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八卦
阮芋盯着屏幕上連續冒出來的消息氣泡, 感覺頭皮一陣發緊。
她嘗試理解溫老師的腦回路,沒一會兒,忽然就釋然了。
溫老師的情敵太多,每天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自然要将自己脆弱的那一面保護起來, 對外只能展現堅硬的、不以為然的外殼。
阮芋嘆了口氣, 誠懇地打字回複:【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嗎】
看她語氣,似乎并沒有相信。
阮芋有些沉不住氣:【我怎麽會喜歡他那種狂妄的家夥!】
這一回,溫老師又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冷冷淡淡甩來符號:【。】
估計在為阮芋诋毀蕭樾而不滿。
阮芋覺得自己可真是太難了:【我沒有說你眼光不好的意思[大哭][大哭]】
頓了頓, 再堅決表态:【我成績太菜了,現在眼裏只有學習, 沒有其他!】
溫老師的情緒看起來穩定了些:【嗯,挺好】
阮芋松了口氣, 就見溫老師像是立即切換了角色,長輩一樣催她睡覺:【淩晨了,放下手機,再精神也躺下】
阮芋乖乖回複:【好的呢, 現在剛好有點困了,晚安~】
。。。:【嗯】
聊天到此結束,阮芋将手機息屏, 擱放在床頭櫃, 掀開被子平躺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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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甫一閉上,眼前漆黑的世界幾乎瞬間湧入洶湧的海水, 仿佛随時都能将她無情吞沒。身體某個部分, 某個曾經不屬于她的部分毫無征兆地抽疼了下。
阮芋擱在身側的手不禁蜷起, 緩緩攥住被單。
下一瞬,無邊的黑暗中,她沒有等來無私的救世主,而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背影。
就着昏蒙微弱的光線,她對上他轉過來看她的眼睛。
好像在确認她有沒有坐穩。
霎時間,整片狂怒的海在他淡薄的視線中平靜下來。
阮芋攥着被單的手指漸漸松弛。
緊張的情緒好似也得到安撫,她的呼吸變得綿長,就這麽墜入寧靜的夢鄉。
即使心中時刻數着日子,真來到假期結束那天,學生們依然感覺猝不及防。
校道上三三兩兩拖着行李箱往宿舍走的背影,沒有一個打得起精神。
阮芋是全宿舍最後一個到的。
她拖着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其中小半箱是課本和作業,小半箱是換洗衣物,還剩一點空間,擠擠攘攘地塞滿送給舍友的旅行紀念品。
許帆收到了一個精致可愛的椰雕挂飾。她當即把挂飾挂到書桌正前方,拿手撥了撥,轉頭圍觀阮芋拾掇剩下的行李。
“你好像胖了一點?”許帆上下打量她,“真的,比剛入學的時候圓潤一點了。”
那時的阮芋看起來羸弱得叫人心疼。
胖了就說明變健康了,阮芋很高興:“真的嗎?我自己都沒感覺。”
說着擡手摸了摸臉,摸完臉又摸胸,小聲念叨道:“希望多長點到該長的地方。”
許帆轉臉過去笑了聲,然後又催她:“趕緊收拾完,假期作業你應該有挺多問題要問我的吧?”
阮芋聞言,手上動作滞了下:“我都做完了。”
許帆:“全部?”
阮芋點頭:“全部。”
許帆知道溫老師的存在,忍不住“嗬”了聲,表情看上去有些受傷:
“溫老師挺會教的嘛。”
阮芋沖她眨眼:“許老師吃醋了?”
許帆:“才沒有。”
阮芋滿臉是笑,解語花似的說:“她肯定不如你啦。她講題很不耐煩的,一張卷子只肯說幾個重點,哪比得上我們許老師無微不至、面面俱到。”
許帆聽完快笑趴了。
宿舍門在這時忽然打開,喬羽真抓着手機走進來,一張鵝蛋臉莫名其妙漲得通紅。
收到阮芋送的小禮物,她笑嘻嘻地抓着把玩,臉上就差用毛筆題上“春心蕩漾”四個大字。
“什麽情況?”阮芋問道。
喬羽真一臉忸怩:“沒有情況……嗨呀,以後再和你們說。”
阮芋裝模作樣地拎起衣領扇風:“宿舍裏怎麽這麽熱?咦,好像是春天來了。”
“哪來的春天?”喬羽真坐在座位,單手托腮說,“我倒是覺得,冬天才适合戀愛,天氣越冷,兩個人越要湊到一塊取暖嘛。”
話音落下,阮芋和許帆不約而同狠抖了抖雞皮疙瘩。
晚自習時間将近,宿舍到教學樓的校道上擠滿了學生。
阮芋她們圖清淨,繞了一條途經操場的遠路。
彼時天色接近全黑,校道兩側稀稀落落點着幾盞燈,隔幾米就有一盞忽閃忽閃,行将就木的樣子。
來到操場附近,斜前方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伴着男生高高低低的哄笑,女孩們擡起眼,不知瞄到哪張面孔,步速異常默契地慢了下來。
阮芋和喬羽真勾着手,擡眸撞見人群中一雙黑眸,差點後腳踩前腳踉跄一下。
都什麽點了,他們好像才剛踢完球,一刻不歇就往教室趕。
蕭樾慢騰騰地綴在隊伍最末。
十月仲秋的季節,太陽落山之後氣溫降得很快,他上身只穿一件白T,劇烈運動過後身體隐約散着半透明的熱霧,秋季校服被他松松散散系在腰間,整個人透着一股随意又放肆的散漫勁兒,一行一動間抓眼得很。
他就這麽不緊不慢地撩起眼皮,恰好和阮芋視線對上。
阮芋心口驀地一緊,幾日前共乘游艇出海的畫面蠻橫地鑽出腦海,活色生香鋪展在她眼前。
阮芋有些耳熱,下意識扭頭躲開對視,在這個動作之前,男生堆裏的鐘湛恰好喊了她一聲:
“哈喽阮芋,晚上好呀。”
兩個畫面連在一塊,男生們的哄鬧霎時變了調調。
好幾人嬉笑着拱鐘湛手臂:“能不能收斂點昂?人家妹子都被你弄害羞了。”
鐘湛一邊喊他們別鬧,一邊笑得老歡。
他不住地用視線偷瞄阮芋,腳下淩亂走了幾步,忽然低頭和身邊兄弟輕聲說:
“幾天沒見,她好像變胖了一點點,比原來更可愛了。”
兄弟們登時炸開了:
“我操,你要不要觀察得這麽仔細啊!”
“你不如黏人家身上盯着看算了,我第一個報警抓變态。”
……
這些吹得最歡的男生大都不認識阮芋,鐘湛回頭找到蕭樾,特地放慢兩步走在他身邊:
“老蕭,你有沒有覺得阮芋她……”
話說一半,他不知想到什麽,舌頭在嘴巴裏打了個急轉彎,“差點忘了你和她不熟來着。”
男生們亂哄哄鬧作一團,女生這邊也不安靜。
阮芋身邊除了舍友,還有隔壁宿舍的幾個同班同學,她們話裏話外聊得無非是同一個名字,腳步恨不得邁得與隔壁同頻,視線在那人臉上轉來轉去,怎麽也收不回來。
忽然聽到有人低聲驚語:“他怎麽走了?”
阮芋不自覺轉過頭,看到蕭樾剛剛脫離男生隊伍,挺拔的背影無端透着寒意,正闊步生風往與教學樓方向相反的實驗樓那邊走。
大佬就是大佬,又用晚自習時間刷競賽題去了。
阮芋望着他背影,明明是很正常的行動,卻莫名覺得他好像被誰氣走了似的。
周二上午,12班一節語文一節物理之後跟着兩節體育課。
課間時間,許帆去廁所回來,往前一步就到座位,她卻站在過道上,不明就裏地盯着阮芋問:
“你幹啥呢?在教室裏做操?”
阮芋單腳踩着座椅,身體前傾壓着腿:“我在熱身。”
許帆:“熱什麽玩意?”
阮芋:“熱身,等會兒不是有體育課嗎?”
許帆:……
那叫等會兒?分明是一個小時之後,中間還夾着一節物理課呢!
許帆坐回坐位,單手抵着額頭在那兒笑:“你今天要大展身手了?”
“是啊。”阮芋撐着腰直起身,“感覺今天可以和你們一起跑兩步試試。”
一中的體育課采取項目選修制度,阮芋和許帆選修的都是排球。每節體育課前,體育老師都會讓學生跑兩圈再開始正式課程,阮芋因為身體原因,大家跑圈的時候她只能坐在旁邊看。
多少人巴不得像她一樣悠閑地避開長跑,她卻很不喜歡這種因為體質太弱而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許帆把手放下來,略顯憂心地問:“你确定可以嗎?等會兒跑的時候萬一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停下。”
“我知道啦。”
阮芋壓完另一條腿,擦擦凳子坐下,準備利用剩餘的課間時間和許帆一起預習下節課內容。
就在這時,有個後排男生走到許帆身邊,拍她肩膀說外面有人找,就這麽把許帆叫走了。
同桌一走,阮芋預習的心情便涼了一半。
她坐在座位,百無聊賴翻了會兒課本,想起保溫杯裏水喝完了,于是拎起杯子起身出去打水。
水房在樓層最西邊,貼着教師休息室和高一9班。
走廊上時不時竄過幾個瘋瘋癫癫嬉笑打鬧的,剩下的不是上廁所就是打水,步伐匆匆,少有人駐足停留。
走到9班教室前門,阮芋看到兩個熟悉身影,一左一右倚靠着護欄,作遠眺狀,不知道在觀望什麽。
兩人都很高,瘦點的那個後腦勺生得很好看,寬肩微聳着,左手閑散搭在護欄上,晨間日光照得他皮膚清皎,衣襟透亮,光憑背影就能看出是個不可多得的帥哥。
阮芋停在胖點的那人身後,忍不住擡手拍拍他:
“吳勞動,你們看什麽呢?”
吳勞動聞言轉臉過來,虛胖的臉上扯出一絲笑:“那邊的天橋上,好像有男生在給許神遞情書。”
“哦……什麽?!”
阮芋難以置信地向前幾步,來到蕭樾身旁,那個位置離天橋更近。
她兩手扒着欄杆,墊腳往外看,馬尾辮末尾輕輕掃過蕭樾擱在護欄上的手背,引起一陣輕微的酥癢。
與教學樓走廊夾角九十度的天橋上,許帆和一名陌生男生面對面站着,男生緊張地微弓着身,手裏捏着什麽東西要遞給許帆,而許帆似乎受到了驚吓,連連擺手不敢接他遞來的東西。
“真的诶。”阮芋興奮得臉泛紅,“帆帆好像有點愣住了,居然沒有扭頭就走。”
說完,她轉頭瞥向身後兩人,看他倆的反應。
蕭樾依然是那副與我無瓜的淡漠樣子,懶懶掀着眼皮看向那邊,就像在看風景,唯有搭在護欄上的手臂比往日放得更靠前些,說明他雖然在看風景,但是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他身邊的吳勞動,表情有些難以形容。
好像很興奮,又好像有點緊張,眼睛緊緊盯着那邊,面容沒來由得顯得呆滞蒼白。
他對阮芋說:“我沒記錯的話,那個男生好像是從高二教學樓走過來的。”
阮芋:“是學長嗎?”
“應該是。”
阮芋忍着笑。許帆的氣場把那名學長襯托得活像個學弟。
再次望過去,阮芋忽然發現,許帆不知怎的後退了幾步,兩個人的身體被走廊前方一根巨大的柱子遮擋住了。
畢竟是偷窺,阮芋不敢明目張膽靠太近。
她只能停在原來位置,兩手扒緊護欄,用力踮起腳,上半身孜孜以求地向外探。
早晨的陽光從東南方向投射下來,少女半個身子浸入暖金色的朝陽中,光線幾乎能透過她瑩白纖瘦的身軀,尤其是那一頭柔軟蓬松的長發,陽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彩,溫柔而又奪目。
阮芋感覺自己的腳尖都快離了地,重心将将落在護欄上,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為了探聽許帆的八卦,她看起來是要豁出小命。
不多時,阮芋肩上忽然搭過來一只溫熱有力的手掌。
帶着恰到好處的力道,不容置喙地将她重心不穩的身子按了回去。
阮芋還沒看夠,有些不甘地回過頭。
但她認為蕭樾是因為擔心她動作太危險才這麽做,于是張嘴與他說話時,聲線不由得帶上一絲嬌柔的嗲:
“你幹嘛呀?”
蕭樾垂眼看她,喉結顯而易見地滾了滾。
“不幹嘛。”他沖她揚眉,吊兒郎當說,“你個子太高,擋住我看八卦了。”
阮芋:???
她仰起頭,先是目測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差距,起碼有二十公分以上。
她就算跳起來都不一定能擋到他。
見他仍是那副“你真礙事”的嘴臉,阮芋緩了一口氣,幹脆擡起右手,想用動作給這個睜眼瞎比劃一下他倆身高差距究竟有多大。
手才将将擡起來,還沒有舉到他肩膀那兒,頃刻就被對方眼疾手快地握住了。
男生幹燥溫熱的掌心毫無阻隔地貼着她微涼的魚際肌和手腕。
他手指很快收攏,将她細瘦的腕部牢牢禁锢在掌間。
阮芋心髒倏然一跳,擡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瞋向他。
就聽對方依舊是那把野調無腔的嗓子,低沉又欠揍地垂眼對她說:
“怎麽,擋我看八卦還不夠,還想動手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