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陌上少年郎(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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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逢九的背後仿佛長了眼睛,就在我摔倒的那一刻,他轉過頭來,猛地停下了腳步,調轉方向向我奔來。
我原本想自己站起來的,但是看見溫逢九來了,我便将撐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像一條鹹魚那樣趴在地上。
我真是個奇怪的人,在這樣的時刻,我想的是,鹹魚有躺着和趴着的區別嗎?哪一面才是躺着,哪一面才是趴着呢?
還沒等我思考出答案,溫逢九将手穿過我的腹部,将我抱了起來。
我的姿勢從趴着變成了坐着,溫逢九問:“小憶,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沒事。”
溫逢九分別按了按我的肩膀、胸口、腹部和背部,問我疼不疼,我都說不疼,他才放下心來。
但他的眉頭還是緊皺着的,我道:“師兄,對不起,我又讓你擔心了。”
溫逢九道:“別說對不起,你摔倒了,不是你的錯。”
我道:“地面太滑了。”
溫逢九道:“是,地面太滑了。”
我坐在地上,道:“身上全髒了。”
溫逢九問:“我陪你回去換衣服?”
我道:“還沒練完輕功呢,等練完之後再換吧。”
溫逢九又問:“你還想練嗎?”
“我想練。”我道,其實我一點也不讨厭練功,我只是懶得動,但一練起來,我就覺得很高興,不想停了。
溫逢九道:“那就再練半個時辰?”
我道:“好,這次換你來追我了。”
溫逢九點了點頭,我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摸到了一手的泥,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問:“師兄,我的褲子是不是很髒啊?”
溫逢九道:“是有點,但是沒關系,練完功就可以換了。”
“但是……”
“但是?”
我有些難以啓齒,道:“但是……這樣像不像是我上了茅房,然後用褲子擦了……”
溫逢九輕輕一笑:“不像。”
“真的嗎?你別騙我。”
“真的不像。”
我有些猶豫,道:“要不還是你在前面,我追着你吧。”我不想讓溫逢九一直看着我髒兮兮的屁股,像只髒猴兒似的。
溫逢九突然要往下坐,我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溫逢九,你做什麽?”
“我也在泥坑裏面坐一坐,這樣我們就一樣了。”溫逢九認真地說。
我吸了吸鼻子:“不成,我一個人的衣服不好洗就算了,不能讓你的衣服也不好洗。”
溫逢九道:“不難洗的。”
我想,溫逢九都願意做到這個地步了,我還有什麽可覺得不好意思的呢?他不會笑話我,他在乎我,他關心我,他想讓我感到自在。
我已經沒法不自在了。
我道:“不準坐在地上,我跑了,你快來追我。”說完,我腳步輕點,往前疾掠而去。
我不必回頭,也知道溫逢九已經追上來了。
我提着一口氣,丹田內氣浪平湧,摔了一跤之後,我不再擔心再次摔跤,或者将衣服弄髒了,反而更能跑起來,我時而躍上屋檐,時而跳下平地,縱躍自如,好不快意!
但我每跑出一段路,還是會回頭看看溫逢九有沒有追上來,雨落在我的睫毛之上,又順着我的眼睛滑下來,我覺得有些痛。
練完半個小時的輕功之後,雨剛好停了,我讓溫逢九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發紅了。
溫逢九看了一會,道:“紅了。”
我問:“紅得很厲害嗎?”
溫逢九道:“不算很厲害。”
我又問:“像不像是哭了?”
這個問題不那麽重要,但也有點重要,等我回去的時候,他們看到我這一身,肯定都知道我摔倒了。而且我的眼睛又紅紅的,他們可能覺得我是因為摔倒所以才哭鼻子,那也太丢臉了。
溫逢九猶豫片刻,道:“有點像。”
我問:“怎麽辦哪?”
溫逢九道:“我們偷偷回去,先把衣服換了,不讓他們看到,好嗎?”
我道:“你要掩護我。”
溫逢九道:“我掩護你。”
于是我們鬼鬼祟祟地回到了房間,我将濕透的衣服換了之後,整個人都舒服了,怎一個神清氣爽!
接着就要去洗髒衣服了,下雨天洗衣服是很不明智的事情,但是沒辦法,衣服越放越難洗,我雖然懶,但也是愛幹淨的。
不止我一個人要洗衣服,等我出去的時候,發現一排人坐在院子中,都在搓洗衣服。
我加入了洗衣服的隊伍,周游道:“小憶也來了,人齊了。”
溫逢九比我早來一點,我坐在他的旁邊,問了大家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你們練完功了嗎?”
蘇過秋道:“練完了,不然誰來洗衣服。”
慕拂衣道:“第一次在雨天練輕功,你們感覺怎麽樣?”
周游道:“眼睛很難受。”
我道:“我跟三師兄想的一樣。”
蘇過秋道:“我的眼睛倒是還好,就是衣服濕透了,一直貼在身上,不舒服極了。”
溫逢九道:“我覺得還好。”
周游問:“大師兄,你的眼睛不痛嗎?”
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于是盯着溫逢九看。
溫逢九搖了搖頭:“沒什麽感覺。”
蘇過秋坐在溫逢九的左側,他一拍衣服:“我知道了。”
我問:“你知道什麽?”
蘇過秋道:“大師兄的睫毛太長了,擋住了雨水,眼睛沒進水,自然就不難受了。”
我覺得蘇過秋說得很有道理,因為溫逢九的睫毛确實很長,我試過捂着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那樣,掃啊掃啊,掃得我手癢心也癢。
我想,溫逢九這樣的人,天生就适合練武,因為他的睫毛長,在雨天還有特別的優勢。
慕拂衣道:“這樣的話,怎麽才能讓睫毛變長一些?”
我靈機一動:“可以把別人的睫毛剪下來,然後貼到自己的睫毛上面,這樣就變長啦!”
我的師兄師姐們均無言以對,只有溫逢九笑着看我:“你要剪誰的睫毛?”
我咳了一聲:“肯定是剪壞人的啊。”
蘇過秋道:“首先你得打得過壞人。”
我拍了拍胸膛:“我肯定打得過壞人。”
周游道:“睫毛這麽短,剪不了的,你會戳瞎別人的眼睛。”
我道:“那我不剪別人的睫毛啦,我剪自己的頭發,将頭發貼在睫毛上,這叫什麽?這叫身體發膚,受之‘自己’!”
這個方法太好笑了,以至于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他們說,小憶真是開心果。
我說,我不要當開心果,因為開心果是會被吃掉的。
他們說,那你就當傻子吧,傻子都樂呵呵的,也不會被吃掉。
我心想,原來我在他們的眼裏,還不是傻子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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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憶:嘿嘿嘿,我還不是傻子哦。
小溫:嗯嗯嗯,你是大傻子。
小憶: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