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傳·君不見滿目紅葉

沉入悲傷之海的我,連睜開眼睛都宛如永劫。

——題記

伊那砂鄉,一個遠離塵世的小鄉村,可謂鄉下中的鄉下——鄉下之王。

這裏居住着人類和妖魔,而妖魔的比例占得更多。他們和諧的相處着,不會産生任何的不愉快。從來都不會。

但并不是所有的妖魔都是友善的,也有在人類世界做了惡事而逃離到伊那砂鄉的人。

歷代八重垣家的人都駐守在這裏,擔任鄉長一職,管理着這個鄉鎮。而管家安綱則世代守護着八重垣的族人。

八重垣如歌在這裏度過了整整十八年的歲月,奇跡般的,她擁有着令妖魔畏懼的直陽之力,但這給她帶來的是人類的驚恐和退魔師的畏懼。

因為太強大了,強大到不容于這個世界。

直陽只要退治妖魔,然後被人類厭惡就好了。

直陽的想法沒有任何人在乎,就是這樣。直陽生來就是保護人類的,所有人都這麽覺得。

連神靈都能夠噬殺的直陽……

退治所謂的妖、魑魅魍魉,與人相異,與人結怨的怪物,那就是退魔。而從事退魔這份工作的就是退魔師。

退魔師的工作是掩人耳目之下,解決那些擾亂人世的魑魅魍魉引發的怪奇事件,以此獲得報酬。是對外無法公開做生意的工作,但意外的很有市場。

幾乎所有的退魔師都隸屬于某個組織,其中最為令人敬畏的是“紫紋”,其次是“漣”“游獵”“百代”等退魔組織。

八重垣如歌十九歲那年離開了伊那砂鄉,來到了人類的城市,因為她強大的力量是紫紋所需要的,而這是個亂世,直陽要拯救亂世。她開始退治妖魔,開始被人類恐懼。

她甚至厭倦了這樣的日子,沒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她想回到伊那砂鄉,但紫紋的主座不允許,他說:“直陽,你沒有任性的權利。”

所有的人都叫她“直陽”。沒有人叫她的名字。這一聲聲“直陽”不斷的提醒着自己她的身份。

好想逃……好想逃……

直陽每一次使用力量都是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而力量只會讓不希望戰争的溫柔之人和無欲淡薄之人痛苦。

她要活着回去,活着回去見自己的父母,見安綱,見鄉裏的人們。而不是在一次一次的戰争中燃燒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

襲熊、國栖、夜刀、八束胫、蝦夷。這些都是化外之民,他們不肯臣服于君王,于是他們被定義成了罪惡的存在。

但退魔師也是擁有可怕力量的存在,卻因為臣服君王,成為了正義的一方。

力量啊,那是罪惡的存在才對。如果可以,她寧願不需要這些力量。

于是,她逃了回去,舍棄了直陽的身份,然後在她出生的地方邂逅了那個人。

在那個萬物複蘇的季節;樹枝抽出了新芽的季節;在漫天紛紛而落的桃花雨中,邂逅了那個人。

那個人和她處于對立的一方。

他們彼此都清楚,他們總有一天會分道揚镳,甚至在戰場上兵刃相見,就像現在這樣。

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有這樣的一天,他是長生不老的夜刀,而她只是靠犧牲壽命得到強大力量的直陽。

他們的先祖有着血海深仇,這是永遠無法化解的罪孽與悲哀,這樣的罪孽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即使那會給後世子孫帶來無盡的痛苦。

而那個決斷之日被迷蒙的血色籠罩着——

殘破的斷壁,到處都是血,眼中能夠看到的除了血還是血。

明明早就知道了會有這麽一天,為什麽心還是會痛?為什麽還是會流淚?

她顫抖地伸出手,就想要去觸摸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那個人。但卑微怯弱的動作卻因為那人突然響起的話語而僵在了半空中。

“真是出乎我的預料啊,原本以為你可以派上用場的。結果你居然真的和我打了。”那個曾經沐浴着桃花的少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明明一副快要跌倒的樣子,他卻還是沒有放棄身為崇神後代的驕傲。他放肆大笑着:“像你這樣的女人要多少就有多少。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麽才和你在一起?人類對夜刀一族做出的那些事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真是諷刺呢,身為直陽的退魔師居然愛上了夜刀。退魔師還真是愚蠢的無可救藥啊。”

他的紅衣上染了血,衣服卻還是紅色的。他整個人都是紅色,就好像沐浴在紅色的血海中一樣。

——這個人是夜刀一族的人。直陽,之前你離開紫紋的事情我不會計較。但你不能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你需要給所有的退魔師們一個交代。

——你們在一起是不會有結果的。你明白的嗎?亘古的歲月裏有無數的例子可以告訴你不是嗎?

——直陽,明天的戰場上,只要你殺了他,你就可以回來紫紋。你仍舊是紫紋的公主。

公主什麽的……紫紋什麽的……這些事情根本無所謂!她在乎的只有這些——

“可是……”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靜夜:“明明,曾經對我那麽的溫柔。這些人……”這些八重垣家的族人都是他殺的嗎?!

他們的身體比自己的心還要殘破不堪:劈開身體、焚燒肉|體、切割舌頭、搗碎眼球——絕不一刀殺死。

——“以後真的不能再見面了嗎?”如歌一臉哀傷地望着紅發紅眸的少年,她所深愛的人。

——他們對立的身份注定了他們會擦肩而過。

——靜夜笑了笑,眼裏有春水般的溫柔:“不能了啊,如歌。我身上流的血和你的血水火不容。我只會傷害到你,下一次再見面就是在戰場上了。我們會生死相搏……”

——他溫柔地笑着,她卻不停地流着淚:“可是我喜歡你,我長這麽大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

——靜夜嘆了一口氣,然後緩緩伸出手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臉龐:“怎麽可以說喜歡呢?那怎麽行?你不能喜歡我。”

——他笑得那麽那麽柔和,他的話那麽那麽殘忍,仿佛在一刀一刀地淩遲着她的心髒。

——“再也不要見了,下次在戰場上我不會手下留情的。”紅色的殘影在月色下慢慢隐匿,她連他的衣角都來不及抓到。

——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殘殺了無數妖魔的手。她想告訴那個人她的生命所剩無幾,哪怕給她一點點的施舍也好,最起碼讓她走的不是那麽的孤單。她還想告訴他,她有了他的孩子,很可愛的兩個孩子。

——我是崇神的後代,而你是巫祝,是那個滅了我們夜刀一族的那個人的後代。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只會傷害到你。

——既已離去,後會無期。

——下次在戰場上相見,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原來那些她認為甜蜜的記憶全是虛假的,可笑她竟然以此作為自己的執念,拖着一副殘弱的軀體妄圖繼續活下去,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和他在一起。

“比我想象的還要弱啊。”靜夜的笑聲越來越大:“直陽啊,你也不過是個蠢貨罷了。女人還真是沒用啊。居然傻乎乎的相信了我的甜言蜜語。直陽也不過如此!”

“不要說了!”無法忍受了!都是因為她,這些人才會死去!她是個罪人,無法饒恕的罪人!死亡也無法寬恕她的罪孽!

雙手不受控制地往前伸出,銀色的劍刺穿了身前人的胸膛,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那沉悶卻又刺耳的聲音卻把她從一層一層的迷霧中生生拽了出來。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她深愛的人已經躺在了地上。

這把刀殺過無數的妖魔,卻是第一次會覺得……好惡心,怎麽會這麽惡心……自己怎麽會這樣惡心……

她殺了她最愛的人……即使為之付出性命也不會後悔的人就這樣被她殺了……親手的。

他蒼白的臉龐上濺上了刺眼的血色,就像記憶中的那樣,他朝她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那個在桃花深處邂逅的少年有着最溫柔最溫柔的笑容,真的是……最溫柔了。

“這樣便結束了……”夜刀所特有的美豔五官沾染上了與夜刀相配的血色,靜夜吃力地笑了:“如果殺了對立方的我,那麽你就可以回去紫紋了。你依舊是紫紋高貴的公主,對不對?”

“不對,不對!”她拼命搖着頭,雙膝倉皇跪地:“什麽都不對!”

“怎麽這麽不乖呢?”靜夜用那麽悲傷悲傷的眼神望着她,唇角卻還是有柔和的笑意:“你會忘了我對吧?”他的嘴角沁出粘稠的血絲。

“不對!”她朝他大喊着,淚水潸然而落:“我不會忘了你的!”

“可我會忘了你的。”靜夜好像撒嬌般地開口:“我啊,下輩子想當一個人類,娶妻生子。所以……”他望着她,低低地笑了,唇瓣中還在溢出血沫:“我會忘了你的。”

“我會忘了你的……”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然後慢慢的……

那些曾經美好的過往與思念在空氣中凝結成絲,一根一根的,細細的……被風吹散。

再也不見。

若是相逢未愛時。

——那時,歲月仍舊靜好無雙,伊那砂鄉外仍舊溪水潺潺,桃花仍舊盛開。他們只是認識,并沒有深交就好了。

“可我……甘願成魔。”她的淚水流光了,琉璃色的瞳仁開始淌出了血:“你說你會忘記我,可我不會忘記你的。我會找到你的……”

但人怎麽可能活那麽久呢?只有神與魔才能無限地活下去。

“為了你……”她俯下|身,将那個早已閉上雙目的男子抱緊了自己的懷中:“為了你,我甘願成魔,與你同為魔。”這樣,便不存在身份的差距了。

以自己的靈魂作為代價,将靈魂出賣給妖魔,以此獲得永生。

她會找到你的,一直一直找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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