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陌上少年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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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用練功，我們一群人下山玩。
師父和師娘沒跟我們一起去，我猜測他們是想要說些悄悄話，做些喜歡的事情。
為了給溫逢九買碧玉簪子，我将全部的銀兩都帶出來了，塞在袖子裏面，走路時能聽到裏面銀兩撞擊的聲音。
我不知道溫逢九聽見了沒有，我希望他不要聽見，因為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可問題是，我應該怎麽支開他們，一個人去買碧玉簪子呢？
慕拂衣被一件流雲裙吸引住了目光，她往衣服鋪子走去，周游跟在慕拂衣的身邊，走之前讓我們自己逛。
太陽下山的時候，我們再在此處會合。
我們都說好。
接下來我身邊就只有溫逢九和蘇過秋了，蘇過秋倒是好辦，經過糖人攤子的時候，他就賴着不肯走了。
因為小時候沒有糖吃，後來可以吃了，他就瘋狂吃，每次下山，他都要吃很多很多的糖人，而且每個糖人的模樣還要不一樣的，有葫蘆、猴子、大公雞、劉關張、元寶燈籠等等。其實不管什麽模樣，糖人都是一個味道，但蘇過秋就是喜歡這些不一樣的糖人。
我沒那麽愛吃糖，讓蘇過秋自己吃去，我拉着溫逢九繼續往前走。
我的腦筋在飛快地轉啊轉，想着怎麽才能把溫逢九支走一小會。
陽光在地上流動，像是一條鋪滿了碎銀的河流，波光粼粼，我踩着陽光，幻想此處是仙宮，自己是仙人，溫逢九也是仙人。
我突然指着旁邊的陽春面店，道：“師兄，我想吃面。”
溫逢九道：“好，我們去吃面。”
我道：“可我想先上個茅房，你去店裏等我好不好？等我出來了，就能吃上了。”
上茅房，真是一個拙劣的借口，但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了，只能這樣說。
溫逢九看了我一會，才道：“好，我在店裏等你。”
我等溫逢九進去面店了，便快步走去剛剛賣簪子的攤位，那個時候我偷偷瞥了一眼，不敢多看，怕溫逢九看穿我的心思，所以也不知道有沒有喜歡的款式。
來到簪子攤前，我看見了很多簪子，有木頭簪子、竹簪子、牛角簪子、珍珠簪子、碧玉簪子等等。
我仔細看了一遍，覺得還是碧玉簪子最适合溫逢九。我挑了一個簡簡單單的款式，付了錢，将碧玉簪子拿在手上，在陽光下碧玉簪子更加好看了，霞光塗抹在上面，澄淨明澈，瑩潤如珠。
我的心神都被碧玉簪子吸去，想着它簪在溫逢九的發上，會是多麽的好看，絲毫沒留意旁邊有人盯着我。倏然，一人沖了上來，奪走了我手中的碧玉簪子，我毫無防備，等那人跑出了幾步之後，才反應過來，緊接着向他狂追而去。
“停下！”
那人是個瘦弱的小賊，并不會武功，我很輕松地抓住了他的後領，道：“不準動！”
“還給你，還給你，別打我，少俠饒命啊……”
我還沒打他呢，他便鬼哭狼嚎了一番，好像我已經把他揍了一頓似的。我把他押進了巷子裏面，讓他轉過身來，這才看清他的模樣。
窄臉長目，滿面煙容，看起來是個窮苦少年。
我将簪子奪回來，問：“你為什麽要搶我的簪子？”
少年道：“我、我很窮，我沒錢，看見少俠手中的簪子，一時起了貪戀，便……”
我道：“你沒錢，但是你有手有腳，想要錢，不會自己去賺嗎？偷偷搶搶，算什麽男子漢？”
少年道：“我、我就是一時貪心，求求了，少俠千萬別去報官……”
我道：“你不說，我還沒想到報官這事。”
少年似乎被吓到了，道：“別別別，千萬別報官，少俠，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我問你，你沒有正經事做嗎？”
“什麽是正經事？”
“正正經經的工作。”
“沒有。”
“為什麽沒有？是你沒有去找，還是別人都不要你？”
“我沒有去找……”
“為什麽不去？”
“因為我太懶了……”
我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懶得去做事，卻樂得來搶劫？這是什麽道理？”
少年兩頰漲得通紅，道：“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從來沒有搶過東西，這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真有那麽巧，第一次就搶到了我的頭上？不過我也沒時間關心那麽多了，溫逢九還在等着我，我猶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拉他去報官，最後決定放過他。
看他的模樣，估計也是個可憐窮苦人。
我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碎銀，放在少年的手中，道：“你答應我，得去找份正經事做，以後都不能搶別人的東西了。要是讓我再逮到你，我就将你大卸十八塊，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少年連連點頭，将碎銀塞進懷中，看都沒多看我一眼，生怕我後悔似的溜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件好事，還是做了一件壞事。
如果我抓他去報官，他雖然會受一些苦，但等他出來之後，他也許不會想再受這樣的苦了，所以他不會再做壞事。當然了，也有死性不改的可能。
可如果我放過了他，他還是繼續做些偷蒙拐騙的壞事，萬一把別人的東西偷了搶了，那我不也算是半個幫兇嗎？因為我放過了他，所以他更加肆無忌憚了。當然了，他也有可能真的聽進去我的話，老老實實找份正經活幹。
短短的一瞬，我想了很多種可能，我慢慢走出巷子，在巷口看見了溫逢九。
我第一反應就是摸向袖中，摸摸簪子藏好了沒，然後才問溫逢九：“不是讓你在店裏等我嗎？你怎麽來了？”
溫逢九道：“你太久沒來，我出來找找你。”
我問：“你是不是看到了？”
溫逢九點了下頭：“看到你跟那人說話了。”
我解釋道：“他搶我的東西，我把他抓過來了，教訓了一番，所以才耽擱了些時間。”
溫逢九道：“我知道。”他站在陽光下，這樣看着我，我懷疑他什麽都知道，包括我給他買簪子這件事。
我問：“你覺得我做對了嗎？”
他道：“我覺得對錯難說，但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情，這樣就很好。”
我想，他這樣說，我便覺得是對了。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我随心，我高興，那就是對的。
我和溫逢九往面店走去，去到的時候，發現面已經坨了。不過我們都不是會浪費的人，所以還是坐下來，将坨了的面吃掉了。
坨了的面真的很難吃。
我心裏有些愧疚，如果不是我騙了溫逢九，他就不必吃這麽難吃的面了。
吃完面之後，我跟他去了山上，山腰處有一座亭子，剛好沒人。我拉着溫逢九去到亭下，将簪子拿出來，放在他的手心裏面。
溫逢九眼中有盈盈笑意：“送給我的？”
我道：“是啊。”
溫逢九道：“其實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麽？”
“你去買簪子。”
我撇了撇嘴，道：“你沒聽我的話。”我讓他留在店裏等我，結果他那麽快就跑出來了。
溫逢九道：“你真要去茅房的話，是會拉着我一起去的。”
原來還是因為我的借口太過拙劣，他沒有當場拆穿我，已經是給我面子了。
我道：“那你喜歡嗎？”
溫逢九道：“喜歡。”
我道：“我幫你插上。”
溫逢九很乖地将簪子給了我，我将簪子插進他的發髻上，然後退了兩步，眼睛一眨也不眨，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我道：“真好看，像是仙人。”
溫逢九目中流光，我突然湧起了一個很荒唐的念頭，想上前兩步，在他的臉上描下“到此一游”四個字。
到此一游，但願長醉不複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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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憶：到此一游。
小溫：夫複何求？
【1】：但願長醉不複醒。——李白《将進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