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奉天殿有兩層守衛,外層由羽林衛,虎贲衛,金吾衛等上十二衛輪番戍值,分守奉天殿各處宮門要地,內裏還有大內侍衛負責皇帝個人安危。
論理,奉天殿守衛森嚴,固若金湯,一只鴿子都飛不進去。
可如果柳雲被策反,局面便截然不同。
柳雲乃司禮監秉筆,領禦馬監提督,禦馬監是個什麽樣的衙門?相當于外朝的五軍都督府,下轄四衛軍,四衛軍皆選良家子弟及邊境久戰的精銳成軍,對外可抗擊外侮,對內可鎮壓反叛,戰力在羽林衛等十二衛之上,被稱為禁軍中的禁軍。
關鍵時刻,也可戍衛宮城。
今日南湖出事,羽林衛與虎贲衛均被抽調去尋人,柳雲以護衛皇帝為由,臨時調四衛軍增戍奉天殿極有可能。
原先司禮監幾位大珰,對各位皇子有所偏頗,皇帝心裏是有數的,柳雲平日親五皇子一黨,劉承恩常替四皇子說話,可無論誰,都不敢挑釁皇權。
柳雲是個聰明人,定不會輕易倒戈,除非杭貴妃以非常手段逼迫他。
容語腦海飛快掠過這些,神色繃緊與朱承安道,
“殿下,請您帶着劉吉去司禮監尋我義父,着他去奉天殿救駕!”
朱承安臉色頃刻沉下,“卿言,發生什麽事了?”
容語神色蒼茫,“我還不知道,我現在去奉天殿,但願一切是我多想。”
容語扔下這話,迅速往奉天殿疾馳。
奉天殿離東宮不過隔了一道宮牆,容語飛快掠至牆下,她往宮門方向看了一眼,有幾名羽林衛在門口巡邏,想要不驚動這些羽林衛,要麽裏面沒事,要麽做的隐蔽。
容語不敢賭,悄聲飛身探上皇牆,如蝶輕輕落在牆頭,往大殿望了一眼,殿內燈火通明,一切安靜地詭異。
容語飛身落下,用牆根下的樹叢做遮掩,飛快往殿內行去,她避開一個又一個暗哨,來到奉天殿西偏殿外,躲在側面丹樨的牆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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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義父提過,皇帝夜裏愛宿在西偏殿,偶爾召妃子在此處侍寝,每當此時,大內侍衛會避開些。
如果她是杭貴妃,必定會遣一位卑的宮妃來侍寝,以此引開內衛。
容語貼牆,仰頭往裏瞥了一眼,燭影晃動,細聞,果然似有糜麗之香。
頭頂一路侍衛走過,容語待其離開,一個翻身從上面一樨臺翻身而過,貼近側殿窗口。
正待翻牆而上,瞥見前方有一隊羽林衛沿着廊蕪往側殿來,容語頃刻折身躲回廊柱後,往上望了一眼,提氣掠至梁上,貼着梁往裏爬模,待至一處廊檐相交處,她拽住翹檐,一個奮力翻轉,人如飛燕頃刻掠至殿頂,正要擡目往內殿張望,忽的一枚暗器貼着面門襲來。
容語側身躲開,一個利落地翻滾,人已在琉璃屋頂躍開數丈,再擡目,已有兩名黑衣人拔出腰間的匕首朝她襲來。
高手過招只在纖毫,便是動靜也微不可聞,殿頂三人已交手了數十招,底下巡邏侍衛一無所知。
容語從東宮出來,随意扯了一件黑衫披在身上遮掩行跡,此時黑衫如袍,被勁風劈得飒飒作響。
殿內動靜不明,容語不敢輕易示警。
這兩名黑衣人到底是大內侍衛還是四衛軍的精銳,容語還未斷定。
時間緊迫,容不得她糾纏,赤手空拳擋過數招後,容語退開數步,擡袖引風而入,催動銀蓮,銀蓮在她袖下緩緩綻放,如在洞口伺機的蛇,虎視眈眈盯着對方,頃刻幾枚暴雨梨花針如迅雷射出。
換做尋常,兩名黑衣人定能反應迅速并躲開,可當他們看清容語袖中的銀蓮時,震撼大于一切。
雙槍蓮花!
寒光如一張網在暗夜無聲鋪開。
一眨眼的功夫,二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容語立即收手,縱身一躍落在院中。
擡目,前方的內殿光影浮動,似有女人和男人的糾纏的呼吸聲傳來。
“陛下,來呀,我在這兒呢....”
“陛下,這邊,這邊....”
也難怪巡邏侍衛毫無反應,聽着皇帝像是在臨幸女子。
換做尋常人,定能被遮掩過去。可容語常年在深山狩獵,自小與猛獸為伍,她對聲音的辨別超乎尋常。
這些女子的喘息聲明明透着不安。
細聽,裏面也有男人的雜聲,可并非是男歡女愛時的粗聲,而似氣若游絲的喘息。
不好!
容語擡步飛快往前一掠。
無數暗器自四面廊庑湧來。
幸得師傅在林中以竹葉練就過她的耳力,耳郭抽動幾下,辨出整整二十八人。
暗器飛掠來的同時,只見她将身上的黑衫一抽,往半空一揮,展如幕布,瞬間裹住伏低的身形,再如陀螺在地上轉了一圈。
漫天的暗器被她兜入衣衫,她身影騰空翻轉數圈,擡手将黑衫往四周抖開,将所有暗器回射過去。
二十八名四衛軍應聲而倒。
容語來不及确認他們的身份,扭身朝殿內大步跨入。
越過十二開的蘇繡花鳥屏風,觸目驚心的一幕在眼前展開。
只見五名宮婢七手八腳地用綢帶将皇帝綁在軟塌上,其中兩名更是用白稠勒住了皇帝的脖頸,将他耳後兩側交替地勒出兩條很深的血痕。
皇帝雙手拽住頸下的綢帶,額前青筋暴跳,一雙怒目瞪圓,驚恐交加地掙紮着,嘴裏被塞了綿團,雙腿直直地往前拼命地蹬,正在與死神作鬥争。
其餘三人,一人撲在他腿上,阻止他亂動,另外兩人一左一右拉扯皇帝的手臂,試圖逼他松手,這兩名宮婢想必還不知外面情形,面上慌慌張張,嘴裏卻吐出些淫詞豔語,好僞裝成與皇帝在床榻嬉戲。
軟塌一側還有一名宮裝女子被綁住全身,嘴裏也塞了綿團,滿目驚恐地盯着塌上瀕死的帝王,淚如雨下,拼命地搖頭。
容語瞧見這一幕倒吸一口涼氣。
有那麽一瞬間,她在想,這個冷血冷心的帝王,死了也好。
韓坤雖是紅丸案的起因,可惡果終究在這位帝王身上,倘若不是他尋仙訪道,以求長生不老,并妄圖以紅鉛丸延續寶刀不老之術,也不會有那麽多姑娘葬身宮廷。
如果不是他縱容五皇子一黨,朱承安生來便會被立為太子,朝政清明,也不會掀起黨争風波。
很快,這些憤懑的念頭被理智蓋過。
她幾乎斷定,這是杭貴妃與柳雲所為,如果她猜得沒錯,柳雲此刻該在東配殿的禦書房僞造立儲诏書,只要五名宮婢将皇帝勒死,柳雲再來個臨終授命,将皇位傳給五皇子。
有柳雲的四衛軍做倚仗,朝臣不想認,也得認。
屆時朝臣想要追究,杭貴妃大可把刺殺皇帝一事,歸結在紅丸宮女身上。
先前有紅丸女刺殺韓坤一案,再有五名宮婢合夥勒殺皇帝,仿佛也說得過去。更何況,還有個現成的侍寝宮妃背鍋,再往深裏想,沒準這位侍寝宮妃親近東宮,是受東宮和皇後挑撥前來暗殺皇帝。
此事雖險,一旦成功,卻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待杭貴妃得逞,首當其沖被落罪的便是東宮。
但是,王晖會死心嗎?朱靖安與謝堰會死心嗎?
不會,屆時只會掀起更大的黨争之禍,數黨傾軋,朝堂頹危,北境戎狄趁虛而入,國朝傾覆,覆巢之下無完卵矣。
最終遭殃的,還是泱泱百姓。
這個皇帝千不是萬不是,至少有他在,還能震懾住這個朝堂。
容語深深吸了一口氣,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權衡,擡步往前一滑,五枚暗器射了出去,幾位姑娘痛呼一聲,手緩緩松開,身子往下一軟。
其中一名女婢恍惚轉過眸來,對上容語那雙悲憫的眼時,她狠狠一愕,
“容公公,怎麽是你....”
是啊,怎麽是她呢?
容語心頭輕顫,這名女婢曾是一名紅丸女,自入宮以來,備受欺淩,她性子剛烈,視皇權為糞土,一心想為己報仇。
容語是識得她的,也是不忍心的。
可是,在你死我活面前,誰又能分得清對與錯?
容語一步一步朝塌上的皇帝邁去,脊梁仿佛有千鈞重,壓得她腳下打一滑,恍惚想起師傅曾與她說過的話。
有一回,師傅将她引至秀水村一處山峰,笑問她,“卿言,你可喜歡登高?”
“當然喜歡!”
那時的她年少肆意,不知愁滋味,
将漫山遍野的錦繡踩在腳底,真好。
師傅卻笑了笑,蒼茫的眼眸隐隐翻騰着幾分哀思,
“可是高處不勝寒哪!”
容語拍了拍胸脯,“我不怕寒。”
師傅哈哈大笑,撫須道,“你知道什麽叫高處不勝寒嗎?當有一天你的一舉一動可能決定了別人生死,甚至要用一些人的性命去換更多人性命的時候。你還能夠守住本心嗎?你站在那個位置,風啊全部都往你一個人身上灌,刺骨生寒。”
那時她不懂,現在她懂了。
面對那雙不解困惑甚至怨悶,到最後又釋然的眸,她後背發涼。
“罷了,我做出這等事遲早也是一個死,與其被人嚴刑拷打,還不如死在公公手裏。”
她身子滑落在地,閉上了眼。
皇帝在這時,發現了容語,布滿血絲的眼頃刻湧現一抹狂喜。
随着宮女手一松,喉間的束縛得以解除,皇帝抽去嘴裏的綿團,身上的氣全部洩盡,幾乎是癱瘓似的,茫然盯着前來救駕的容語。
“陛下,奴婢容語救駕來遲!”
短暫的瞬間,容語整理好心情,擺出自己該有的姿态。
皇帝艱難地側了側身,惶恐地掃了一眼四周,見五名宮婢悉數倒地,眼底的驚恐方散去一些。
他捂着脖頸,佝偻的身子抑制不住輕顫。
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感激一個人...他這一生經歷過無數驚險,唯獨今日像是條粘板上的魚,無論如何掙紮,也掙脫不了那張困死他的網,而偏偏将他束縛住的是幾位弱質女流,那種絕無僅有的屈辱與絕望久久籠罩在心頭,揮之不去。
他用盡一身的力氣朝容語緩緩伸出手。
容語神色平靜地上前,目光在皇帝那狼狽又後怕的面容掠過,垂眸,回握住了皇帝的手腕。
皇帝剛從瀕死的絕望中回過神來,好半晌才找到呼吸,他緊緊拽着容語,仿佛是拽住救命稻草一般,尋找到了一絲力氣,劇烈地喘着氣,
“好....你很好....”他聲音啞如裂帛。
塌側的嫔妃還在劇烈地掙紮着,使勁朝容語嚷嚷。
容語回神,立即走至她身後,幫着她解開繩索,又将她嘴裏的布團給抽走。
那年輕嫔妃得到呼吸,兩眼汪汪迫不及待開口,
“陛下,是杭妃,是杭妃娘娘策劃的奸計....”
皇帝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朕知道.....”
如果連這個局都沒看出來,那他也枉當了這麽多年的帝王。
只恨他,一路來縱容五皇子和杭貴妃,滿腔的偏愛賦予了荒唐。
恰在這時,左側甬道沖進來一人,正是手握聖旨的柳雲,柳雲掀開簾帳望見這一幕,手一抖,聖旨跌落在地。
再往院外瞥了一眼,院中漆黑如墨,什麽人影都沒有。
看來他的暗樁都被容語滅了幹幹淨淨。
逃?
逃不掉的。
廊外風聲赫赫,金戈鐵馬逼近。
柳雲對上皇帝那雙淬了毒的眼,雙股打顫,撲跪在地,哇的一聲痛哭,
“陛下,是那杭貴妃逼迫的奴婢,奴婢從來沒想過害您呀.....”
容語無心聽他詭辯,上前對準他脖頸一掌砍下去,将柳雲當場劈暈。
皇帝從袖下扔出一彈丸之類的小物給容語,容語二話不說接過,将底部機關按下,扔上半空,頃刻一朵璀璨的五色煙花綻放,統共響了九聲。
九五代表至尊,此彈丸只有皇帝才有,一旦放出表示皇帝有危險。
不消片刻,便有羽林衛沖了進來,當值的羽林衛都指揮使趙田瞧見這一幕,渾身吓軟,直接癱在地上,
“陛下...臣罪該萬死。”
皇帝經過短暫的休息,已恢複了帝王的威嚴,他端坐在塌上,目色沉沉盯着趙田,
“你确實該死,但現在還不是治你的時候,你即刻去永壽宮捉拿杭貴妃!”
趙田敏銳地知道,這是他将功贖罪的好時機,立即磕頭,
“臣這就去。”
留下一半侍衛清掃現場,其餘人跟着他快速前往永壽宮。
侍衛将殿內的柳雲及活口給縛住,其餘屍首擡至外頭廊庑下。
須臾,劉承恩帶着人匆匆步入,
容語不見朱承安,微微泛疑,不過頃刻又明白,今日之事驚險,朱承安貿然過來,皆有嫌疑,不如不出現,落個幹淨。
劉承恩不愧侍奉皇帝已久,處置這等事比她有經驗。
他與容語飛快對了一眼,立即上前請罪,“奴婢沒能及時發覺歹人陰謀,陷陛下于艱險之地,奴婢萬死。”
皇帝看了一眼容語,長籲一口氣,語氣緩了幾分,“朕不怪你,那杭貴妃與柳雲有心遮掩,便是朕也未曾察覺,她今日害皇後落水,轉移了注意力,朕還當她是嫉妒皇後,不成想,她心思歹毒至此,步步為營,是為取朕性命....”
外面的侍衛權當他與宮女/交//歡,誰會沖進來壞他好事。
皇帝說到此處,怒火難赦,不過很快又轉了話鋒,“萬幸,你養了個好兒子,今日若非容語,朕已赴黃泉!”
皇帝禦極已久,君威在身,此番話說出來,平淡無波,大有不畏生死的悍然。
劉承恩擡眸望了一眼容語,已是老淚縱橫,哽咽道,“奴婢慶幸認下他這個義子...當初內書堂考核結束,奴婢遣他去東宮當伴讀,他還不肯,非要跟着奴婢......”
皇帝聽到這裏,眼風微微一動,截住他的話,“哦?容語最開始不想去東宮?為何?”
容語不明白劉承恩為何突然提這茬,連忙跪下道,“回陛下的話,奴婢當時....”
“即日起,你無需稱奴婢....”
容語一驚,擡眸望了皇帝一眼,立即改口,“臣當時腦子裏沒多想,就是想跟着義父多學些本事....”末了,她又磕碰地解釋一句,“倒也不是嫌東宮不好....”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颔首點頭,贊許道,“也罷,老四身邊本有個伴讀,即日起,你跟着朕。”
容語聞言癡愣地盯着皇帝。
皇帝見她一副傻了的模樣,越發笑得開懷,“怎麽,你不高興?”
劉承恩在她身後一推,笑着道,“他哪是不高興哪,他是高興傻了,容語,還不快謝恩!”
容語這才緩過神來,原來義父說那段話目的在此,便是有意将她與東宮分割來,進入司禮監。
也對,今夜她以一敵衆,救皇帝于危難,皇帝必定對她的信任超乎所有。
剛剛經歷一場謀殺的帝王,對身邊所有人都會帶有警覺,而唯獨對她這個救命恩人不會。
皇帝将她擢升入司禮監當值,也是情理當中。
容語面露喜色,“臣謝主隆恩。”
有她在司禮監,不愁朱承安不成太子。
皇帝颔首,默了片刻,他問道,
“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朕今夜有危險?”皇帝漆灰的眸布滿了陰霾。
容語琢磨了下道,“臣本跟小王爺在南湖游玩,恍惚聽說有人落水,還有姑娘失蹤,緊接着許多羽林衛和虎贲衛皆被調去了南湖,皇宮守衛空虛,今日皇後落水讓臣生出了警覺,擔心有人聲東擊西,對陛下您下手,故而往奉天殿來,果不其然,臣在奉天殿遇到了黑衣殺手,幸得臣自小習武,略有些本事,制住了對方,剛剛這外頭的院子裏也滿是殺手....”
皇帝聽到這裏,渾身繃緊,眼底眯出一道寒光。
若非容語警覺,他當真是沒了命。
劉承恩在這時接過話,“陛下,奴婢剛剛确認過,确實是四衛軍的人手,今夜南湖出事,柳雲以擔憂陛下安危為由,增派四衛軍拱衛奉天殿,其中有不少人被他們擊暈替換,倘若他們得逞,罪責推到宮女身上,自個兒也擔不到幹系。”
皇帝想起先前紅丸女刺殺韓坤一事,臉色陰沉如水。
他咬着牙,默了半晌,恨道,“先把杭妃一黨捉拿入獄,其他事慢慢料理。”
少頃,趙田來報,杭貴妃已在永壽宮自盡,而五皇子不知所蹤。
皇帝這時表現出了一個帝王該有的城府,先着趙田派人将四皇子和二皇子控制在府邸,不許妄動,旋即召百官入宮。
大約子時三刻,所有文武大臣均抵達奉天殿,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珣帶人大肆追捕五皇子餘黨,東廠提督徐越阖宮搜查,将所有嫌疑人等捉拿歸案。
皇帝又着謝堰與刑部尚書時秉謙,審理此案。
衆臣聽聞皇帝差點被幾名宮女缢死,也是狠狠吃了一驚,而王晖知道皇帝為容語所救,更是喜出望外。
皇帝當衆贊賞容語,
“即時起,擢容語入司禮監,任随堂太監兼禦馬監提督,領四衛軍,朕今後的安危皆交在容語手裏。”皇帝對她的信任已到無以複加。
王晖牙齒差點磕在肉上,雖然有些遺憾,不過細細一想,越發驚喜,一旦司禮監有了東宮心腹,朱承安離立太子還遠嗎?
他又深深望了一眼立在皇帝身側的容語。
少年容顏清致如玉,一身氣度凜然不可輕掠,當真是絕世無雙。
若非這個小太監,東宮今日傾覆在即,偏偏又是她力挽狂瀾,幫着東宮在絕境中殺出一條康莊大道,五皇子一黨徹底倒臺,朱承安身為中宮正統,又有數處強援,立為太子指日可待。
王晖細想了一遭,将唇角的喜色壓了下去。
經過一番調度,群臣又退去衙門各自當差,沿途,一向活絡的朝臣,個個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誰也不吭聲,也是,五皇子謀反,朝臣人人自危,生怕牽連到自己身上。
接下來朝中必将經歷一番大洗牌。
東邊天際露出一絲魚肚白。
風起了,風又停了。
今後朝中局勢怕是要以四皇子為首,儲君之争該要見分曉了。
皇帝經受這番驚吓,神經已經繃到了極致,待所有事處置妥當,他卸下一身疲憊,着劉承恩守在塌側,靠在迎枕上歇息。
劉承恩見他臉色極是難看,勸道,
“陛下,您阖個眼,奴婢守在這裏,定不叫任何人進來。”
皇帝睜着布滿血絲的眼,直愣愣盯着面前的虛空,緩緩搖頭,
“朕等容語整頓完四衛軍,再睡....”
話雖這麽說,他終究撐不住疲憊,慢慢閉上了眼。
容語這廂從皇帝處拿到聖旨令牌與兵符,前往四衛軍的軍營。
一路,無數人影湧上恭賀她,讨好她,容語視若無物。
誰都以為這一場奪嫡已進入尾聲。
只有她知道,大戲才剛剛拉開帷幕。
昨夜是何人将她引去南臺坡?
不是謝堰。
除了謝堰之外,還有誰曉得她女子身份并與李府四小姐牽連呢。
剩下的那個人呼之欲出。
雖然她不信他會出賣她,卻保不準他身旁的人漏風。
那個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老狐貍,這一回終于露出了尾巴。
容語想明白這些,面色沉沉從玄武門步出,踏入四衛軍的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