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的前途
從家出發前給二姑父打了個電話，了解了一下始末，确定對方正在家穩定局勢而且韓毅沒受傷之後，許星妍考慮了一下，暫時歇了想報警的心思。
所幸一路綠燈，等許星妍到達許二姑家所在的別墅區的時候，距離接到那通電話，堪堪也不過半個小時。
“現在什麽情況？”保姆過來開門的時候，許星妍揉着太陽穴問道。
保姆低聲回答：“少爺把門鎖了，誰勸都不肯出來，一定要您過來才行，太太在客廳裏哭，先生正在陪着她。”
一聽到許二姑在哭，許星妍頓時覺得腦門更疼了。
把車鑰匙遞過去，擺擺手，“行了，我知道了，先找人把我車停一下，”說完深吸一口氣，進了屋子。
“他怎麽這麽不懂事啊！他這是要氣死我啊！我給他找了最好的老師補課，讓人把他弄進了最好的高中裏最好的班級，我連工作都不做了，天天在家陪着他、照顧他，不就是希望他争口氣嗎？他就是這麽回報我的啊……”
許二姑父繞着她忙前忙後的又是遞紙又是倒水的，苦勸道：“小毅他就是談了個對象，人家閨女挺不錯的，還給我們小毅補習功課……”
“好什麽好？！”許二姑眉毛一豎，惡狠狠地瞪着他，“她家就是個破落戶，還有個瘸腿的媽、毛都沒長齊的弟弟，哎呦，簡直一家子的累贅！你自己睜眼看看，周圍誰家孩子談對象談這樣的？傳出去叫我面子往哪擱？”
二姑父：“我就是難免一說，你別着急，小心氣壞了身子。”
許二姑父以前在部隊裏當過五年兵，為人很忠厚，當年許爺爺就是看中了他性格好、會包容人，才做主将許二姑嫁給了他，因為是二婚的緣故，還陪嫁了包括這棟別墅在內的不少財産，只要別太作，就能富富裕裕的過一輩子。
而許二姑父也不負許爺爺所托，這些年雖然沒有什麽大的建樹，但也将許爺爺留給他們一家的財産打理的中規中矩，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丈夫和爸爸，完全理解和包容着許二姑的激烈情緒和任性。
只能說老爺子眼光确實毒辣，若是真給許二姑再安排一個青年才俊，這日子指不定雞飛狗跳成啥樣呢。
“二姑、二姑父好。”等氣氛稍微平複一些，許星妍才上前問好。
一見她來，許二姑連忙轉過身去，不讓她看見自己哭花了的妝容和散亂的頭發，許星妍也當做沒看見，在距離他們兩米遠的位置停下，微微躬身，禮貌而沉靜的對二姑父說道：“我就不跟您二位多聊了，先上去看看小毅。”
目光在茶幾上放着的那一把菜刀上掠過，在看清上面一處卷邊和豁口後，縱然許星妍心情還算平定，也習慣了二姑的性格，還是不免眼皮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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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父溫和的笑了笑，“沒事，妍妍你去跟小毅聊聊，讓他別老在屋子躲着，不管怎麽樣，午飯還是要吃的……”
“你去告訴他！”許二姑猛地扭過身，“我不同意他跟那個女孩談戀愛，高考之後也不行！馬上給我分手！”
許星妍垂眸，面不改色：“我知道了，會替姑姑和姑父轉達給小毅的。”
……
站在表弟房門前，許星妍駐足觀賞了一會兒，看着上面新鮮的砍劃痕跡，得出一個結論：這門不能要了。
前幾年南城的貴婦圈子裏流行在歐洲定制木質家具，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怎麽隔音，也……不怎麽耐砍。
“哐當”一聲，門開了，韓毅垮着一張臉出現在門後，看起來老大不高興了：“你怎麽不敲門啊！”
許星妍低頭一笑，跟着他走進房間：“你怎麽知道我在門外？”
韓毅抱着個枕頭往床上一癱，聲音悶悶的，“……聽見腳步聲了。”
“給我倒杯水，”許星妍把外衣搭在椅背上，款款坐下，不客氣的指使道。
韓毅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一邊小聲嘀咕：“有沒有搞錯啊？”一邊老老實實的從自己的零食箱裏拿出來一盒牛奶，“房間裏沒放熱水，喝這個吧。”
“冷的呀，”許星妍嘆了口氣，接過來，沒喝，放到了桌子上。
韓毅有點心虛，雖然臉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身體卻很誠實的把那盒牛奶抱在了手心裏捂着。
“說吧，”許星妍撐着額頭看他。
“說……說什麽呀？”韓毅有點懵，覺得這情形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許星妍不經心的撥了撥指甲，擡眼看他，“你打電話叫我過來，難道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韓毅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他一向最溫柔和氣的四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差，脾氣耐心也不太好。
他猶猶豫豫的問道：“四姐，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許星妍婉轉一笑，明眸皓齒，看着他：“你覺得我今天打扮的好看嗎？”
韓毅立馬點頭：“好看，特別好看。”
許星妍語氣幽幽：“我喜歡了十一年的人，今天要回南城，原本不出意外的話，我現在應該在機場接她。”
韓毅：“……”
他原本心裏燃燒着的小火焰頓時滅得連煙都不剩了，摸了摸鼻子，低眉順眼的誠懇認錯：“四姐，對不起。”
“我也沒怪你，你遇到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打電話給我，說明你信任我這個姐姐，姐姐很高興。”
許星妍放柔了嗓音：“我只是希望，你把你的想法完完全全的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把事情捋順了，早點解決了，我真的很多年沒見過她了，我很想她，你現在也有喜歡的人了，想必很清楚這種感覺，對不對？”
韓毅眼眶一紅，吸了吸鼻子：“我媽偷看我的手機裏的消息，知道了我跟小安談對象的事，讓人去查她，說她家裏人的壞話，還讓我跟小安分手，我不樂意，她就要拿刀砍我……”
“這樣啊，”許星妍坐到他身邊，慢慢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那這确實是你媽媽的不對，你已經成年了，她實在不應該不經過你的同意，就随意偷看你的私人信息。”
韓毅連連點頭：“就是嘛，怎麽能這樣啊！”
“讓四姐看看，有沒有被傷到啊？”
韓毅乖順的站起來，轉了個圈，抓了抓頭發，有些羞赧的說道：“沒事，我跑得快，還有我爸攔着，我媽根本沒碰到我，就是太吓人了些。”
“是挺吓人的，我接到電話也吓壞了，差點報警，”許星妍看着窗外嘆息道：“不過我也能明白一些。”
韓毅一愣：“啊？”
“我以前聽爸爸說過，二姑從小就是個很好強的人，她的前任丈夫就是她自己選的，當年，二姑盡心盡力的幫他拉攏關系，管理企業，結果回頭卻發現他出軌了女秘書，二姑因此受了些刺激，性格也變了很多……”
“前幾天，聽說二姑找關系約了南城大學的副校長吃飯，對嗎？”許星妍回頭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想報考南城大學的物理專業？”
“嗯，”韓毅隐約有些明白了，垂着腦袋點點頭。
“那就是了，想必是她認為，她為了你的前途費心籌謀，而你卻背着她談戀愛，在她的感知裏，這就是一種背叛，或許還勾起了她最痛苦的回憶。”
“當然，四姐也不是在為你媽媽開脫什麽，今天的事确實是她不對，我也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和一些分析說給你聽，到底要不要原諒她，回頭你自己考慮，你馬上就要上大學了，應該學會自己思考和處理問題。”
“我明白了，謝謝四姐，”聽了這一席話，韓毅對媽媽的不滿消減了很多。
“好，”許星妍笑着摸了摸表弟的腦袋，“現在我們回到最關鍵的核心問題，就是你的小女朋友。”
韓毅立刻警惕的說道：“我不跟小安分手！”
他彈跳起來，态度特別堅決：“我媽是不是讓你來勸我分手了？我不！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女朋友，別說這輩子，下輩子都不可能分手的！”
許星妍轉頭咳了兩聲，輕輕笑道：“叫小安是嗎？我聽你爸爸說了，是個很優秀的姑娘吧。”
“那當然了，”一提及女孩，韓毅嚴肅銳利的眉眼頓時軟了下來，驕傲的說：“她是我們學校的年紀第一，體育也好，我們班的女生裏就她能跟我一起跑完五千米。”
“而且她還會做衣服，說以後想做服裝設計，她成績那麽好，肯定能上最好的學校，我上次送你的那條馬面裙就是小安做的……”
“她媽媽也不是我媽說的那樣，是一位很好的裁縫，每次見到我都笑的很親切，只是幾年前遇到了車禍，傷了腿，小安爸爸很早就不在了，弟弟還在上小學，家裏是挺難的，但她每到周末都會出去兼職補貼家用，她特別愛笑，是我見過笑得最好看的女孩。”
也許再寡言的少年，在談及心愛的女孩時，都會變得滔滔不絕起來。
眼裏心裏，她的優點啊，數也數不盡，淺淺的笑容，比高原上的雲朵還要聖潔，比秘制的糖漿還要甜美。
許星妍眼神恍惚了一瞬，嘴角笑容不變，靜靜地聽着。
然後風馬牛不相及的說道：“你剛上初中的時候，說要以後當醫藥研究，我還挺高興，你也知道，我外公家就是做藥企的，什麽人脈關系都有。”
“誰知道，你初三的時候又改變了主意，說以後要當警察，你爸爸又高興了起來，開始同幾位退伍轉業進入警局的老戰友聯絡感情，眼看馬上又三年過去了，你開始喜歡上物理了……”
韓毅以為四姐這是在說他不定性，愛一個抛一個，不免為自己分辨起來：“這哪能一樣，誰小時候沒想過當科學家？又有幾個真做科研的？小安是人，哪是這些事情可以比的！”
“我的意思是，你總是有很多選擇。”
“哪怕過幾年你又後悔了，不想學物理了，你依舊可以随時轉頭去做你感興趣的任何事，對你而言，或者說是對我們這一類出生在羅馬的人而言，試錯的代價是很小的，是有資格任性的。”
許星妍眸光淡漠的注視着一向疼愛的表弟，犀利的拷問他：“可她的前途，你考慮過嗎？”
韓毅瞳孔一縮，怔愣住了。
“我國的高考，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制度，他代表着，即便你家境再難，只要努力學習，也依舊有受到高等教育、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這個機會，對一些人而言，無比寶貴。”
許星妍偏移開視線，微微吐了口氣，繼續道：“在距離高考還有半年的現在，你确定這個時期，你熱烈的感情不會影響到她？或者說，如果你媽媽因你要找她的麻煩，你有能力攔住嗎？”
韓毅僵在原地，艱難的開口：“我……我不知道。”
房間裏安靜了很久，許星妍盯着窗臺上的木紋，像是要盯出一朵花來。
直到韓毅輕輕開口：“那我要怎麽辦啊？”
許星妍站起身，走了過去，仔仔細細的幫他理了理衣服，然後後退一步，笑了，“多帥的男孩子啊，不愧是我表弟。”
韓毅不說話，怄氣一般的移開了頭，眼眶一紅，眼淚就下來了。
“哎呦，怎麽還哭了呀，快別哭了。”
許星妍腦殼疼，感覺拿紙出來接金豆豆，無奈的哄道：“你是我弟弟，我當然希望你可以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甜甜蜜蜜在一起啊，對不對？四姐以前那次不是站在你這一邊啊，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真、真的嗎？”韓毅長這麽大都沒這樣委屈無措過，淚光哽咽。
“那當然了！”許星妍毫不含糊。
“只不過，你媽的态度你也看見了，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扭不過來了，而且臨近高考，也确實學習更重要，要我說呀，你等會兒就下樓跟你爸媽說幾句軟話，認個錯，先把你媽穩住。”
許星妍一下一下的揉着弟弟的狗頭，認真的告訴他：“記得也要跟人家女孩子講清楚，這段時間，先以高考為主，把談戀愛的事暫且放下，态度誠懇一些，對方會理解的，如果兩個人真的有緣，那就絕對不會因為這半年的時差而錯過。”
“還有一點……”
韓毅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許星妍忍不住笑開了，“雖然二姑已經找了些關系，但四姐還是希望，你最後進入的大學，是憑自己的努力考進去，畢竟，要做年級第一女孩的男朋友，總得拿出點實力來吧。”
韓毅也笑了，雖然眼睛還是跟兔子一樣，卻握拳振奮着說道：“四姐你就等着瞧吧！”
說完，就把那盒已經焐熱的牛奶塞進了許星妍的手裏，真是難為他了，這麽長時間，哪怕情緒波動再大，也沒有把這盒牛奶從手裏丢出去。
“四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韓毅突然小心翼翼的問道。
好不容易把事情解決過去，許星妍心情愉悅的說道：“什麽問題啊？”
“就是，”韓毅拿手蹭了蹭臉，小聲道：“你和你喜歡的那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我看你處理這種事的樣子挺熟練……”
許星妍：“……”
被恢複活力的表弟噎了一下，許星妍又好氣又好笑，眼神悠長道：“我跟她，情況還要複雜一些，也不是這樣的處理方式，畢竟，我那個時候，可沒有一位閱歷豐富，且願意花兩個多小時來跟我聊感情問題的姐姐。”
“铛铛铛铛！”
絲毫沒有給許星妍悲春傷秋的時間，韓毅從床頭櫃裏取出兩張票。
“這是下周紫藤花劇院一場話劇表演的門票，本來是打算和小安一起去看的，但現在我們決定先好好學習，改為各自在家刷題了，我在此代表我和小安兩個人，将它們轉送給四姐你。”
許星妍看着手裏被塞過來的門票，一時呆住了。
韓毅眨了眨眼睛，對她說：“祝四姐早日把姐夫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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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韓毅，一個哭成狗都還記得幫姐姐捂牛奶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