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陌上少年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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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提到師父師娘因水而結緣,這日,我們就一塊去游泳了。

慕拂衣沒跟我們一塊來,她是十六歲的姑娘了,不能再跟我們混在一起了。她想游泳的時候,都是一個人來的。

我們在水中游來游去,像條魚兒那樣自由自在。

蘇過秋突然甩了我一臉水,我道:“你偷襲!”然後馬上也捧了一手水,朝他的臉潑去。

我和蘇過秋很快就玩起來了,周游和溫逢九只是看着我們,并沒有像我們這樣玩鬧。雖然我們相差的歲數不大,但是我和蘇過秋像個孩子,而他們兩個像大人。

有的時候,我覺得我确實很幼稚。

我跟溫逢九說過我很幼稚,但溫逢九說幼稚沒有什麽不好的,快快樂樂就好。因為溫逢九的縱容,所以我越來越幼稚了。

光陰的流逝帶給我身量的變化,但我感覺我沒有長大。

我用一只手防禦蘇過秋的水流進攻,用另一只手拼命攻擊蘇過秋,我這只手像是一條在水裏跳來跳去的魚,撲騰起許多浪花。

周游默默地走開了幾步,以免殃及池魚。

但溫逢九沒有動,我雖然一直在跟蘇過秋打鬧,但是我的餘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溫逢九。無論我幹些什麽,總得分出心來看着溫逢九,只有這樣,我才能夠安心做別的事情。

分心帶來安心,這件事情聽起來很奇怪,但确實如此。

蘇過秋突然撤了手,然後往下游游去,看樣子是要逃跑了。哼,主動挑起争端,還想要全身而退,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我立刻追着蘇過秋,往他逃跑的方向游去。

我伸長了手,想要抓住蘇過秋的腳。等我抓到他了,他就只能笑着求饒了。

不過蘇過秋游得很快,他真的很像一條魚,靈活極了。而我還要一步三回頭,看看溫逢九有沒有跟上來,所以我暫時抓不住他。

但是蘇過秋的耐力沒我好,等他游不動的時候,我就能追上他了,一向如此。

果然,游了一會之後,蘇過秋就被我抓住了,我勾住他的肩膀,問:“服不服?”

蘇過秋道:“不服!”

我抓住他的兩只手:“再給你一次機會,說,服不服?”

蘇過秋道:“你沒大沒小,我不服。”

“誰沒大沒小?你先欺負我的,你為老不尊。”說着,我撓他的胳肢窩,撓得他哈哈大笑。

“服不服,服不服?”

“服了服了服了……”

蘇過秋投降了,我就放過了他。我們之間的打鬧雖然頻繁,但都懂得點到為止,不會讓對方感到難受。

我想,這就是我們一直都很快樂的原因。

我們在水中玩了一個下午,上岸的時候感覺皮膚都是皺的。我們各自回房洗澡換衣,然後我來到了溫逢九的房間,讓他幫我梳頭發。

每次游完泳之後,我的頭發都會打上很多個結,很難梳開。而我又不是有耐心的人,梳着梳着就會很煩躁,然後亂梳一通,把頭皮扯得很疼就算了,還會掉大把大把的頭發。

一次,溫逢九來我房間,剛好看見我自暴自棄的模樣。從那以後,梳頭不再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而我也不會為此感到煩躁。

我坐在凳子上,溫逢九拿着梳子,站在我的身後,慢慢地給我梳開發尾。

我能感受到他的動作,是很輕柔的,他抓起一小把頭發,小心翼翼地把它梳順,那裏應該有一個小結,溫逢九用耐心把結打開了。

無端地,我想到了一首詩。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1】

我的心中沒有千千結,但是我的頭發有,而溫逢九一個一個把它們全打開了。

“小憶,疼嗎?”溫逢九問我。

我道:“不疼,很舒服。”

溫逢九便沒說話了,等他幫我梳好頭發,就輪到我給他梳頭了。

不知道為何,我給自己梳頭的時候容易煩躁,但是摸到溫逢九的頭發的時候,我卻很有耐心。

我站在溫逢九的身後,拿着他剛剛給我梳頭的梳子,打理他的長發。他的頭發在水中泡了許久,也打了不少的結,我慢慢地給他梳開來,也問他疼不疼。

溫逢九道:“不疼。”

我又問:“舒不舒服?”

溫逢九道:“舒服。”

我盯着溫逢九的後腦勺,覺得他的後腦勺很好看,圓圓的,一看就是個聰明人。不止後腦勺,他的頭發也很好看,烏黑發亮,潤澤有光,摸起來像是流水那樣。

我幫溫逢九梳好頭發之後,總是不舍得放手,我會抓着他的頭發玩,給他編各種各樣的辮子。

溫逢九從來不阻攔我,哪怕我給他編姑娘家的頭發,他也不會生氣,不僅不會生氣,我要是問他好不好看,他還會說好看。

今日我不想給他編姑娘家的頭發,便将他的頭發全攏起來,紮了個高高的馬尾。

紮好之後,我讓溫逢九站起身,轉過來。我看着他,覺得差了些什麽,幾個瞬息之後,我想到了,差了一根好看的簪子。

溫逢九這樣的人,應該有一根剔透無瑕的碧玉簪子。但是我們的師門太樸素了,大家的頭發都是用舊腰帶紮起來的,連木簪子都沒有,更別說碧玉簪子了。

我想好了,下回下山的時候,我得偷偷給溫逢九買根簪子。

我問:“師兄,頭發紮得緊不緊?”

溫逢九道:“不緊。”

我又問:“喜歡嗎?”

溫逢九笑道:“喜歡。”

我高興了,也看夠了,便讓溫逢九重新坐下來,把他的頭發解開,因為他的頭發還沒有完全幹透,應該還是披着舒服些。

我繼續摸着他的頭發玩,手感太好了,若是沒有別的事情要做,我可以玩上一整晚。

但很快,師娘就叫我們去吃飯了。

我應了一聲,師兄也應了一聲,師娘就去叫別人了。

去吃飯之前,我用鼻子湊近溫逢九的頭發,狠狠地吸了一口氣,道:“師兄,你好香啊。”

溫逢九轉過頭來,與我四目相對,他道:“我聞不到自己的味道。”

我道:“那是你的鼻子不好使。”

溫逢九道:“可我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

“我身上是什麽味道?”我聞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溫逢九笑了笑,沒有回答,我也沒追問,我想,反正不會是臭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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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憶對小蘇:服不服?

小憶對小溫:舒不舒服?

【1】: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張先《千秋歲·數聲鶗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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