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同是鶴發修者,沈逐仙君雪色長發,容貌冰冷俊美,身姿高徹,仿佛連長長的眼睫都是漫天風雪,集齊了世間所有神秘莫測。

而程長老鶴發耄耋,身形佝偻,看上去只是一個最普通的老人,兩人的修為更是大若溝壑,這其中差距不可謂不大。

她後悔也沒有用。

在修真界,師徒關系堪比父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就是師父,徒弟要一輩子孝順師父,忘恩負義或者叛出師門這種事,是會被戳脊梁骨的。

少女微抿櫻唇,垂下眼睑,遮去一絲懊悔。

殊不知另一邊,程長老比她還要懊悔。因為他見到了虞驚寒,少年的資質、根骨超然無雙,比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秦巡還好上幾分!這讓他的心火燒火燎般充滿了懊悔!

歸元宗有規定,每一年新弟子入門,各峰長老都只能收一名作為親傳弟子,其餘從內門弟子中挑選,就是為了杜絕惡性競争。他收了虞飛雪,短期內是不能再收新弟子了。

想到這裏,顧不得淩霄仙君在場,程長老活像是一夜之間老了三歲,眉眼明晃晃寫着失望。

他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

待淩霄仙君審閱完這批新弟子後,他對虞飛雪開口了,“本座先前過于冒昧,你們這群新弟子初來乍到,尚未結束課業,是本座考慮不周,收徒一事不如另議。”

虞飛雪不敢置信地擡起頭,“師父!”

她沒有想到,到手的師父還能像煮熟的鴨子一般飛走。

秦巡心道不好。

見未婚妻還怔愣着,他心裏暗暗叫一聲,替她跪下:“程長老,修士一言九鼎,當驷馬難追。你已收飛雪為徒,入弟子錄,怎麽能出言反悔!心緒反複,不利于道心修煉,天道可是見證了這一切!”

秦巡愛對着天道發誓,他也知道,天道是無數修仙者的咽喉命門。

一大頂帽子扣下來,程長老如遭雷劈,身子搖搖欲墜,發覺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認了虞飛雪這小女娃做徒弟,不去想虞驚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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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真的能做到嗎?

一個驚才絕豔的弟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晃,他真的能不心生惦記?

程長老自知無法做到,他心中有一分希冀,又去掉了自稱本座,對虞飛雪語氣和善道:“我看過弟子錄,那虞驚寒是你兄長,你可否托話給他,讓他十年內不拜他人為師?”

新入門的弟子要上十年課,這十年內,如果虞驚寒根據表現進入內門,他就能收徒了。

此話一出。

虞飛雪還能不清楚,程長老是因為誰拒絕了她麽?

一時之間,她眼眶酸澀,有點受不了。

在雲州城虞家,她是衆人掌心裏的明珠,虞驚寒這個表哥則時常遍體鱗傷,他地位卑賤,誰都能欺負他,大家都說她是天命神女,說他是克母、父不詳的天煞孤星。

他不如她。

這麽才進仙門一天,就反過來了呢?

資質根骨這種東西,真有那麽重要嗎?

她咬了咬唇,滿心不甘。

“程長老放心,我們會給他帶話的。虞師弟他跟飛雪是自幼一起長大的表兄妹,關系很好,你待飛雪好,虞師弟一定會心存感激的。”虞飛雪噙着眼淚沒回答,秦巡已經替她慷慨應下。

實際上,他們倆心知肚明,自己絕對不會給虞驚寒帶話,如果虞驚寒真的拜了程長老為師,哪有飛雪的位子在。之所以答應下來,是為了釣着程長老,讓他對飛雪好一點。

作為天之驕子,秦巡也無比忌憚這個師弟,不會給對方往上爬的機會,他巴不得對方在外門繼續耗着。

虞飛雪受不了這個屈辱。

她眼淚汪汪地開口,想到早上的驚豔,口氣流露出一絲埋怨:“阿巡,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淩霄仙君也沒有徒兒。”

秦巡挑了一下眉:“飛雪,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而是全宗上下皆知,淩霄仙君他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人,他孑然一身,沒有孩子,也從不收徒。”

再說了,淩霄仙君是他秦巡認定的師尊,他怎麽可能拱手讓給道侶呢。

翌日,葉清迷迷糊糊之間,被人從被窩裏扒拉出來,他刷牙洗漱,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奇怪地問:“我那麽早起來做什麽?”

他到小盆裏洗了一把臉才清醒過來,對哦,我修仙啦!

他把自己床上的小被子疊起來,疊成一個四四方方的豆腐塊,才興奮地坐上椅子,對父親道:“爹,我修仙啦!”

裴玄淡淡應了一聲,給兒子套上衣服,抓着兒子的腳,把小靴子也套上。

他本該滅了歸元宗滿門,若不是為了兒子,歸元宗這個地方,他一輩子都不會再次踏足。

歸元宗很大,由各峰和諸多建築組成。

每一批新入門的弟子,要在學堂進行長達多年的課業,分為“禦劍”、“丹藥”、“煉器”、“禦獸”、“靈植”、“符箓”、“醫藥”等課程,普通弟子可選其中幾門,作為一技傍身,優秀弟子則可提前結業出師,進入內門。

按照景乾師兄的說法,如果找準了方向,也可選擇其中一門,比如秦巡就是主修劍術,其餘課根本不見蹤影。

晨鐘響起,山谷間無數的鳥被驚起。

山峰外一群年輕弟子,像葉清一般天不亮就起床的很多,大家都是渴望修仙、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按照方位在山峰處分流。

因為根據八卦陣,弟子們被分入八個班,葉清是乾班的一名新生,虞驚寒和燕赤離也是乾班,班裏還有不少熟人。

虞飛雪步入時,她的目光在虞驚寒臉上滑過,最後悶不吭聲,選定了一個靠前的蒲團坐下。

虞飛雪一生順風順水,實際上她的心事跟普通少女一般好猜。虞驚寒一眼就從對方躲閃紅腫的目光中猜到了,對方有事瞞着他。

不過他不在乎。

虞驚寒垂下眼睫。

葉清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窗外碧波蕩漾,空氣清新,還有一大片色澤絢爛的杏子林,不管是閉目養神還是開小差都很合适。

修仙第一天,他還沒找準自己的方向,他打算把所有課程都體驗一下。

今天一大早是課是符箓課,符箓課的先生是一位長相很俊秀的青年修士,叫鄭雲霄。鄭先生授課聲音很溫柔,可是一出口就宛若惡魔低語。

他道:“又有一群新弟子進來了呀,今天是第一天,先生我不是想點名,我只是想認識一下大家。”

然後不由分說就點了葉清的名字。

人類幼崽很懵地站了起來,因為事發突然,小腿肚子在發抖,乾字班裏的學生一片嘩然,“我的天,他好小!”

其實每一個先生,手裏都有一本弟子錄,詳細記錄着每一個弟子的年齡,籍貫、境界,靈根、家屬、財産等等。

葉清那一頁赫然寫着:

姓名:葉清

籍貫:雲州

年齡:3

境界:凡人

靈根:金木水火雷

……

就是年齡太小了,誰都想認識一下,看到一個小小只的人類幼崽,拖着肉乎乎的腮幫子,坐在後排靠窗的位子,看上去特別顯眼。為人之師惡劣的本性,總想讓他站起來一下,回答一下問題,然後欣賞對方根本回答不出來的樣子。

一整天課程下來,早上去的時候,葉清是背着小書包,腳步輕快。

回去時,他腳步非常沉重,跟沒骨頭似的,只能趴在虞驚寒的背上回去。

第二天卯時,他已經把臉埋在枕頭裏,說:“嗚嗚嗚我不想上學,老師們都欺負我。”

他想做逃學的壞學生。

唐希見不得孩子受苦,“那咱不去了。”

他知道縱容孩子是不對,可葉清長得那麽可愛,說自己不想上學,唐希只會滿心憐愛。

他低估了葉清。

人類幼崽是一個乖孩子,前世的教育在骨子裏根深蒂固,九年義務教育(劃掉)還是要上的。

葉清重新背起小書包,來到了乾字班門口,今天一大早還是符箓課。看到一臉鬥志昂揚的人類幼崽,鄭雲霄眼底閃過一道訝異。

符箓博大精深、晦澀難懂,大多數弟子初步了解後,都會知難而退。今天乾字班已經空了一半,這個三歲小娃娃連字都認不全,第二天居然還是來了,他該表示驚訝還是興味盎然呢。

“先生早上好。”

葉清乖乖地跟他打招呼。

鄭雲霄神色溫和,“既然來了,就進去吧。”

毫無例外,又一次抽問。

“我昨天教了最基礎的春風符,誰能告訴我需要什麽材料?”

人類幼崽還是答不上來。

鄭雲霄輕輕一笑,讓他坐下了,點了另一個人回答。

乾字班內,一些少年竊竊私語,“鄭先生,是不是在故意為難小師弟啊,每一節課都在點他。”、“才三歲就修仙,實在是太殘酷了。”、“想讓他知難而退吧,鄭先生的課只願意收精英弟子。”

一個戴面具的少年目不斜視,很快畫完了一道完美的春風符,只是他的手似乎有問題,随着最後一筆朱砂落下,符紙化為一堆黑色灰燼。

“……”

千百次如此,他道心不穩了一下,他念了一遍靜心咒,最終重新抽了一張繼續畫了起來。

第二堂課是煉器課,葉清也去上了,明白了煉器的基本原理,也知道修真界有一種礦石叫留影石後。

放學之後,他一個人待在屋裏,拿着一個黑黢黢的小東西不斷折騰,期間也有适當的求助,“樓哥哥,你能不能輸入一道靈氣啊。”

“這是什麽?”大妖感興趣地拿起這個東西,随後他發現,一道慵懶的聲音流淌了出來,“……這是什麽?”

大妖眼神中的興味一下子勾起,充滿了勾魂奪魄。

第三日,鄭雲霄講述了轟天驅鬼符的材料和畫法,“繪制一張轟天驅鬼符需要材料,鐘山靈鳥血、朱砂、雷石墨、天血藤和黃符紙,畫符時要沉心屏氣、筆觸圓融,隐隐有雷鳴聲,稍有不慎會引火自焚……”

第四日,他又點了人類幼崽的名字,笑吟吟地問他,本以為這個三歲小孩答不上來,沒想到對方這一次對答如流。

鄭雲霄的笑容微微凝固,“葉清,回答正确,一字不差,你怎麽做到的?”他很肯定,這還沒他腰高的小娃娃,連字都認不全,也根本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背下來的!”大庭廣衆之下,葉清白淨的小臉,綻放了一個很可愛的笑容,他拿出一個小石頭,裏面流出了令衆人無比熟悉、溫柔和善的聲音,像磁石一般沙啞,“制作轟天驅鬼符,需要材料,鐘山靈鳥血、朱砂、雷石墨、天血藤和黃符紙,畫符時要沉心屏氣……”

反複播上三遍。

整個乾字班學習符箓的弟子都徹底震住了,論征服一個班的學生和老師需要幾天,人類幼崽只花了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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