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故人不歸

卡卡西從昏睡中醒來。

虛弱感仍殘留在身體裏,像繩子一樣束縛着他。頭腦一片混沌,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自己正躺在家裏的床上。

發生了什麽?我怎麽會……

窗簾不知被誰拉上了,一束陽光透過縫隙照在對面的牆上,是傍晚時獨有的暖黃色。卡卡西閉上眼睛,努力回想失去意識之前的事情。

鼬和枇杷十藏……月讀……被曉盯上的鳴人……突然出現的水影,以及……

帶土。

卡卡西猛地睜開雙眼。

他想起來了。他中了鼬的幻術,被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面。是帶土找到他,領着他走出了那片血海。十四年來,這是帶土第一次以完整的姿态出現在他面前,态度也比從前和善了不少至少沒有再怒罵或詛咒他。

可為什麽偏偏是這一次?在他夢境中出現的帶土,究竟和……

“卡卡西老師!”

卡卡西循聲望去。卧室的門不知何時開了,他唯一的女學生正站在門口。四目相對,那雙碧綠的眼睛驀地湧上水霧,随即眼淚便争先恐後地落了下來。

“太……嗚嗚……太好了……你總算……總算醒了……”小櫻大哭着,不停用手抹去淚水,“先是老……老師,然後佐助君也……鳴人又不在……我……我已經不知道該……該怎麽辦了……”

卡卡西的心猛地一沉。佐助也……?

“別哭,小櫻。冷靜下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他安慰道,奮力想翻身坐起,可四肢仿佛吸足了水的海綿,沉重綿軟,完全不聽使喚。掙紮間他的手掃到了放在枕邊的護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這聲音總算驚醒了小櫻,走過去幫助她的老師靠坐在床頭,又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抱歉……讓你看到老師不像話的樣子了。”卡卡西狼狽地道謝,目光落在那把椅子上。書桌在床尾,椅子卻被挪了過來,顯然之前也一直有人在旁邊守着他。“從我昏迷起過去多少天了?佐助是怎麽回事?”

“兩天。佐助君是……是被阿斯瑪老師帶回來的,身上都是傷,而且……而且和卡卡西老師中了同樣的幻術。”小櫻抽噎着回答,“他現在在醫院,醫忍們治好了他的外傷,但……但是說,他們沒……沒辦法讓他蘇醒,只能等綱手……綱手大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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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西皺眉:“如果他們沒法治好佐助,那我又是怎麽醒來的?還有,”他猶豫了一下,“小櫻,你知不知道”

“關于這個,還是由我來向前輩彙報吧。”

窗戶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第三個聲音響了起來。天藏掀開窗簾跳到地上,将卡卡西端詳一番,緊繃的臉色總算微微放松。“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前輩。”

他說着,又看向小櫻。“總之先讓這孩子去休息吧。這幾天她一直在醫院和前輩的家之間兩頭跑,一定很辛苦了。”

“好。”心知他們的談話并不适合讓小櫻旁聽,卡卡西點了點頭。他向粉發少女彎起眼睛,“不用擔心,接下來一切都交給老師就可以了。你也要對鳴人有信心,他一定會找回綱手大人,把佐助治好的。所以打起精神來,嗯?”

“……嗯!”小櫻終于破涕為笑。她站起身來,“那我就先回家了……再見,卡卡西老師,天藏隊長。”

小櫻走了。兩個大人聽着房門打開又關上,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重新轉頭看向彼此,表情再次回歸嚴肅。

“說吧,”卡卡西說,“把你這兩天裏看到、聽到的所有東西,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大致就是這樣。自來也大人說他已經打聽到了綱手大人的方位,會盡快帶着鳴人追過去。暗部沒有再發現鼬和十藏、或其他疑似曉成員的蹤跡,他們很可能已經不在火之國境內。至于水影……他那天從這裏離開後就再沒露過面,也許早就回霧隐村去了吧。”

天藏以這句話作為講述的結尾。他小心觀察着卡卡西的臉色;意外的是,在聽到是鳶對自己實施了治療的時候,火影并未表現出多麽驚訝的反應,倒似乎早有預料。

但那神情同樣耐人尋味很像當年幾次清早集合、天藏去第三訓練場找他,看到他站在慰靈碑前時的樣子。

短暫的靜默,然後卡卡西問:“火影塔那邊怎麽樣?”

“一切正常,”天藏回答,“目前是炎大人和小春大人在共同管事。這兩天風平浪靜,沒有新增的文件,任務歸來的幾支小隊也沒什麽特別需要報告的內容。多虧卡卡西前輩之前把事情都安排好了,火影僅僅缺席兩天,對村子的日常運轉還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影響。不過……”

他遲疑起來,頓了一頓才又說道,“有件事我最好先給前輩提個醒。明天你回到火影塔後,炎大人與小春大人很可能會和亥一先生一起來找你,還打算盤問你和水影之間的關系。這是夕顏告訴我的……她那天送顧問們回到火影塔,正要離開時聽見團藏大人發火,忍不住折回去偷聽了幾句。”

卡卡西眯起眼睛。

卧室裏一下子安靜得出奇。樓下有人在說笑,聲音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寒意逐漸彌漫并占領整個空間,連投在牆上的夕陽都因此而黯然失色。

“所以,”卡卡西緩緩說道。他的音量并不大,但每說一個字,屋內的溫度似乎就跟着下降一分。“他們一邊輕率地做出決定,把我丢給一個不清楚底細的別國忍者治療,一邊又擔心對方會在背地裏做手腳,于是打算事後再細細檢查我的腦子。不僅如此,他們還想要表現得像是這一切都是我在積極争取的一樣,來找我興師問罪?”

哇……卡卡西前輩真的生氣了。這種恐怖的感覺,還真是好久都沒有過了。天藏想着,強壓下心底升起的、怪異的懷念感。每當前輩露出這種反應,就表示某些人一定要倒黴了,比如仗着出了錢就肆意為的委托人,我行我素不顧同伴的菜鳥新兵……

現在再加上手伸得太長、還不把火影放在眼裏的顧問們。

如今這個笑眯眯地帶着學生、看上去脾氣很好的銀發男人,和當年在暗部聲威顯赫、僅憑名號就能令敵方聞風喪膽的“獵犬”,畢竟是同一個人。

那股寒意終于散去。“對蝙蝠的調查進行得怎麽樣了?”卡卡西問。

“雖然還沒有拿到決定性證據,但基本可以下結論了。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他是團藏大人安插進暗部的根的成員。”

“到此為止,繼續深入恐怕會打草驚蛇。告訴獰貓,他之前的申請我批準了,但動作一定要輕,絕不能讓團藏和根察覺我們的真正意圖。确定暗樁後安排信得過的人密切監視,先不要把他們揪出來,将來說不定有反利用的機會。”

“是,五代目大人。”天藏從座位上起身,立正站好。

“你回去休息吧,也告訴夕顏和其他人,今晚不用再過來了。”卡卡西瞥向他,目光總算溫和下來。小櫻精力有限,心思又全在佐助身上,守在這裏日夜看護的,絕大多數時間還得是他這些後輩和老部下。“我想一個人把事情整理整理。”

“好的。”天藏點點頭,跳上窗臺,“明天在火影塔見,卡卡西前輩。”

他離開了。卡卡西向下滑進被子裏,開始逐一考慮剛才談話中的幾個要點。

首先是團藏。他果然沒有死心,還在觊觎着火影之位。卡卡西有所預感,他和這位根的首領遲早要走向正面沖突,除非一方徹底落敗,否則這場暗地裏的角鬥将不會停止。可眼下他還做不了什麽,根是在三代目的默許下創立的,不可能被他輕飄飄一句話就廢除,即使拿蝙蝠的事情做文章,最多也只能處置其本人,很難讓火燒到團藏身上。

現在他只能提高警惕,見招拆招。想要主動出擊扳倒團藏,還需要更大、更嚴重的事件作為引子。

其次是炎和小春。他們雖然沒有團藏的野心,當初也支持了自來也對卡卡西的推薦,但是很顯然,他在兩名顧問眼裏并不是什麽無可替代的人物。比起他的生死安危,他們更在乎會不會激怒一個潛在的敵人。放手讓水影來治療他,約等于将他五代目火影獻上去讨好對方。

火影是木葉的領袖,在精神意義上等同于村子本身;輕視火影即是輕視木葉,抛棄火影即是抛棄木葉。不論水影究竟是誰,對卡卡西又表現出多少在意,這樣的決定都是極度草率失當的。

事前不加阻攔,只想着事後萬一當真出了狀況,就靠換掉他來解決問題,更準備擺出氣勢洶洶的姿态,反把他推到被告席上……只怕在他們看來,卡卡西這個火影,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會說話、能戰鬥、偶爾還需要修理的牽線木偶罷了。

他雖然是被強推上火影之位的,對權力也沒什麽迷戀,卻并不打算乖乖做個傀儡。必須讓兩顧問盡快認識到這一點,這樣他們才不會在将來對卡卡西指手畫腳,處處掣肘。他不需要更多的事給自己增添煩惱了,內有團藏外有曉,更不要說還有……

還有帶土。

卡卡西睜開左眼。他望着天花板上、沿着防護結界流動的查克拉,深吸了一口氣。

不能逃避。他必須面對,必須思考,必須将一切都想個明白。

再去自欺欺人,說水影并非一定就是帶土,事到如今已沒有多大意義。迄今為止帶土的所有言行都表明,他雖然無意主動亮明身份,卻不吝于抛給卡卡西種種線索,去讓他自己推導出真相。如果卡卡西執意裝聾作啞,很可能會激怒帶土,從而導致不可知的後果。

水影的真身一經确定,無數謎團也随之紛至沓來,令卡卡西還來不及喜悅,就被拖入疑問的漩渦之中。帶土當年是怎麽活下來的?他的身體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能在霧隐村立足,甚至成為了水影?

最重要的是,既然他沒有死,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回木葉,也不和卡卡西相認,而且性情大變,和從前判若兩人

思緒在此戛然而止。卡卡西一動不動地躺了半晌,然後擡起手探向床頭。他摸索到兩枚相框中的一個,把它拿了下來,舉到眼前。

水門班。

但這次他的視線沒有慣性地投向黑發男孩,而是向下偏移,落在兩手擺出V字、笑容甜美的少女身上。

不是很明顯嗎?

“因為我殺了她。”卡卡西盯着琳說。

指縫間濕潤粘膩的感覺又回歸了,敦促他立刻起身下床,去洗幹淨手上的鮮血。呼吸急促起來,卡卡西将右手攥成拳頭,死死抵在旁邊的牆上。

不,他嚴厲地告誡自己,不許去。你用了将近十年才克服掉這個毛病,不要讓努力在今日功虧一篑。你不需要洗手,因為看,你的手上很幹淨,什麽都沒有……

而那些看不見的血,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掉的。

呼吸漸漸又平緩下去。不敢再看那相框,卡卡西把它放回床頭,強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帶土的事情上。

總之這大概就是原因了。帶土一定知曉了琳的死亡經過,所以才不肯回到木葉,繼續與他這個無能的廢物為伍。再聯想起這些年來五代目水影将霧隐村攪得天翻地覆的傳聞,在知道了鳶就是帶土的現在,這一切似乎也變得順理成章了。

所以,帶土是覺得向霧隐村的複仇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打算對卡卡西出手了嗎?可為什麽早不來晚不來,偏要等到他成為火影後才出現?又為什麽要三番五次救他,而不任由他被風影殺掉,或者被鼬抓走?帶土對顧問們也提起了結盟的事,并且重申一定要由卡卡西作為火影,這又是什麽用意?

恐怕這一切的答案,只有等再見到帶土本人才能問清楚了如果他還願意與卡卡西開誠布公地交談的話。

第二天卡卡西起得很早。在木葉的大部分地區還沉浸在睡夢中時,火影便收拾整齊出了門,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晨霧當中,前往村子的西郊。

等到霧氣散盡,天色大亮,卡卡西已準時現身火影塔。微笑着回應過部下們的噓寒問暖,他在桌子後面坐下,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地開始工作。也不知道是最近确實清閑,還是大家體諒他剛剛傷愈,一上午下來,辦公室的門居然一直靜悄悄的,從未被人敲響。

臨近午休的時候,卡卡西總算迎來了他一直在等待的三名訪客。

“當然,謹慎一點總不會出錯。”聽過炎的解釋,火影平靜地表示贊同。他起身走到辦公室另一頭,在沙發上躺下,“這樣就可以了吧?”

“是的。”亥一回答,半蹲下來,将手輕放在他的額頭上。在兩位顧問看不到的角度,山中一族的族長露出一個略微尴尬的表情,似乎對這次的差事也是心中微妙。“請盡量放松精神,五代目……很快就會結束。”

檢查的實際耗時比預期的長了一些要在對象完全清醒的狀态下、入侵一位受過反拷問訓練的前暗部的大腦,即使對亥一來說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十分鐘後,金發男人終于松了口氣,站起身來。

“一切正常,”他對炎和小春說,“未發現五代目的腦部有任何異樣的查克拉波動。”

“聽到這個我就放心多了。”不等那二人開口,卡卡西已接過話頭。他從沙發上翻身坐起,動作利落得不像個昨天才醒的傷員。“辛苦了,亥一……我和兩位顧問還有些事要讨論,你先去忙吧。”

“是,那我就告退了。”能在情報部一把手的位置上穩坐十多年,亥一靠的當然不只有家傳的秘術。知趣地沒有再說什麽,他向炎和小春點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兩位請坐。”趁這時卡卡西已重新回到原位,并示意顧問們在沙發上落座。“這兩天我不在火影塔,多虧兩位代理村子裏的事情,感激不盡。”

小春張了張嘴。她似乎剛才想要說什麽,但卡卡西完全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她最終幹巴巴地回答,雖然這明顯不是她真正想要說的話。

“不過,感謝歸感謝,有一件事我還是想要問清楚。”在炎正要出聲的時候,卡卡西再次搶先說道。平和的表情突然從火影臉上消失了;他望着兩位老人,尊敬的神态随着溫度一同自眼中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銳利、嚴肅,甚至帶着審視的目光。

那是上級看向犯錯的下級時的眼神。

“為什麽要把我冒險交給水影診治?”

(TBC)

在顧問同意讓水影來治療自己這件事上,卡和團藏的部分看法是共通的(。

下章有請五火為大家表演非典型醫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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