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陌上少年郎(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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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時候,其實是很不喜歡讀書的,我一看見書就想睡覺,恨不得與周公對弈三百局。
但是師娘說,人的肚子裏面要有墨水。
我聽到這話,立刻皺緊了眉頭,肚子裏面要有墨水?也就是說,我要将那些黑乎乎的墨水喝進肚子裏面?
天啊,我會死掉的!
師娘說,不是這個意思。
我問,那是什麽意思。
師娘說,肚子裏有墨水,不是讓你将墨水喝了,而是說你的腦子裏面要有學識,要會說話。
我說,那也不一定要看書,我天天跟你們說話,就會說話了。至于學識,說着說着話,也就有了。
師娘哭笑不得,将溫逢九搬出來,說他要讀書,如果我不讀書的話,在溫逢九讀書的時候,我就不能跟着溫逢九,不能打擾他。
我一聽,便覺得這不行,溫逢九一日裏面有半日都在讀書,那我不就半日都不能見到他?所以我跟師娘說,我要讀書。
後來讀着讀着,我也發現了讀書的樂趣,不會一看到書便想合上眼睛了。
人還是還得讀點書,不然別人講話,講到某些成語,某個典故,某段歷史的時候,你只能傻乎乎地問旁邊的人,你們在說什麽?
問一兩次還好,問得多了,別人會皺起眉頭,覺得你很笨,很煩人,漸漸地,就不願意跟你講話了。
我問溫逢九,那些窮苦之人讀不起書,應該怎麽辦呢?
溫逢九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他們不讀書,也沒有關系。
那個時候我還小,我不明白為什麽,後來我長大了些,就懂得了這件事情。因為窮苦之人連維持溫飽,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又怎麽能要求他們讀書學習?而且,哪怕他們不識字,他們也可以憑借雙手賺錢,也能從做的事情裏面學會道理,他們不比讀書人差。
每個人生活的環境都是不一樣的,他們只需要在自己的天地裏面,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那就足夠了。
所以,我有讀書的條件和環境,便應該努力讀書。而且,我真的很喜歡跟溫逢九一起讀書學習,我喜歡跟他看同一本書,喜歡我們一起寫字,一起做功課。
我寫的字跟溫逢九寫的字不一樣,我的字是狂放派的,溫逢九的字是端正派的。有的時候,我也想寫出溫逢九那樣的字,但寫出那樣的字需要一筆一畫,我很難有那樣的耐心,寫着寫着,又寫成狂放無比的樣子了。
我扯着溫逢九的袖子,說我寫不好。
于是溫逢九便站在我的身後,抓着我的手,慢慢地寫字。我覺得很奇異,握着毛筆的明明是我的手,卻因為包裹在了另外一只手之中,被另外一只手所掌控,就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哪怕我耐下心來一筆一畫,寫出來的字也沒有溫逢九寫的端正。
俗話說,字如其人,我想是真的。溫逢九的字跟他的人一樣好看,而我的字跟我的人一樣潇灑。
溫逢九笑着問,你很潇灑嗎?
我說,是啊,我潇灑極了。
溫逢九再問,你潇灑在哪裏?
我說,我做什麽都很潇灑。
其實我也說不上來,我具體潇灑在哪裏,我就感覺我是一陣風,誰都抓不住,這就叫潇灑。
溫逢九說,誰都抓不住?
我想了想,說,是的,誰都抓不住。
我是個很潇灑的人,我要是真想做些什麽,溫逢九也抓不住我,除非我願意被他抓住,但我一般都是願意被他抓住的。
怎麽說到這裏,我覺得我也沒多潇灑了?
罷了罷了,我的字夠潇灑就成,人不潇灑也沒關系。
有的時候,我玩心四起,也會站在溫逢九的背後,抓着他的手,讓他寫出狂放的字體。但是因為我沒有他高,我的視線被他的身體擋住了,我只能憑着感覺亂寫,最後寫出來的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狂放,不止狂放,還十分潦草。
溫逢九說,好看。
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錯,好看?
那是我自己都不敢說出來的話,生怕紅了耳朵紅了臉。
溫逢九說,嗯,很有你的風格。
我說,那确實是的。
整個師門上下,也只有我能寫出這麽放蕩不羁的字體了。
蘇過秋看我寫的字,只有一個評價,就是問我能不能也給他寫一張,讓他貼在房門上,這樣什麽妖魔鬼怪都進不來了。
我說,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這是在嘲笑我。
蘇過秋說,我哪有嘲笑你?
我說,你說我的字很醜,醜得妖魔鬼怪看了,都要退避三舍。
蘇過秋說,才不是這個意思,我說,你的字很飄逸,妖魔鬼怪看了,以為這裏是仙宮,都不敢進來了!
我說,真的嗎?
蘇過秋說,真的啊。
我問溫逢九,師兄,他是不是在騙我?
溫逢九笑着說,沒有,他在誇你。
是的,蘇過秋在誇我,所以我給他寫了一幅字,他果真貼在房門口了,我去看了一眼,覺得我的字真漂亮。
我問溫逢九,師兄,我也給你寫一張,讓你貼在房門怎麽樣?
溫逢九說好。
我便立刻寫了一張,與溫逢九一起,将我的字貼在了他的房門上。我欣賞着自己寫的字,說,真不錯。
溫逢九點了點頭,說,很好看。
我說,禮尚往來,你也寫一張給我,讓我貼在房門口。
溫逢九便寫了一張,他寫得比我慢,我看着他寫字,腦子裏湧起了“風骨”兩個字。我覺得這太貼切了,溫逢九的字是有風骨的。
溫逢九寫完之後,我等不及晾幹,拿着紙跑回自己的房間,貼在了門上。
我很滿意。
周游看見我們的房門都貼了字,決定去找溫逢九也要一張,但是被我阻止了,我說,三師兄,我來幫你寫。
周游微一猶豫,我更喜歡大師兄寫的字。
可我不想讓別人的房間也貼着溫逢九的字,但我想不出什麽好理由,我看着溫逢九,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溫逢九想了想,問,小憶的字也不錯的,我給你寫半張,小憶給你寫半張,這樣如何?
周游答應了。
于是我與溫逢九一同寫了一幅字,讓周游拿回去貼在房門上了。
我問,師兄,你剛剛看懂我的意思啦?
溫逢九說,看懂了。
我說,你真好。
溫逢九看懂了我奇怪的占有欲,而且願意為我想辦法,他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兄。
慕拂衣看見我們的房門都貼了字,她覺得好玩,但沒找我們寫字,而是自己寫了一幅,也貼在了房門上。
師父師娘看見了,問我們這是在做什麽?
蘇過秋聳聳肩,說,我不知道,一開始,我只是想拿小憶的字驅邪,然後……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捏住了他的胳膊,我沒用多少力氣,是讓他好好說話的意思。
蘇過秋笑着呸了一聲,說,不是不是,說錯了,不是驅邪,是招財,然後大家都跟着我一起招財了。
師父說,招財這種好事,怎麽不叫上我?
我問,師父,你也想招財嗎?
師父說想啊。
我說,那我就給你和師娘也寫一幅!
師父看了看我寫的字,沉默半響,說,還是不了,財這種東西,夠用就行,不能貪多。
我覺得師父真是高風亮節,我們的水平都太低了,趕不上師父的十分之一。
師娘笑着把師父推走了。
慕拂衣站在周游的門前,說,大師兄和小憶的字,真是一點也……
我的耳朵湊了過來,問,一點也什麽?
慕拂衣說,一點也……不能說是不配的。
我笑得開懷,是的,師姐說得很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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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憶:我可潇灑啦!
小溫:過來。
小憶(屁颠屁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