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太倉宗集體活動

衛西累得手疼腿疼, 枕着徒弟的胳膊, 鼻息裏滿是徒弟的氣味, 聽着耳畔有序的心跳,墜入夢境前才忽然想起,自己今天似乎忘記了要摘下胸口的玉佩。

實在是今天這玉佩的表現太過安靜, 明明以往吸徒弟陽氣的時候它總是燙得人難受,可這次卻不知道為什麽溫和異常,衛西緊貼着它的皮膚只覺察出了并不熾烈的微熱, 偶爾似乎升高了一些, 又立刻迅速地降了回去,仿佛刻意地不想燙到他似的, 因此自然而然地就被忽略掉了。

不過它明明只是個玉佩而已,自己又為什麽會下意識地覺得它不想燙到自己呢?

這念頭只在他的頭腦中一閃而過, 伴随昏沉的睡意,轉瞬就消失不見了。

朔宗睡到一半, 隐隐約約又聽到鬧人的吵意,他心念微動,但還不等轉醒, 懷裏的衛西就因為貼睡得太緊, 察覺到了他身體的動靜。

衛西發出被打攪清夢的悶哼,那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聲響瞬間停止,一片死寂。

朔宗半夢半醒地松開原本跟衛西交握的手,抱着懷裏被驚動到的人拍了拍,沒發現什麽異常, 但手臂忽然碰到個溫熱的東西。他下意識摸去,才發現衛西今天入睡前忘記了摘玉佩。

他把那玉佩從衛西胸口撈起來,借着月光端詳了兩眼,還沒看出什麽,但忽然覺得手心的溫度在極速地上升着!

同一時間,到底被吵到了的衛西迷瞪瞪地看了過來,大概是察覺到入睡前跟徒弟交握的手松開了,本能地一把抓住。

倘若有聲音的話,那大概是脹滿的氣球被排幹空氣發出的咻聲。

幾乎在衛西手掌伸過來的一瞬間那玉佩的溫度就恢複了正常,熾烈的高溫宛如昙花一現,朔宗還來不及琢磨,手掌就被衛西給賴住了,這人明明沒全醒,動作卻多得很,細長的手指朝指縫鑽啊鑽的,非要跟徒弟十指交扣的架勢。

朔宗下意識松開手裏的東西握住了他。

說來奇怪,衛西這樣高的武力值,睡覺時的姿勢卻總是蜷縮着,像是非常沒有安全感的體現。

此時也是,本能地握住了徒弟的手才終于滿意了似的,眉目缱绻地再次陷入酣睡,發出均勻又細小的呼吸聲。

朔宗的眼神瞬間在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放柔了,重新調整姿勢将他抱回懷裏,再不去理會那塊古怪的玉佩。

他本來也沒什麽好怕的,更何況對方在掌心裏溫度瞬間升高的狀态又如此昙花一現,說不定只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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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反正是不重要的東西。

睡吧。

深夜裏緊貼着衛西的皮膚不舍得發燙又擔心折騰朔宗會吵醒衛西睡覺的“不重要”的太倉宗掌門令:“………………”

*****

團結義近來總覺得自己有殺身之禍,那是一種冥冥之中沒來由的危機感應,如同動物碰上了天敵,每一處都暗藏危機。

他将自己得到的感應告訴給師父,師父只是端詳他面相一眼:“胡說八道。”

這面相最多也就是最近會倒黴些,跟殺身之禍有個什麽關系?

他又将自己得到的感應告訴給師弟,師弟目光沉沉地注視着他:“呵呵。”

團結義得不到相信,一轉頭又感覺自己後頸涼涼的,像腦袋頂上懸了一把随時要落下來的閘刀那樣,忍不住接着揣測:“師弟,你說我不會得罪了什麽小人吧?我照着書掐指一算,是犯小人的卦象!”

師弟:“……呵呵。”

團結義:“??”

呵呵是什麽意思?師弟真是太不友好了。

然而師父卻也沒空搭理他,信衆之前請的塑像還沒定來呢,早上老板還突然打來電話,說太倉宗要的小相兩次燒窯都給燒開裂了。

老板非常困擾:“按理說不應該啊,我都做這一行幾十年了,火候上一點沒出錯。”

老板專職給人做神塑,對鬼鬼神神有點了解,因此多少覺得有點邪門:“是不是有點不正常啊?”

衛西決定帶着徒弟們去現場看看。

進店就看見神塑店的老板看着一桌子的泥胚發愁,衛西看清楚那批泥胚,不由得怔楞了一下。

他腦海裏最後的模樣就是衛得道閉眼安眠的臉,因此最後給老板的要求裏,塑像的眼睛就是閉着的。

老板的手藝超乎他想象的好,這麽點細微的提示而已,他塑出來的泥胚卻真的很有衛得道的味道,衣袍飄飄,氣質悠閑,雙眼緊閉着,面帶微笑,仿佛下一秒就要張開嘴絮絮叨叨地為人講經。

衛西看了一會兒才上前,老板愁眉苦臉地說:“這真是我接過的最難的一單生意了。沒進窯就開裂,進了窯還是開裂,明明其他同批的神像都好好的,只有你們家的神塑,一個完整的都找不到,用的胚土也是一模一樣的啊!”

衛西不置可否地上前,便聽老板謹慎地猜測:“也太離奇了,您說會不會是神像自己不想被塑啊?您塑他是拿來幹什麽的?”

衛西據實回答:“我開了個宗門,有信衆想請兩封小相回去供奉。”

一個想求治便秘,一個想求治腳氣。

老板卻不清楚內情,還很是奇怪:“那不是挺好的嘛,香火旺盛,神仙怎麽會不同意呢?”

話音剛落,啪嗒一聲,離他最近的一個土胚晃動一下,掉了個胳膊下來。

朔宗:“……”

老板:“……看來是真的很不樂意啊……”

衛西不以為意,在老板惶恐的猜測中上前取過那枚掉下的斷臂,端詳了起來。

那斷臂的截斷面整齊幹淨,就像是被切下來似的,團結義看得也害怕:“師,師父,天尊會不會真的不想被信衆請回去啊?”

衛西并不這麽覺得,淡淡開口:“怎麽可能,你師祖心懷天下,平常在山裏遇到只螞蟻都不吝啬講經點化的。”

斷臂神像:“……”

衛西說着将那斷臂粗暴地怼回裂口,老板見狀剛想提醒這土胚黏性不夠而且都快風幹了這麽接沒用,便見他松開手道:“看吧,碰巧而已。”

那神像的斷臂接口整齊如新,仿佛從來沒有分離過那樣裝蒜着。

“入窯燒吧。”衛西示意完老板,又盯着那群泥胚,朝身旁沉默的二徒弟靠了過去。

二徒弟看了他什麽情緒都看不出來的面孔一會兒,忽然伸手安慰性地捋了下他的頭發:“想他了嗎?”

衛西抓下他的手:“怎麽可能。”

衛得道那個死老頭,每天除了吃睡,什麽都不會幹。

他垂眼把玩着徒弟修長白皙的手指,指腹輕輕地抹過對方手背上的幾道傷疤,被徒弟反手握了住。他于是停下小動作,半晌後才不屑地回答:“有也最多只有一點點吧。燒好之後咱們宗門裏自己也供上一尊好了。”

收拾泥胚的老板收拾着收拾着表情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他燒太倉宗這一窯泥胚的過程裏總是出現各種事故,比如入窯之後莫名其妙的開裂,比如放在桌上毫無預兆的解體,有時候甚至拿捏起的動作出了一小點疏忽,都會導致一臺本該柔韌的塑像四分五裂。

可剛才,他收拾的時候一不小心脫手讓一尊神像掉到桌上了,桌子有點窄,表面風幹的塑像便咕嚕嚕便滾到了桌邊。

這種意外事故老板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了,懊喪之餘也知道自己無力回天,他手上還托着其他塑像呢,動作一大摔碎可就糟糕了。

神像滾着滾着,果然滾到了桌面邊緣,然而誰知道緊接着離奇的一幕就出現了,那神像忽然停下了滾勢,然後徘徊在桌面邊緣,開始一左一右地晃動起來。

它似乎正在進行激烈的心理鬥争,時而朝桌內側安全的地方滾半圈,又時而朝着桌外的萬丈深淵搖一點。

老板:“……”

老板看了眼手表,這都已經搖了五分鐘了,再大的慣性都該被搖沒了吧?這位大仙究竟跳是不跳?

*****

收到老板報喜說這一窯成功燒好的消息時衛西正準備組織公司聚會。

太倉宗收到了陰曹司衙門的提幹,一躍從民營企業變成了事業單位,前途不可限量,這對一家正在起步階段的小公司而言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這樣大好的喜事,當然不能不跟員工分享,恰好公司從創辦起就沒有集體活動過,适當的集體活動對員工內部的默契度培養可是相當有幫助的,因此在太倉宗總經理團結義的建議下,董事長衛西破天荒地拍板來了一次拓展活動。

對此太倉宗財務部負責人朔宗的态度是:“……”

說起這個職位分配,過程其實是這樣的。

那天衛西督促弟子們找了個相框将自己得到的證書裱挂在了客廳的營業執照旁邊,吃晚飯依舊吃得很不爽的衛天頤就背着手踱步過來,皺着眉頭掃了證書兩眼。

剛開始看到證書喜慶的紅封面,他還以為這是個獎狀或者衛西考了個技工證書啊啥的,結果定睛一看,啥幾把玩意兒,又是陰曹地府又是妖魔鬼怪的。

衛天頤覺得很不吉利,豎着眉頭道:“什麽東西,趕緊摘了摘了!”

團結義就給他解釋,這是我們公司收到的政府表彰,太倉宗以後就不是普通公司,是機關單位了。

衛天頤一個字兒也不相信,反而還覺得大兒子跟他這個大徒弟簡直就是神經病,陰曹衙門辦是什麽鬼啊,這玩意就連辦證的估計都得腦抽才能做得出來,還政府表彰,便冷笑着追問:“哦,那麽厲害,入黨了嗎?進政協了嗎?你們單位屬于哪個辦事機構啊?中央?人大?國務院啊?”

衛西:“?”

團結義開始苦思冥想:“屬于哪個啊我們?”

朔宗:“……哪個都不屬于。”

衛天頤沒太吃飽,但見難得扳回了一城也十分得意,嘲諷道:“老子在商場上混了那麽多年,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還多,就你們這小打小鬧的破公司,裝神弄鬼燒香拜佛,天天不知道在搞些什麽,職位都劃分不清楚,還事業單位,叫你們微型個體戶都給面子了!”

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衛西聽得深深皺起了眉頭。

先不說衛天頤提到的那一連串一聽就很不好惹的機構,單他提出的這個建議,就是很有水準的,太倉宗重建以來,除了申叔這位人事部經理過了明路,其餘管理職位确實一直都沒有任命過。

既然要壯大宗門,就不能這麽兒戲下去了。

他拿着團結義搜索來的公司職位排行表,作為掌門,自己肯定是董事長,再往下——

“你們想要哪個職位?”

團結義老開心了:“師父!我想當總經理!”

衛西:“行叭,闕兒你呢?”

朔宗:“…………”

他頂着衛天頤一言難盡的視線,實在招架不住衛西認真的表情,在財務部的選項上點了點。

衛天頤不可思議地看完太倉宗幾個重要部門的劃分過程,末了還被分封了一個招待處負責人,也沒了嘲諷的心思,背着手驚嘆着走了——這公司能開兩年不倒閉他把自己腦子扭下來當球踢。

*****

于是太倉宗的第一次員工旅行活動就在三位元老的召集下展開了。

申叔聽說了陰曹衙門頒給自家公司證書的事情,別提多高興了,陰曹衙門雖然管不了太倉宗進政協,可對它們鬼怪而言那可是絕對權威的,與此相比,他反倒覺得進政協的吸引力要小多了。

本地城隍司還給了太倉宗一些編制,編制啊!莫說孤魂野鬼,就連正常投胎的鬼魂想要事業編都得往死裏考試。對陰魂們來說,事業編可不僅僅是陽間的鐵飯碗那麽簡單。有工作就能有收入,事業編旱澇保收,工作又風光,好些的崗位,比如本地城隍土地司,就連最基層的勾魂使工作之餘都能有灰色收入,因為手握勾魂和投訴意見整理的權利,還頗受普通鬼怪敬畏,誰見了不得客客氣氣的?更重要的是,入了編制之後,投胎也有優待!

哪天不想當鬼了,朝衙門提個申請,工作績效出色的說不定下輩子還能投個吃穿不愁的富二代!

陽間的這些富二代官二代,時常有人說評價他們會投胎,然而凡人哪裏知道,這些人除了少數前世有大功德外,剩下的基本都被各地城隍司的在編員工壟斷了。

申叔走南闖北,過去白手起家,可聽過不少八卦,京城某個富商家受盡萬千寵愛的獨孫,就有鬼猜測是本地城隍司一個小領導托生,那小領導當時遞交的申請可輝煌極了,手下判出了近千場陰司,沒有一例冤假錯案,緊接着他辭職沒兩年,那富商家的獨孫就出生了。

申叔想到這不禁美滋滋,有編制這甜頭在,公司裏的鬼職工們為了轉正,恐怕一個個要主動加班加成陽間的程序員了。

這真是個大喜事哇!

當下鬼屋和偵探事務所統統挂牌休息,申叔領着幾百個實習鬼員工連帶調解團的老頭老太太們興沖沖地做好了出門準備。

員工出游的事兒衛西跟邱國凱提了一嘴,主要是新進經紀公司的那群精怪确切說來也算是太倉宗的員工,既然是員工集體拓展,就不能把它們排斥在外。

邱國凱倒是沒什麽意見,精怪們新到公司,也沒資源,都在集體摳腳狀态,出門并不耽誤事兒。不過想到衛西要把一群妖怪夾帶在自己的員工裏,他還是略微有些擔憂:“衛大師,公司員工拓展帶上它們好麽?都不是一個種族的,萬一再把您員工們給吓着了。”

衛西:“不會不會。”

邱國凱又不敢勸他,挂了電話後只好額外叮囑野豬精等精,出去玩的時候切記要掩飾好自己的異常,不要在太倉宗的員工們面前顯露出來。

萬一把人吓到報警,警察一來,大家全完蛋!

精怪們出來了那麽多天,都覺得山外頭的生活确實比山裏舒适,再則也都清楚自己暴露之後的下場,紛紛慎重點頭。

半小時後。

野豬精僵硬地站立着,小弟小妹紛紛畏懼地緊貼在他身邊,周圍一群形容恐怖的替死鬼,有的滿臉是血,有的半個腦袋,還有的眼睛都掉了一只出來。

替死鬼們評頭論足地打量着它們:“這就是分公司來的同事哈?”

“挺好看的嘿。”

“聽申經理說以後都要當明星的。”

“嗨呀真羨慕,我死之前其實也想過進娛樂圈呢,結果長得不行……”

野豬精:“……”

一旁的松鼠精哆哆嗦嗦地說:“豬,豬哥,我害怕。”

野豬精心說你害怕,老子還想報警呢。

*****

衛西跟徒弟挑了幾個公司拓展的地點,選來選去,還是挑中了京城森林動物園。

這動物園很有名氣,據說風景也相當好,又是經紀分公司諸多新員工心心念念的聖地,更重要的是衛西自己也對此很感興趣。

不過唯獨不好的地方,就是這動物園夜間不營業,員工們只能白天出行。雖然有了太倉宗的特殊手段,公司裏的鬼員工們并不畏懼白天,不過大白天出門對鬼魂來說依舊是個比較差的體驗。

但是鬼多也沒辦法啦,而且京城晚上當真沒什麽好玩的東西,總不能七百多個鬼一起去蹦迪吧。

好在出發的這一日是個幸運的陰天,太陽并不猛烈。

公司裏的這群鬼員工最短死了四年,最長的二百年都有了,死後第一次有機會集體出來玩,全都亢奮得不行,從集合開始就不停分享自己帶出來野餐的祭品。

精怪們木然地站在一邊,旁邊是各種的——

“我帶了白蠟燭,要嘗嘗嗎?”

“這是昨兒中午我省下來的線香,可好聞了,你也聞聞。”

皆是無言以對。

七百多個鬼熙熙攘攘站在一起着實壯觀得很,雖然普通人類并看不到,可在衛西的視覺裏仍是十分擁擠。

時間正好,沒有太陽也亮堂得很,申叔就跟衛西提出建議:“掌門,要不大家坐地鐵過去?大白天的,這麽飄去動物園怪受罪的。”

衛西:“地鐵?”

他還沒坐過地鐵呢。

他下意識征詢兩個徒弟的意見,團結義從鳳陽來,也沒見過地鐵,唯獨見過地鐵太倉宗二弟子沉默的看着前方揣着祭品興奮異常的鬼怪們:“……”

讓它們一起上地鐵……

衛西沒得到回答,轉頭朝申叔:“那就走吧。”

這一日的白天,京城地鐵的上班族們覺得地鐵裏的空氣格外的冷。

大夥搓着胳膊抱怨地鐵部門太摳門了暖氣都舍不得開高點,朔宗拎着衛西遠遠地站在一邊,無語地看着前方幾個不為人知的員工對周圍的活人們評頭論足——

“她腿好細哦。”

“這個衣服好看,比我死的時候的流行洋氣多了,攢幾個月工資,到時候讓申經理代購燒給我。”

地鐵門一打開,人鬼呼啦啦地朝裏頭擠,轉瞬間塞滿了整個車廂。上班族們這下可舒坦多了,車廂裏開着暖氣,人多就顯得悶熱,鬼們擠進來之後,呼吸反倒清涼得多。

他們鎮定自若,不太習慣京城地鐵的鬼們可都驚呆了,擠上車廂後為了避免跟人重疊,全都被擠得哇哇大叫,在頭頂亂飄:“沒地方了!!別上來啦!!!”

精怪們模樣漂亮,戴着帽子口罩,躲得離大部隊老遠,深深地覺得自己這群非正常的物種此時應該被歸屬進正常行列內。

衛西頭一次坐地鐵,剛上車就弄丢了兩個徒弟,後背一直有人在推,還有人踩他的鞋,硬生生把他推進了車廂另一側,而人群那頭推擠的力量還在不停湧來。

這是什麽樣的武林高手都奈何不了的場面,衛西直接被擠懵了,呆滞地被擠靠在地鐵的大門上。

四周全都是在罵罵咧咧人怎麽這麽多的陌生人。

衛西被他們擠得站在原地動彈不得,許久之後,才從餘光裏捕捉到一抹熟悉的面孔:“闕兒!”

二徒弟穿了一身的黑衣,瘦高修長,面容英俊,出現在人堆裏的情形宛若鶴立雞群,周圍的人都在偷偷看他,他則面無表情地撥開擁擠的四下,鎮定自若地朝着衛西擠來。

擠到衛西身前,他站住不動了,一手撐着欄杆,低頭幫衛西梳了把被擠到淩亂的頭發:“還好嗎?”

他擋在前方,用後背抵住了人潮,周圍可算有了一小塊空閑的範圍。

衛西心有餘悸:“這就是地鐵麽?!怎麽能坐得下這麽多人!”

徒弟垂首看着他,忽然笑了下,似乎挺開心看到他難得狼狽的樣子:“大部分的人類總是很辛苦的……難受了?”

衛西盯着他露出的罕見笑臉,眼神有一些迷茫。

“難受的話就靠着我。”徒弟盯着他,眼睛還是微彎的,松開胳膊抓住他的手環在自己腰上,“站穩。”

周圍全都是人,衛西環着他的腰,突然有一種自己兩人方圓幾米內都十分靜谧的錯覺。

他慢慢收緊手臂靠了過去,徒弟就撐開肩膀,抵在他身體兩邊,垂首安靜地看着他。

衛西仰頭,和他對視,又目光下滑盯着他的嘴唇。

有點想要碰一下。

徒弟默契地會意了:“餓了?”

衛西搖了搖頭。

徒弟不知道怎麽回事嘴角又勾了起來,貼近他一點,手也下滑撐到了他的肩側,低聲道:“這裏不行。”

倆人現在的姿勢簡直就像是在親密地擁抱着一樣。

衛西貼着他問:“那哪裏可以?”

“等出去。”徒弟用手指繞住了他的一縷頭發,專注地搓撚着,“出去以後喂飽你。”

衛西懶洋洋地哼了一聲,靠在他身上不動了,徒弟索性用一只手摟住了他的腰,避免他被晃到。

周圍受到了一萬點傷害的上班族們:“…………………………”

車廂搖晃,衛西貼在徒弟身上,靠着靠着,便聽到了一旁傳來的讨論聲:“唉你知道嗎,聽說這段地鐵軌道上個月有人卧軌自殺了,上周論壇裏有人說坐地鐵的時候在這裏遇到過鬼。”

“哇靠,不是吧?那麽恐怖的?坐個地鐵還能碰上鬼?!讓不讓人好好上班了!”

衛西:“……”

衛西朝着說話的那個姑娘看了眼,目光又默默轉向了車廂角落哇哇大叫着這裏沒有位置了的自家員工們。

列車開過一處隧道,車廂裏忽然又有人驚叫:“那是什麽東西!”

衛西下意識轉頭,瞬間就看清了地鐵窗外一個模糊的漂浮物,地鐵速度這麽快,它卻始終如影随形,吓得車廂裏的上班族們紛紛驚叫:“啊啊啊啊!!到底是什麽啊!!”

衛西雙眼一眯,頭頂同時傳來了徒弟的判斷:“卧軌的那個。”

自殺的鬼怪有許多會停留在原地,當然目的不一,有的可能是為了尋找替身,有的則可能單純只想吓人。

這個鬼挑選高峰期出現,很有可能是後者,它或許生前不受重視,死後便沉溺于受到關注得到尖叫的快慰。

論吸引人,它真的是很成功了,因為不僅車廂裏的人類看見了它,太倉宗的七百多員工聽到喊聲之後,也好奇地蜂擁而上,踩人頭的踩人頭爬肩膀的爬肩膀:“鬼?!哪裏有鬼!”

衛西:“……”

朔宗:“……”

車窗外的小鬼非常滿意上班族們的回應,身體扭曲了一下,想要露出自己血肉模糊的面孔來,于是轉動猩紅的一雙眼睛,偷偷窺視向這列車廂裏的活人們。

緊接着它便對上了車廂裏一大堆奇形怪狀的同類。

七百多雙鬼眼盯在它身上,有的頭破血流,有的開膛破肚,論起陰森恐怖,雙方根本就不在一個級別。

卧軌鬼:“…………………………”

太倉宗的員工們看完它卻都有些失望,挑剔地評價了起來——

“就這個啊。”

“唉,一般嘛,要是我去肯定吓人多了。”

“不過它跑得好快,地鐵時速是多少來着?你們誰查過?”

“好像最高80km每小時。”

“這倒還可以。”

“它腰好像斷了唉,哇,可憐,怎麽會想不開卧軌哦?我跳樓就已經夠醜的了,你看我腦袋癟的,現在怎麽敲都敲不回來。”

“唉怎麽回事?它幹嘛不動了?哎哎哎!跑哪兒去啊它!”

卧軌鬼胯下一緊,跑得飛快:“……………………打擾了。”

太倉宗的員工們把它羞辱走還不肯罷休,後續的話題一路發散到這個鬼是不是社恐,否則怎麽會看見鬼就跑,這樣很容易交不到朋友。

地鐵裏的上班族們:“……咦?怎麽又沒有了,剛才是眼花了嗎?”

朔宗抱着衛西:“…………”

衛西貼着朔宗也沉默了一會兒:“……集體活動好像是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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