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 無論是論壇還是大小聊天群,全都被刷屏了。
還有人拍到了舞臺的聚光燈熄滅後,裴厲半跪在地, 給賀聞溪解開腳鏈的畫面。
【為我CP扛大旗:一中的跪了,你們四中的帥哥這麽卷嗎?卷完顏值卷學習, 卷完學習卷演技!快,還有沒有裴你聞溪的圖, 摩多摩多,我都要!】
【來根辣條:淩外的人只恨沒有借到校服混進四中看現場, 被跪在地上解金屬腳铐的照片蠱到昏迷!感謝#裴你聞溪#, 我何德何能, 只要想到能在做完一張數學卷子後, 能淺淺嗑一下王儲和攝政王, 媽媽我又有學習的動力了!】
【魚豆腐最好吃:沒人矚目攝政王的侍衛?是女生吧!三分鐘裏我要知道她的所有信息,太帥了!】
【作業沒做完:這劇本誰寫的, 太虐了太虐了, 寶寶被虐傻了!今晚就搞出五百字同人文!】
教室裏完全沒有要上早自習了的氛圍。
江頌樂滋滋地跟人展示“五校共進群”裏的聊天截圖:“看,裏面有人說,誰知道演老國王那個帥哥叫什麽名字嗎,标準陽光運動型男生!誇的不就是我嗎!這個人眼光很不錯!”
彭蒿也湊過來:“也有人誇我了,說我演的那個大臣, 在被攝政王弄死的時候, 死得特別真實!這是對我演技的認可!”
旁邊有人接話:“這個舞臺劇真的絕, 我在淩州外國語的表妹都給我打電話,問這劇是不是我們班排的!”
“我就不一樣了, 我妹妹問我演侍衛的人是誰, 她要嫁給那個侍衛, 因為她是公主,要找騎士。”
江頌震驚:“你妹妹多大啊?”
那人比了個數字:“六歲,幼兒園大班,下次讓輕姐當面拒絕她!”
幾個人都大笑起來。
湯銳正在做題,煩躁地捂上耳朵,又忍不住拿出手機,點進了五校共進群裏,沒想到正好看見有人在讨論這次羅輕輕反串演得很好。
【魚豆腐最好吃:聽說最開始侍衛是別人演的,後來才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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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本人:對,聽說之前演侍衛的叫湯銳,自己主動要演,沒想到排練了兩星期的戲,小考成績唰唰地掉,他媽來學校鬧得很厲害,還找了副校長和年級主任,他們班主任只好把他換下去。臨時找不到人,編劇才不得不自己上。】
【瓜田之猹:排個戲而已,不至于吧?】
【愛因斯坦本人:這舞臺劇火成這樣,微博上都有人在發了,那個湯銳不知道多悔小考沒有多考兩分。】
【七中吳彥祖:實力不夠就是不夠,最煩這種找借口的,我敢打賭,裴神這次期中考肯定又能考第一!那個湯什麽的期中考要是又沒考好,可沒辦法再推到排劇上了。】
湯銳沒忍住,指尖極用力地按在鍵盤上,打字:【一口一個裴神,他私底下是個什麽人你知道嗎?心理陰暗沒人要,不可一世的樣子做給誰看?】
沒看群裏的人怎麽回複,湯銳“哐”的一聲把手機扔進了桌肚裏,臉色沉郁。
最後一排,賀聞溪正趴在課桌上看羅輕輕發來的微信消息。
【重一點:昨天晚上激動的睡不着,黑眼圈都出來了,已經在敷第二張眼膜,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我的美貌……】
【重一點:有些是施微拍的,有的是我流竄在各個交流群和貼吧微博的戰果,費盡了千辛萬苦,趕緊全部保存好!!再給裴神也發一份,懂?】
很快,一連二十幾張劇照被發了過來,手機提示音跟鬧鐘一樣響成了一片。
賀聞溪:“……”
幸好現在沒上課!
不過不得不承認,羅輕輕的眼光确實很不錯,挑出來的照片無論是角度還是氛圍,都讓賀聞溪懷疑這是不是羅輕輕花錢去外面專門請的攝影師。
一張一張往下翻。
有江頌戴着假發扮演遲暮的老國王,有彭蒿手持長劍,劍尖直指裴厲,有羅輕輕身穿修身的侍衛服,英氣逼人,有施微站在候場區,拿着劇本一臉緊張。
賀聞溪很喜歡這種大家一起努力、獲得成果的感覺。
并且,看劇照很有意思,他在臺上時,越緊張就越入戲,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麽樣,第三方的鏡頭裏,他才發現——
啧,我可真酷!
裴厲也很帥,只比他差一點,屈居第二。
連着劃了好幾張,賀聞溪的指尖忽然一頓。
暗色的背景裏,他坐在椅子上向下看,露出的下颌線清晰,裴厲單膝跪在地上,任由墨綠繡鳶尾花紋的複古長袍垂落,布料包裹着他緊實的長腿,脊背挺直,仿佛永不會彎折。
在他勻長冷白的指間,露出了兩寸金屬的冷芒。
那是扣在賀聞溪腳踝上的鐐铐。
反應過來時,賀聞溪已經點了保存圖片。
他想,這張照片構圖和角度都很不錯,他和裴厲也被拍得很好看,沒道理不存下來。
而且,他記得裴厲因為百分之百的匹配度,被他任務世界的父親邀請到家裏來時,他正因為紊亂的發情熱被束縛帶綁在床上,手腕和腳腕都因為不斷掙紮磨破了一層皮。
裴厲幫他的傷口塗了藥,但傷口愈合需要一段時間,而他初次被Alpha臨時标記,對對方的依賴程度也達到了最高點,就算只是Omega接近他,他也無法忍受。
信息素和臨時标記的影響是相互的,裴厲應該也對他産生了一定的占有欲,所以那幾天裏,每一次上藥都是裴厲親自動手,甚至連出門時,襪子和鞋都是裴厲半跪在地毯上,仔細避開腳腕上的傷處,幫他穿好。
就跟這張照片上一樣。
心底湧起了一些理不清楚的情緒,使得賀聞溪不禁喊了一聲“裴厲”。
裴厲停了筆,轉過頭看他:“怎麽了?”
賀聞溪驀地發覺,不管裴厲是在做什麽,只要他叫他,他都會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回應他。
心裏水泡般冒出愉悅,賀聞溪晃了晃手裏握着的手機:“我在看羅輕輕發過來的劇照,我發了你一份,拍得都挺不錯的,裏面有一張很好看!”
“哪張?”
見裴厲打開手機,賀聞溪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鎖屏:“就是這張,我已經當鎖屏壁紙了,你要不要也設成壁紙?”
見賀聞溪興致勃勃地提議,似乎完全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裴厲垂下眼,沒有拒絕,換下了原本的壁紙。
用他和他的照片。
整個上午,高二一班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人流量都很大。
不管是本年級的還是高一高三的,不少人都假裝路過。直到教導主任沙僧背着手,怒氣沖沖地大聲道:“不好好上課,聚在這裏幹什麽?要我去通知你們的班主任,把你們一個個拎回去嗎?”
一群人飛快散了個幹淨。
有男生隔着窗戶看外面的熱鬧,羨慕道:“要是那些女生裏,有兩個是來看我的就好了!”
“做夢來的比較快!”旁邊的人笑他,“除非你又有顏值又有成績,不然怎麽跟裴神他們卷?而且銳哥都還沒說話呢,你在那兒郁悶什麽?”
湯銳正捏着筆整理錯題,腦子一嗡,筆下的紙頁差一點被筆尖劃破。
裴厲,又是裴厲。
從昨天晚上的文藝彙演開始,不管是朋友圈還是聊天群,不管是走在路上還是坐在教室裏,永遠都有人在不斷地提起這個名字。
所有人都在拿他跟裴厲比較。
他排練兩星期就成績下降,裴厲沒有。
他成績再好,也不會像裴厲那樣受女生關注。
他以前是第一,但在裴厲轉學過來之後,再也沒有拿過第一名。
他試圖讨好的數競老師,對他視若無睹,卻那麽看重裴厲。
他不會做的題,別人都覺得裴厲肯定會做。
就連曾經最看重他的老杜,都會說,“這道題裴厲肯定有更簡單的解法,你可以去跟裴厲探讨一下。”
還有賀聞溪。
從不将他放在眼裏,卻獨獨對裴厲這個什麽都不是的孤兒另眼相看,這更是将他的臉面死死踩到了地上。
手指仿佛要将筆杆捏斷一般,湯銳臉上的沉郁更重了。
因着上次面攤的老板娘被幾個混混欺負了的事,賀聞溪最近五天裏有四天都會去南門吃面。
一開始江頌和彭蒿還會一起,沒想到這兩個人很不堅定,連着吃了三四次後直接叛逃了,于是去南門的只剩他和裴厲。
老板娘看見他們過來,笑着招呼:“今天想吃什麽?”
熟練地點完單,賀聞溪就聽老板娘道:“你們昨天演得很好,很精彩!”
突然被這麽一誇,賀聞溪一下子有點不好意思了:“您也看了?”
“上午大課間有學生跑來吃面,正好聽見他們在聊,我就跟着一起看了視頻。”老板娘很好奇,“然後呢,王儲殺死了攝政王,這就是結局嗎?”
賀聞溪思考幾秒:“王儲應該會登基成為國王,但他很難過,他對攝政王的情緒很複雜,他一方面愛他,因為攝政王是他的摯友,一方面又很恨他,因為攝政王将他關了起來,剝奪了他的權力和自由。”
等兩人把面端到涼亭的石桌上,裴厲掰開一次性筷子,先遞給賀聞溪:“以前沒聽你這麽說過。”
接下筷子,賀聞溪問:“王儲對攝政王感情的看法嗎?”
“對。”
細碎的陽光落在亭子邊,樹影搖晃,賀聞溪擺開長腿,夾了一塊小的牛肉,得意道:“我很認真演戲的好吧?還仔細分析了王儲和攝政王的心理!不過雖然是這麽想的,但肯定要往王儲恨攝政王的方向演,你呢,你覺得攝政王對王儲什麽感覺?”
裴厲視線落在賀聞溪搭在石桌上的手腕上,那裏的傷痕已經完全愈合,看不見痕跡。
他回答:“他喜歡他。”
賀聞溪立刻贊同道:“我也覺得!他當了攝政王,竟然都不殺王儲,除了喜歡,真的沒有別的理由!”
這時,放在旁邊的手機響起了提示音,賀聞溪點開看了眼,驚訝地和裴厲對視:“我爸說,他和我媽還有我爺爺要準備回來了。”
賀聞溪覺得挺神奇的。
就算是名義上的收養,但家裏多了個人這種事,三個大人竟然沒一個回來。
“你不要多想,我爸媽和我爺爺不是要冷待你什麽的,他們三個怎麽說呢,愛好十分一致,就是賺錢和工作。”
賀聞溪擔心裴厲心裏難受,連忙解釋,“我爺爺現在都六七十歲的人了,依然奮鬥在賺錢的最前線,我爸和我媽商業聯姻,但這些年因為都是工作機器,愛情親情不知道有沒有,反倒惺惺相惜起來了。”
“沒關系,不用擔心我。”裴厲其實不怎麽在意賀家的人對他的态度和看法,他已經十七歲,很快就會成年。成年後,很多事情,就都沒了掣肘。
不過,到賀家住了這麽久,兩個人幾乎是朝夕相處,但他印象裏,賀聞溪很少接到家人的電話,而且他父親僅有的三次電話,通話時間都非常短。
“他們都不在家,你會不會想他們?”
見裴厲确實沒放在心上,賀聞溪就沒再糾結,他仔細思考了這個問題:“小時候會,特別是晚上和要開家長會的時候,但習慣了就不想了。況且想也沒用,又不是我說想他們了,他們就會回來,懶得想了。”他頓了頓,“那你會想你的父母嗎?”
裴厲毫無猶豫地回答:“不會,我不需要他們。”
兩人吃完面,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走回了教室。
不過賀聞溪敏感地發現,路上好像總有人在看他們,偶爾還會聽見“裴厲”的名字。
從後門進了教室,賀聞溪坐到位置上,正在思考先做數學還是先把英語作文寫了,就見江頌轉過身,小心翼翼地開口:“溪哥,你看見五校共進群裏的消息了嗎?”
賀聞溪轉了轉手裏的筆,疑惑:“什麽消息?我沒加那個群。”
江頌飛快地瞥了一眼已經攤開了習題冊的裴厲,遞出手機:“主要的聊天記錄我截圖了,我覺得溪哥你還是看看比較好。”
伸手将手機接過來,賀聞溪一開始還有點莫名其妙,直到看清第一張截圖上的聊天內容,他懶散的神情立刻收斂幹淨,眼神變得冷凝。
【小號:有人知道裴厲是個孤兒嗎?如果知道,那你知道他十三歲被收養家庭退養,扔回了孤兒院的事嗎?】
【小號:退養的理由是,裴厲和養父母的親生兒子無法好好相處。這心理是有多陰暗,才會因為這個原因被直接退回孤兒院?】
【小號:這些都是記錄在孤兒院的檔案裏的,要是誰覺得我胡說八道,可以自己去查檔案記錄,看我有沒有編一個字。】
【小號:另外,裴厲高二下學期還轉學,是嫌棄七中錢少,沖着章可貞的一萬獎學金來的。也是,孤兒确實愛錢,要不大家給你捐一點?】
【小號:據說他又被收養了?不知道現在收養他的家裏有沒有孩子,要是有,這種愛錢又心理陰暗的白眼狼,可不知道會幹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來。他可是對上一任養父母三歲的小孩都能下得去手的人!】
江頌見賀聞溪每一張截圖都看得很慢,不由咽了咽唾沫,只覺得隔着一張課桌的距離,他都快承受不住他溪哥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和殺氣了。
賀聞溪看完,只覺每一個字都如同利箭一般,紮的他生疼。心頭像是被點了一把火,躁意積攢在胸腔,橫沖直撞。
想起裴厲在冬天的夜晚,獨自一人跑回孤兒院,又一個人坐在緊閉的門口等着天亮,他揣在校服口袋裏的手指不由捏緊,直将掌心掐出極深的指甲印來。
将手機遞給裴厲,賀聞溪盡量将語氣放得雲淡風輕:“有人造你謠。”
江頌一驚,就想去把手機拿回來,一邊猛朝賀聞溪使眼色。
這種惡毒的謠言給本人看,他溪哥怎麽想的?
賀聞溪覺得,裴厲早晚都會知道這件事,與其從別人那裏聽來風言風語,蒙在鼓裏被指點議論,不如先清楚事情的始末。
看完截圖,裴厲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将手機還給江頌時,還說了聲“謝謝”。
摟着手機,江頌想說點什麽,但看了看賀聞溪冷得跟要掉冰渣一樣的眼神,還是轉過身,決定暫時遠離冷氣源頭,又回頭補了一句,“有什麽能幫到忙的一定叫我!”
沉默了半分鐘,賀聞溪眉宇間勉強壓着躁意,手上的筆轉得飛快:“背後那個人特意把消息發在了一兩千人的大群裏,就是想讓謠言傳出去。那個人肯定是四中的,應該還去了孤兒院,或者我去找人查他IP地址也行,反正只要做過事,肯定就會留下痕跡,不怕找不出他!”
裴厲卻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拔開一支筆的筆帽,在便利貼上寫下了一行字,遞了過去。
賀聞溪接下,只見淡藍色的便利貼上,筆劃有些亂,但每一橫每一豎都很用力,寫着:你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