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歸元宗附近一座寂寥無人的小香山,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一事,傳遍了十九座仙門道州,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是誰幹的?”
“莫非是裴……”說這句話的人眼神驚恐,一個顫顫巍巍的名字剛浮現嘴邊,下一秒被人厲聲激烈截斷了。
“你不要命了,居然敢說那個名字!”
此話一出,氣氛倏然沉寂,衆人哆哆嗦嗦,無數道袍老者面色肅然凝重。
那個腥風血雨的魔頭,他的名字是全修真界的禁忌,一柄懸在無數修士大能咽喉上的劍。魔修們或許頂禮膜拜,仙門道州卻聞之色變,誰知道自己宗門有無卧底,自己身上是否被下了神識,裴玄修煉過上古禁術,他是否把自己的名字進行了标記。哪一位修士大能敢提那個名字,也許下一秒就會魂飛魄散。
君不見,玄陽子都受不了自己的名諱,強行逆天改名。
不僅是修真界聞“玄”色變,讓他人緣一落千丈,還有裴玄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上古禁術,風光霁月的外表下,充滿了血腥陰冷和殺戮。
他們還清晰記得,裴玄堕魔之前,那一雙殺人無數的眼,何其冷漠,眼中窺不見一點光彩,好似視萬物生靈為蝼蟻。
慢慢的,那一雙眼湧現無數象征着魔意的紅絲,一劍磅礴劈開天地,無數圍剿他的修士慘叫一聲,轉瞬落了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想起這一茬,該修士臉色慘白,腦海裏驚濤駭浪,感覺自己差點一命嗚呼了,他硬生生打了一個寒顫,慌裏慌張地拱手:“多謝同門提醒。”
其餘人也心髒撲通亂跳。
明明距離雪原莽荒十萬八千裏,在場人依然感受到一股滲透骨髓的寒意,好似北境冰雪呼嘯而來。平日他們魔頭、魔頭的亂叫,差點忘記了分寸,忘記了遠在魔域的裴玄有多危險。
衆人心裏在擂鼓,小心翼翼道:“他……此舉莫不是威懾?”
到底不敢說出名諱,一個“他”脫口而出後,便欲言又止。
全修真界都在關注裴玄動向,知曉裴玄用暴虐手段一統魔域,四方妖魔無不臣服,也知他行蹤詭異莫測,時而出現在最南境的朱佛城,時而掌控無燼之海,連雲州城都有對方足跡,完全沒有規律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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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山一事實在蹊跷,裴玄若一時心血來潮,攻打歸元宗也不是毫無可能,而歸元宗那才設下萬年的護山大陣,真的能抵擋得住裴玄一擊嗎?
恐怕希望極為渺茫……
一時半刻,仙門道州人人自危。
遍地肅然凝重中,有人語無倫次:“應當不是他!歸元宗玉簡回複,說小香山那是一縷或兩縷大乘期的氣息。”
大乘期?
衆人一聽,紛紛松了一口氣,那肯定不是那魔頭。
不是他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他們知道裴玄修為極高,已臻化境,心神一念,幾乎能引天地暴動,不是渡劫巅峰也快了,怎麽可能是大乘期。
“那魔頭是渡劫期啊……”一位真人嘆息一聲,如一道警鐘,敲醒了無數人。
渡劫期意味着什麽,意味裴玄是當今修真界第一人,幾乎壽元無盡……如果有朝一日仙魔混戰起,仙門恐怕沒有抵擋之力,還要前仆後繼拿修士之命去填這份血窟。上古預言石也說了,裴玄這魔頭将會掀起一場滅世之災,神州大陸的未來終将血流成河、生靈塗炭。
衆人心中一凜。
他們在場最低是金丹修士,最高的境界是煉虛、合體,境界之差如天塹溝壑,更別提他們還差了裴玄數個境界。
一旦仙魔大戰掀起,他們注定要身先士卒,為天下蒼生犧牲,從此身死道消,化百為零,這誰舍得……
誰的修為本事不是漫長歲月辛苦煉化而來,若兩界能夠太平相安無事,誰想上戰場。
不僅在場年輕修士不願意,老一輩的修士誰都不想,他們恨不得裴玄一輩子都待在魔域別出來了。
另一邊秦巡也知道了,小香山被襲一事。
小香山重巒疊嶂,春日青翠欲滴,秋時紅葉似火,可惜沒有什麽靈氣資源覆蓋,是一座人跡罕至的小山,沒曾想一夜之間說沒就沒。
乍聞之下,秦巡頭腦一片空白,第一反應是莫非小香山有什麽機緣,被他忽略了,有人奪寶後毀屍滅跡?
玉佩老者搖頭:“不是。”
“那難道是……”秦巡眸光沉沉,他深谙韬光養晦之道,擔心裴玄此刻在仙域,不敢口出禁忌,更不敢口出禍言招惹殺機,于是在掌心裏慢慢寫下一個“裴”字,筆畫甚至不敢寫全,字體将要成形時便快速毀去。
他的猜測不無道理,唯有裴玄,才能引發仙門道州戰戰惶惶,人人吓得如縮頭烏龜。
這個流量密碼,百試不敗。
玉佩老者再度搖頭:“不是。”
一連兩個否定,秦巡如墜迷霧,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沒等他多想,他很快又得知了仙門道州一幹人的态度,他眉頭微皺,臉上流露出一絲憤怒和不屑,他毫不客氣道:“一群貪生怕死之輩!一個個煉虛化神,居然懼怕裴玄之威!好似老鼠見了貓!”
秦巡表示很失望,不僅為仙門道州的态度,更為自己曾經夢想的破碎。
當初他剛拜入仙門,他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花了數年才踏入練氣、築基,那時的他對絢爛斑斓、神鬼莫測的修真界心生狂熱,對那些快意縱橫的修士大能極為向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跻身八荒頂尖強者之列。
如今他對這些修士大能的濾鏡破碎了。
一群群仙門如斯強者,面對裴玄那冷血魔頭,面對未來那一場仙魔混戰,一個個居然想當縮頭烏龜、退守一方,甚至不願打戰!
這般貪生怕死,真是讓他這個小輩齒冷。
秦巡的憤怒情有可原。
修真界的未來跟他息息相關,那批命也說了,“一人一劍橫掃八荒,止仙魔戰亂,挽救萬物蒼生”,如果仙魔之間不打戰,他要如何出人頭地,如何挽救滿目瘡痍之下的可憐蒼生!?
哎!救世之路,果真任重而道遠!
秦巡完全忘記了,他嗤笑別人膽小如鼠,一炷香之前,他連寫下一個“裴”字都不敢。
仙門道州之中,對未來充滿樂觀的,恐怕只有唐希一人。
這縷未來戰場重生的殘魂,早已心知肚明,指望裴玄不滅世,對天下芸芸衆生充滿憐憫愛意,根本不可能。
不如實際一點,指望裴玄有小家小愛。
譬如讓清清多活一日,最好壽與天齊、無窮無盡,畢竟裴玄是一個冷血無情的魔頭,同時還是一個初為人父的男人。
葉清在一日,世界就有人間,葉清死的那一日,神州大地流血漂橹,修真界只剩下煉獄。
葉清對此什麽都不知道,他一直以為自己拿着的是凡人修仙的溫馨日常劇本,他一回家見到父親,從儲物袋裏拿出了一個陶瓷小白瓶,。
他把瓶塞拔掉,抖出兩顆靈氣四溢的上品延壽丹,“爹,這是我煉的延壽丹,據說能增加十年歲壽,我們一人一顆吧!”
雪白的丹藥,躺在人類幼崽的掌心裏,一顆兩顆好像在發光。
裴玄怔了一下。
“爹你不想吃嗎?”見自家父親久久沒有反應,葉清歪了一下小腦袋,小手捏起其中一顆,噠着腳跑到裴玄面前,放進父親的手掌裏。
這可是延壽丹!
對無數凡人來說是稀罕物,無數凡間帝王夢寐以求都想長生,追求的正是此物,葉清還是一個凡人幼崽,通過自己一手煉丹本事,煉出了一顆連皇帝聽了都心生貪婪、趨之若鹜的丹藥。
他第一個反應是“我好了不起!”,第二個就是拿回家跟爹分享。
沒辦法,他這個幼崽只有一個爹了,兩人從小孤苦伶仃、相依為命。
凡人歲壽有限,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生老病死是誰也逃不了的客觀規律,葉清希望一家人一定要長長久久一起活下去,能活多長是多長。
“爹,我在長大,你要老得慢一點哦。”
不确定苦不苦,葉清手指拈起一顆延壽丹,伸出小舌頭舔了一下外表,發現是清香甘甜的,這才“嗷嗚”一口吃了丹藥。
“爹你快吃吧,我吃了,一點也不苦。”
葉清吃完了,擡起一雙烏黑期盼的眼,見裴玄不動,有點急了,動手推着對方的手掌,催促着對方快點吃。
完全沒注意到裴玄身體一僵,男人一雙眼本來漆黑深沉、沒有任何光彩,隐藏在眉骨之中,好似一片死寂,此刻卻閃過無數疾風驟雨般的情緒。
孝順懂事的人類幼崽,并不知道自己父親是渡劫期修士,渡劫巅峰壽元無盡,幾乎與天地同壽,除非他自己心生厭倦或者世界走向毀滅盡頭,否則無人能結束他漫長的壽命。對方更有無數的天材地寶,根本不需要一顆只能增長十年歲壽的丹藥。
正是不知道,才顯得這份天真活潑難能可貴。
裴玄握緊了丹藥。
怎麽會有這麽懂事的小孩!
唐希眼淚稀裏嘩啦,感動得不行,他欲言又止,好幾次想說,清清你自己吃吧,裴玄這魔頭根本不需要!
葉清小眼神灼灼,想親眼盯着父親吃下去。
他前世有很多心靈雞湯故事,都說父母為孩子常常犧牲很多,他很懷疑,父親葉玄也是如此,知道延壽丹是一個好東西,于是不吃了。
這怎麽可以!
他們凡人父子可是要一起長命百歲的!(小奶音震聲)
葉清樸實的願望似乎被接收到了,裴玄把孩子抱上膝頭,他輕輕一仰頭,五官似山巒般起伏,掌心那一顆丹藥失蹤,延壽丹被吞了下去。
葉清那一雙圓溜溜的眼,聚精會神地盯着他的臉,幾乎一瞬不眨。
确認自己看到了,男人喉結有滾動的痕跡,葉清這才心滿意足,臉上綻放一抹微笑,跑去洗澡睡覺了。
幾個時辰後。
月光如同薄紗一般輕柔,靜靜灑在一張床。床上的小孩子到點睡覺了,軟軟的小腦袋一歪,裹着被子睡得香甜。裴玄走過去,腳下血色影子悄無聲息,他凝目瞧着孩子打呼嚕的模樣。
他在床榻靜坐了一宿,指尖泛白,掌心躺着那一顆丹藥。
這不是一顆普通的延壽丹,這是一生行屍走肉如他,這輩子唯二得到的珍寶,他怎麽可能舍得吃。
……
繼煉丹課一鳴驚人,兼給家裏人喂食丹藥後,這一段時間,人類幼崽的煉丹熱情大增!
本來一個人願意去做一件事,他的潛力就無比驚人,更別提他還有法器,煉出來的丹藥顆顆渾圓飽滿、馨香四溢,次次成丹氣象凝聚上空,幾乎驚駭整個宗門。宗門內無數師兄弟都頻頻問葉清,願不願意去擺攤或者接取宗門任務。
有一個宗門任務獎勵五十萬靈石,難度極高,也非常搶手。
重賞之下必有勇崽,葉清一時之間難免心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