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遇見
在收到許星妍回複的時候，林笙淼正跟洛靜面對面坐在一家咖啡館裏。
【星妍：不好意思，剛剛一直沒機會看手機，之前确實說要和靜姐一起過去接機，可臨出門的時候，我表弟那邊出了些事，就沒去成，真的抱歉。】
林笙淼嘴角溢出一絲笑容，她幾乎都能想象到，許星妍捧着手機，一臉懊惱的打下這些字時的樣子。
下一秒，她就在洛靜的注視下，堂而皇之的給許星妍回複了過去。
【沒關系，事情都解決了嗎？】
【星妍：都解決好了[乖巧.jpg]，你呢？安頓好了嗎？】
【嗯，事先就定好了一家民宿，晚上把行李歸納一下就行。】
雙方同時停頓了一下，似乎都在考慮該如何将話題繼續下去。
坐在對面，原本透過玻璃窗看向街道的洛靜，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放下手裏捧着的咖啡，轉頭看向她。
林笙淼眼神反而一定，打字道：【出來見一面吧。】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對面彈出來一條消息——
【星妍：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嘴角抑制不住的彎起，毫不猶豫的一個【好】剛發出去。
就見——
【星妍：那明天晚上怎麽樣？康寧街那邊有一家粵菜館，環境和菜品都不錯，就去那兒可以嗎？】
【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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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妍：那就說定了，明晚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是妍妍嗎？”見她放下手機，洛靜問道。
“沒錯，”林笙淼直視着她，臉上仍保留着柔和的笑意，“我們剛剛約好，明天晚上見面一起吃飯。”
洛靜微微挑眉，意外于她的坦誠，要知道，在她的印象裏，這兩個人縱然暧昧的飛起，可面對詢問時，卻從來都是含糊其辭的，尤其是林笙淼！
她笑了笑，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心想，确實是不一樣了。
“是康寧街的那家粵菜館吧，妍妍最近常去那家，味道的确不錯。”
林笙淼笑容不變，甚至越發深刻，“是嗎？那我明天可得好好嘗嘗了。”
兩人對視片刻，氣氛有些凝滞，忽然，洛靜笑了出來，“妍妍最近腸胃不太好，你可千萬記得提醒她不要吃太多油膩辛辣的東西。”
這時，服務員過來上菜：“您好，這是您點的牛角包。”
洛靜：“好，謝謝。”
“嘗嘗看吧，”洛靜把餐盤往林笙淼面前推了推，“妍妍一直都很喜歡這家的牛角包。”
她托着下巴，看似感嘆的說道：“應該是大學的時候吧，那段時間妍妍剛搬出來自己住，我不放心，常過去看她，有時候趕上中午，她又不樂意做飯，就會帶我來這家吃意面，幾乎每次來，她都要點一份牛角包。”
“我吃過幾次，并不覺得多好吃，就問她為什麽，她跟我說，高二寒假，她補習班的樓下，就是你兼職的面包店，每次她下課去找你，你就會給她切一份試吃的牛角包，比給別人的都大很多，又香又軟。”
“後來那家店不開了，牛角包花錢也買不到了，她說，這家店裏牛角包的味道，特別像當年你給她吃的那種。”
洛靜咬了一口，細細嚼完，問道：“我沒吃過那家的牛角包，所以特意請你來嘗嘗，想問問看，真的很像嗎？”
林笙淼沉默着吃完一整個牛角包，然後肯定的回答她：“一模一樣！”
洛靜看着她笑了，“那就好。”
說完，她提着包站起身，“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單已經買了，這個座位的視角不錯，你可以再坐一會兒。”
直到咖啡完全涼透，林笙淼仍舊有一些不可思議。
在她這些年設定的童話故事裏，想要得到城堡裏的公主，總是要面臨重重考驗的，而在這其中，洛靜一直都扮演着最兇狠的那一只惡龍。
而現在的情況是，惡龍掀了掀眼皮，不輕不重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告訴她：好吧，雖然很不情願，也未必有多滿意，但是你過關了。
林笙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在這些年她一刻不敢停歇，全力拼搏的時候，其他人也在朝着自己的方向不斷前進，大家都真正成長為大人了。
有些感情依舊執着深刻，而有些人的想法，卻早已改變了。
時間的神奇之處，或許就在于此。
不到揭曉謎底的時候，我們永遠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抵擋住了歲月的侵蝕，又是什麽被歲月所改變。
……
十二月的南方，縱然不比北邊寒冷，但是細雨綿綿，一襲濕冷之氣也能讓人體會一把什麽叫做徹骨寒。
洛靜撐着傘走在街上，一陣風過，被劈頭蓋臉的雨霧吹了個透心涼。
“啊切！”她打了個哆嗦，望着突然陰下來的天，連忙裹緊了衣服，往避風處走去，倒不是作為醫生對健康問題的警覺，單純只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但凡誰家裏養着一個小妹妹，從小乖軟聽話，卻體弱多病，都會像洛靜一樣，對自己的身體格外注意些。
畢竟每當你感冒發燒，她都是第一個被傳染，然後拖拖延延大半個月也不見好，抽抽噎噎，紅着眼睛對你說：“姐姐我好難受，”讓你又愧疚又心疼，只恨不得坐着時光機回去把那個調皮貪涼、不愛惜身體的自己給抽死。
“歡迎光臨。”
洛靜收了傘，走進一家燈光微黃、布置溫馨的糖果店避雨。
糖果的甜香味鑽進鼻腔，像極了童年每一個無憂無慮的豔陽天裏，外公遞過來的蜂蜜茶，将門口那道千篇一律的電子女音都包裹的甜蜜濃稠起來。
洛靜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就有點想吃糖了。
店主是一位很年輕的男生，陽光帥氣，很像大學時候籃球隊的學長，或許是受天氣的影響，今天店裏的生意看起來很不好，只有洛靜一個客人。
那男生應該是初入社會，看起來有些男大學生式的腼腆，踟蹰了好一會兒，才走過來輕聲問道：“女士您好，我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嗎？”
“女士”、“您”這樣的字眼一點也不稀奇，甚至比“美女”一類帶着輕佻意味的稱呼讓人舒服很多，但不知為何，看着男生清澈的眼睛，洛靜忽然就有一種自己憑白老了十歲的感覺。
意味不明的看了男生一眼，洛靜露出了一個明豔的笑容，輕輕颔首，張揚又矜持，仿佛在跟突然冒頭的無情歲月battle，豎起中指不屑地吐出一句：去你大爺的，老娘風華正茂，年輕着呢！
男生抿了抿唇，看着這位雨天造訪的客人，見她光點頭不說話，只能硬着頭皮問道：“您是要買糖果嗎？”
洛靜從五顏六色的玻璃櫃前慢慢走去，“有橘子糖嗎？”
小時候，她口袋裏最常放着的，就是橘子糖了，大人們總是以為，糖果是每一個孩子最愛的零食，但其實她一點也不愛吃糖，所以每當外公拿糖果誘惑她做功課的時候，她總是顯得興致缺缺。
之所以最後會認真完成課業，不光是家教使然，怕長輩失望，還因為那些糖果都是許星妍愛吃的。
從洛靜有記憶開始，爸爸媽媽就總是很忙，她和哥哥洛斌，一直都是在爺爺家和外公家兩邊跑。
她真的很喜歡待在外公家，因為那裏有明亮寬敞的花園，系在大樹上的秋千，慈愛的外公，會給她大大擁抱的小姨和總是安靜看着窗外陽光的小表妹。
少不更事的時候，她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麽妍妍不能跟他們一起出去玩，她跟哥哥甚至多次預謀要将這個洋娃娃一樣的小表妹從家裏偷出去，帶到小夥伴面前炫耀，告訴他們：你們瞧，這就是我妹妹，才沒有騙你們！
可惜管家叔叔慧眼如炬，每次都将他們的計劃扼殺于搖籃中，在小時候的洛靜和洛斌看來，那位西裝革履的管家叔叔絕對是一生之敵。
直到九歲那年，那一年她的媽媽方媛女士剛剛上任市委副書記，正是最繁忙的時候，爸爸就更不用說了，據說他那項保密研究正值關鍵階段，已經連續一年沒有打電話回家了，爺爺又要出席一場重要的國際會議，沒空管他們。
于是她跟哥哥就非常嗨皮的被打包送去了外公家。
那是一個暴風雨的夜裏，她被哥哥叫醒，驚惶的看着樓下匆匆走過的白大褂們，在那天之後，她才知道，這些人，是外公為妍妍請回來的醫療團隊。
原因是淋雨而引發的肺炎，誰也不知道那天妍妍為什麽會淋雨，又為什麽偷偷換下潮濕的衣服不讓傭人發現。
從小被養在玻璃屋裏的女孩，總是憂郁又讓人心疼的，沒有人敢去詢問她，生怕一不小心又會傷害到她。
也是在那一晚，她和哥哥看見一個多月沒回家的媽媽深夜冒雨而歸，一只手抱着快要哭暈過去的小姨，另一只手托着妍妍布滿針疤的手腕。
那位一向雷厲風行、信奉虎媽教育的女強人，小心觸碰着妍妍的手，像是在捧着一片随時都會被風吹走的羽毛。
第二天臨走時，媽媽把他們兄妹叫到面前，告訴他們，小姨在懷孕前期曾感染過病毒，後來又車禍早産，所以妍妍生下來不僅先天體弱，還有非常嚴重的心髒病，縱然後來找了最好的醫療團隊做了手術，但還是和別的健康的孩子不一樣，需要精心照顧。
媽媽用一種囑托的口吻對他們說，妍妍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家裏，以後總要出去讀書生活，他們是哥哥姐姐，要保護好妹妹，不能讓別人欺負她。
在那天之後的很長時間，洛斌跟別人打架的頻率直線上升，因為曾經，那群健康活潑的孩子只要提到方宅裏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女孩，總是用從大人口中學來的‘病秧子’來替代。
而這在明白了病痛之可怕的洛斌看來，就是最惡毒的詛咒！
哪怕如今，許星妍已經從那座以保護的名義困住她一整個童年的玻璃屋走了出來，可洛靜依舊無法對那個雨夜忘懷，總是習慣性的照顧她，以及跟個熊家長一樣，想辦法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就像小時候，每次許星妍喝完藥，對她說好苦的時候，她都能從口袋裏拿出一顆準備好的橘子糖，剝了喂給她。
“女士、女士……”
被一陣溫吞的聲音從回憶中喚醒，洛靜恍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面前的玻璃櫃上，已經被擺上了四五種不同的橘子糖，包裝精致，甜香撲鼻，像是一件來自迪士尼城堡的禮物。
“這些都是手工糖嗎？”
男生沒有猶豫，戴着手套的修長手指在那堆糖果盒之間劃開，指着其中一份說道：“這些是的，其他的不是。”
想了想，還添了一句，“女士您放心，這都是今天早晨現做的，非常新鮮，您可以先試吃一顆嘗嘗。”
洛靜今天對“試吃、嘗嘗”一類的字眼格外敏感，等到熟悉的橘子甜香在口中蔓延開之後，她才反應過來一般的驚訝問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男生點頭嗯了一聲，像是驕傲，又像是有點羞澀。
“不錯，”洛靜笑了笑，指着剛才試吃的那一種說道：“麻煩幫我打包兩份。”
男生彎眼笑道：“不麻煩。”
洛靜倚在櫃臺前，看着他手指靈巧的系上精致的包裝袋，忽然說道：“留個聯系方式吧，我挺喜歡你做的糖果，以後要是有什麽新品種也好提前知道。”
男生看她一臉真誠，似乎真的很喜歡吃他做的糖果，于是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與她交換了聯系方式。
洛靜低頭撥弄着手機，很自然的說道：“對了，我叫洛靜，洛神賦的洛，安靜的靜，你叫什麽？”
新加的聯系人發送過來一條消息：【我叫餘杭。】
正式認識前的互通姓名，應該是古今中外所有人共同的儀式感，空蕩蕩的聊天框突然就被注入了一股真實。
雨後初霁。
洛靜提着糖果盒走進人潮，腳步一頓，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了一眼。
那家糖果店的名字，叫做——
【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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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評論多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