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葉清回到了後山屋舍,他已經步入練氣期,修士五感敏銳,他禦劍飛來,遠遠聽到了某種家具崩裂的動靜。

是誰家打架了呢?

這聲響驚天動地的。

葉清非常有經驗,去仙羽城的家具店鋪采購一套全新的家具,起碼要花上千靈石。

他禦劍逐步靠近,然後發現動靜越來越大了。

葉清才瞪圓了一雙眼睛:“???”

原來是我家嗎?他加快了禦劍速度,熟門熟路地掠回了家。

果然剛進院落,就察覺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和家居瀕臨破碎的吱呀聲,葉清被這刺耳的聲響貫穿耳膜,心髒都快蹦出來了。

好端端的,哥哥們為什麽又打架。

天天打架不膩嗎?

家和才能萬事興呀!

葉清慌不擇路地推開門,一雙眼炯炯有神,剛想責備,結果被眼前這一幕吓到了,一雙烏黑秀氣的瞳孔驟縮。

“哥哥!”

聲音裏是濃濃的震驚。

一個屋檐下相處十幾年,葉清已經不是好騙的幼崽了,他知道鬼太子燕赤離是什麽性情,據說是魔域天生天養的鬼,心性極惡,乖張傲慢,一定是他先欺負人!

結果映入眼簾的一幕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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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驚寒一手拿着玉簡,一手執劍,一張俊顏毫無表情,周身散發一股森寒的壓迫感,手裏是一把長劍。

那柄劍抵在鬼修脖子處,清瘦的鎖骨以上,潔白的咽喉以下。

少年劍修一雙漆黑的眼眸,如一口深不見底的寒潭,落滿了沉沉陰翳。一身氣勢冷淡淩人,一看就是剛剛爆發過。

見到葉清進來。

虞驚寒愣了一下,猛然看向地上,執着劍柄的手驀地收緊。

葉清沒有察覺,再看地下,他心口驟停。

少年鬼修倒在地上,本就擁有一張得天獨厚的臉,正閉着眼,那狹長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血色過失的嘴唇十分恣意精致。可與這張昏倒都令人暈眩魔力的臉相比,是對方身上的慘狀,狼狽不堪地倒在破碎的木料上,每一根頭發絲兒和每一片衣角都在滴血。

燕赤離是一只鬼,平日裏本就面孔雪白,好似一輩子沒照過什麽陽光。如今似乎受了重傷,那臉色雪白程度比往日更上一層樓。

像是浸泡在血泊中的一塊羊脂白玉。

屋內一室亮堂,光照術十分明亮,葉清不會看錯。

雪白的皮膚、破碎的家具和鮮紅的血,這一幕實在驚心動魄。

這、這怎麽了?

葉清吓傻了,想也不想朝他撲去,“燕哥哥你沒事吧?!”

“你們為什麽打架,還要刀劍相向?”

葉清發出這聲懵逼的詢問,他無意間觸及了少年鬼修的皮膚,他心裏一聲咯噔:好涼啊。

他不知道鬼的皮膚是不是天生如此,還是燕赤離例外,比綢緞面料還要絲滑細膩,透着一股寒涼。

哥哥不會真是失血過多了吧?

葉清滿腦子胡思亂想之際,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肩膀。

葉清猛地驚醒,發現少年鬼修那張如花似玉的俊美臉龐離他極近,眼睛半眯不張,呼吸聲很淺,好像真的受傷慘重。

他的說話聲十分沙啞,斷斷續續,仿佛每一個字都歷盡千辛萬苦,才從喉嚨裏擠出來。而他說的是:“清清你終于回來了,你虞哥哥八成魔氣失控了,想殺了我。”

“不可能!虞哥哥怎麽會魔氣失控。”

葉清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

“我身上的血就是證明……”似乎是失血過多,燕赤離微眯着雙眸,又往小孩子身上靠了靠。

“哥哥你沒事吧?”

三歲幼崽都抵擋不住魔物這種勾魂攝魄的魅力,更別提葉清長大了,對審美的鑒賞能力那是更上一層樓。鬼修那張極具侵略性的俊臉往他肩膀一搭,呼吸微微吹拂,讓葉清推開不行,落跑也不對。

更別提葉清瞧了瞧滿手的血跡,心裏發慌。

“虞哥哥為什麽要拿劍指着你呢?你是不是招惹他了?”

不管怎麽樣,不能再躺地上了,這滿地血,他看着都頭暈目眩、雙腳發軟。

面對小孩子(在活了上萬歲的修士眼裏,葉清這個年齡基本等于小孩)的指控。

“誰知道呢……他可能嫉妒我好久了吧。”

燕赤離口氣孱弱,他再次黏糊靠近,仿佛把葉清當成了支架,一張臉鼻尖也碰了碰對方的手。

葉清本來想推開,一看手裏都是血。

“……”

有一點點暈。

“哥哥你為什麽拿劍指着他?”

這一次,葉清問的是虞驚寒。

虞驚寒沒有說話,“铮”地一聲,劍身綻放出一道冰湛湛的寒芒,他拔劍回鞘,微低着頭,更顯身形颀長。他恰好站在光影之中,光線從鼻梁開始,把他的神色分為兩半,一半冷若冰霜,一半沉默寡言。

他和鬼修都清楚。

他是不會說出來的,理由極為荒誕。

因為一條語音——

還有一句話,“你做好你的本分,不要有不應該的心思。清清可是把你當哥哥,你別辜負他的期待。”

兩人爆發了殺意。

他也确實有漸生魔障之感,一炷香之前靈穴中某種堵塞的東西被沖破,魔氣在經脈裏橫沖直撞。

最終他沒有作聲,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面容覆上一層霜寒,站在一旁沒有多言。

反正事實如此,他沒什麽好為自己辯解。不過鬼修明顯比他詭計多端多了,大乘期的修為籠罩整座山,葉清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一劍恰好就劃破了對方的胸口衣襟。

——有古怪!

葉清目光灼灼,他先看了看虞驚寒,又看了看燕赤離,烏黑的眼珠子流露出一種求知欲。

不過他是乖孩子,不會輕易探尋別人的秘密。他想了想道:“這是一場誤會吧,你們下次不可以這樣了。”

小孩子聲音本就好聽,輕聲漫語打圓場的樣子也有幾分可愛。

哎孩子長大了,不好騙了。

燕赤離看着對方的樣子,心裏有一部分很柔軟,臉上抿唇一笑,“清清,不管怎麽樣,我受傷了是事實。”

他聲音透着虛弱的嘶啞。

哦對哦!

“哥哥我扶你上床,還有喂療傷的丹藥。”葉清回神,一邊伸手去攙扶,一邊又摸索起儲物袋,樣子手忙腳亂。

亂了兩秒,終究理智占了上風,他認為還是先把失血過多的傷患扶上床,“哥哥我扶你!”

不過他力氣不是很大,勉強才扶起一半。

剛扶起半邊身子,少年鬼修就弱不勝風,往他這個方向倒,把他壓了個結結實實,一顆毛茸茸的漆黑腦袋貼着他的脖子。

厲鬼皮膚白得幾近透明,一雙眼瞳極黑,還有地上那灘血,對比極為鮮明。

‘哥哥你好重啊。’

葉清從小到大就是一個乖巧的人,他默默咽下了這句話。

他看第一眼還好。

多看兩眼,看着燕哥哥貌美如花的臉,顏控的少年葉清,情不自禁地心生憐惜:不管怎麽樣,燕哥哥都受傷了啊。

燕赤離微微一笑,眼中閃過狡狯之色,隐隐有些驕矜,眼瞳色彩熠熠生輝。

這一幕和上輩子如出一轍,上輩子的葉清見他腿斷了,日日夜夜飽受寒毒之痛,也是為他治療傷病,幾乎天天來看他,為他施展極好的療傷聖藥。

唯獨虞驚寒雙眼死死盯着燕赤離,黑眸中迸射出的光有幾分銳利,亮得駭人,一對濃密的眉毛也緊鎖在一起,

眼中情緒變幻交織,像極了波濤洶湧的海面。

一顆心也輕微沸騰起來,有幾分堆積翻湧的郁結之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很看不慣鬼修這個樣子。也有可能,他不想看到葉清被騙,清清那麽善良,多餘的同情心就沒必要散發在這種事情身上了。

他性情寡言少語,他不會解釋,可他會用劍——

只見幾道劍光。

葉清毫發無傷,可他一個低頭愣住了。因為燕赤離胸膛的衣裳盡數破裂,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少年鬼修精壯的胸膛上,一大片敞露無遺,十分光滑白皙,別說傷口了,指甲蓋大小的劍痕都沒有。

那些污穢的血跡,全部停留在衣服上。

啊這???

葉清目瞪口呆。

虞驚寒神色卻意外的平靜,心裏道一句果然如此。他那雙略起波瀾的眼眸這一刻望向眼神震驚的小孩子,解釋出口了,“清清,我沒有傷他,是他自己往我劍尖上撞。”

燕赤離也裝不下去了。

他鳳眼纖長微挑,唇角輕輕地翹了起來,臂膀一伸,将葉清從長不高的壓迫感中解放,自己慢吞吞站了起來。臉龐言笑晏晏,看上去脾氣極好,只是脫口而出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

他說:“啧,真是礙事。”

黑夜中,妖魔氣快要沖天。

——

另一邊鳴沙州。

這裏是仙魔交界處,無數高階魔族在天空盤旋鬥法,企圖進犯結界。

一位身穿黑袍的劍修冷冷地俯瞰大地,他一劍如貫日長虹,連退二十三名同境界的魔修。正是陸麒淵,十三年過去,他已是登峰造極、所向披靡的金丹修為。

天微真人又開始絮絮叨叨他将死一事,陸麒淵不以為意,他完全沒放在心上,因為他根本沒見到什麽魔女、魔頭。

他此刻在黃沙之中,這裏是一塊尋常修士都不敢踏足的兇險之地,雲中闕弟子在此處一邊烤妖獸,一邊聊天駐守。風沙吹拂之中,陸麒淵撿到了一塊玉石。該怎麽形容這枚玉石,玉質通透,十分幹淨剔透,讓人能想到一雙同樣清澈的眼睛。

他面上雲淡風輕,卻輕輕把玉石揣入儲物袋。

自從患了相思病,他覺得很多東西充滿了詩情畫意。什麽“山川異域,風月同天”,初次邂逅此句,他雙臂抱劍,滿臉漠然,像極了普世之中任何一名不解風情的劍修。後來他才感覺這話真好,不在一片山川地域,但一擡頭,共享的是同一輪明月。

“陸師兄,你又要去歸元宗嗎?”

坐在篝火邊,一個師弟好奇地轉頭問。

陸麒淵明顯被問得一愣,目光微微滑開:“有這麽明顯嗎?”

雲中闕弟子:超級明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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