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站在貫通兩棟教學樓的連廊上, 跟後面燈火通明的致勤樓比起來,致正樓只零星亮着幾盞燈。

江頌幫忙拎着黑色塑料袋,探頭探腦:“輕姐, 我們這是要去什麽地方?”

羅輕輕和施微走在最前面, 她靈活地轉了轉套在手指上的鑰匙, 眉眼漂亮:“當然是去劃分給我們班的排練室!”

跟出來的幾個人都被驚到了,他們都以為, 今天晚上的排練會是在樓道或者草坪之類的地方進行。

沒想到羅輕輕的效率這麽高,不僅跟老杜申請好了一周三次利用晚自習的時間去排練舞臺劇, 還把排練室都找好了。

原本羅輕輕的計劃是,第一次排練,只需要叫上兩個男主就行,這樣效率會高一點, 不會耽誤大家的時間。

沒想到一聽可以不用上晚自習, 江頌和彭蒿立刻決定貢獻出自己寶貴的學習時間,無比積極地跟了過來。

至于湯銳, 他主動去辦公室找了老杜, 說想演一個角色, 為班級貢獻一份力量,并保證不會耽誤學習。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 老杜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羅輕輕就把一個主要的配角劃給了他。

致正樓的一二層是實驗室和計算機室, 三樓則是多功能室, 平時都關着門, 不能随便進出。

幾個人走到305, 卻發現不僅門沒鎖, 裏面還亮着燈。

江頌聽見裏面隐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奇怪:“輕姐,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問完,他回過頭,看見羅輕輕沉沉的臉色,馬上就閉了嘴。

羅輕輕把鑰匙握在手心裏,确定道:“沒記錯,就是這裏。”

說完,她上前兩步,直接推開了門。

多功能室裏開着燈,四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坐在裏面,面前擺着習題集和草稿紙,正捏着筆做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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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輕輕走進去後,語氣禮貌地開口道:“不好意思,這間教室已經劃分給了我們班,用來排練舞臺劇,可能要麻煩幾位同學換個地方上自習了。”

說着,她展示了握在手裏的鑰匙,表示自己沒有撒謊。

紮着馬尾的女生站起身,準備收拾東西:“我們不知道這間教室你們要用,不好意思——”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一個寸頭的男生打斷:“為什麽是我們走?教務處的老師把一串鑰匙都給了我們,讓我們随便找一間沒人的教室。我們來的時候,這間教室确實沒人,美女,先來後到的規矩懂不懂?”

羅輕輕壓着脾氣:“先來後到的規矩我當然懂,不過我今天中午,就在教務處拿到了這間多功能室的鑰匙,并開了條,所以論先來,也是我先來。”

板寸男生仿佛沒聽到羅輕輕說的:“可是我們先坐進來啊!”

江頌來了火氣:“你也知道教務處的老師是讓你們找間沒人的教室,這間教室早就劃給了我們,怎麽,學了九年義務教育,還是聽不懂人話?”

“啪”的一聲,寸頭男生将文具袋砸在了課桌上,提高了聲音:“你他媽說誰聽不懂人話呢?老子搞數學競賽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數一二三!”

江頌半點不慫:“喲,原來只是搞數學競賽的啊,這架勢,我還以為學校是你家開的!”

“确實不是我家開的,”寸頭男生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但我今天就不走了,有本事去叫老師來,讓老師評評,到底是我們備戰數學競賽重要,還是你們班那個破舞臺劇重要!”

湯銳看了看一旁靠在門邊,皺着眉,明顯不太高興的賀聞溪,往前跨了一步,和氣道:“我們是高二一班的學生,我叫湯銳,高二搞數競的人我都認識,你們應該是高一的吧?”

最先說話的女生小聲回答:“我們是高一的,徐老師有事不在,我們在教室裏做題,沒想到燈忽然全熄了,教務處的老師就讓我們換間教室。”

寸頭男生打量了湯銳兩眼:“我好像是聽過你的名字。”

湯銳的笑容越發友好:“應該是跟你們一起上課的高二學長提起過,那,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隔壁的教室都空着,你們有鑰匙,過去也就兩分鐘,耽誤不了什麽。”

沒想到寸頭男生忽然拉長聲音,“哦——”了一聲:“我就說這個名字怎麽這麽耳熟,我想起來了,搞數競的學長确實提過你,說你一點數學思維沒有,連月考卷的最後一題都做不出來。對了,這題這麽簡單,你們整個年級都沒人做出來?不愧是學長們。”

湯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寸頭男生露出笑容:“難道我說錯了,你做出來了的?”

江頌正想沖過去給這個寸頭一拳,就被賀聞溪伸手擋住了。

賀聞溪之前一直沒什麽精神地靠着門框,兩步走到前面,擡了擡下巴,眼神冷銳,語調凜然:“現在滾。”

他不笑時,眼弧微勾,瞳仁黑亮,冷感很重,一眼看過去,就讓人下意識覺得很不好惹。

寸頭男生正想回怼,猛地被他旁邊的人一把拉住,那人語氣極快:“這人就是那個叫賀聞溪的,洪亮在他手裏都沒讨到好,你想死可別拉上我們!”

沒耐心等他們商量,屈指敲了敲第一排的桌子,“咚”聲在教室裏蕩了兩圈,賀聞溪不耐煩道:“怎麽,還要我鋪上紅地毯,請你們才願意走?”

江頌瞥了眼賀聞溪的臉色,心想,好久沒見他溪哥發過火了,草,要是一會兒溪哥動手了,他是拉架還是一起揍人?

還是一起揍人吧,大不了一起念檢讨!

就在兩方僵持不下時,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老師從後門走了進來:“怎麽了?”

他沒有明顯的發福,身材清瘦,眉心的褶皺很重,顯得嚴厲不好相處。

剛剛還耀武揚威的寸頭男生和拽着他手臂的那個男生,一聽見中年老師的聲音,就吓得低下了頭,都沒敢答話。

紮着馬尾的女生抓着草稿紙,嗫喏了兩聲,也沒答上來。

中年老師目光掃過自己的幾個學生,最後看向了前門的方向:“你來說。”

湯銳認出來,對方就是不久前,四中花大價錢,從外校挖來的數競金牌老師,他有些緊張,想着怎麽将話說的得體一點,至少要留下一個好印象。

然而他剛準備開口,就聽中年老師點了一個名字,“裴厲。”

湯銳猛地回過頭。

裴厲一直站在賀聞溪旁邊,聞聲回答:“徐老師,您的學生搶了我們的教室。”

他剛說完,寸頭男生就站了起來,大聲道:“你胡說!”

裴厲目光直直望向他:“我們在今天中午,已經申請到了這間教室每周一三五晚自習時間段的使用權,教務處要求你們選擇的,是無人使用的教室,不包含這一間。”

寸頭男生想反駁,但他确實理虧,旁邊又有老師在場,只好陰着臉坐了下去。

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徐寒林眉頭緊皺,回頭看向幾個人:“還不趕緊走?”

寸頭男生不滿,卻不敢反抗,低頭抓起筆和草稿紙。

就在這時,裴厲再次出聲:“暫時還不能走,徐老師,他們走之前,必須向我們道歉。”

見寸頭男生瞪過來,江頌立刻瞪了回去:“‘月考卷最後一題這麽簡單,你們整個年級都沒人做出來,不愧是學長們’,原話是這麽說的吧?說那道題簡單,你現在做給我看看?”

裴厲這一次看向了徐寒林:“徐老師,高二年級第一次月考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是您的出題風格。我認為,這道題就算是在數競培訓裏,也屬于拔高的難度。但這位同學卻說,這道題很簡單。對題目難易程度都沒有一個正确判斷的人,我不認為他能在數學競賽這條路走多遠。”

沉默幾秒,徐寒林颔首:“你的建議我會考慮。”

板寸男生一開始還一臉不屑,在聽見徐寒林的回答後,一臉驚愕,張了張嘴,慢慢白了一張臉,什麽話都沒能說出來。

徐寒林皺緊了眉心:“還嫌不夠丢人?道歉!”

帶着幾個學生走出了多功能室,門口,徐寒林停下腳步,喊了一聲:“裴厲。”他回過頭,沉聲道,“如果你想繼續搞競賽,随時可以來找我。我相信只要你願意,一定可以拿到金牌。”

裴厲沒有承諾什麽,只禮貌回應:“謝謝徐老師。”

這時,走在前面紮馬尾的女生忽地回過頭,驚訝地看向裴厲:“老師,他就是你說的——”

徐寒林擺擺手:“走吧。”

多功能教室裏,幾個人對視了幾眼,江頌忽然蹦了起來:“卧槽!太解氣了!要不是在學校,那個寸頭早就被頌爺我揍的腦袋開花!”

羅輕輕手指纏了纏肩膀處的頭發:“你動手,我往他臉上撒散粉,嗆不死他!”她看看門口,“不過那個老師真的吓人,一看就是那種會因為一道題把人罵哭的水平,我都不敢跟他對視。”

賀聞溪好奇地用手肘撞撞裴厲:“剛剛那個徐老師,是你以前在七中的老師嗎?”

他都能看出來,那個徐老師走的時候,看裴厲的眼神,就仿佛恨不得去找個麻袋,直接把人綁去數競的考試現場。

裴厲點頭:“是,高一教過我一段時間。”

江頌也道:“沒想到他竟然是厲哥以前的老師,而且,厲哥你竟然搞過數競!”

這時,被寸頭男生嘲諷之後,就再沒有說過話的湯銳突然道:“我回一趟教室拿東西。”

說完,低着頭匆匆跑了出去。

江頌攤攤手,知道湯銳這是被傷了自尊心,對着他們,面子挂不住,問羅輕輕:“估計調整心情去了,我們要不先排着?”

羅輕輕想了想:“行,湯銳扮演的是攝政王的下屬,溪哥你提起看過劇本,一會兒先頂上?”

賀聞溪又恢複了平時的倦懶,好像剛剛發火的人不是他。

靠着一張課桌,他點點頭:“我無所謂,都行。”

羅輕輕拍拍手:“江頌,小草,你們看施微那本劇本,施微一會兒跟我一起看。”說着,她的視線落到賀聞溪了空着的手上,“溪哥,你的本子呢?”

賀聞溪摸了摸鼻子:“走的時候忘了。”

晚自習的時間只有一個半小時,剛剛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現在回教室去拿,顯然太耽誤了。

聽賀聞溪說忘了,裴厲想起離開教室時,他回過頭,正好看見賀聞溪拿起劇本,又背過身,順手将劇本塞進桌肚裏的小動作。

羅輕輕提議:“要不溪哥你跟裴神看一本?”

于是,賀聞溪順理成章地湊到了裴厲旁邊。

雖然一直持續到周二的那場發熱已經消退,但此時被濃郁的信息素圍裹,賀聞溪依然不動聲色地深深吸了吸氣。

羅輕輕再次拍了拍手:“鑒于是第一次彩排,我們今天晚上的任務很簡單,了解故事背景和角色設定,過第一幕的臺詞。”

說完,她翻開劇本,開始介紹:“這個故事全架空,跟現實和歷史都沒什麽關系,但為了好理解,國家名都用的大家熟悉的。”

“出于和法蘭西停戰的目的,奧地利的女大公嫁給了法蘭西的國王,生下了王儲西澤爾。但國王另有所愛,并且在聯姻前,就與情婦生下了一個孩子,取名洛倫佐。

公爵夫人想讓國王承認洛倫佐的血統,但國王迫于奧地利的壓力,拒絕了公爵夫人的請求。公爵夫人心中憤恨,每天都在年僅十四歲的洛倫佐耳邊重複,你才應該是那個執掌法蘭西黃金權杖的人。”

她又翻了一頁:“十四歲以前,洛倫佐和西澤爾視對方為最好的玩伴和知己,在充滿詭谲陰謀和複雜矛盾的宮廷中,他們一起度過了明朗的少年時期,西澤爾曾經允諾說——”

“若有一日,我登臨王座,你就是我的劍,我的盾,我王座旁最璀璨的榮耀之光。”

賀聞溪流利地接下了這句臺詞。

羅輕輕驚訝:“你都記住了?”

賀聞溪還沒來得及否認,就見她眼睛一亮,打了個響指,“正好,溪哥你沒有再背劇本的必要了,來,先把江頌辛苦拎過來的演出服試一試,有問題抓緊改!”

賀聞溪繃着一張臉,恨不得穿回一分鐘前,把順口背臺詞的自己的嘴捂上。

他還故意沒帶上劇本。

一番心思白費!

十分鐘後,脫了校服外套的賀聞溪,穿上了黑色天鵝絨鬥篷。

為了這身衣服,羅輕輕熬夜翻了不知道多少個網店和實體店的圖冊,後來又根據賀聞溪的提議,到處找紋章貼,找仿制的祖母綠胸針,累到暴躁。

但事實證明,辛苦沒有白費。

當她看見賀聞溪将這件鬥篷穿上的效果時,只覺得,累什麽累,再備個五套演出服她都願意!

天鵝絨鬥篷表面上流動的光彩與賀聞溪的眉眼相得益彰,氣質複古又矜貴。賀聞溪只是站在那裏,什麽也不用做,便自然透露出一種由幾代人用無數的金錢與無盡的權勢堆砌出來的優越和矜貴。

天經地義一般,他無需迎合任何人,他只需坦然享受所有人的奉城與效忠。

一切榮耀,皆源自他。

沒忍住,羅輕輕拿出手機,将這一幕拍了下來,勉強也算是“定裝照”了。

賀聞溪雙手拎着鬥篷,看了拍出來的照片,有片刻的驚訝。

因為手機照片裏的他,跟任務世界裏,為了觐見皇帝而身着全套禮服時的他,足有六七分相似。

下意識地,賀聞溪朝裴厲看去,沒想到正好觸到對方投來的視線,連忙移開了眼。

一旁正在看劇本的江頌望着賀聞溪,咽了咽唾沫,憋出來一句:“你說等文藝彙演那天,我們學校的女生,不止,還有五校共進群裏的女生,是不是又要瘋一波?”

彭蒿重重點了點頭。

賀聞溪很久沒穿鬥篷了,突然穿上,有點不習慣,他轉向羅輕輕:“能換下來了嗎?”

羅輕輕怎麽可能答應:“好不容易才穿上,多穿一會兒吧。正好,溪哥,你穿着演出服,跟攝政王對對戲?說不定感覺就起來了?”

賀聞溪無奈,只好拖着誇張的鬥篷,艱難地坐到了裴厲面前。

或許是因為這身衣服,讓賀聞溪總是想起任務世界裏,他要求裴厲咬他時的情形。他極力清除掉亂七八糟的想法:“開始吧。”

第一幕,是從十二歲起就再也沒有見過面的兩個人,八年後再次相逢。

通往郊外的小道上,洛倫佐牽着缰繩,與獨自出宮的西澤爾擦肩而過,忽然停下來,轉過身,問:

“我是否曾見過你?”

賀聞溪心裏一跳。

一瞬間裏,賀聞溪竟覺得,剛剛那句話,并非只是洛倫佐在問西澤爾。

難道,裴厲想起了什麽?

對完第一幕的臺詞,幾人回到教室,還差五分鐘下晚自習。

賀聞溪有點心神不寧的。

想着想着,腦子裏忽然冒出了在密室裏一直被他忽視了的細節。

裴厲沒有任務世界的記憶,為什麽會想到去碰他的後頸?

以及,他後來聽江頌說,當時江頌和小草都覺得他不怕黑,不用擔心他,只有裴厲毫不猶豫地返回去找他,就像是篤定他一點會怕黑一樣。

原本想直接問裴厲,但發現大家都在認真做題,賀聞溪幹脆寫了一張便利貼,貼到了裴厲教材的封面上。又在課桌下,輕輕撞了撞裴厲的長腿,提醒他快看。

淺綠色的方形便利貼上寫着:那天在密室,為什麽要捏我的後頸?

問號畫得很大,都要從紙的邊緣飛出去了。

裴厲将便利貼揭了下來。

手指捏着筆,卻像是擁有生理記憶一般,泛起幾分溫熱的癢意來。

便利貼被遞了回來,賀聞溪看見上面多了一個單詞:clipnosis。

什麽意思?

難得遇上一個不認識的單詞,賀聞溪求知欲上來了,馬上打開手機查了起來。

clipnosis。

夾子催眠。

捏掐誘導的行為抑制現象。

意思是,被捏住了後頸的幼貓,會瞬間變得安靜,方便成年大貓将它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雖然是有點道理,但,幼貓?

賀聞溪在便利貼上重重寫下一行字:“老虎和獅子也是這樣!”

你才是幼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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