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屠萌一直把祝枝寒抱到了峰頂。

把人放下來之前,她仔細觀察了一下小姑娘的面色。

小姑娘唇瓣已經恢複了血色,面頰本來是雪白的,此時因為羞窘,雪白之中透了些淺粉,沖淡了與生俱來的那股病氣。

“緩過來了?”屠萌問。

祝枝寒悶悶地從屠萌懷裏跳下來,不太想說話。

屠萌哈哈笑。

笑完之後,屠萌正色下來:“玄陰體這樣的體質,師門還沒有遇到過先例。等你師尊回來,我和她商議一下,找個好醫師給你看看。”

祝枝寒身體一僵:“不,不了吧。”

且不說找好醫師要花多少錢、會讓這個瀕臨破産的宗門雪上加霜,就說她的便宜師尊……

回想拜師當日的情境,祝枝寒心說,鸾梧不把她鯊了就不錯了,還找人給她看病?

屠萌顯然是誤會了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主動把話題引開,介紹起刀宗。

這讓祝枝寒感到溫暖,又很是慚愧——如果她不是用卑劣的方法來到這裏的,就好了。

屠萌說:“峰頂原本應該是掌門議事的地方,不過咱們的掌門,也就是你的師尊,不是很愛管事,所以這裏一般都只有大長老來了。”

祝枝寒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吃驚道:“師尊還是掌門?”

屠萌笑:“是啊,看起來不像吧?”

祝枝寒無比贊同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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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掌門……也就是我和師姐的師尊,執意把掌門之位傳給師姐。”

“當時我第一個不贊同!師姐哪裏是管事的料子!果不其然……”屠萌落淚,“你看看現在的宗門哦,聚靈陣都快要用不起了。”

說着,便到了正殿。

門口沒有用來遞話的仙侍,屠萌直接帶着她走了進去。

剛踏入殿門,祝枝寒隐約聽到有人争執的聲音。

“都說了月底給月底給!就算你現在上門,賬上也挪不出多餘的錢給你!”暴躁渾厚的男聲,在空蕩蕩的大殿裏環繞。

屠萌“啧”了一聲,腳尖默默轉換了方向,帶着祝枝寒走到偏殿。

偏殿裏也很空蕩,勉強湊出來幾把椅子,屠萌搬出最好、不缺胳膊斷腿的那個,讓祝枝寒先坐下。

“我先過去看看。”

“啊……”祝枝寒眨了眨眼,還沒回過神,屠萌就撸着袖子出去了。

這,這是……催債現場?

祝枝寒終于直觀地感受到了,宗門的貧窮程度。

大殿的隔音不太好,祝枝寒隐約能聽到,怒吼的聲音變成了一男一女。

又過了一陣,外面變得安靜。

屠萌領着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邊走邊嘀咕:“不是提前給你消息了嗎,你沒看到?怎麽還讓人進來?”

中年男人有一雙很兇的橫眉,此時卻十分氣弱:“咳咳,我昨天喝了點酒……”

看到祝枝寒,中年男人目露驚奇:“這就是掌門的弟子?我現在都不敢相信,掌門居然真的收了弟子。”

祝枝寒再次感受到了被當珍稀動物看的感覺。

中年男人咳了聲,勉強擠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你好啊。我名為時幹,是宗門的大長老,你可以稱呼我為時長老。”

“來,過來,我帶你去祠堂,先把你的命牌刻上去。”

祝枝寒欲言又止:“不用等師尊嗎?”

時長老:“哦,這個啊,掌門神出鬼沒的,等她回來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我們先把命牌刻好,拜師茶以後再補。”

祝枝寒似乎從裏面聽到了幾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好像生怕她這個徒弟跑了。

“那……好吧。”

她其實求之不得。

因為這個入門的機會是從鸾梧那裏騙來的,如果等鸾梧反應過來,她其實并不太清楚鸾梧的秘密、幕後也沒有什麽人,鸾梧一定會把她趕出去的。

所以先斬後奏是最好的方式……雖然有點卑劣。

時長老帶着她到了後山,後山比門面還要破敗一點,到處都是荒草,只有祠堂周圍被勉強清理出一片空地。

祝枝寒被帶到祖師的牌位面前,恭恭敬敬磕了頭。

随後她和屠萌立在一邊,等着大長老為她刻命牌。

等待的時候,祝枝寒帶着些好奇地看着那些有主的命牌。

命牌按照輩分排列,背後都代表着一個成員。整個刀宗,長老和弟子加起來總共也不過二十餘人。

她注意到,只有鸾梧的命牌是不同的——雷鳴木上,那兩個字仿佛由鮮血刻成,紅得奪目,甚至……隐隐讓人感覺到不詳。

屠萌注意到祝枝寒的視線,亦有些感慨:“師姐的命牌是師尊親自刻的,她們兩個呀……就是活冤家。”

“我有時會想,師尊待師姐是否過于嚴苛了。”

“但她們兩個之間的事,我們幾個師兄弟也很難插手。師尊走後……”

祝枝寒豎着耳朵聽。

可惜屠萌只是感慨地說了兩句,沒再往下提。

“枝寒,你師尊一路走來不容易。你也看到了,她願意收徒,我們幾個其實都很驚訝。”

屠萌忽然說:“師叔想拜托你一件事。”

祝枝寒精神一振:“您說。”

“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屠萌輕聲說,“你的師尊走了一條常人難以想象和理解的路。”

“請你不要放棄她,必要的時候,拉她一把。”

屠萌的這些話,和話本子裏的某些劇情竟然隐隐重合了。

祝枝寒簡直懷疑,拿了劇本的不是自己,而是屠萌。

在屠萌審視般的目光中,她認真回答:“我會的。”

哪怕屠萌不說,為了和女主抗衡、保全自己的性命,她也會這麽做的。

“好!”屠萌撫掌,“嚴肅話題就到此為止啦。”

“喂,那個姓時的,還沒弄好嗎?”

時長老側過頭來,滿頭大汗:“……你當這個很好弄嗎?”

說着,他終于刻完最後一筆,把命牌遞到祝枝寒跟前。

對着祝枝寒,他的語氣就要柔和不少:“滴一滴血上去就好了。”

祝枝寒依言劃破手指,血滴在命牌上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和這個命牌有了一部分聯系。

将來等到她有生命危機或者死去的時候,這個命牌也會随之碎裂。

做完這一步,她就算正式入門了。

然而對于祝枝寒來說,真正的考驗還沒開始——等鸾梧歸來,她要怎麽辦?

面對着屠萌信任的眼神,祝枝寒忽然萌生出了一個堪稱卑鄙的念頭。

……

鸾梧這些天一直在焦頭爛額。

首先是追查魔在仙盟中侵蝕到了何種地步,最後因為諸多因素,不了了之。然後是扯皮那個被打碎的須彌界。

她真的不理解為什麽很簡單的一些事情,非要拉出來讨論、讨論。

說是什麽許多家族共同持有,必須要找出一個合理的承擔方式,然後又開始找哪個家族在這個事件中的過失更大,讓他們多切割一些利益,分歧就出在這兒了。

如果不是這玩意真的很貴,她早就……

再強大的道尊,也要為了生計發愁。

唉。

又是在會議上昏昏欲睡的一天,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自己和命牌上的聯系動了。

有一個極其微弱的意識,附着在了她這一脈。

這意味着,她多了一個徒弟。

她恍然想起來,自己有一個‘預備徒弟’落在了那邊。

現在看來,似乎是屠萌這個多管閑事的把人給帶了回去,并且根本沒問過她,就上了命牌!

她猝然站起。

激烈讨論的聲音停下,四周落針可聞,各色目光朝她看來。

她煩躁地一蹙眉。

“吵出結果了再來通知我,我去處理私事。”

沒人敢打擾一個處于暴躁狀态的道尊。

鸾梧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刀宗。

最終,她在演武場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順着小徑走過去,撥開擋着視線的枝葉。

她看到她那個便宜徒弟一臉乖巧的樣子,對着屠萌雙手合十,像是在拜托什麽。

……對着自己怎麽就是另一幅樣子。

鸾梧心中嘀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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