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些天,鸾梧除了聽那些人扯皮,其實有找人去調查過她這個便宜徒弟的背景。

出身于商賈世家,祖祖輩輩都是凡人,若說和修真扯上的唯一聯系,就是離家出走參加這次大選。

她暗想:這樣的人,怎麽會和那些……陳年舊事扯上聯系?

情報販子唏噓地說:“小姑娘也算可憐,她爹娘知道她的病沒法治,第二年給她生了個妹妹,把她扔在偏院裏,一關就是幾年。”

“不過,現在也算否極泰來?有您當師尊,以後的路肯定是一片坦途。”

鸾梧沉默。

情報販子窺着她的神色,食指和拇指湊在一起,搓了搓:“能打探出來的我都告訴您了,您看……”

鸾梧瞥他一眼,把靈石丢過去,走了。

從背景找出蛛絲馬跡看來是行不通,對方不會在這種地方露出破綻。

鸾梧想,等忙的事告一段落,還是要親自去問一趟。

能配合交代最好,如果不配合,她或許就不得不用些無傷大雅的手段。

至于問出來之後如何……

鸾梧腦海中閃現情報販子說的那些片段,斟酌片刻:如果小姑娘和魔沒有牽連,就把人給放了吧。

……

屠萌最先發現了立在樹影裏的鸾梧,訝道:“師姐?這麽早就回來啦。”

鸾梧嗯了一聲,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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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似乎也沒想到她現在會來,身軀僵了僵。

“師尊。”小姑娘垂着頭,不敢看她。

小姑娘生了一張很乖的臉,面頰雪白,睫毛很長,是長輩最喜歡的那種小孩。做出這幅蔫蔫地模樣,看得人心都不自覺軟下來。

鸾梧卻鐵石心腸:這時候知道怕了?

她冷笑一聲,正想說什麽。

屠萌一下子擋在小姑娘面前,痛心疾首地看着她:“行了行了啊,多大點事,別兇人家。”

鸾梧:?

屠萌:“小師侄不就是因為仰慕你、言語無狀了一些嘛,你還要生多久的氣?”

鸾梧皺眉:“……半旬不見,你喝了什麽迷魂湯。”

那是‘言語無狀’而已嗎,如果不是她及時制止,對方把她的老底都揭出來了。

屠萌叉着腰:“我腦子清楚的很!反倒是某個人,前科實在太多……這次我可是盯緊了,絕對不允許你亂來!”

鸾梧:“……”

她眸光涼涼地落到躲在屠萌身後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擡眸看她,心虛地露出一個笑。

屠萌拉着她的胳膊:“師徒沒有隔夜的仇,走,喝杯拜師茶事情就算過去了哈。”

人人皆知,鸾梧是整個刀宗修為最高的人,甩其他同門百八十條街。

但鮮少人知道,鸾梧同時也是刀宗地位最低的人——賺錢抵不上揮霍的速度、每月給宗門添累累債務的敗家子,不配有地位。

就這樣,沒有地位的鸾梧黑着臉,被屠萌拉着坐到了堂前。

她虛虛坐在宗門那個瘸了一個腿的老邁椅子上,渾身寫滿了不自在。

屠萌大聲念着唱詞,小姑娘認認真真行了三叩首,倒了一杯茶,舉杯至眉遞給她。

她沒接。

屠萌急了:“不是吧!都坐到這兒了,師姐你別在這個時候掉鏈子啊。”

鸾梧充耳不聞,垂眸看着眼前的人。

對方一頭雪發順着動作垂落,睫毛不安的顫動,唇角緊抿,背往前傾俯着,是一個恭敬而肅穆的弧度。

“你先出去一會兒。”鸾梧忽然說。

“我和這個小姑娘有話要談。”

屠萌不解:“現在?”

鸾梧沒說話。

她其實原本打算在屠萌面前做做樣子的,畢竟,問話什麽時候都可以抓對方來做。

等喝完拜師茶,打發走屠萌,問完話,她照樣可以把小姑娘的命牌消去,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但……

這個廳堂的樣子,小姑娘認真又期待的模樣,恍然讓她想起了自己當時拜師時的情景。

還沒接過來的這杯茶,是有重量的。

如果她喝了這杯茶,她就要作為小姑娘的師尊,對小姑娘負責。

她不想變得和自己那個混賬師尊一樣。

所以這場鬧劇,就到此為止吧。

……

祝枝寒聽着屠萌走出廳堂、門吱呀合上的聲音,嘆出口氣。

果然還是不行。

把拜師的茶放到一邊,她沉靜地思索接下來應該怎麽應對。

鸾梧并沒有給她多少準備的時間,單刀直入:“你是怎麽知道那些的?”

這次,鸾梧沒有放出高階修士的威壓,但祝枝寒在對方銳利的目光下,感受到了比上次更甚的壓迫感——僅僅來源于這個人。

祝枝寒心想: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從一個自稱為‘系統’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那裏知道的。

“不願意說?還是沒想好怎麽扯謊?”

“……”

出乎祝枝寒的意料,鸾梧的語氣放緩了一些:“只要你說出來背後的人是誰,我可以保證,沒有人可以報複你。”

鸾梧頓了頓:“我還可以給你再找一個不錯的師父,資源和功法之類,只要你想要,也可以給你。”

這簡直颠覆了祝枝寒對鸾梧的印象。

要知道,她一直以為這個人是十分冷酷的類型來着。這麽說簡直是像在……顧及她的感受一樣。

列出的這些條款,說實話,如果祝枝寒的目的不是留在鸾梧身邊的話,真的讓她有些心動。

但最後她只能遺憾地回答:“我背後沒有人。”

鸾梧指尖敲打着椅子扶手,一下一下:“還是不願意說啊。”

“那就先來猜猜你的目的吧。”

鸾梧一手撐着頭,思索:“你很了解我,目前看來,說出那些話只是為了成為我的徒弟。”

“為什麽?是因為刀宗裏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或者說,那東西在我的身上?”

“也不一定是具體的東西,可能是更為抽象的……”

條理清晰,簡直不像那個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的瘋子。

甚至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祝枝寒對這個人又有了新的認識。

她知道自己不能讓這個人再猜想下去,她得打亂這個人的思路,并且展現出她的價值、獨一無二的價值,才能被留下來。

可是除了這個人那語焉不詳的過去,她沒有……

不。

她有。

當初大選的時候,衆目睽睽之下不能暴露太多,此時就不一樣了。

整個屋子裏只有她和鸾梧兩個人,她可以不用再忌諱外人,說一些……更深的東西。

當然,前提是她真的‘可以’。

祝枝寒在心底嘗試性地問:“系統?”

讓她松了口氣,系統還在,并且立即回應了她:【怎麽了,宿主?】

祝枝寒把自己想法和系統說了。

系統沉默片刻:【可以是可以……】

“有風險?”

系統說:【天道不會允許有人觸碰‘未來’。如果您一定要做的話,我可以為您抵擋下一部分壓力,但是一定會有負面影響的,您明白嗎?】

“會死嗎?”

【不會,但是……】

祝枝寒嘆出一口氣:“我知道了。”

她的眼前擺了兩條岔路口。

一條是,她随便找一些理由糊弄過鸾梧,然後離開刀宗,尋找其它的反派做靠山,甚至可以從鸾梧這兒白嫖一些東西當路費。

那些反派可能沒有鸾梧這麽重量級,但是,暫時對付女主應該足夠。

另外一條是,賭上一次。賭成功了就可以留下來,但有概率失敗,可能還有不小的代價。

這麽一想,其實離開也很不錯,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去走另一條更輕松的路豈不是很爽。

但是……

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了屠萌幹燥溫暖的懷抱,時長老表示友好的僵硬的笑容,以及祠堂內屠萌帶着隐憂的囑托:“如果你的師尊有一天走了另一條路,你要拉她一把啊。”

劇情裏沒有提到未來鸾梧之外的刀宗的人如何了,但猜也能明白,這類故事裏大致是怎麽樣的走向。

祝枝寒有備選方案,但這些人沒有。

如果不管的話……

祝枝寒閉了閉眼。

她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冤種!

明明自己還沒入門,明明這個人還在把她往外面趕,她還……

敲打扶手的聲音停了下來:“想清楚了嗎?”

“是啊,想清楚了。”

祝枝寒睜開眼,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直視着鸾梧漆黑的眼睛:“比起我是從哪兒知道的那些,此時我更想告訴您一件,對您更加重要的事。”

鸾梧不以為意:“口氣不小,我都不知道我有什麽重要的事。”

“您有。”祝枝寒篤定道。

“我看到了您的未來。”她說。

“您會入魔,會叛出仙盟,會千夫所指,會……”

“轟隆!”窗外響起驚雷。

幾乎是在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祝枝寒就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桎梏,來自天道的桎梏——系統說得沒錯。

但她沒有在意。

她每說出一個字,那桎梏就強了一些,到最後,口中甚至溢出鮮血。

“……我們有同一個敵人,道尊。”她在笑。

鸾梧臉色慢慢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今天寫得慢了,都怪道尊這個固執的女人!本來大綱裏是打算讓小祝和師叔糊弄過這一次的,但道尊有自己的想法……

道尊明天要被師叔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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