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盈盈卻深沉地仿佛一口古井,深邃冷寂,看不出半分波瀾。半晌,他才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罷了,事已至此,大哥也莫要自責,其實擔心心疼,又怎麽不知道呢……”
話沒說完,就被楊駿搖頭打斷了:“不,不明白。只要想到可能會有危險,……就恨不得立刻長上翅膀直接飛回去,……”
——害怕再見到虛弱受傷樣子,害怕萬一回去晚了發生什麽無可挽回事情,在心裏,安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已經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了,不想受到任何傷害,想一輩子護着寵着疼着愛着。
他驀地咬了下嘴唇,搭在欄杆邊緣手下意識地抓緊,似乎要将那雕刻精美華貴圖騰狠狠掐進手心裏。只片刻,細細血珠就沿着淡青色麒麟角蜿蜒下來,仿佛纏繞着情緣線,緩緩滴落到仙蓮盛放水塘裏,濺起小小漣漪,很快被水波暈染開去,消失不見了。
他知道這種念頭很荒唐,他們是兄弟,同父同母胞兄弟,這樣想法是逆綱常亂人倫,是大逆不道逆天反世,他們只能有手足之情兄弟之愛,除此以外,皆為不容!
所以他不能說,只能默默地埋在心裏,然後借着兄弟之情名義,光明正大地去關心他,疼愛他,保護他,不讓他再受到一星半點傷害。
楊駿看着清澈水波擊打到大理石欄杆上,“嘩”一聲揚起雪白水花,映着天上那輪明月,銀亮閃爍——剛才真是差點露了感情,即使這感情是他想了整整兩個月才明白過來。
“知道。”
楊戬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是被自己這次和上次重傷吓得急了,聞言輕輕嘆了口氣,側過身來靜靜地看他——鬓如刀裁,眉目如畫,清逸俊朗臉籠罩在如水月色中,愈發顯得英俊潇灑了幾分。
“這兩次都是不是,往後再也不會發生了,莫要這幅模樣。”他伸手掰開自家兄長緊緊扣在欄杆上手,看着被刺破手指尖,不着痕跡地擰了擰眉,“咱們是兄弟,疼,自也是關心。”
“嗤啦”一聲從衣襟下擺扯下段布條,拉起他手小心地纏好:“想要不涉足危險,自己也要同樣做到才好。”
見楊駿僵了半晌才終于又露出笑臉來,他又說道:“現在可是咱們兄弟倆相依為命,明日出了金鳌島,會遇上什麽麻煩誰也不知道,唯有靠們自己。而且,幫父親還魂這件事也不能拖太久,們必須盡快修煉。”
“嗯。”楊駿聞言點點頭,感覺到掌心清清涼涼溫度,他暗暗深吸了口氣,平複下心中莫名湧動感覺,沉吟半晌道:“小戬,對于修道習武這件事,有沒有想過找個師父?”
正在包紮傷口手聞聲微微頓了頓,楊戬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想拜師?”
楊駿仍是點頭:“嗯,記得娘當初也說過,習武這種事能找個師父是最好。”
“那想找個什麽樣師父?”楊戬正巧挽好布條最後一個結扣,聽到這話不由心念一動,“莫不是已經有了人選?”
楊駿嘿嘿一笑:“不愧是楊駿小弟,聰明!”
“是誰?”楊戬聞言卻輕輕皺起了眉——如果他猜沒錯,自家大哥心目中師父人選,很有可能就是……
楊駿笑而不語,半晌才勾着嘴角幽幽說了句:“待明日離島之時,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跪求留言……話說大哥終于想明白自己的心了……唔,雖然俺沒具體寫他是咋在兩個月裏頭想明白的……(以後會出個番外作補充嗯)
第一卷 49師父不是你想拜想拜就能拜
仙境孤島,袅袅仙霧幽幽飄蕩,偶爾有微風拂過,七彩的霞光頓時淺淺地飄散開去。
碧游宮外。
楊駿眉眼彎彎地看着堵門口的小童,細長流暢的眉眼微微斜挑着,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淡淡地流露出幾分笑意。
“如何?”
他笑眯眯地眨了眨眼,“我們今日馬上就要離島,通天教主于我兄弟二有救命之恩,我們想親自道謝告辭。”
青衣的小童聳拉着腦袋搖頭道:“哎,不是我不想放你們進去,只是師尊今兒早上剛說了要閉關,所以,你們的意思只能找代為傳達了。”
“閉關?”楊戬聞言輕皺了下眉,“不知師……咳,前輩是因何事閉關?怎會如此匆忙?”
小童道:“這我可不知道,師尊只是說要閉關,至于什麽事,師尊不說,弟子們自然也是不便問的。”
“是這樣?”楊駿狐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那他什麽時候能結束?我們可以等等。”
“這可不好說。”小童聞言擰起了眉,“唰”地輕甩了下拂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師尊只要是閉關,那通常便是少則十幾年,多則上百年。”
上百年?!
楊駿頓時瞪圓了眼:“怎、怎麽這麽久?!”
——等到他閉關出來,恐怕黃花菜都要涼了!
他暗自着惱,廣袖遮掩下的手幾乎要衣衫上絞出個洞來,忍不住低聲咕哝道:“難得他本事這麽好,原本想要拜師學藝,現可怎麽辦……”
聲音雖小,但身邊的兩卻都聽得真切。
小道童立刻冷下臉來:“原來你是想拜師?哼,早就知道你們沒這麽好心,什麽師尊于你們有救命之恩,想要親自道謝告辭!告訴你們,師尊定是早就料到你們倆會打這種鬼主意才閉關不見的。”不耐煩地推搡驅趕道:“走走走,趕緊走!”
楊駿臉色一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話沒說完,就被楊戬淡淡地打斷了:“既然如此,那就有勞這位師傅代為轉達我們兄弟的謝意了。告辭!”
說着,便拉起嘎着嘴唇還要說什麽的沿着漢白玉的臺階向着遠離碧游宮主殿的方向走,邊走邊密語傳音道:“這件事急不得,咱們且暫離開這裏,日後……”
話音未落,就被楊駿一把甩開了手。
“你這話什麽意思?難得有機會可以拜這麽個法力修為俱都高深莫測的神仙當師父,怎麽能就這麽走了?你不想救爹爹,不想救娘了麽?”
楊戬暗暗苦笑,昨夜提起這事兒他就已經說過其中關竅,奈何楊駿執意不理,如今通天閉關不見,必是也覺得此舉不妥。他輕輕嘆了口氣,擡眼瞧見自家兄長神色郁郁,忍不住搖頭道:“你也聽到了,他今日一早已經閉關,我們不可能這裏等他十幾年幾百年……”
兩一前一後站昨夜同游的荷塘旁,淺淺的風從蓮池中輕拂過來,偶爾能聽到蓮葉起伏拍打水面上的聲音,“啪啪”輕響,仿佛是潛游水底的錦鯉歡唱的音調。
楊駿靜靜地看着眼前矮了他半個頭的小弟,許久都沒說話,琉璃般清亮澄澈的眼眸淺淺地染了幾分複雜,時而深沉時而靜默,過了半晌,才淡淡地流露出幾分惋惜無措來:“那我們該怎麽辦?只靠我們自己無師自通……”
他忍不住苦笑了聲:“小戬你自小就天資聰穎,只要稍加點撥便可舉一反三,但我卻是比不過你的……”
“哥……”楊戬聞言一怔,定定地看着自家兄長眼底一晃而過的落寞,胸口忽然莫名一酸,針紮似的刺痛。他嘎了嘎嘴唇,終是幽幽嘆了口氣,說道:“……你若是信我,待離開這裏,我必然會幫你找個好師父。”
楊駿沉默不語,輕轉開目光幽幽看着遠處高挑出水的白蓮,荷塘之上仙氣環繞,五彩的祥瑞緩緩飄蕩,比夜間的景色愈發地多了幾分仙家之氣。
許久,他才默默點了點頭:“好。”
聲音雖淡,卻淺淺地帶了幾分笑意。楊戬這才松了口氣,擡頭正欲再說幾句,忽見一個影從高了他們數十級石階的碧游宮門口匆匆跑了過來。
“等等!師尊、師尊要你們進去見他。”
很熟悉的嗓音,剛才還冷冷地斥責他倆打鬼主意。
楊駿聞聲扭過臉去,正是剛剛趕他們走的那個小童。他暗暗撇撇嘴,眉梢幽幽一挑,咂嘴道:“哦,我道是誰呢。”
那小童似乎還為方才的事不滿,同樣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們給師尊灌了什麽迷魂藥,明明放話出來誰都不準打擾,這會子卻又巴巴地讓我出來叫你們進去!”不情願地招呼道:“快走吧,別愣着了!”
碧游宮,內殿。
通天半眯着眼盤膝坐小榻上,雕刻精美古樸的香爐幽幽地冒着青煙,袅袅的煙霧朦朦胧胧地交織一起,連他身上那件玄墨色的道袍都顯得不真切。
見到兩進來,他也只是輕輕掀了掀眼皮,幽幽勾勾嘴角,說道:“你們的想法本座知道,童兒方才說的也是實話。”
楊駿臉色又是一僵:“為什麽?”
“你覺得呢?”通天笑而不答,只淡淡地反問道。
楊駿一怔,嘎了嘎嘴唇說不出話來,而楊戬,卻也沒有半點接口的意思。
“其實很簡單,本座收弟子只講究一個緣,有緣者自然可入我截教之門,不論其身世地位是高是低,亦或是其本身脾性品德是好是壞。所謂有教無類,本座乎的只是合不合本座的胃口。”
“嗯?”楊駿又是一愣,接着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你的意思就是我們倆不符合你的‘胃口’了?”
通天卻是搖頭淺笑:“非也。”擡手取來身邊小桌上擺着的唯一一杯熱茶,續道:“正好相反,你們倆比門外的任何一個都符合本座的心意。”
“那又是為什麽?!”——敢情這是故意消遣他們來着?
楊駿感覺自己臉上的表情似乎已經完全僵住了。
“無緣。”通天淡淡看了眼大殿中央的兩,“天道輪回,因果必報,有些事時候到了你們自然會明白。本座不收你們做弟子,是不想違了天道因果。”
天道因果?
楊駿雖然聽得不甚明白,楊戬卻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情,忍不住暗暗皺了皺眉。
“本座該說的都已經說明白,不該說的,你們便是磨破嘴皮子,本座也不會說。爾等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天上一日間一年,莫要再這裏浪費時間了。”挑眉輕笑,“你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是麽?”
兩聞言俱是一震,半晌,楊戬才躬身道了句:“既然如此,那麽晚輩就此告辭,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說完也不等通天作答,徑自拉着自家兄長的衣袖走出大殿,相攜離開了金鳌島。
作者有話要說:跪求評論啊!v章居然一條評論都木有……ojz……俺介到底素腫麽了……
ps:非常感謝看文的大大們,如果覺得有哪裏寫的不好,還請多多包涵~俺一定會繼續努力的!
第一卷
50守株不是你想守想守就能守
十日後。
晨霧熹微,薄薄的日光沖破藏青的雲翳,仿佛一層薄紗。偶爾有雞鳴聲從村莊深處傳來,沉睡中寨子顯得愈發安靜起來,隐約透着股死氣沉沉的冷寂。
“總算是看到人煙了。”
楊駿一手抱着個麻布包成的包裹,一手拎着把三尺有餘的長劍,頭绾發髻,眉目俊朗。他皺着眉瞥了眼不遠處的一家農舍,對着身旁的人開口說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不如去前面的人家歇息一下吧。”
跟在他身邊的少年聞言輕嗯了聲,扭頭看了他一眼,正要快走幾步上前叩門,楊駿已經先一步擡手敲了上去。
“請問有……”人麽?
剛敲了一下,破敗的木質門扉便“吱呀”一聲自動向裏打開了,纏繞在門檐上的蛛網承受不住地震了震,門楣上立刻輕飄飄地落下層灰土來。
熹微的晨光籠罩着低矮破舊的農舍,照着院落中的枯井,古舊的木轱辘上吊着只同樣古舊的木桶,被層層疊疊的蛛網纏繞在一起,隐約能看到裏面長滿了水鏽。
--是個荒廢已久宅子。
楊駿失望地嘆了口氣,沖站在門口的人搖了搖頭:“好像是荒宅,連個人影都沒有。”
“那就到別處看看吧。”楊戬淡淡道了句。
然而,出人預料的是,偌大的村莊幾乎連個人影都沒有。就在楊駿沮喪地想要放棄的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陣朦朦胧胧的聲響。
吱吱嘎嘎的水車發出模糊不清的震動,混合着嘩啦啦的水流聲,仿佛一首古舊的歌。水車旁邊,隐隐約約地蹲着個人影--背影佝偻,頭發花白,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者。
“這位老伯……”楊駿走近幾步,開口叫道。
老者聞言慢吞吞地轉過身子,露出一張蠟黃肌瘦的臉。他瞪着略顯渾濁的眼眸上下打量了楊駿一眼,目光掠過他的肩頭落到跟在他身後的玄衣少年身上,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珠剎那間閃過絲光彩。但他臉上表情卻沒有半點波動,連嘆息聲都嘶啞渾濁,透着蒼老與無奈:“如果你們不想死,就趕快走吧!”
楊駿不由一怔,心下沒來由得莫名一緊,對上老者渾濁暗淡的眼瞳,頓時生出股詭異之感來。
“你們是外鄉人吧?”老者卻好像沒感覺到他的狐疑,咧開幹裂的嘴角笑了笑,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這村子裏的人我都認識,兩位小兄弟瞧着眼生。”
楊駿不答話,被他半擋在身後的少年也同樣沒有接口的意思,只不動聲色地盯着他看——這個人出現的似乎太巧了些。
老者似乎對兩人的沉默感到有些尴尬,輕輕咳嗽了聲,撐着雙膝站起來,腳步蹒跚地扶住手邊還在悠悠轉動着的水車,又道:“唉,你們不知道,三個月前,村子裏忽然發了瘟疫,全村的人都幾乎死光啦!僥幸活下來的也都逃的逃走的走,白日裏頭能見到的,除了那些屍體……”
他伸手指了指身後不遠一處堆得像小山似的地方,又指了指楊駿和一直伴在他身邊的少年,搖頭嘆氣道:“就只有你們這種外鄉人了。可惜,那些外鄉人一聽說是因為發了瘟疫,也都吓得逃走了……”
“瘟疫?”
楊駿聞言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朝身邊的人看了眼,烏黑晶亮的眼眸正對上那雙黑曜石般澄澈透亮的瞳仁——清冷如水,卻隐約帶了幾分若有所思和了然。
老者仍是嘆氣:“唉,老朽活了這麽大歲數,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兇險的瘟疫。只是一夜之間,村子裏的人就差不多全死光啦……”
“哦?”楊戬不由暗自蹙眉,沉吟道:“不知這瘟疫……”
話沒說完,眼前的老者就搖頭打斷了他:“唉,你們還是不要問了。這瘟疫厲害的緊,染上了就是個死……你們還這麽年輕,莫要白白丢了性命……”
他緩緩挪着步,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兩人身邊走過,直到佝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才在無人看到的地方淺淺勾了勾唇角。
——那人的預料果然沒錯,這兩個人還真是玲珑的心思。
“……這人真奇怪。”楊駿看着他慢慢走遠,忍不住咕哝一句,擡眼卻見自家小弟似笑非笑地輕抿着嘴角,半眯了眼冷冷盯着那道消失在村落盡頭的身影。
他狐疑地擰擰眉:“小戬?你怎麽了?”
“沒什麽。”楊戬輕輕搖頭,細長的手指輕捏着冰涼鋒利的扇柄,緩緩敲了敲手心,“只不過是覺得你這次說的很對,這個人,很奇怪。”
他微微停頓了下,擡起臉來對上自家兄長略帶疑惑的目光,幽幽笑了笑:“既然一個勁兒地勸我們要小心莫要‘染上瘟病’,卻專程在這麽個‘瘟病’橫行的地方等着我們出現,豈不奇怪?”他冷冷哼了聲,“這麽巴巴地急着趕我們離開這裏,恐怕前路染了‘瘟病’的村子要一個連着一個了。”
“哎?”楊駿頓時瞪圓了眼,“你的意思是……”
楊戬默然不語,只做默認,半晌才輕輕抖開手中的墨扇冷冷哼了聲:“他想要守株待兔,可惜對手卻不是純良的兔子。”
“可是,我們現在還不能跟他們正面交鋒。”
“這我知道。不過,他既然派人在這裏等着,那就一定不會在這裏截殺我們。我們可以在這裏多待幾日,等想好了對策再離開。”
“為什麽?他們為什麽不會在這裏截殺?”楊駿狐疑地問道。
楊戬聞言輕笑,不答反問道:“如果你知道對手已經識破你的計劃,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你還會按照原計劃進行麽?”
楊駿一怔,這才明白過來,忍不住贊道:“原來如此,那老者如果真是大金烏的人,方才你我都不回他的話,他一定能察覺到我們的懷疑,甚至以為我們識破了他的身份,回去報告給大金烏,他肯定以為我們會做什麽準備。”
“正是。”楊戬笑着點點頭,擡腳向臨着溪水的農戶走過去:“所以你我先好好在這兒修養一天,趕明兒想好了對策,再離開這塊‘風水寶地’。”
說着徑自拐進了臨水的一堵破敗院牆,正欲伸手推開半掩的門扉,斜刺裏忽然沖出只毛絨絨的什物,不偏不倚正正撲到了他身上。
——耳邊意料之外地傳來幾聲細細地犬吠,卻是嗚嗚咽咽,如泣如訴。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跪求留言和花花~嘤嘤嘤~收到第一個V章留言,感動地內牛滿面痛哭流涕啊~終于又找回了一點碼字的動力了~QAQ~
弱弱問一句,為啥木有留言捏?難道是槽點太多,吐都沒法吐了?OMG,那得是有多失敗……
PS:今天這章字數太少,明天雙更5000+~
第一卷 51收留不是你不收不收就不收【大修】
楊戬下意識地擰眉,一低頭卻驀地撞上雙濕漉漉的眼眸——仿佛汁水豐滿的黑葡萄,晶瑩透亮,圓滾滾的眼瞳裏隐隐約約帶着哀求。
似乎是被楊戬略帶清冷的目光給吓到了,它小小地嗚咽一聲,蜷着身子往旁邊蹭了蹭,卻固執地不肯松開被它咬在嘴裏的衣衫。
楊戬不由一愣。
這個場景……
他下意識地抿了抿嘴——似乎與上輩子遇到那只笨狗的時候很像呢。
他忍不住彎彎嘴角淡淡地笑起來,這輩子雖與上一世有很大不同,但有的事情果然還是冥冥中自有注定,比如那件事表面上的結果,比如……再次遇到這只笨狗。
楊戬輕輕嘆了口氣,剛蹲□子想把這團小毛團給抱起來,就聽背後忽然傳來了楊駿微感疑惑的聲音:“小戬?你在做什……”
話沒說完,就瞧見了死死咬着楊戬衣服不松口的小東西,而楊戬正手臂半展,似乎正要将那小東西抱起來。
他本能地皺眉:“哪裏來的野狗?”
伸手抓過小黑犬,用力想将它從楊戬身上扯下來——适才那老者說村子裏染了瘟疫,這不知來路的小野狗可別把什麽病過給自家小弟。
然而,那只小黑犬仍是死不松口,不僅不松口,反而連小爪子也一并扒上去了,原本還只是蜷縮在楊戬腳邊,這下卻是直接趴到楊戬身上了。
楊駿頓時險些抓狂暴走,正要雙手齊上将這得寸進尺的小東西挖出來,卻見自家小弟竟然伸手把趴在他身上的小黑犬抱進了懷裏!
“他可不是什麽野狗。”楊戬小心地把小黑犬抱起來,細長的手指輕輕揉了揉那蓬略顯髒亂的毛發,目光落在小黑犬身上,頓時化成了淺淺的春風,漾出淡淡的溫暖,“雖然看上去髒亂了些,皮毛卻是純一色的墨黑,半點雜色都不見有的。”
平淡的語調,隐隐約約流露出來的卻是連與楊駿講話都少見的溫軟細膩。
楊駿不由怔了怔,蹙眉道:“可是,這小東西來路不明,又是在這麽個疫病橫行的村寨裏,誰知道有沒有……”染上什麽病症啊?
“這又有什麽關系。”楊戬低頭看着懷裏的小黑犬,那雙烏漆漆的眼珠瞪得溜圓,似乎感覺到楊駿對它的不滿,正龇牙咧嘴地沖他示威。他不由輕輕笑了笑:“半仙之體哪裏是那麽容易染病的?”
“話雖如此,但……”楊駿覺得別扭,尤其是看着他居然那麽溫柔地看着那只小黑犬,還那麽小心地給它順毛,嘴角上挂着寵溺的笑,心裏就莫名其妙地冒火——第一次見他家寶貝小弟露出這種神情,居然是因為一只來路不明的小野狗……
他暗暗咬牙,雖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別扭什麽,但對這只小黑犬卻莫名其妙地怎麽也喜歡不起來,甚至有點本能的排斥,好像有了這小家夥,就會礙着他什麽事兒似的。
楊戬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看着懷裏不安分的咿咿嗚嗚低聲吠咬的小黑犬,也陷入了久違的回憶——上一世,他親手導演的那場衆叛親離的鬧劇,成功地讓幾乎所有人都站到那個與他同樣身世的孩子身邊,只除了這只笨狗,不論是打是罵還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将之貶下凡去,始終都沒能将他趕離身邊,一如當初那樣護着他,忠心于他,甚至是到了最後的最後,還傻傻地想要跑去向沉香解釋……
他暗暗嘆了口氣,當初那一掌不知道有沒有把他打傷了……
上輩子的楊戬已經死了,現在的他重生回了三千年前,就算那一掌真的傷了那只笨狗,恐怕他也沒辦法再回到上輩子去了。
楊戬暗暗苦笑了下,使勁兒揉了揉手底下那蓬雜亂卻綿軟的狗毛,也罷,既然這一世冥冥之中又遇到了這只小家夥,那就對這他好一些,把上輩子的都補回去,別再委屈了他……
“小戬,你剛才不是說要在這裏休息一日麽?再站在這裏,就要日過中天了。”
楊駿直覺得眼前一人一犬十分溫馨的氣氛十分不爽,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出聲打破。
然而話音落下,他又忍不住有些懊惱——自家小弟不過是有點喜歡這只小黑狗罷了,他這又是不爽的哪一出?莫不是……連只狗的醋都要吃?
這想法甫一出現,他自己就先忍不住笑起來,擡頭見楊戬略帶狐疑地看着他,又連忙斂了笑,伸手指了指緊挨着這家破敗農戶的另一家小院,輕咳一聲道:“剛才找人的時候我已經看過了,這些臨着溪水的院子就屬那處最好,裏面東西也齊全,咱們要是在村兒裏過夜,就住那一家吧。”
看了眼被楊戬抱在懷裏的小黑犬,他臉上幾不可見地閃過絲尴尬,頓了片刻,才又道:“這小黑犬你要是喜歡,就在身邊帶一天吧,但千萬要小心些,莫要不明不白地染上什麽病症。”
他看得出來,自家小弟對這個莫名其妙跑出來的小野狗有種不同尋常的感情,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他感覺得到,這只小黑犬在他小弟心裏一定占了很重要的地位。
楊戬被他這話說的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由輕輕笑笑,抱着小黑犬站起身來:“怎麽會,他可好得很……”
話沒說完,他卻驀地發現小黑犬不僅沒有絲毫要松開他的衣衫的意思,反而嗚嗚咽咽地咬得更緊了,一雙濕漉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用力向外拉扯,止不住地掙紮。
楊戬不由覺得奇怪,從一開始這小家夥就極其不安分,即使在他懷裏也掙紮地厲害,似乎有什麽急事似的。
他嘗拽了拽被小黑犬咬住的衣襟——果然不大對勁,這小家夥……好像是來求救的。
他試探地彎下腰将小黑犬放回地上去。
果然,甫得自由的小黑犬立刻緊緊咬着他的衣衫往左首邊撕扯,一邊扯還一邊嗚嗚咽咽地嘶叫,漆黑的毛發急得幾乎全部都要豎起來似的。
這下,連楊駿也看出了不對勁:“怎麽了?這小野狗好像一副很着急的樣子。”
楊戬沒說話,晶亮的眼眸靜靜地盯着咬住他衣衫的小東西,低垂的眼眸幽幽地看不出什麽情緒,隔了半晌,他才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小犬有靈性的很,怕是來求助的。”
“求助?”楊駿一怔,“一只狗……找我們來求助?”
楊戬點點頭,見小黑犬急得嗚嗚直叫,拉扯他衣衫的動作越來越大,忍不住俯身摸了摸小黑犬的頭:“罷了罷了,你莫要着急。”扭頭對楊駿說道:“走,去看看。”
說完就順着衣衫上拉扯的力道跟着毛發倒豎的小黑犬拐進了左首邊的小巷。
沒走幾步,略顯潮濕陰暗的牆壁前就出現了一團黑影。咬着他衣衫的小犬一見那道黑影,立刻嗚咽着跑了過去,細瘦的小身子微微蜷曲起來,一邊小心地舔舐着那團黑影,一邊嗚嗚咽咽地嘶叫。
——這是……
楊戬不由怔了怔,淡淡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半晌他才看清那團黑影原來也是一條黑犬,通體黝黑,軟軟地趴伏在潮濕的牆角,只肚皮上露出一星半點的皂白,卻隐隐約約帶了暗紅,即使被幼小的黑犬舔舐,也沒有半點反應。
“這是?!”楊駿愣愣地看着小巷中的情景,半晌才嘎着嘴唇擠出一句話來:“它是來求咱們救它母親的?”
楊戬沒立刻回答,只半蹲□子細細地檢查了眼那團奄奄一息的黑影,然後伸手把蜷縮在黑影身邊的小黑犬抱了起來,淡淡看了身後的兄長一眼,點頭道:“應該是這樣。只可惜……”伸手指了指黑影腹部那道深可見骨的刀痕:“一刀斃命,救不得了。”
楊駿不由一怔。
楊戬低垂着眼撫弄着懷裏的小犬,聽得它嗚嗚咽咽地淺淺嘶鳴,揉着它毛發的手下意識地用了幾分力:“恐怕是有人想殺了這只小黑犬,它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才慘遭橫死。”
聲音雖然平淡,卻隐約帶了幾分低沉。
楊駿默不作聲地看了眼橫在牆角的母狗的屍體,南側高立的牆體遮擋住了陽光,屍身被籠罩在一片暗影中,許是因為村裏發了瘟疫的關系,空氣中還隐隐約約飄蕩着幾絲怪異的氣味,與冰冷的屍體交錯在一起,顯得凄涼又詭異。
半晌,他才聽楊戬淡淡地道了一句:“尋個地方,埋了吧。”
斜陽西沉,餘晖自西側的土牆頭上籠罩下來,略顯破舊的小院仿佛鍍上了層金色的薄紗,深不見底的古井安靜地如同沉睡了幾百上千年一般,晃晃悠悠的吊繩随着轱辘的擰動收緊放松,發出吱悠吱悠的聲響。
楊戬掰着塊烤幹了的饅頭片,眉眼彎彎地逗弄着趴在他腳邊的小黑犬,瞧着那小家夥的尾巴搖搖晃晃,好像上輩子真君神殿裏搖曳不停的燭火似的。夕陽的餘晖斜照下來,照着他略顯蒼白的臉,唇角邊挂着一抹寵溺的笑,眼神溫柔地幾乎滴下水來。
楊駿捧着一塊烤焦了的紅薯緊挨着他坐在水井的邊沿兒上,一邊看着他旁若無人地逗弄着剛剛撿來小黑犬,一邊洩憤似的恨恨咬着燙嘴的紅薯——真是後悔答應讓他把這小東西帶在身邊了!
整整一下午,楊戬就像撿着寶了似的,烤饅頭、燒野味、肉骨頭……凡是能喂的,都被拿來喂給那只來路不明的小野狗;然後是洗澡清理,逗弄玩耍,幾乎連個正眼都沒飄給他這個當大哥的。
楊駿剛開始委委屈屈地向他抱怨,卻得來楊戬更加委屈的眼神:“我們是親兄弟,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日日夜夜形影不離,可我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他又不能跟我們一起離開……”
楊駿無法,只好允諾待明日離開時可以将小黑犬一起帶走,這才換來一人一犬的片刻消停,可是一眨眼就又恢複了那副模樣。
——楊駿忍不住咬牙,瞪着小黑犬的目光裏幾乎噴出火來。
“哥,把你的烤紅薯分點給哮天犬吧。”楊戬淡淡道了句,扭頭看了眼坐在身邊的兄長,“我的饅頭幹喂完了,可他好像還想吃。”
“……小心喂多了撐死它。”
楊駿恨恨地咬牙,扒着手裏的烤紅薯不松手——哮天犬……還真像楊戬會起的名字。
想起方才兩人給小黑犬起名的經過,他又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小黑這名字到底哪裏不好,非得換個這麽霸氣十足的……
楊戬似是早就料到他的反應一般,聽到這話也不生氣,徑自拍了拍手指上殘留的饅頭沫,勾着嘴角笑了笑:“只是條幼犬罷了,大哥這是較的什麽勁。”見他神色仍是又僵又硬,幹脆轉開了話題:“明日我們就要離開這裏,大哥可有想出什麽好計策?”
“……沒有。”楊駿僵着臉道了句,半晌,才又問道:“那你呢?你自小就聰明,鬼點子多,這次有沒有想出什麽好辦法?”
楊戬沒回答,只繼續道:“大金烏這次既然敢派人來試探我們,還故意提醒前路艱難,恐怕已經不是要就地格殺這麽簡單,說不定是奉了誰的命令。”
“當真?”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我們楊家已經家破人亡,但實際上卻沒什麽大的損失,所以,瑤池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你的意思是……”楊駿遲疑道。
“父親明明只是個肉體凡胎的凡人,死後卻魂魄不散,前來拘魂的黑白無常也沒将魂魄帶到地府;你我兄弟二人不應該會法術,卻都憑借先天法力順利逃出。如果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又怎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