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的痛苦
這句話一放出來,所有人都愣住了。衆木葉忍者仔細端詳水影,怎麽看都覺得他殺人無疑是一把好手,卻半點都不像是能治病救命的人。
“不過我不是醫療忍者,搞不來綱手的那一套,只是對幻術還算有些心得。”像是看出了他們的疑惑,鳶又說道,“雖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也不妨一試。”
這倒是個合理的解釋。鳶敢在鼬的面前說“你的幻術對我沒用”,表明他對自己抵抗與破解幻術的能力充滿自信。再聯想起傳聞中這人曾以幻術操縱四代目水影和水之國大名,看來“有些心得”已經是再保守不過的說法了。
“不行!”此時站出來潑冷水的自然是團藏,“我們信不過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假借治療的名義,趁機在五代目身上做什麽手腳?”
鳶嗤笑:“剛才還急着奪權呢,轉眼倒關心起他的安危來了?要是我真想害他,之前早已有無數次機會,況且就算我現在動手,憑你們幾個還攔不住我。還是說你擔心我把他治好了,你的火影美夢也就化為泡影了?”
“你”
“可以。”
炎的聲音蓋過了團藏的。根的首領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瞪着老戰友的後腦勺,仿佛想看透對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但是,時間僅限于今天。”小春接着說道。在團藏和鳶唇槍舌戰的時候,兩名顧問似乎已以不為人知的方式達成了共識。“木葉也有自己的規矩,水影既然眼下在我們的村子裏,就必須入鄉随俗。今晚日落之前,不論成功與否,你都必須離開。”
“我也不稀罕在這地方多耗時間。”鳶淡淡地說,“治療結束了我就走。”
“你們……哼!”見兩人這次竟都和自己唱了反調,團藏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煞是精彩。最終只得恨恨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那我們也離開了。”炎說,小春已在跟着團藏向外走。他又吩咐天藏、紅和兩名醫忍,“你們都留在這裏,在必要時對水影進行協助。”
夕顏護送三名顧問回到火影塔後離去。一進入顧問休息室,團藏便再也按捺不住脾氣,大發雷霆。“你們是怎麽想的?居然讓那個小子就這樣騎在木葉頭上!叛忍入侵村子,最後來解圍的是水影,甚至連給火影治傷的都是水影,這種事傳出去要讓木葉的臉往哪放!”
“你難道看不出嗎?他根本不是在過問我們的意見。不論我們同意與否,他都會強行進去給五代目治療。”炎重重嘆了口氣,“木葉眼下正處于前所未有的疲弱階段,這是事實……所以才會出現這種事事都要依靠別人的窘境。還有他提到的結盟,雖然現在還不能确定他的最終目标是不是寫輪眼,但至少從目前來看,他對五代目本人也具有一定程度的重視。既然如此,接下來的策略就必須重新考慮。”
團藏更加惱怒:“就為了貪圖與霧隐的聯盟,所以投其所好地把旗木卡卡西留在火影的位置上?真是荒唐!”
“團藏,你先冷靜!”小春勸道,“結盟姑且不提,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再為木葉樹立另外的強敵。水影喜怒無常,性情飄忽不定,又确實擁有強大的武力,在并非觸及底線的事情上和他作對,不是明智之舉。反正他已親口承諾今日離開木葉,以他的身份,想必還不至于在這種事上出爾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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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鳶走了,再讓亥一去給五代目檢查一下,綱手回來後也可以試試。假如水影真的對五代目做了手腳,想要通過他來操縱木葉……到那時就算我們不說,以那個男人對村子的忠誠心,他也會主動要求退位的。”
這番話中不知是哪一句打消了團藏的怒氣,他漸漸平靜下來,只是表情依舊十分陰沉。“如果鳶的目标不是寫輪眼,或者至少不只是寫輪眼的話,那我們就得好好問問五代目,他是什麽時候和鄰國的影結下如此深厚的交情了。”
“這是當然。”炎推了下眼鏡,“等他醒來後,我們會找他好好問個清楚。”
顧問們走了,房間裏的氣氛卻并未因此而放松。天藏、紅和醫忍都緊張地看着鳶,等待對方向他們下達指令。
“老實呆在這,別進來給我添亂。”水影卻只丢下這一句,便毫不客氣地關上了卧室的門。
寫輪眼在周圍布下隔絕一切窺探的結界。鳶在原地又站了一陣,随後走向床邊,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宇智波帶土俯視着沉睡的銀發男人。
這并不是他第一次以這個角度觀察卡卡西。過去的十四年中,帶土曾數次在深夜潛入木葉,來到卡卡西的家裏,如現在這樣站在床前,看着對方。
幾乎每一次到訪,帶土都能如願看到卡卡西正深陷夢魇之中,眉頭緊鎖,虛弱地搖着頭,嘴裏呢喃着道歉的字句;就像他并不是在休息,而是在經受什麽殘忍的刑罰。相比之下,他現在無知無覺地躺在這裏的樣子,倒是安詳得多了。
帶土彎下腰,單手撐在卡卡西的腦袋旁邊。
幻術的原理是攻擊五感并操縱對方腦內查克拉的流動,想要解開就必須由自己或他人幫忙,以更強的力量去擾亂施術者的控制。月讀之所以號稱無法破解,就是因為它在現實的施放只有一瞬間,來不及解開便結束了。在那之後受術者會陷入昏迷,則是由于月讀的力量太過強大,餘威猶存,仍在長久地幹擾着受術者的腦內查克拉。
所幸這一階段與月讀的施放不同,是可以被破解的。
破解月讀引起的昏迷有兩種辦法。其一,請如綱手那樣能力極高的醫療忍者出手,以精細的操作調和紊亂的查克拉流動;其二,由擁有同等或更高強瞳力的忍者以毒攻毒,用幻術侵入受術者的精神內部,将對方從裏面拉出來。但這樣做也存在一定風險,因為忍者的內心世界從來都不是什麽光明的地方,貿然闖入很可能會同樣被其中的黑暗所腐蝕,不但救人不成,反倒自己也深陷其中。
特別是在兩人的黑暗原本就出自同一根源的情況下。
脫下的手套和面具一樣被丢在了窗臺上。帶土撫上卡卡西的臉頰,将擋在額前的碎發捋到一邊。他以指尖自上至下,細細描畫過那道傷疤,然後又折回來,用兩根手指撐開卡卡西的眼皮,露出那只渙散的紅色眼睛。
黑發垂落,帶土進一步伏低身體,直到兩人之間縮短至一個呼吸交織的危險距離。
“讓我親眼看看吧,”他低聲說,凝視着那只來自自己的左眼,“你的痛苦。”
好像在彼此呼應一般,兩只寫輪眼中的勾玉同時旋轉起來,尾端逐漸拉長為鐮刀的形狀。
萬花筒寫輪眼成型的瞬間,帶土侵入了卡卡西的內心世界。
對他來說,進到這裏果然不是個好主意在踏入那片紅海的第一個瞬間,帶土便意識到了這一點。
像一滴鮮血被從中剖開成兩半,天與海以同樣的顏色相映襯,在無盡處連成一片。遠方,巨大的白牙短刀出鞘矗立在水面上,猶如一座豐碑,又仿佛是随時都會斬下的處刑道具。
帶土邁開腿,朝那處刑場進發。
他在血海上前行,腳下漾開無聲的水波。水面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緩緩游動,帶土低頭望去,正對上漩渦玖辛奈空洞的雙眼。前任九尾人柱力被丈夫抱在懷裏,背部伸出的鎖鏈将兩人緊緊綁縛在一起,紅與金色的發絲糾纏着,不分彼此。
帶土看着那對夫婦從腳下漂走。可這還不算完,世界正打算再給他這個入侵者一記重擊。于是他接下來看到了琳,少女橫在他行進的方向上,仰面懸浮在水下,離水面不過手臂長的距離。
帶土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碰觸她。可琳卻像感應到了他的動作似的,倏地下沉入血海深處,從胸口的空洞中透出一連串細小的氣泡,在他的手邊紛紛破裂。
那只手顫抖着緊握成拳。帶土霍然起身,将他的罪孽統統抛在身後,繼續前行。
他與白牙的距離在一點點縮短。那些屍體不斷地重複出現,擺出各式各樣的形态,好似一部循環播放、永不完結的恐怖默片。帶土不意外地在它們當中看到了兩名新成員:一個是紮着銀色馬尾的中年男人,多數以面朝下蜷起身體的姿勢出現,腰後冒出一截鋒銳的刀尖。而另一個帶土幾乎冷笑起來只有半邊完整的身體,在水面上載浮載沉,每一次起伏都有小塊血肉自被粉碎的那一半上剝落,露出白森森的骨骼斷面。
這就是那些夢魇的基本構成,餘下的則靠負罪感和愧疚心自由發揮。如果帶土是無關人士,那麽他差點要為此而擊掌贊嘆,因為旗木卡卡西着實是個自我折磨的行家。
可他不是。
所以他被迫在此承受同樣的酷刑。
他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每一步的邁出都比上一步更加艱難,就像血海正在變得粘稠,想把他拖住,陷進去,永遠留在這裏。帶土咬牙前進,感到這一切如同一個比月讀恐怖千萬倍的幻術,透過五感滲入他的心底,将糜爛的傷口反複挖開,再次流出鮮血。從那劇痛中漸漸誕生出無邊惡念,驅使着他去找到這個世界的主人,讓對方更痛苦一點,再痛苦一點。
因為正是卡卡西造就了現在的宇智波帶土,因一念之差而陷落夾縫之中,無法回頭亦無法前進,只能頂着虛假的姓名身份,如亡靈般在世間游蕩。是卡卡西害得帶土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所以他必須為此負起責任,獻出自己成為帶土的祭品。
帶土将以他的痛苦為食,來填補心中的無限空虛。
他又走過一段路,白牙頂端投下的陰影開始觸碰到他的腳尖。瞥見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蜷縮在短刀下方,帶土的腳步猝一停滞,旋即大步走了過去。
那是十二歲的旗木卡卡西,穿着帶土熟悉的藍色衣褲,赤着腳,沒戴臂甲和護額。他背靠白牙坐在那兒,曲起雙膝,抱着膝蓋,臉埋進交疊的手臂裏。他似乎對帶土的到來一無所覺,就算帶土走到近前,在他身旁蹲下,也依舊沒有擡起頭來。
略一猶豫,帶土改變了形體,同樣縮小回十二歲時的樣子,頭上還戴着護額和風鏡。這下他們看上去總算正常了;還沒有接到那個任務,經歷那場戰鬥,觸發後來的一系列慘劇。但帶土明白這只是假象,就算他能幻化出兒時的外表,千瘡百孔的內心卻再也無法愈合,他已再也做不回那個能夠肆意歡笑、大聲說出夢想的自己。
就像面前的少年被他抓着頭發擡起臉時,露出的也是成年卡卡西才會有的、空洞頹廢又絕望的神情。
看到這副表情的瞬間,一股蓬勃的怒氣突然從帶土心底燒了起來。
贗品,他惡狠狠地在心中說。那個天才怎麽會變成這種一無是處的垃圾?他的鋒芒呢?他的銳氣呢?我曾一直在追逐并渴望超越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廢物嗎?
這世界怎麽敢把他變成這副鬼模樣?
這不正好嗎?另一個聲音卻在帶土耳邊反駁,帶着狡猾的惡意。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他。和你一樣被束縛在過去,終日受悔恨折磨,人是活的,心卻是死的。如果他當真将一切都放下了,意氣風發地做他的木葉英雄,甚至像當年的波風水門那樣娶妻生子,迎來嶄新的人生,只留你一個人還陷在泥潭裏,那你不是太可憐了嗎?
帶土啞口無言。
“……帶土?”卡卡西的視線慢慢聚焦,落在帶土臉上。眼底有微弱的光芒亮起又熄滅,他露出一個無力的微笑。“你來了啊。”
帶土瞪着卡卡西。數股念頭在腦海中天人交戰,既想将卡卡西進一步拉入深淵,讓他更加絕望痛苦,又想把他推出去,怒斥他這副不成器的樣子,勒令他振作起來。或者幹脆棄他而去,因為沒有必要在一個贗品身上浪費時間。
幸好他還沒忘記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我是來帶你出去的。”帶土生硬地開口,冰冷的語氣配上少年的聲線,聽上去有種說不出的陌生。“還不醒來嗎?還是說你更情願一直待在這兒?”
卡卡西垂下眼簾,片刻又擡起眼睛,重新看向他。“不,我得出去。我不能一直留在這裏。”
帶土哼了一聲:“虧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也太便宜你了,我不得解脫,你也休想。”
“……對不起。”
“這種沒用的字眼我已經聽厭了。”帶土松開手,改為揪住卡卡西的領子,拽着他與自己一同站起。保持着這個姿勢,他轉身向來路走去,卡卡西則順從地任由他扯着,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後面。
少年們的足音在天地間寂寞地回蕩着。那些屍體仍在血海中浮沉,帶土努力不去看它們,卻仍不小心瞥見左邊有另一個自己漂在水上,壓在大石下面的那一半沖着這邊,遠遠望去就像一團惡心的血肉混合物。
卡卡西也看到了:“這是你第一次以現在的樣子來見我。”
因為你是個愚蠢的自虐狂,最喜歡創造出我死狀凄慘的模樣來懲罰自己。帶土想拿話刺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真正說出來。卡卡西将他和以往出現在噩夢中的形象混為一談,以為帶土是個托夢的亡靈,那就讓他這麽覺得好了。沒有費口舌解釋的必要。
他們繼續沉默地向前走。前方半空中懸浮着一個等人大的光團,照亮了昏暗的四周。心知只要帶着卡卡西從那裏出去,就可以讓他在現實中蘇醒,帶土暗自松了口氣,不禁加快了腳步。
兩人終于來到光團面前。帶土正要走進去,身後的少年卻停住了腳步。揪在衣領上的手被握住,帶土皺着眉回頭,對上卡卡西悲傷眷戀的凝視。
“下次……我還能見到這樣的你嗎?”他問,聲音中透出小心翼翼的期盼。
帶土突然想要大笑。卡卡西這是在許願嗎?果然還是更願意看見完整的他,不是嗎?所以這個廢物開始得寸進尺了,這次求他今後以完整的姿态出現,如果帶土答應了,過幾天說不定就要請求他的寬恕了。
“不能。”他粗暴地甩開卡卡西的手,迫近對方,盯視着那雙黑眼睛。“這樣的我不過是個幻影,就像你也早就不再是當年的你。而且……”
他在這副皮囊上扯出一個不符合外表的陰冷微笑。
“只怕你再見到我時,反倒會覺得還是那團被碾碎的肉泥要更好一些。”
說罷,他步步後退,身體沒入光團之中。白光逐漸包圍了他的視野,離開前最後一刻帶土所看到的,是卡卡西驚慌地向着他伸出手,像極了一條被主人再度遺棄的小狗。
我想送給他完美世界,把他失去的都還給他,讓他展露笑顏,重拾驕傲;又想拖他下無間地獄,令他沉淪苦海,只能永遠陪我在噩夢中掙紮。
下次在現實裏再會吧,卡卡西。
水影進去已經有半小時了。卧室裏十分安靜,聽不到任何響動。外間,紅和天藏分坐在沙發兩端,醫忍們坐在餐桌旁,彼此都沒有交談的興致。
……他會不會早就挖掉寫輪眼跑路了?
這個念頭不約而同地在四人腦海中轉悠着,卻無一人敢說出來。現在再懷疑鳶是否誠心救人未免太遲,要是讓對方知道他們是這樣想的,少不得又得吃一頓排頭。似乎他們現在真的只能像鳶所說的那樣,老老實實地坐在這等結果了。
正當焦慮開始在每個人的臉上顯露出來的時候,卧室內終于響起了聲音。天藏是第一個回過神的,從沙發上跳起來,一個箭步沖到門前,險些和開門走出來的水影撞個滿懷。
“十……十分抱歉!”天藏局促地後退,眼睛卻忍不住向房間裏瞟。“前輩他……我是說,五代目大人還好嗎?”
“他沒事了。”鳶破天荒沒有計較他的失禮,繞開天藏和同樣圍過來的紅走向客廳,“最多兩天後就會醒來。”
“快!”天藏連忙向兩名醫忍招手,看着他們小跑着沖進卧室,圍在火影床前一通鼓搗,不時驚訝地低聲交談。三分鐘後兩人退出了卧室,一臉喜色:“千真萬确,火影大人已經沒事了。接下來只需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複健康!”
聞言,天藏和紅終于狠狠地松了一口氣。“非常感謝您,”紅說着,轉過身去,“水影……诶?”
客廳裏不知何時已空無一人,只剩下她的聲音尴尬地消散在空中。
……
南賀神社地下。
地上的火盆燃燒着,照亮了兩邊木牆上的古老紋飾與團扇徽記。黑發男人站在那塊半人高的石碑面前,逐字閱讀着上面的碑文。
火光搖曳,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一的陰影,襯着紅眸與半面傷疤,分外猙獰冷厲。
空間漩渦無聲開啓又關閉。下一刻,地下密室已重歸寧靜,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TBC)
關于月讀後遺症的破解是私設。
寫了五萬字,感情線終于進入正題了!
是的,其實灰毛堍病得一點都不比黑堍輕2333他目前對卡的感情非常複雜扭曲,很難單純稱之為愛(至少他自己不認為這是愛)。在外人面前對卡維護歸維護,但一旦和卡獨處的時候,土的攻擊性就壓抑不住了。大概是一種“只有我才能傷害他”的心理(。
相應地卡這邊也問題多多,抛開ptsd不談,“帶土與卡卡西”和“水影vs火影”之間的身份割裂也會影響到他和土的相處,這一點後面會持續提及。所以說掉面具和聯姻只是開始,他們在之後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換句話說這是一個兩位村長互相交流病情并在攜手好轉或惡化之間反複橫跳最終成功痊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