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喜報
從寵物醫院回小區的路上, 寒風從身後吹來,卷着落葉向前滾,窸窣響動夾雜其中,透出一股蕭瑟冷清的感覺。
順着風吹的方向走, 阮芋和蕭樾的步速卻很慢。
阮芋腦袋裏還在回想那句“今晚就換回來用”。
應該是因為, 他也覺得那個味道适合他吧。
她的心情既微妙又複雜, 似乎能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正在敷衍自己,但是又完全不願意深想下去。
身旁少年穿了一身勁峭的黑,背上卻背了個突兀的粉色貓包。
鮮嫩的色調為黑色平添幾分诙諧,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峻拔英氣, 也不顯得幼稚, 反而在冷酷和溫柔中形成了一種平衡。
貓包正面開了一個透明圓窗,小中秋時而探出腦袋, 警惕地向外張望。
經常有過路的小姐姐紅着臉湊到貓包後邊觀察小貓,阮芋便拉着蕭樾走慢點, 讓她們能看得盡興。
至于她們想看的是貓還是人,這事兒只有天知地知了。
對于阮芋這種慷他人之慨的行為,蕭樾不太能茍同。
他下颌線幾不可查地拉直,卻沒有拒絕, 就這麽任她拽着他袖子,一條五百多米的路,愣是走了十幾分鐘都沒走完。
直到身邊不再有圍觀小中秋的路人, 阮芋才松開他衣袖, 兩只手畏涼地揣進口袋裏。
斜刺裏刮來一陣邪風,阮芋縮了縮脖子, 随後就聽蕭樾淡淡問了句:
“怎麽不圍個圍巾?”
阮芋:“這還不到12月呢, 沒想到已經這麽冷了。而且, 我老家那邊冬天特別暖和,我都沒有幾條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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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身體也健康,哪像現在這麽虛,一點冷風都受不了。
“冷就走快點,別磨蹭。”
“知道啦。”
還剩十幾米就到小區門口了。
阮芋微微含着胸,加速步行的時候,隐約感覺外套布料輕輕擦碰到了蕭樾的手臂。
兩人中間原本隔着幾十公分。
他現在似乎靠過來了一點,但是并沒有貼着她走,總是維持一段禮貌的、有分寸感的距離。
阮芋驀地想起某天晚上在宿舍,喬羽真說過的話——
“我倒是覺得冬天才适合戀愛,天氣越冷,兩個人越要湊到一塊取暖嘛。”
她心頭一跳,腳底好像插上火箭,一下子竄出去老遠,将蕭樾遙遙甩在身後。
很快走到貓窩附近,蕭樾放下背包,忍不住嘆了聲:
“啧,這新房子未免太豪華。”
阮芋挑眉:“也不看看是誰準備的。我家乖兒子,當然要住最好的貓別墅。”
貼牆擺放的三層貓別墅,屋頂快到蕭樾胸口那麽高,牆面材料似乎有兩層,外層防風防水,內層堅固保暖,每一層底部都鋪了厚實的毛絨軟墊,中間那層的天頂上還挂了兩三只玩具老鼠供小貓咪玩樂。這還只是主樓,主樓旁邊連着副樓,是個帶屋頂的餐廳,裏面擺着全自動飲水機、喂食器,設施齊全得蕭樾看着都怕遭賊惦記。
阮芋從貓包裏抱出小中秋,放到草地上,就見它輕車熟路地鑽進豪華大別墅,找了個舒服地方,兀自趴下了。
阮芋伸手撓了撓它腦門,想起蕭樾昨天搬家,自然而然地問:
“你新家還好嗎?”
蕭樾語氣很淡,無波無瀾道:“很安靜,适合學習。”
阮芋:“那還挺好的。”
她記得蕭樾家很有錢,估計是從豪華大別墅搬到了超級豪華大別墅,日子一定過得很滋潤。
阮芋還想再撸會兒貓,順便閑聊點別的,卻見蕭樾沒什麽耐心地幫她把貓包撿起來,拉上拉鏈遞過去,漆黑的眼睛居高臨下看她,語速很快:
“走了,要回去刷題。”
阮芋“哦”了聲,接過貓包。
整個告別過程不超過二十秒,剛剛還懶懶散散站在面前的人,眨眼就只剩個黢黑的高挑背影,離她越來越遠,很快就消失不見。
真是個陰晴不定的男人。
阮芋好像根本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
室外太冷,她不再耽擱,到家那刻興沖沖推開門,習慣性朝屋內大喊:
“爸、媽,我回來啦,外面可冷死我了。”
陳芸快步從卧室趕出來,朝她比了個噤聲手勢:
“你爸在開會呢。”
阮芋換好拖鞋,搓着手邊往裏走邊問:“他今天不是休假嗎?”
陳芸:“半個小時前接了好幾通醫院來的電話,隔壁市分院突然來了個心梗阻加上高血壓的高危孕婦,現在正在開視頻會議,組織兩院各科室主任聯合會診呢。”
“這麽可怕?”
阮芋嘴上感嘆,心裏倒是恬然自若。她爸在他們老家城市是出了名的産科聖手,什麽疑難雜症碰上他,都能輕松化解。
陳芸接着囑咐她:“你爸最近壓力也很大,畢竟一來新醫院就空降科室主任,同科室有個姓林的副主任特別不服他……總之你在家裏要乖點,身體也要養好,別讓你爸太擔心了。”
“我知道啦,我這幾天好像又胖了兩斤呢。”
阮芋湊到媽媽身邊撒了會兒嬌,“身體和學習兩手抓,我現在要去刻苦讀書了。”
陳芸笑起來,滿眼欣慰道:“去吧去吧,千萬別累着自己。”
經過半個學期的磨合,阮芋已經非常适應寧城一中的高強度生活模式。
每天按部就班地學習,搞社團活動,唯一不太适應的就是這裏的天氣,太冷太幹,又沒有暖氣,每天都要裹成個粽子出門才安心。
信息競賽隊前往省裏參加比賽的那一周,鐘湛給阮芋發了條短信,想約她一起吃晚飯。
理由非常官方——前幾天的英語單元考,阮芋的作文拿了滿分,和其他幾篇滿分作文一起刊印出來貼在全年級每個班的後牆上,鐘湛由此提出想和她交流一下英文寫作心得。
阮芋答應了他的邀約。
然後,帶着她的兩個學霸好姐妹和鐘湛一起交流寫作心得。
飯吃到一半,這場半尴不尬的飯局又迎來兩位不速之客。
“可以啊老鐘,一個人陪三位美女吃飯。”
國慶大喇喇端着餐盤坐到他身邊,另一邊也堵來一位重量級選手吳勞動,兩人言笑晏晏将他夾在中間,看架勢不像來吃飯,倒像是獄警監視心裏有鬼想犯事的罪犯似的。
這兩人一來,話題瞬間扭轉到他們遠在天邊的好大哥身上。
大言不慚地說蕭樾肯定能進省隊,就看是全省第幾名。
鐘湛被他倆搞得臉都有點綠。
但是面前坐的三位女生似乎都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沒法兒,他只能耐着性子坐在原位,硬生生聽兩個傻缺死命吹他情敵的牛逼。
周三那天,競賽隊隊員們人還沒回來,比賽結果的喜訊已經傳回學校,紅底黑字喜氣洋洋張貼在了校公告欄上,供所有學生膜拜瞻仰。
勞動和國慶就跟蕭樾的宣傳隊長似的,一左一右站在公告欄旁邊吹噓捧場。
阮芋看見喜報上寫的,蕭樾拿了個全省第三,和同校的高二學長并列全校第一,一中隊裏還有四個同學考進全省前三十,一共六人被選入省隊,H省最強校隊當之無愧。
阮芋張嘴虛虛嘆了聲:“好厲害啊。”
話音未落,就聽國慶捧哏似的冒出一句:
“保存實力了。”
阮芋一驚:“這還保存實力?”
國慶點頭,口出狂言道:“樾哥起碼是國賽金牌的水平。”
勞動補充說:“這可不是我倆瞎封的,很多信息教研組的老師都這麽說。”
阮芋:“國賽金牌……那不是過幾個月就保送A大B大了?”
“他今年不保送。”國慶撓了撓後頸,耐心地向阮芋解釋說,“就算拿了金牌選進國家集訓隊,還要經過大學的校測才能确定保送。A大校測很難,考的是整個高中階段的知識,據說數學題目還涉及高數,對高一學生而言太難了。所以樾哥說他想多讀一年高中,明年再沖金牌,今年先簡簡單單保個銅牌。”
勞動:“拿到銅牌就等于拿到自主招生幾十分的降分優惠,所以就算樾哥明年爆大雷保送不了,高考的時候也能閉着眼睛考上A大,這就叫做穩穩的幸福。”
國賽拿銅牌。閉眼上A大。穩穩的幸福。
阮芋:……
神仙的世界她果然不太懂。
不過,從國慶嘴裏聽到确切的消息——蕭樾還會在這所高中讀到高二,阮芋心裏有根緊了好久的弦,莫名就松弛下來。
當天晚自習後,她就收到趙萱柔學姐發來的短信,說下周節目的采訪嘉賓确定是蕭樾了。
定的真夠快。
阮芋嚴重懷疑廣播站這邊還沒有想好要選哪位獲獎同學來參加采訪,蕭樾這人就跑去自薦了。
他幹得出來這事兒。
不過,阮芋也能揣摩出來,廣播站這邊最想邀請的第一選擇應該也是他。
然後一拍即合,皆大歡喜。
她的活兒也就來了。
送競賽隊回校的大巴周三晚上駛入校門,周四早晨的大課間,阮芋便抱着紙和筆跑到9班門口找人。
他們這層樓走廊,又名寧城一中CBD中心街的擁擠程度在今天達到頂峰。
阮芋在一群假裝路過的少女中間,直勾勾走向9班教室後門。
蕭樾本周的座位換到最裏面那組,教室裏亂哄哄的,隔着好幾道人影,阮芋都看不清他坐沒坐在座位上。
順手抓了個出來上廁所的高個男生,阮芋直白地拜托道:
“同學你好,能不能幫我叫一下你們班蕭樾?”
這名男生臉上戴着一副瓶底厚的眼鏡,面相樸素內斂,一看就和蕭樾以及國慶那群傻缺不是一路人。
要不是阮芋長得漂亮,他一定直接略過,腳都不會停一下。
男生對阮芋說:“你走吧,他不會出來的。”
一看就是經歷過無數次相似的場景,看麻了相似的結局,所以對阮芋發出了友好忠告。
阮芋愣了愣:“為什麽?”
男生聳肩:“沒有為什麽。”
阮芋體會不出他的好意,堅持道:“我真的有正事找他,你就幫我傳達一下,說我是12班的……”
“12班班主任來了他都不一定出來。”
阮芋:……
她這人的一大優點就是絕不輕言放棄,直路不通她就轉個彎:“那就拜托你幫我叫一下吳勞,哦不,吳逸傑……”
“叫誰啊?”
阮芋話還沒說完,教室後門那兒突然飄來一道不輕不重、音色甚是低沉悅耳的男聲。
就見蕭樾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後門中間,上半身微微傾斜倚着門框,藍白色校服裏頭穿了件深灰色毛衣,襯得脖頸往上的肌膚冷白耀眼。
他視線從高處落下來,頗為善意地看着阮芋:
“你要找誰,我可以幫忙。”
阮芋身前那名男生回頭看了眼,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阮芋耳根子一熱,太陽穴那兒的血管突突跳了兩下,揚起手中的筆記本沖蕭樾揮了揮,聲線清甜,語氣卻沒好氣道:
“就你,快給老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