,收拾着瓷碗的動作下意識地停住。

楊戬沒說話,只輕輕搖了搖頭,裹着被子縮了進去,背上的藥膏清清涼涼的很是舒服。他垂眼看着包得嚴嚴實實的手指,殷殷的血跡從素白的繃帶中緩緩滲出來,暈開斑斑駁駁的痕跡,微微的刺痛引得他輕輕皺起了眉梢。

楊駿見他不答,也沒多問,只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又接着低頭收拾,低垂的眉眼遮住了眼底流露的無奈與疑惑——這個弟弟今天真的很奇怪。

“娘罰我,不過是惱我在她面前耍心思罷了。”

低弱沉悶的聲音從裹緊的被縫中溢出來,楊戬輕眯着眼,頭枕着手肘趴在榻上,微卷的發絲鋪散開來,就像一只卷進絲繭的蠶蛹。

楊駿一頓,詫異地回過頭來:“在娘面前耍心思?你耍什麽心思了?”

難怪瑤姬會問他那個問題,原來是這個原因。

楊戬屈起手肘托着下颌,小心地避開手指上的繃帶,抿着嘴搖頭:“沒什麽,不過是……”

話沒說完,頭頂忽然籠過一片陰影,他下意識地揚起臉來,漆黑閃亮的瞳仁正對上那雙澄澈剔透的眼眸,清淺得仿佛一泓碧水,連深藏在眼底的心疼緊張都映得清清楚楚。

“你的手指流血了!”楊駿吓白了臉,“咚”地把手裏的瓷碗擱在桌子上,抓起他的手仔細檢查——星星點點的血絲沿着素白的繃帶暈染開去,像水墨畫裏用朱砂點染開的梅朵,沿着宣紙的紋理緩緩暈成妖冶的墨點。

他小心地将染血的繃帶解開,緊張得發白的臉愈發蒼白了幾分。

細細的血珠從傷口處滲出來,開裂的皮肉微微翻卷,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見骨。

楊駿的手顫得愈發厲害,幾乎扯不斷衣衫的下擺,藥粉也撒的七零八落。

楊戬輕咬着嘴唇不說話,輕斂了眼靜靜地看着自家大哥那雙細長好看的手顫抖着替他重新包紮。難耐的疼痛從裂開的傷口上傳來,額上很快就薄薄地覆了層冷汗。

“……疼麽?”止血的藥粉雖然效果極好,抹在傷口上卻很疼。

楊戬下意識地搖頭,還沒開口,額角傳來輕輕的觸感,絲滑的綢緞将沁出的汗珠抹去了。他詫異地擡起臉來,卻聽熟悉的嗓音低低悶悶地在耳邊響起來:“我才剛說了不準在我面前逞強。”

溫柔低沉的聲音,滿滿都是心疼,似乎隐隐約約還帶了些責備和無奈。

楊駿靜靜地看着那雙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低聲說道:“我是你哥,不是外人。”

楊戬怔怔地說不出話,半晌才緩緩垂眼掩住眸底奔騰不休的情緒,小聲應了句:“知道了。”

指尖驀地劇痛,他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額角頓時又滲出了薄薄的冷汗。

“這藥刺激性很大,但很有效。”楊駿心疼地替他擦汗,雙手迅速把另一只手包紮好,重新替他裹了裹被子,“好好歇着,我在這兒看着你。”

楊戬本能地想讓他離開,但心底卻又萬分渴望能有個人陪在身邊。他下意識地輕咬着嘴唇不說話,半晌才下定決心似的阖眼歪頭趴在了床榻上——就當是遲來的任性罷。

絲薄的被子裹在身上,輕輕軟軟的,隐隐約約帶着幾分清茶的香氣,很像兄長身上的味道。他不着痕跡地舒出口氣,困意漸漸湧上來,心裏卻一時只覺得百感交集。

也許,重來一世最大的滿足不是可以未蔔先知防患于未然,而是重新感受一遍這種久違的溫暖與關懷。即使只有短短幾個時辰,他卻已經上瘾了似的貪戀起這種令人心安的溫度。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也要保護好這一切——楊戬迷迷糊糊地暗暗發誓。

楊駿安靜地坐在床沿上,低斂着眉眼靜靜打量蜷在薄被裏,漸漸熟睡的人。

精致細膩的眉目似乎還與先前一樣但有有些不同,清清冷冷地帶了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淡漠,透着幾分難以形容的高傲,好像江南煙雨裏走出來的谪仙,飄飄渺渺的,永遠都讓人抓不住——他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擡手理了理楊戬有些散亂的發絲,怔怔地看他。

輕合的眼簾遮住了那雙琉璃似的眼眸,古井一般平靜無波,明明只是年少的孩子,卻總透着幾分看透世事的滄桑與深沉,讓人捉摸不透。

微醺的風從窗棂中吹進來,桌上的燭火微微搖動,明明滅滅地照着楊戬安靜的睡臉,呼吸清淺悠長,很是香甜安穩。

楊駿暖暖地勾着嘴角,看着睡夢中的人無意識地露出抹笑,不由怔了怔,半晌才起身将收拾好的瓷碗遞給守在門口的小厮,又吩咐他去準備些冷水。

鞭傷不易恢複,即便有療效極好的傷藥,也難保楊戬不會發燒生病。

果然,府外的三更聲剛打過沒多久,楊駿就迷迷糊糊地聽到身旁的床榻上傳來窸窸窣窣的翻動聲。他下意識地擡頭,果然見原本安安靜靜睡熟了的人緊緊揪着身上的薄被,側身伏在榻邊。

還有些朦胧的意識瞬間驚醒,他連忙上前查看。

蒼白清秀的臉埋在綿軟的枕頭裏,看不清神色,緊抓着薄被的手指卻殷殷地又滲出血來。楊駿立刻緊張起來,攬過他的肩把人從床榻上挖起來:“小戬?小戬?醒醒!”

輕貼着額頭的手傳來滾燙的熱度,他垂下眼卻正對上一雙迷迷蒙蒙的眼眸:“哥?”

嗓音嘶啞低弱,原本蒼白的臉頰隐隐透着不正常的殷紅。

“是我。你覺得怎麽樣?”

楊駿小心地把人摟進懷裏,察覺到他幾不可察的顫抖,連忙用被子将他緊緊裹起來。

楊戬呆呆地看着他,許久都沒反應過來,潛意識裏只覺得又墜入了那個熟悉的夢,那個一旦醒來就只剩空寂與傷痛的夢。

“你終于肯跟我說話了麽……以前,不管是叫你還是叫爹爹,你們,都不理我……”

賭氣似的言語,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只有在夢裏他才會放縱那顆被堅冰凍結起來的心。

楊駿聞言怔了怔,半晌才明白過來,自家小弟怕是燒糊塗了,見他迷迷糊糊地擰着眉,氣息急促而燥熱,還時不時地蹭蹭貼在額頭上的手,像是在汲取泛涼的溫度一般。

他忍不住暗暗皺眉。先前準備的冷水還在院子的天井下面冰着,此刻三更已過,全府的人早已歇息,原本還留在這裏的使喚小厮也讓他遣走了,現在連個可以幫忙取水的人都沒有。

緊緊摟着燒得迷糊的人,楊駿微微有些手足無措——不是不可以高聲叫人,但……

他蹙着眉看看懷裏意識不清的人,輕輕把他重新放回榻上,小心地抽開被子鑽了進去——燒得發熱的身體驟然接觸到微微泛涼的溫度,楊戬立刻像只幼貓一般無意識地蹭了過去。

楊駿暗暗嘆氣,一手摟着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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