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陌上少年郎（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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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們還是回山上吃飯，雖然我依舊吃長壽面，但他們還做了很多其他的菜，豐盛極了。
我厚着臉皮，說他們都是沾了我的光。
慕拂衣給我夾了桌上最大的雞腿，道：“小憶多吃點，把嘴堵住吧。”
我咬着雞腿：“為什麽要把嘴堵住？我可以一邊吃一邊說話。”
師娘道：“今天是你生辰，你愛說多少話都行。”
我道：“還是師娘對我好！”
師娘道：“你才知道啊？”
我道：“當然不是，我一直都知道，師娘是世上最好的師娘！”
我總是把這些話翻來覆去地說，他們聽不膩，我自然便說不膩。嘴甜有什麽不好的？讓每個人都高興，便是我李憶活着的樂趣之一。
吃完飯後，我們一群人坐在涼亭下，繼續講話。師父和師娘陪我們講了一會，便去睡覺了，他們年紀大，睡得比我們早多了。
師父師娘走之前，讓我們別鬧這麽大聲，我們連連應聲。其實我們都不會很大聲的，尤其是在安靜的夜晚，因為山中有回聲，我們要是太大聲了，就能聽見山裏傳來的回聲，那可太尴尬了。
沒有人聽見自己那悠悠蕩蕩的聲音，會不覺得丢人的，至少我們這群人不會。小的時候蘇過秋不想練功了，鬧脾氣，吼了一句“你們要是再逼我，我就把劍吃了”，然後山谷裏面回蕩了好多遍他那句“我就把劍吃了……”。
這麽多年來，我們時不時會問蘇過秋，打算什麽時候把劍吃了？
蘇過秋反問我們，八十歲的時候能不能忘掉這件事？
我們說，忘掉你這個人都不會忘掉這件事的。
因為真的很好笑，那時候蘇過秋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能引發這麽大的回音，他聽到的時候也懵了，不鬧脾氣了，睜大眼睛站在那裏，跟一座雕像似的。
而且他沒有劍，他要吃的話，只能吃師娘的劍或者慕拂衣的劍，這更丢臉了。慕拂衣拿着劍跑過去，遞給他，問他吃不吃。我們跟在慕拂衣的背後看熱鬧，蘇過秋的表情像是快哭出來了。
後來蘇過秋突發奇想，将糖做成劍的模樣，做了整整一盤，然後拿到我們面前，說看好了啊，我要把劍吃了。
我們說，這不能算數。
蘇過秋說，我不管，我說吃了就是吃了。
我們說，沒事，你吃了我們也不會忘記的。
蘇過秋說，你們真是可惡，你們講話最好別講太大聲，要是讓我聽見回音……
我們說，謝謝你的提醒，我們會小心的。
從那以後，我們在山裏講話，從來都不會用喊的，蘇過秋表示很遺憾，因為他還要被我們嘲笑，而且他既沒有同伴，也沒有繼承者，而是孤零零地被我們嘲笑。
我們一群人聊了許多往事，聊天其實主要就是聊往事，因為過去已經發生，而未來尚未到來。聊未來是盼望，是憧憬，是心之所向，但人不能總是聊未來，不然很容易陷入幻想之中一去不返，人還是要活在當下的。
夜深了，我們各自回房，他們又都跟我說了一遍生辰快樂，我一一謝過。
我先溜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拿着周游送我的桃花釀，摸到了溫逢九的房間。
溫逢九一直在等我，我剛到門口，他便将門打開了。
我走了進去，将桃花釀放在桌上，道：“師兄，我們來喝酒吧。”
溫逢九道：“好。”
我倒了滿滿的兩杯酒，給了溫逢九一杯，我喝了一口，醇潤的液體滑入我的喉嚨，桃花的香氣盈滿鼻尖，我道：“三師兄釀酒還真有一手。”
溫逢九道：“是啊。”
他不怎麽會誇人，總是我說些什麽好話，他就附和我的話，幸虧我是大氣的人，不然高低得找他要些銀兩。
我喝完一杯之後，覺得周游是在騙我，這酒哪有很烈？我喝着什麽感覺也沒有。
其實我不怎麽喝酒，因為喝酒還要下山買，我懶得買。而且喝酒誤事，很多江湖傳言都是某某某被灌醉了，打鬥的時候才會落了下風。還有某某某喝多了酒，嚷嚷着闖進了姑娘家的閨房，把姑娘的房間當成自己的房間，醒來之後才發現自己成了大笑話。
所以我很少喝酒，我可不想鬧笑話。
我道：“溫逢九，你知道我剛剛為什麽沒把桃花釀拿出來，跟他們一塊喝嗎？”
溫逢九道：“嗯？”
我道：“因為我怕我喝醉了，做些什麽傻事，被他們看了笑話。他們會笑我，還會笑很多很多年，那可太丢臉了。但是我知道，你不會笑我，而且要是我做了什麽傻事，但是因為喝醉了不記得了，你都會告訴我，不會偷偷笑我，是吧？”
溫逢九道：“這麽信任我？”
我感覺腦子有些暈，我道：“我怎麽能不信任你？這個世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溫逢九探了探我的額頭：“臉都紅了，還喝嗎？”
我道：“喝啊。”
雖然我很少喝酒，但是喝酒講究的就是一個“盡興”，所以每一次喝酒，都要喝個痛快。
而最重要的原因我剛剛也說了，因為這裏只有溫逢九和我，所以我覺得我做什麽都可以，反正有溫逢九看着我。
溫逢九便給我倒了一杯，他只倒了七分滿，我拍了拍溫逢九的臉，道：“這太少了，我要滿的。”
瞧見我這無賴樣，溫逢九有些無奈，但他還是聽我的話，倒滿了一杯酒，遞到我的唇邊。
我沒有伸手接過酒杯，而是就着他的手，喝了兩口酒。我喝不到了，溫逢九便将杯子傾倒了些，将酒送進我的喉中。
就這樣，我又喝完了一杯酒，我晃了晃桃花釀的瓶子，感覺裏面剩下的不多了，便都倒給了溫逢九，讓他喝。
我嘀咕道：“你一杯，我一杯，你一杯，我再一杯……”
我的視線已經模糊了，但還是能看見溫逢九揚了揚嘴角，我道：“你笑什麽呀？”
溫逢九道：“笑你。”
我眨了眨眼，心想，我有什麽好笑的。
這是我睡着前記住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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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憶：師父是世上最好的師父，師娘是世上最好的師娘，師兄是世上最好的師兄，二師姐是世上最好的二師姐，三師兄是世上最好的師兄……
衆人：笑。
小憶：我是世上最好的小憶。
衆人：……
1-27章章節名出自顧敻《荷葉杯·弱柳好花盡拆》。
全詩如下：
弱柳好花盡拆，晴陌。陌上少年郎，滿身蘭麝撲人香。狂麽狂，狂麽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