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雲海之上,厮殺還在繼續。
雲海就像一層層瀑布,松軟的輪廓翻湧,往下蔓延,浩浩蕩蕩百川流,湛藍色的天穹是一副極美的景象。
競争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有人躲在雲海之中,呵着淡淡的霧霭,小心謹慎地環顧四周。也有人觀察甚微,尋找着任何可以躲藏人的地方,捕捉一切劍意蹤跡。
“陸師兄,你藏在哪裏?不要掙紮了,快快出來吧。”
“是啊陸師兄,快點束手就擒吧,勸你不要白費力氣啦。”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捉迷藏”游戲,雲中闕弟子幾乎被淘汰了,剩下二三十個人,圍堵陸麒淵一人。
上一任宗門大比獲勝的天之驕子,誰能狙擊他,誰能淘汰他,必定會名揚仙門道州。
在這個前提下,陸麒淵禦劍在雲海中穿梭,形态各異的雲成了他的庇護所,幫助他躲避這些人的追蹤。
陸麒淵藏得極好,他脫掉了雲中闕校服,純白色的內衫,幾乎與白色雲海融為一體。
天微真人第一次看到兒子,把雲中闕校服脫了,差點沒氣得夠嗆。
陸麒淵卻不以為意,脫了就脫了,回頭再穿上就是了。
他劍道天賦卓越,他三歲抱劍,六歲習劍,十五歲他就靠神乎其技的劍術名揚仙門道州,無論是什麽樣的比賽形式,他都出類拔萃,很多事物對他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了。
可這一趟歸元宗之旅,讓他見識到了很多新鮮東西。
包括這場宗門大比,形式前所未聞,陸麒淵從來沒有想到,區區幾條規則就能讓厮殺如此激烈,把他逼到這份上。
他面色緊張凝重,大腦皮層最深處激發的卻是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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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石碑上顯示了,他淘汰數53人。再怎麽肩負抗魔義務,性情成熟穩重,少年人的心性就是愛玩。
唐希望着天穹,他一縷殘魂,眼神極為恍惚。歸元宗在仙羽城,矗立在山峰之巅,是仙門道州的中心,是一塊聖潔的淨土。
歸元宗有數萬名弟子,什麽靈根、什麽資質修為的都有,師長平日一本正經,弟子笑笑鬧鬧,可一旦仙門有難,最平庸最不顯眼的弟子也會提劍上戰場。
可是在三萬萬上古妖魔面前,仙門節節敗退。
他所隕落的那個未來,漫天劍雨摧毀了一切,歸元宗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上古大能的石雕坍塌傾倒,宗門大殿鮮血淋漓,遍地的弟子屍身昭示着一切遭受的苦難,視野充滿灰暗,僅有一輪血月似彎鈎懸挂天穹,一條充滿污穢的黑龍盤踞上空。
而那個男人,眼裏極為空洞無悲無喜,他舉起一把劍,一劍揮去撕開了蒼穹,從此山河永寂,世界荒蕪……
九州生靈塗炭,衆生哀嚎慘叫。
稍微想一想,唐希發覺記憶猶新,心中膽寒。
他再回頭望天,一派美麗安詳。
如今是天狩三年,十年一次宗門大比,歸元宗是東道主。日後腥風血雨的仙羽城,此刻只是年輕小輩們的一個游樂場,唐希莫名希望,這個美麗的仙城不要再經歷腥風血雨的洗禮。
想到這裏,他看向身邊的幼崽。
人類幼崽才三歲,無憂無慮,腦海裏根本沒有什麽我要拯救蒼生,阻止仙魔大戰的想法。仙魔大戰是什麽,跟他一個幼崽有什麽關系嗎!
小孩子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大屏幕,全神貫注,他激動地拍手掌,說:“哥哥出現了!”
果然是虞驚寒登場了,天地間一片白茫茫,少年一襲歸元宗長袍,烏發白膚,雙目明亮銳利,如一柄利劍,破開層層疊疊的雲海。
他的對手還想圍堵他,卻被一招擊中,眼淚狂飙,只能鬼哭狼嚎。
少年不僅越級挑戰築基修士、金丹修士,那份傲然天資,令人窺見了驚才絕豔的巅峰,展示在大屏幕上,引仙門道州為之震動。
唐希醍醐灌頂:是啊,一切都不一樣了。
上輩子葉清根骨被毀無法修仙,這輩子清清卻是三歲就拜入宗門,展現了無與倫比的天賦,除了修煉對方哪哪都行。
稍微一想,唐希心情就有些激動,“清清!”
小崽崽從美色中,稍微擡起了一顆小腦袋,回頭:“嗯?”
“清清,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要活得長長久久、壽與天齊。
小崽崽:“?”
唐希哥哥又在莫名其妙地激動了。
另一邊,虞飛雪很委屈,秦巡被天雷劈中,只剩下她一個剛學劍的姑娘在劍上左支右绌,勉力支撐。
她這下也發覺了,她柔弱如菟絲草,只能攀附一顆淩霄樹。一旦樹倒了,她就如浮萍般漂泊無依。
別說與一群自幼學劍的宗門女修抗衡,于萬人驚險刺激中飛向下一關了,她連一招都躲不開。
她的窘境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那裏有一個歸元宗師妹!”
“快快快刷人頭了!”
虞飛雪神色驚恐,她低頭看着自己仙氣飄飄的裙擺上中了一槍,蔓延出鮮紅的痕跡,預示着她被無情淘汰了。
降落傘飄在空中,她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天空中都是五顏六色凝結的劍意,仙門道州這麽熱鬧,魔修知不知道?
他們當然知道!一個個蠢蠢欲動非常好奇,想知道歸元宗搞什麽,特地混入了仙羽城,然後比賽當日,他們看到了一種全新版本的宗門大比:“!!!”
這是多麽殘酷、刺激、扣人心弦的玩法啊!活到最後的,一定是集勇氣、實力和運氣的最強者吧!!!
太适合他們這群天天打架的魔修了!
總之一句話,他們也想玩!
這一次大比統共持續了數日,虞驚寒一鳴驚人。
因為他不僅獲得宗門大比第一名,還打敗了大師姐宋琦詩和幻音門小師妹林凝音等一幹或冰清出塵或絕美妖豔的女修,位列仙門美色榜首。
這一役讓他聲名鵲起,扶搖直上,成了少年修士中的頂尖翹楚,引無數男修女修愛慕。
程長老終于克制不住了,說要收他為徒。
可虞驚寒始終不為所動,眉如冰雪,疏離出塵。
唯獨落在小孩子身上,才有一點光彩。
那一塊巨大的石碑更新了,在激烈的角逐之後,清晰映照着所有天驕的排名,不少新生代的名字閃閃發光。
秦巡找了找自己,差點沒氣得吐血。
這個榜單足足有三個分區,一個分區是仙門美色榜,一個是單人角逐榜,最後一個是宗門人頭數貢獻榜。
他只在第一個榜單美色榜名次稍微靠前一點,在一百三十六名。
可秦巡根本不在乎這個榜,大丈夫屹立天地,不靠英俊的相貌,當然需要實力!
偏偏他被淘汰得太早。
第二個單人角逐榜,總共一萬人參與,他在第四千多百多名。
第三個宗門人頭數貢獻榜,他排名更是落後,幾乎查無此人。如果不是神識心念一動,查閱名單非常方便。單靠尋常手段,他想在石碑浩如煙海的名字找到自己的名字,簡直難如登天。
因為他在倒數。
宗門人頭數貢獻榜,是指自己作為宗門弟子,為宗門淘汰了多少對手,做了多少貢獻。
大家都高呼,好公平的一場比賽,輸了單人角逐賽,還能看宗門貢獻榜,即使什麽都沒有,還能刷臉。
如果什麽都沒有的人,請反思一下,你來這場比賽是不是湊人頭的!
秦巡壓根不知道有這個榜單,他有神兵利器,可以助他一往無前,發揮出神乎其技的精妙劍術,可他為了自己的勝利,從一開局就茍起來了。
茍到最後一無所有,名次還如此難看,幾乎是泯然衆人矣。
“怎麽會這樣!”
秦巡心裏瞬間充滿了憤世嫉俗,和對自己的無能狂怒。
想到這塊石碑,矗立在天地間,那些脫穎而出的絕世天驕名字還要挂在上面,一個個熠熠生輝,直到下一屆宗門大比才會再度刷新。
這長達多年的輝煌閃耀,與他沒關系,想到這裏,秦巡就咬牙切齒,幾乎不能呼吸。
他恨不得能擁有那據說能倒轉時間的上古神器,把時間線一撥,快進到下一場宗門大比,他要一雪前恥!
不過這一切很顯然,注定只是妄想。
比賽一結束,不少參賽弟子掩面哭泣,或神态懊悔,或癫狂欣喜,唯獨沒有遺憾。好多看客(包括混跡仙羽城的魔修)也不舍得結束,畢竟修士生活那麽枯燥,這般形勢新穎的比賽,看一次少一次。
各大宗門浮空飛舟戀戀不舍地離開,想到回家之後又是無窮無盡的修煉,不少年輕弟子都心不在焉。
年輕弟子尚且如此,修士大能他們呢?
實際上,不少宗主都在拐彎抹角進言獻策道:“宗門大比十年一次會不會太久了?”
“我看這些弟子普遍缺乏歷練,不如改為五年一次好了。”他們平時閉個關,也差不多五年一個單位。
“你不如跟那五靈根小童說道說道,把年齡放寬,不少三百歲以上的弟子他們都有意見,覺得自己受到年齡歧視了……”
哎生不逢時啊,這五靈根小童為什麽不早生幾千年!
歸元宗掌門面上佯裝考慮深思,心裏腹诽:你們一個個為老不尊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怎麽不說把年齡放寬到三萬歲啊!!!
葉清沒什麽意見,他覺得下一次不如舉辦空中魁地奇好了!
以宗門為單位,守護己方球門。球門是宗門榮耀!
仙門道州,一百多個大大小小的宗門,多如繁星,從海選賽一路打到十六強、八強乃至四強決賽,一舉辦就能好幾個月,保證爽死。
小孩子能有什麽壞心思呢,只是不想上課,從小到大就喜歡熱熱鬧鬧的事情而已呀!
歸元宗弟子聽了,呼吸急促,恨不得大呼一句,小師弟永遠滴神!你快點長大吧!
總之這一場仙門道州宗門大比圓滿結束,無數天驕的名字熠熠生輝,可還有一個五靈根三歲幼崽的名字,一躍而上響徹大江南北、神州大陸!
比賽一結束,大家普遍花了好長一段時間來調整心态,收了收那顆因熱鬧賽事而脫缰野馬般浮動的心,時間輾轉過渡到了八月。
一個很重要的日子發生了。
這一天葉清沒有賴床,沒等到太陽曬屁股,他自己就精神抖擻早早起床,對着鏡子,自己哼着小曲兒梳頭發,刷了牙呲了呲一口小白牙,保證自己米粒大小的牙齒幹幹淨淨。
他還跑到衣櫃精心挑選一件新衣服。
過了今天,他就是四歲的人了,就應該穿得成熟點。
一切收拾妥帖後,小孩子挺着小腰板,噠着小腳去敲門。
收獲了無數人寵溺縱容的眼神。
為什麽——因為他這個幼崽,今天過生日了,他四歲啦!(小奶音震聲)
他收到了好多好多生辰禮!
“爹!爹!我四歲了!”
裴玄看着朝自己跑來的孩子,軟軟小小,他輕而易舉就能抱在懷裏。
一瞬間他回憶起當年,那個襁褓裏病弱不能呼吸,能走路了跌跌撞撞朝他跑來,到現在活潑亂跳的孩子。
對方一如往昔,小臉蛋白白淨淨,眼珠子烏黑秀氣,眼神天真燦爛,乖巧得惹人憐愛。
裴玄接住這個風一般跑來的孩子,只感覺某個地方前所未有的柔軟,偏偏他心似深淵,沒有體會過健全的情感,心口糜爛的地方,好似為這個孩子生出涓涓細流,剩下的地方依然是鮮血般的荒蕪潰爛。
他的手落在孩子腦袋上,靜靜停留了幾秒,轉瞬又收回。
有一種愛的情感,足夠巍峨如山,想觸碰又充滿顧忌。
葉清沒有發覺這一點,熟練地爬到父親身上,像黏人的小貓咪一般,跟全世界最好看的爹爹挨挨蹭蹭。
“清清,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要許什麽願望?”
對哦!
許願!前世是昏暗房間中對着蛋糕吹蠟燭,這輩子是晴空日麗大太陽下對着陽春面,這種經典環節他怎麽能錯過呢!
葉清想了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夢裏老是跟白雲、天雷與各種小事有關。越是萬籁俱寂、燈火輝煌般的夜晚,他越能聽到許多祈禱、發誓與許願的聲音。
對這個流程他也算熟門熟路。
于是葉清用稚嫩的語氣,表達了最美好淳樸的願景——
他朝天空大聲喊道:“天道在上,我想要暴富,我想要長命百歲!”
轟隆隆——晴天出現了幾道雷聲。
小孩子活潑天真,卻沒想到,自己話音剛落,整個家裏的氣氛瞬間陰沉了起來,父親葉玄、殘魂唐希乃至三個兄長,面色都極為凝重。
小孩子吓了一跳,畏縮了一下身子,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全家其樂融融的氣氛都變了。
燕赤離臉色難看,他想也不想地施展了驅馳術法,代為補充:“天道莫怪,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唐希也一臉恨鐵不成鋼,“清清,你的許願怎麽能這般保守!”
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