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哥哥
“還是你跟着我舒服。”結束一場四十分鐘的眼球摘除手術,公孫旌離開手術臺,跺了跺腳,緩解酸痛的腿部肌肉。
白韶拿起毛巾擦去公孫旌額頭的汗水,說:“學妹們不熟悉操作,磨合一陣子就好了。”
“哪兒有那麽簡單。”公孫旌說,“你跟我六七年,少說也做了千把臺手術。”說到這裏,他又開始為白韶的左手惋惜,憤憤不平地說,“要是讓我知道誰幹的,我非要把他修理一頓。”
“可不能讓管院長聽到您這句話。”白韶說。
“他聽到就聽到,有本事開了我。”公孫旌說。
白韶彎腰洗手,仔仔細細将手指的縫隙搓洗幹淨,他說:“老師對我這麽好,我已經十分感激,萬不可因為我的事情,耽誤老師的事業。”
“你這孩子嘴太緊,要擱別人,早就搬救兵了。”公孫旌拿他沒法,只能嘆氣,“真是氣死我。”
走出手術室,公孫旌向焦急等待的家屬講述手術結果和後續療愈方式,白韶則叫住兩位規培生:“汪娜娜和孟粒,剛剛那臺手術,你們有想要問的嗎?”
“有。”汪娜娜站在白韶面前,雙手背後,神态拘謹,“可以問您嗎?”
“我也有。”孟粒說。
“問吧。”白韶謙虛地說,“我挑一些懂的回答,不清楚的你們再問老師。”他走向問診臺,從上衣口袋抽出一根筆,随手拿起一張白紙邊講邊畫,口齒清晰,邏輯通順,表達流暢,按順序解答兩人的疑惑,并着重标注出注意事項。
“謝謝您。”孟粒說,“平時老師比較忙,我們也不太敢問。”
“老師是全國知名的眼科專家,病人太多,他有時候來不及給你們掰開了講。”白韶說,“有什麽問題可以先來問我,我解答不了再找老師,互相節省時間。”
“好的。”汪娜娜說,“太謝謝您了。”
“可以叫我師兄。”白韶說,“老師好久沒有帶學生了,你們算是我第一屆師妹。”準确的說,自白韶左手出事後,公孫旌結束了博士生導師的兼職,專心上班,并拒絕接收規培生。經過兩年的恢複,白韶漸漸走出陰影,公孫旌才松口收下兩名優秀的規培生。
“師兄。”汪娜娜和孟粒異口同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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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韶彎彎眼睛,作為公孫旌最後的親傳弟子,他也想擁有師弟師妹,傳授知識,再享受一下被人崇拜的感覺。
路初陽抱臂靠在牆角,遠遠看着被女生簇擁的白韶,磨了磨後槽牙,不就是師兄師妹嘛,他也是白韶的弟弟。
“白韶哥!”路初陽擡高嗓門。
白韶正将中性筆插進胸前的口袋,聽到這動靜手一抖,筆帽狠狠戳在胸口,他看向間歇性發癫的路初陽,迷惑地皺起眉毛:“你怎麽了?”
“等你吃飯啊。”路初陽走到白韶身邊,右手擡起搭在白韶的肩膀上,笑容燦爛,“白韶哥哥,到飯點了。”
一聲哥哥喊得白韶疑慮叢生,他朝學妹們揮揮手,推着路初陽到僻靜的角落,問:“你哪根筋搭錯了?”
“怎麽,學妹喊得,我喊不得?”路初陽問。
“你也知道她們是學妹。”白韶說,“你喊就很陰陽怪氣。”
“哼。”路初陽不服氣地說,“雙标。”
白韶問:“要不要去吃飯?”
“要。”路初陽說,雖然很生氣,吃飯要緊,他別扭地落後白韶半步,低頭走在醫生身後。
白韶說:“你吃什麽,米飯還是面條?”
“随便。”路初陽說。
“吃面條吧,改改口味。”白韶說,“我也想吃面條了。”他站定在牛肉面的窗口前,對打飯的師傅說,“兩碗牛肉面,都要辣椒。”
“好嘞。”師傅說。
“你怎麽不問我吃不吃辣。”路初陽不滿地說,“我萬一不吃辣呢。”
“我弟喜歡吃辣。”白韶說,“你不吃辣嗎?”
“吃。”路初陽氣惱地看向白韶,“不帶你這樣的。”
白韶笑着看向他:“我怎麽了?”
路初陽詞窮地閉上嘴巴,找個空位坐下,雙手疊放在桌面上,獨自生悶氣。
“我在抽屜裏找到了個東西。”白韶坐在路初陽對面,“過年那幾天買的,想着送給你。快遞送到辦公室,我忙起來就忘了。”他伸出右手,握緊拳頭,“給。”
“什麽?”路初陽故作矜持,“別是你那些妹妹們的手機號吧。”
白韶無奈地看向路初陽:“不是。”他攤開手,一只漂亮的藍色螢火蟲胸針躺在手心,“要麽?”
路初陽二話不說拿起胸針,左看看右看看,愛不釋手的模樣,他問:“為什麽是螢火蟲?”
“小時候我大姐會編蟲籠,抓兩只螢火蟲放進去。”白韶說,“給我當燈籠玩。”
“整個村子的小朋友都很羨慕我。”白韶說。
“我得買個跟它搭配的領帶,和一套新西裝。”路初陽說。
“不用那麽正式。”白韶說,“它不值錢。”
“別這麽說。”路初陽将胸針裝進外套內側口袋,并珍惜地拉上拉鏈,“我去端飯。”
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面端上桌,路初陽遞給白韶一雙筷子,落座對面,問:“上午的手術怎麽樣?”
“順利結束。”白韶說,“你下周去眼科,最好做個心理準備。”
“嗯?”路初陽好奇地問,“為什麽?”
“眼科手術比較,嗯……容易讓人留下心理陰影。”白韶說,“畢竟刀尖要往眼球裏戳,許多人受不了。”
“展開說說?”路初陽說。
“上午是一臺眼球摘除術,患者是嚴重的眼內化膿感染,需要摘除眼球并縫合眼睑,待傷口愈合後安裝義眼。”白韶說,“你們會拍手術全程嗎?”
“拍倒是會拍,但剪輯時候會打碼。”路初陽說,“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無心理障礙地觀看手術。”
“那就行。”白韶說,“我上第一臺手術的時候,做了一周噩夢,夢裏是密密麻麻的眼球,眼球随我的動作移動,真的很吓人。”
“嘶——”路初陽打了個寒顫,他低頭攪合兩下牛肉面,“吃不下了,已經飽了。”他眼睛一轉,眼中含笑地看向白韶,“好可怕啊,我要住的的大夫家。”
“?”白韶哭笑不得,“怎麽又拐到這裏了。”
“反正我要是半夜夢到密密麻麻的眼球,一定會吓得去敲你家門。”路初陽說。
“膽子這麽小。”白韶說。
“是哦。”路初陽大方承認,絲毫沒有勝負欲。
“你預計在眼科拍攝多久?”白韶問。
“三個月。”路初陽說,“之前在急診室拍得久,因為剛來不熟悉流程,其實三個月就夠了。”
“好吧,那允許你在我家住三個月。”白韶松口。
“好的好的,多謝善良的小白大夫。”路初陽為自己打氣,短期勝利也是勝利,三個月後指不定就抱得醫生歸了。
回安寧病房的路上,白韶和路初陽遠遠望見前臺人頭攢動,白韶說:“估計來了新病人。”
“小白,快來。”同時安寧醫生的秦茂朝白韶招手,“咱們這終于來新生力量了。”
“我不是新生力量嗎?”白韶打趣。
“你肯定是,但有更新的。”秦茂說,他向白韶介紹身邊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人,“這是輪轉到咱們科室的規培生,小蔡和小萬。”
“這是安寧病房的兼職醫生白韶。”劉醫生笑呵呵地向年輕人介紹白韶,“他主攻眼科方向,順帶照顧一下安寧病房。”
“哪有。”白韶笑着糾正同事的揶揄,“我主職安寧病房,順帶去眼科幫忙。”
“哎呦。”路初陽說,“新學生啊。”
白韶一邊溫和地與兩位規培生握手,一邊苦惱如何哄二次打翻醋壇子的路大導演,可沒有第二只螢火蟲胸針救他于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