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溫氏的案子了結後,行宮裏很是太平了些日子。
然此事到底不光彩,永明帝下了嚴令,不許人議論,才幾日功夫,上上下下便将人渾忘了。
少了這樣一個慣會争寵弄權的頭號大敵,皇後自是暗暗高興。
前有姜令宜,後有溫氏,她雖獨坐中宮,與皇帝夫妻感情卻并不深厚,至多稱得上是相敬如賓。
如今一個斯人已逝,一個大勢已去,永明帝本就不好弄風月,現下年紀上來了,愈發不進後宮,可不就讓她得了便宜。
這廂寧王剛傷了腿,母妃又出了事,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
可隔了沒幾日,順國公府便又重新活泛起來了。
溫伯旸私下裏派人去謝沂處一請再請,直到第三次才得了準信,進門喝了回茶。
頭一回什麽也沒說,二人相互客套,來來回回盡是些家常閑話。
順國公兀自唱了出獨角戲,謝沂只管含笑喝茶,過耳不聞。
之後溫伯旸又尋空來了幾次,次次天南海北的扯,卻也不說正事。
見面的次數多了,難免惹人注意,就連永明帝也不經意的問了一嘴。
溫伯旸一聽,頓時老淚縱橫,抹了把臉開始哭訴自個兒這一大家子是如何如何煩心,到了行宮也不叫他安生,只有謝大人耐得住性子不嫌他話多,這才腆着臉三天兩頭的去讨茶吃。
永明帝被他哭得心煩,趕緊打發人出去,轉頭便悄悄去尋了謝沂。
“順國公近日同京中聯絡頻繁,大約正張羅着想往臣身邊送人。”謝沂竟是半點也不避諱。
永明帝眉頭一皺,心下十分不滿:“他這些年行事愈發沒個忌諱了。”
Advertisement
溫伯旸對此尚不知情,自忖二人來往的事在聖上面前過了明路,雖心中還有兩分忌諱,面上卻逐漸大膽起來。
待京中挑選的人送到後,不見聖上理會,便更加放心了。
溫伯旸挑了個好日子,親自帶人去了謝沂下榻的地方,照例先讨了碗茶坐下,如真正的至交好友那般,關心起他的生活起居來。
“行宮雖說景致好,也比京中涼爽,到底地方小了些,我見謝閣老孤身一人,難免有不便之處,特地從京中挑了個人來,平日裏照顧大人起居,開解開解煩心事,豈不美哉?”
說着露出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謝沂只作不解:“我若有此心思,哪裏還需勞累國公。”
溫伯旸哪裏肯信。
俗話說無風不起浪,真要潔身自好,片葉不沾身,京中何至于有這麽多編排謝首輔的流言。
“成與不成,謝閣老看過再做也不遲啊。”
說着,拍了兩下手,門外聽到動靜,領着人便進來了。
“這是舒玉,還不快過來見過謝大人。”
謝沂對他此番有些逾距的行為不曾說什麽,放下茶盞擡眼看去,眼中露出些許異樣的神色。
溫伯旸派人尋來的,竟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比賀蘭奚只怕大不了多少。
那少年走上前來:“舒玉見過謝大人。”
模樣自然是頂好的,禮數也周全,手段心思暫且瞧不出來,但一看便知是秦樓楚館裏出來的人。
——再不經人事,在那種地方受了調.教,眉角眼梢免不了會沾上些風塵氣。
看得出順國公府的人為此費了不少心思,只是年紀實在小了些。
早知自己沒有好名聲,不想借着傳聞庇護小殿下之餘,竟累的旁人以為他喜好這樣的清隽少年。
不過清隽二字,放在舒玉身上并不那麽妥帖,反倒是賀蘭奚更契合些。
謝沂想到賀蘭奚,一時失笑。
而溫伯旸見他臉上有笑意,不由放下心來。
看吧,哪個男人經得住溫柔鄉,從前沒心思,只怕是謝沂眼高于頂,瞧不上那些尋常俗物。
“謝閣老,如何?”
謝沂不動聲色:“尚可。”
舒玉聽了這話不免挫敗,溫伯旸卻知事算是成了。
果然,謝沂當即叫人來給舒玉安排住處,只是臨了又特意囑咐了一句:“尋個偏遠些的位置,這幾日先別出來走動。”
溫伯旸笑容一僵。
收了人又把人趕得遠遠的,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他臉上擠出笑來:“謝閣老若是不喜歡,也不必顧忌我的面子勉強收下,換一個就是。”
謝沂擺擺手讓人退下,淺抿一口茶水,無奈道:“國公有所不知,小殿下這些日子常常過來,叫他見到,只怕鬧将起來沒個清淨。”
這話沒頭沒尾的,溫伯旸卻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心道傳言果然不假。
不過七殿下這樣作威作福,謝沂竟也不惱,着實令人想不通。
嘴上卻道:“謝閣老當真好脾氣。”
簡直屁話。
謝沂出了名的睚眦必報,見誰都是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保不齊背後會給人使什麽樣的絆子。
锒铛入獄滿門抄斬也不是不可能。
這哪是什麽脾氣好,分明是笑裏藏刀。
興許是這些時日聽了順國公太多牢騷,謝沂也忍不住抱怨了兩句,頗有自知之明地說:“我哪裏有什麽好脾氣,不過是碰上個難招架的小祖宗罷了。”
這話說得很是引人遐想。
聽着像是抱怨,可一口一個小殿下、小祖宗,倒處處透着親昵。
溫伯旸“哦”的一聲,語調微微上揚,頗有求知欲地問:“此話怎講?”
謝沂睨了他一眼,骨節分明的手指輪換着在桌面上敲了敲,直言道:“國公挑的人是好,可分量比起小殿下來,還差得遠。”
溫伯旸眯起眼睛:“聽謝閣老的意思,莫非還有旁的打算?”
譬如賺個從龍之功,再做上一朝首輔。
“恰恰相反。”謝沂聽出他的潛臺詞,索性挑明了說道,“正是因為知道小殿下絕無繼位之可能,我才願意将人放在心上。否則他日地位倒轉,新帝視這段經歷為污點,我豈不危矣。”
他的話溫伯旸過耳聽了個大概,只牢牢記住了那句“絕無繼位之可能”,一時心潮澎湃,左右看了一圈,确認只有他們二人,才低聲道:“謝閣老何出此言?可是……陛下透露過什麽?”
謝沂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樣壓低了聲音:“十年前的舊事,業已蓋棺定論,聖上是好面子的人,絕不會允許來日有翻案的可能。”
溫伯旸心頭大震,看了謝沂一眼,這人卻早已沒事人似的端起了茶碗。
謝沂老神在在:“國公也不必總想着來試探我,不論哪一位殿下繼承大統,我都會是陛下親任的顧命大臣,誰輸誰贏,與我而言結果都是一樣的。”
話說到這裏,溫伯旸再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他抹了把額頭的虛汗,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時,謝沂忽然叫住他:“秋獵在即,國公若是有心,不妨叫寧王殿下去争一争鴻胪寺的差事。”
溫伯旸今日心中震蕩一下接着一下,聞聽此言,心下納罕。
這話算是一句提點,真假不知,後果難料,信與不信全在他自己。
但與謝沂交好總歸沒有壞處。
念及此,他正了正神色,拱手道:“多謝提點。”
卻說那舒玉,受了順國公府的恩惠,加之自己也有往上爬的心思,被送到謝沂處後一直留心着這裏的情況。
如來之前教導他的人說的一樣,謝大人不近女色,院子裏來往的大多是男人,但他也看不出謝大人對男色有任何興趣。
至少自己來了這幾日,謝大人別說碰他,面都沒見過幾回。
像是徹底忘了有這麽一號人。
舒玉自個兒耐不住性子,偷偷往前院跑了兩回。
第一回 謝大人不在,雖被發現了卻無人說他什麽。
舒玉略略将心往肚子裏收了一點,想着自己到底還是與常人不同些。
第二回 ,他一路無阻到了謝沂房裏,還未進門,便聽裏頭傳來一個少年含羞帶怒頗為驕橫的聲音。
“謝雲歸!把你的手拿開,這樣別扭死了!”
那少年說着,竟還打了謝沂一下。
房門虛掩着,舒玉其實并未看清,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啪”的一聲打在皮肉上甚是清脆。
謝沂也不生氣,洩出一絲笑意:“臣不動就是,殿下想如何便如何。”
“這可是你說的。”
只聽這二人語氣,便知關系不一般,打情罵俏不似一回兩回。
舒玉對街市坊間的傳聞自然熟絡于心,可他一直以為傳聞只是傳聞,最多三分真七分假,如今親眼見了方才明了。
原來竟是真的。
這廂賀蘭奚還在擺弄自己和謝沂的姿勢,方才不慎被摸到了屁股,心中尚在羞憤,這會兒又猝不及防被拉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謝沂腿上。
“不是說好不動讓我來的嗎?”賀蘭奚氣呼呼道。
“臣又改主意了。”謝沂說着,在小殿下動怒前湊到他耳邊又說了三個字,“人來了。”
賀蘭奚一聽,瞬間來了精神,也不計較他出爾反爾的事了,兩只手往謝沂脖子上一挂,放大了聲音怪聲怪調道:“聽說順國公最近常來找你喝茶,那老匹夫慣愛做拉纖保媒的事,可往你眼前帶過什麽人不曾?”
作者有話要說:
崩人設式小劇場
今天的謝大人:年紀實在小了些
來日的謝大人:柒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