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視頻
幾乎在阮芋消息發出去的下一秒, 蕭樾的視頻就打過來了。
手機的震動似是能傳導電流,阮芋像被電到,突然手足無措地把手機丢到關曉荷手裏。
關曉荷立刻把這個燙手山芋擲回去,閃得老遠說:
“你自己接, 別拍到我, 我可沒換衣服。”
這一折騰, 十幾秒過去了。
阮芋像是下了極大決心,又裝作輕描淡寫,指尖輕觸屏幕,視頻接通了。
畫面顯現的瞬間, 她立刻轉換鏡頭, 舉起手機對準飄窗外面的天空。
屏幕上跳出蕭樾的臉。
坦坦蕩蕩的、角度刁鑽的,似是把手機拿在手上, 坐在某個地方随便低頭查看的姿勢。
他身邊環境很暗,僅有微弱的光線照出臉部輪廓和五官, 身後隐隐約約是一片灌木叢。
那雙漆黑眼睛卻像水洗過一般亮。
如果阮芋稍微細想一下,應該不難發現,将他眼睛照亮的,是來自她這邊的, 遙遠而溫暖的光線。
從下巴下邊往上照的非人類角度,也就他能維持住帥氣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漂亮得無懈可擊, 換個人絕對醜的沒眼看。
阮芋摸了摸後頸,問他:“聽得到我說話嗎?”
煙花爆竹聲像雨點一般密集, 她的聲音輕輕細細, 不用心分辨, 很難聽出來。
但蕭樾還是說:“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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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朵大概安裝了捕獲她聲音的雷達,環境再嘈雜,也能輕而易舉區分出來。
一朵朵色彩斑斓的煙花在天空爆開,數量之多,近乎連成一片此起彼伏的花海。
阮芋将手機舉高些,更貼近窗戶,似是想讓他近距離感受這份熱鬧歡欣。
知道他看不見她,她的目光從小心翼翼變得放肆,已經停留在他臉上很久。
表情還是又冷又拽的,朦胧的光線柔和了鋒利的輪廓,唇邊勾着一彎若有似無的弧度,深邃視線直勾勾盯着手機屏幕,似是能透過電子設備,直視進遠在天邊的她眼底。
阮芋不自覺放輕呼吸。
下一秒,就見屏幕中角度傾斜的俊臉忽然擺正,五官緩慢放大,再放大……
阮芋一驚,忍不住喊了聲:“你幹嘛!”
說完才意識到對方根本不在她面前,這個動作只是在湊近鏡頭,不是湊近她。
蕭樾一臉的雲淡風輕,似是看透她色厲內荏:“你緊張什麽?”
阮芋的聲音很沒底氣:“我哪有。倒是你,突然湊近幹嘛?”
“除了看煙花,你覺得我還能看到別的嗎。”
“哦……”
蕭樾在撒謊。
剛才某一瞬間,無數缤紛火光的映襯下,他看見窗玻璃上映出了一張嬌小皎潔的臉。
微仰着頭,目光緊盯舉在半空中的手機,杏眼彎彎,身上穿淺米色毛呢大衣,雙腿朝同一邊疊放,兩只小腳勾在一起,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所以他才湊近觀察。
此時,窗外的煙花節目似乎來到中場休息,半片天幕沉寂下來,喧嚣也平息了不少。
阮芋的手正好有些酸了。
緩緩将手機放到平視位置,不知道該說點什麽,蕭樾及時出聲緩解了尴尬:
“你家在哪個城市?”
阮芋:“桃縣,不過我現在不在市區,而是在小時候住的鄉鎮裏,也就是爺爺奶奶的房子裏。”
說着,她似乎找到接下來的話題,抓着手機從飄窗旁起身,帶蕭樾參觀她所在的地方。
很快她就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好主意。
誰沒事帶男孩子參觀自己的房間?
這個行為。
總覺得,帶着某種暧昧的暗示。
可是事已至此,阮芋只能像個房産中介似的,一板一眼地介紹:
“這個是我的衣櫃,這個是前年新換的電視,那邊是洗手間,那邊那個到處逃竄的,是我的發小關曉荷……”
“有病啊!”關曉荷躲進洗手間,邊關門邊喊,“敢拍到我你就死定了!”
蕭樾輕笑了聲,旋即看到鏡頭轉過四十五度,畫面中央出現一張粉白色的歐式公主床。
“這個是,額……床。”
床上用品收拾得還算整齊幹淨,但是床角處胡亂挂着她剛才換下來的橘紅色棉襖,遠一點的床頭旁邊放了個髒衣簍,從阮芋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一抹帶着蕾絲邊的乳白色……
整個畫面停留時間不超過兩秒,蕭樾都沒看清堆在床角那團橘紅色的東西是什麽,眼前的風景瞬間轉換成了書桌。
胡桃木色的寬大書桌,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本和文具,是他剛剛參觀過的所有地方中最雜亂的一處。
今天吃年夜飯之前,阮芋就趴在桌前做作業,對一切娛樂活動置若罔聞。
前不久的期末考,她考了年級第560名,高二之前的目标還是沖上四百名沒有變。
但她有了個更長遠的新目标,那就是在離開寧城一中之前,爬上百名榜,見一見高處的風景。
阮芋走到書桌旁,拎開椅子坐下,狀似随意地問蕭樾:
“你知道我們學校的一百名能考上國內什麽大學嗎?”
蕭樾:“前二十五名,不出意外的話能上A大B大和G大,前百名,985大學随便挑。”
阮芋聽罷,不禁呢喃了聲:“我的話應該可以挑更好的985。”
蕭樾不解:“什麽意思?”
“啊,沒什麽。”阮芋回過神,“百名榜離我還很遠啦,這次期末考才考了560名。”
雖然比期中考又進步了六十名,看起來離她的中期目标四百名不遠了。但是學習成績提高這種事,肯定是越往前越難,越往前進步幅度越小。
那張鮮豔耀眼的百名榜,對她而言,實在還是可望而不可即。
正惆悵着,揚聲器中忽然飄來一句低磁穩重的聲音:
“我會幫你的。”
阮芋脫口而出:“什麽?”
屏幕中,少年目光與她平視,幽黑的眼睛深不見底。
他雖然看不見她,但卻像他就在她身邊,伸手就能碰到她一樣,極為篤定地說:
“只要你有需要。”
“我會一直幫你。”
阮芋當時并不能全聽懂。
但她總是很相信他,于是順從地“嗯”了聲。
心底有個地方雀躍起來,很簡單的高興,同時也很單純、淺薄,就像小孩得到了一顆糖果,吃到嘴裏甜津津的,糖果化了甜味就消失了,所以沒有去深想,也沒有把這句承諾放在心裏太久。
直到很久之後,她才恍然想起這一天,想起這一天聽過的這句話。
蕭樾答應她的事,一定會兌現。
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無論在她眼前,還是以另外一個角色;無論是她正在擔心的事,還是她完全顧及不到,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需要幫助的地方。
他自始至終站在她身後。
不求回報,一直都在。
二月初,新學期開學。
滿校的梧桐都還枯着,視野之內盡是荒涼。冷風呼嘯而過,校道上飛沙走石,學生們紛紛将半張臉埋進校服外套領口,只留個眼睛觀察路況,活像一群骈肩累跡、攘攘前行的賊。
課間操不允許戴圍巾,阮芋一路走來罵罵咧咧,說自己前天還在溫暖如春的老家,今天就跑來這個鬼地方受罪,本來就沒什麽緩沖時間,手和腳都凍得冰涼,現在居然連脖子也不讓人包住……
她吐槽到一半,仿若聲帶突然斷電,就這麽卡住,半天沒下文。
許帆她們還以為德育處主任來了,趕忙擡頭挺胸做乖寶寶狀。
隔了會兒。
不對呀,德育處又不抓學生吐槽學校的,不然全校估計沒剩幾個清白學生,處分都處來不及。
轉頭看向阮芋,就見她藏在衣領裏頭的下半張臉不知何時掉了出來,下巴也一副驚掉了的樣子。
許帆連忙幫她把衣領拉起來:
“幹嘛呢?中風了啊?”
然後擡眼順着阮芋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不過片刻,許帆的下巴也掉下來。
“操。”許帆傻眼了,“蕭樾旁邊那個帥哥是誰?”
“什麽帥哥?哪裏有帥哥?”喬羽真反應最慢,像是多米諾骨牌的最後一節,雖然倒下去的慢,但是落地時激起的能量最大,“我靠!!!別告訴我那個是——”
“吳勞動!”
阮芋直接喊出了聲。
前方七八米外,三名高個男生同時停下腳步,回頭。
站在中間的男生,一張白皙的臉蛋被風吹得微微泛紅,下颌線清晰筆直,回頭投來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但是掩不住雙眼輪廓深刻又清秀,看得後排三名女生心口具是一跳。
好一對歐式大雙眼皮,襯得眼睛又亮又大,阮芋這種标準的大杏仁眼見了都要甘拜下風。
這才半個多月不見。
圓潤可愛呆呆傻傻的勞動同學上哪去了?
蕭樾和國慶好端端走在勞動身邊,眨眼間,原來的位置被身後沖上來的三名女生鸠占鵲巢。
“你他媽也變太帥了吧?”
“這是怎麽辦到的?參加了訓練營?”
“瘦了多少斤呀?”
“三十斤?!!天吶,太強了吧!”
……
蕭樾垂了垂眼,木然地看着把他無情怼開之後緊跟着勞動往前走的某人。
“好好走路,別撞到了。”
旁邊人流密集,蕭樾忍不住提醒了聲,正欲伸手把她往裏側拉,就見她扭頭飛快瞥他一眼,丢了句“哎呀知道了”,像嫌他多管閑事似的,轉瞬就收回眼神,扯着勞動問東問西去了。
國慶微聳着肩,和蕭樾一道被他們甩到後面,慢慢落後幾米。
“別緊張啊樾哥。”
國慶思路清奇地安慰他,“你看,勞動根本沒心思搭理你家那位,眼神全在他女神臉上呢。”
蕭樾無言睨他。
臉上清晰寫着“我謝謝你,請你閉嘴”。
國慶雖然喊他一聲哥,卻素來無懼威脅,想說什麽一定要說:
“我芋姐也就是圖一時新鮮。”
蕭樾:……
國慶:“帥還是你更帥,等她新鮮勁兒過了,會意識到其他人不過是路邊的野花罷了。”
蕭樾:……
國慶:“哪比得上家裏那朵國色天香,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