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沒抽
周六的天氣, 相比前幾天的豔陽高照,略陰沉了些,氣溫也乍暖還寒,尤其是待在屋子裏, 潮濕的寒意無孔不入。陳芸今天在家休息, 坐客廳看了會兒電視, 手腳涼得厲害,起身找暖氣遙控時,聽見次卧門打開,阮芋抱着浴巾風風火火走進浴室。
“昨晚不是才洗了澡?”陳芸遠遠地問了句。
隔着浴室門, 阮芋的聲音含糊傳來:“睡覺悶了一身汗, 再洗一次。”
陳芸摸了摸自己泛涼的手背,有點懷疑這孩子和她是不是睡在一個屋子裏。
洗完澡出來, 阮芋身上冒着熱氣,拿吹風機把長發一绺绺吹順吹直了, 香香軟軟披在肩上,半個身子探進衣櫃,挑了件淺灰色牛角扣仿皮草外套和黑色高腰牛仔褲,麻利地換上。
客廳飄來茶香, 陳芸女士煮了壺黃芪紅茶暖身,阮芋出去喝了一小杯,陳芸邊煨手邊打量她:
“穿這麽時髦準備出去玩麽?不是說今天要給小黑洗耳朵嗎, 不管它了?”
“人家叫小中秋, 不叫小黑。”阮芋有些窘迫,“試一試新衣服嘛, 不耽誤給它洗耳朵。”
陳芸:“你這身衣服容易粘毛。”
話音落下, 陳芸心理因素發作, 仿佛阮芋已經粘了一身貓毛似的,猛地打了個噴嚏,前瞻性地過敏起來。
“小中秋不怎麽掉毛的,再說了,我可以指揮別人……”
阮芋一時嘴快,所幸及時反應過來,咽回剩下幾個字。
“指揮誰幹嘛?”
“沒誰,哎呀我突然想起來這周作業好多,回去寫作業了。”
說着便大搖大擺走向卧室,陳芸狐疑地盯着她背影看了一會兒,不久便收回目光,沒多想什麽。
不知不覺到了下午三點,蕭樾和阮芋約好買完藥過來找她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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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他才說過,下午到她家的時候會給她發消息,讓她那時候再下樓就行。
記憶中蕭樾是個很守時的人,可是從吃完午飯到現在,阮芋的手機安靜得像塊磚,沒收到任何消息。
又等了一刻鐘。
阮芋主動發消息問他到哪了。
許久沒人回複,她幹脆下樓轉了一圈。
路上碰到住一樓的大嬸,熱情地誇她今天穿得真漂亮,是不是和同學約好上哪玩。阮芋應付了句,快步來到建築北面的草叢,小中秋躺在貓別墅裏睡大覺,四下寧靜寂寥,不像有人來過。
什麽嘛。
都快三點半了,遲到就遲到,知會她一聲的時間總有吧?
阮芋回到家,郁悶地往蕭樾的對話框裏甩了一堆炸彈和菜刀。
對方仍舊無動于衷,無視她無視得很徹底。
瞧這架勢不像遲到,倒像臨時有其他事,直接不來了。
還一言不發地把她吊在半空中晾着,阮芋覺得自己俨然成了一條風幹的鹹魚,從頭到腳鹹澀澀的,正事不幹,淨冒閑泡。
将近四點,她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那些不需要動腦的抄寫作業。
會不會碰到了什麽事兒?
腦中冒出這樣一句話,她下意識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問問。
點開撥號盤之後,指尖像灌了鉛,怎麽都提不起來。
蕭樾那種人能出什麽事?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切棘手問題碰到他似乎都能迎刃而解,阮芋實在想不出世上能有什麽人或事将他絆住。
抱着最後一絲他可能手機丢了或是沒電的希冀,阮芋撥出電話。
直到回鈴音自動結束都無人接聽。
阮芋搞不懂了。
繼續埋頭做作業,文言文默寫了一遍,因為錯別字和塗改太多,她撕掉寫滿的那一頁,又默了一遍。
卧室外。
陳芸準備出門買菜,走到玄關換鞋,擡眼看見女兒不知何時從房間出來了,沉着一張臉,也往門口這邊走。
“我去給小中秋買藥。”
阮芋低頭換鞋,頭發也不綁,滿頭青絲烏瀑似的随意垂下,身上還穿着那件淺灰色小皮草,瞧着完全沒有剛換上時那股精氣神了。
陳芸拿指背刮了下她的臉:“去哪裏買?”
阮芋想說不知道,頓了頓,改口道:“十八中附近吧。”
她是真不知道那家店在哪,蕭樾給的信息很模糊,就說在他初中附近。
本來在家門口那家寵物醫院随便買買就行,阮芋這會兒心裏卻有些堵得慌,偏要去蕭樾說的地方轉轉,買到他推薦的那劑良藥不可。
午後天氣陰沉,濃雲裹着冷霧壓向地面,絲毫沒有下雨的征兆,朔風緊貼平地吹過,道路上行人稀落,蕭條的場景仿佛又将人帶回冬天。
沿十字路口向東,離學校越近,街邊的煙火氣越濃,五花八門的商鋪店門大敞,路邊多了許多閑逛的學生,像是補課剛放學,一路閑聊嬉笑,渾然不受低沉天幕的影響。
盡管這裏離家很近,阮芋卻是第一次步行經過。
來到十八中校門口,她駐足停留了一會兒。和恢弘大氣的一中新校區比起來,十八中顯得擁擠又古舊,看起來有點像她的初中,除了校門外牆上密集張貼的各種獎狀紅榜,她的初中可沒有這麽多一天到晚搞比賽的牛人。
據說初中時期的蕭樾就是拿獎拿得多到一中校領導直接點名保送,沒有參加中考。
他這種人,放在阮芋老家,都不好說是“別人家的孩子”,用“別人家的瘋子”形容可能更恰當。
阮芋覺得自己怕是也有點瘋。
大冷天的不趕緊找藥店買藥,站在人家初中門前當什麽門神。
她用地圖軟件查到附近一家寵物用品店,在正南方,走兩百米經過一片居民區就能到。
這一片算是老城區,小巷幽深,沿街店鋪多是開了許多年的老店,店門前的人行道上歪歪斜斜停着許多電動車,小孩們三五成群窩在行道樹下喁喁笑語,阮芋走得很慢,邊走邊稀奇地東瞅西看,時不時靠近孩子堆,聽聽這邊的小朋友平常都愛玩什麽游戲。
來到一家五金店門前,只見四五個小朋友撅着腚圍在梧桐樹下,其中一人手裏似乎捧着什麽寶貝,其他幾人眼巴巴湊過去看。
“你到底行不行啊?不然換我試試,我最近運氣很好,考試選擇題全蒙全對,說不定一次就打開了。”
“給你就給你,現在已經要等15分鐘了。”
……
阮芋随意瞟一眼,看見他們手裏握着個屏碎成蛛網的手機,似乎正在猜鎖屏密碼。
一小孩将手機遞給同伴,鎖屏壁紙自動點亮。
阮芋眸光一頓。
好眼熟的壁紙——沙灘、海崖、藍天、碧海,海面遠處點綴帆船,幾乎和她在三亞拍的照片一模一樣。
阮芋自己就用三亞的海灘風景照當手機壁紙,對照片中的每個細節都印象深刻,所以能認出這張不是普通的海灘網圖,至少拍攝者曾經和她站在幾乎相同的位置拍照。
阮芋心生疑窦,忍不住問:“這個手機是誰的啊?”
小孩們面面相觑,有人指了指店鋪旁邊的巷子,老實答:“從那裏面撿的。”
細看兩眼,阮芋發現這個毫無特色的純黑手機殼也莫名眼熟。
她心髒倏地一跳,彎腰劃了一下手機屏幕,調出未讀消息欄。
-阮芋【未接來電】
-阮芋【23條未讀消息】
她今天打過電話,還發了幾十條消息沒收到回複的,只有……
阮芋忙不疊掏出自己手機,再撥打一次那通電話。
小孩手中的手機乍然作響。
竟然真的是蕭樾的手機。
怎麽丢在這裏,還碎成這樣了。
孩子們像做了錯事那般,縮頭縮腦把手機交給她,呼啦一下便作鳥獸散,只留阮芋一個人傻站在原地。
因為密碼輸錯多次,手機自動鎖定了十五分鐘。
阮芋茫然呆立了會兒。這時的她頂多感覺巧合,心情還算鎮定,被從身後吹來的冷風往前推了幾步,緩慢思忖着眼下該怎麽聯系蕭樾。
路人熙熙而來,攘攘而往,伴着紛亂嘈雜的人聲、腳步聲、車轱辘聲、店鋪卷簾門伸縮的嘎吱聲,阮芋失神地向前走,不過三兩步,突然剎住腳,目光落向身側幽暗靜谧的巷口。
剛才有個小孩說,手機是在這條巷子裏撿的。
鬼使神差般,阮芋轉身走進巷子。
很普通的一條彎巷,大隐隐于市一般,一踏進去,身後的喧嚣好似瞬間撤退至千裏之外。
随着步伐加快,阮芋的心跳也陡然加速。
來到一處岔路口,她稍作顧盼,不知被哪條看不見的線牽引着,異常幹脆地邁向人跡稀少那一邊。
巷子很深,她已經快到盡頭。
目光探出斜前方一道青灰色牆角,阮芋倏地停步,擡手捂住嘴之前,已經有一聲尖叫驚恐地逸出唇縫。
有個人倚着牆坐在那兒。
膚色白得泛着冷光,額角黏着片深暗而陰戾的血跡,一條腿屈起一條腿直放,周身毫無活氣,阮芋一瞬間以為這人是不是死了,緊接着便對上一雙沉黑森邃的眼睛,眼底滑過獵隼似的悍然兇光,吓得她猛然後退一步,險些腳跟不穩跌坐在地。
阮芋的膽子素來很大,又是混過道當過太妹頭子的人,本不該被一個半死不活的小子驚吓至此。
之所以被吓到,是因為她認識這個人。
一個她印象中無所不能、天塌下來都不會彎一下脊梁的人。
“蕭樾?!”
“你怎麽……”
兩人同時發聲,男生因為喉嚨滞澀,話說了一半便頓住,然後稍稍偏過頭,艱難地咳了兩下。
“你被誰打了?”
阮芋難以置信地靠近,心頭好像滾油澆上烈火,甜軟的嗓音突然變得幹硬火爆,“誰他媽打的你?你告訴我,我現在就去找他們算賬!”
蕭樾一剎差點笑場,梗着脖子又咳嗽了兩下。
怎麽有這樣的姑娘。
不怕血不怕傷,也不着急關心他,第一時間想的竟然是撸起袖子替他報仇。
再對上那雙漆黑眼睛,凜冽的寒光早已不見蹤影,他平靜淡然地望着她,眉心微蹙着,聲色啞然道:
“半路上碰到搶劫的了,手機也不知道丢在哪兒,腳腕似乎折了,走不動路,所以沒來得及知會你。抱歉。”
阮芋對“搶劫”持懷疑态度:“你都這樣了,還道什麽歉。”
雖然她之前确實很生氣,但和眼下情況比起來,她更希望他只是突然有事要忙,無意中忘記了他們的約定。
故意忽略她都行。
就是別像現在這樣,滿身是傷地倒在巷子裏,不知道獨自忍受了多久。
“我現在幫你叫救護車。”
“不用。”蕭樾制止她,“大部分都是皮外傷,過兩天就好了。”
“那你幹嘛不站起來走出去?”阮芋聲線浮現明顯的顫抖,“我剛才走過來的時候踩到帶血的牙齒了……”
“不是我的牙。”蕭樾甚至朝她笑了下,雲淡風輕道,“他們五個人,三個都是被擡走的,滿地的血都不是我的。”
只要再少一個人,蕭樾都不會輸。
可是他們早知道他能打,特地多叫了人,蟄伏在陰暗中,就等他出現,以報全網曝光和勒令退學之仇。
他們想不到除了蕭樾之外,誰還能掌握那麽多監控資料,還能輕而易舉地舉報到學校、市政、動物組織,以及各大新聞媒體的主要負責人手裏,再在短時間內揚起群情激奮,沒點網絡爬蟲技術和基站操作手段是很難辦到的。
阮芋看他笑,心裏莫名更氣:“他們要搶劫,你把手機錢包交出去就是了,沒事幹嘛打架?你是不是惹了其他事被壞人盯上了?”
“真沒有,我很老實的。”
他嘴上說老實,臉上依然是混不吝的樣子,“但是搶我錢的不能忍,得讓他們吃點教訓,今天起碼幹廢他們三個,不虧。”
“有病。”
阮芋罵了句,很快反應過來現在不是讨論這條瘋狗幹嘛發瘋打架的時候。
她半跪到蕭樾身側,正準備查看他額頭傷口,臉還沒靠近,忽地狠狠皺起眉頭,露出厭惡又難受的表情。
蕭樾:“嫌髒就別管了,幫我買卷紗布,我自己來。”
“不是。”阮芋摸了摸鼻子,“你這裏煙味好重,我特別讨厭煙味,聞多了就想吐。”
說罷,又甕聲甕氣地補充一句:“沒有嫌髒。”
“不是我抽的煙。”
蕭樾看着她眼睛,見她再度嘗試靠近,白皙纖瘦的左手小心翼翼攥住他右臂衣袖,動作已經很輕,蕭樾卻一時沒忍住,痛得雙唇一抿,額角冒出冷汗。
阮芋趕忙松開手,指尖蹭了一抹鏽色的血跡。
不等她問,蕭樾坦白道:“手臂被那邊的防盜網撞破了。”
“你……”
“別叫救護車,真沒事。我家裏人不好應付。”
阮芋深吸一口氣,鼻尖萦繞着可怖的鐵鏽味,混着下水道潲水的潮酸,引起她一陣高過一陣的心驚肉跳。
少女從身側離開時,那股清甜溫軟的白桃茉莉味兒随之散去。
很少見她披散着長發,柔軟烏黑的發絲從肩膀滑落,勾勒一張皎潔瑩潤的小臉,整個人都蓬松而輕盈,無時無刻不散發着慵懶又迷人的氣息。
她今天穿了一件特別精致的仿皮草外套,淺灰色絨毛泛着溫柔的光澤,衣襟微敞,裏面配了件米色方領毛線衣,細白的兩條鎖骨若隐若現,形狀漂亮極了,兩方凹槽似乎真的能養魚,實在太瘦弱,美則美矣,更叫人心生憐惜。
“我去買藥,你給我在這裏老實等着。”
阮芋故作兇悍地囑咐,旋即麻利起身,匆忙走出幾步,突然又折返,将那部屏幕摔爛的手機交給他。
“手能動嗎?要不要我幫你給家裏人發條信息什麽的?”
蕭樾覺得可以。
阮芋正欲拿回手機,卻見他倏然反悔,攥着手機搖頭:“不用了。”
兩個微信都擺在首頁最顯眼位置,都将她置頂加特別關注。
她一不小心點錯,他就徹底玩完。
阮芋覺得這人的腦袋可能也被搶劫的打壞了。
她不再多做停留,火急火燎趕往附近的藥店。
路上,她心髒依舊狂跳不止,表情也放肆地皺巴起來,在蕭樾面前的時候要強,不敢展現太多緊張和擔心。
有病啊,真的有大病。
不打架會死?把別人打得再慘又怎樣,自己安安穩穩不受傷才是最重要的。
阮芋在心裏罵罵咧咧一路,幾分鐘就趕到附近藥店,拽了個最大型號的袋子,黑五掃貨似的,把貨架上所有認識的治療外傷的藥,以及各種消毒用具、包紮工具,通通掃進袋子裏。
很快回到巷子裏,最後那幾步路,阮芋是用跑的。
此時不到五點,天色還算亮,蕭樾靠坐在原地,聽見腳步聲,微微側過頭,就見她惶惶撞撞地跑過來,一頭烏發披将身後,水波似的晃動,白嫩雙頰泛起一絲潮紅,烏糟淩亂的巷景映在她眼中,似乎也變得清澈、幹淨,比他見過最美麗的景色還要絢爛多情。
阮芋看到蕭樾鋒利的喉結明顯地滾了下。
“你還好吧?”
她緊張地湊近,單手甩過來一大袋東西,咚的一聲落地,着實把蕭樾吓了一跳。
他輕咳了聲:“拜托,你搞批發呢?”
阮芋覺得他這句口癖有點耳熟,用他這把低磁的嗓子和北方官話口音說出來沒來由的怪。
她沒有深想,逞兇似的沖他聳了聳鼻子:
“幹嘛,你姐姐我就是愛買東西,你有意見?”
阮芋生在夏天,蕭樾則是初秋生日,雖然讀同一級,他的年紀卻比她大了将近一歲。
聽她自稱姐姐,蕭樾只覺得有趣,低聲應道:“我哪敢。”
哪敢有意見。
阮芋雙頰莫名更熱了些。她總是這樣,吃軟不吃硬,蕭樾拽的時候她比誰都看不慣,可他只要一認慫,她又比誰都慌,整顆心似乎都收縮起來,泛出一股酸脹酥麻的感覺。
阮芋穩了穩心神,幹脆利索地拆開塑料包裝袋,掏出消毒用的碘伏酒精棉花等等。
一邊整理工具,她一邊打量蕭樾受傷的右臂。
目光忽地被他垂在地上的手指旁邊一抹猩紅亮光捕獲。
阮芋驀地皺起眉:“你抽煙了?”
蕭樾:?
阮芋視線指了指他身側地面:“這是什麽?”
蕭樾低頭。
……
“操。”他沒忍住爆了句粗口,音色低啞煩躁,“剛從樓上掉下來的。”
阮芋擡手勾了勾額邊長發,輕挽到耳後,面無表情道:
“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別人從樓上丢下來的煙頭正好掉在你手邊,連火都還沒熄幹淨?”
蕭樾:“我怎麽知道。”
他艱難地動了動雙腿,身體撐起一些,挪得離那枚煙頭遠些。
阮芋垂着眼拆包裝,心平氣和又帶點嫌棄地對他說:
“你才多大,別學那些不良少年抽煙,一點都不帥,抽多了人還會變得又臭又醜。”
蕭樾原本不愛罵髒話,但眼下實在被污蔑狠了,差點再爆一句粗口。
當着阮芋的面,他生硬忍住,一時沒說出話來,又被阮芋當成默認了。
其實蕭樾和大部分男生一樣,不怎麽排斥煙味,能聞,當然也說不上多喜歡。以前他也想過,雖然現在年紀小,對抽煙不感興趣,但是未來多少會沾點,成年男性避免不了的事兒。
直到今天,某人說她一聞煙味就想吐之後。
蕭樾确信自己此生和抽煙絕緣了。
所以他現在煩躁得不可救藥。
阮芋還在試圖勸說:“……不僅人會變得又醜又臭,肺也會黑掉爛掉,不僅你自己的肺黑掉爛掉,你身邊家人朋友的肺也會黑掉爛掉……”
蕭樾忍無可忍了。
他壓着嗓音,幾乎從喉間擠出冷硬的幾個字:
“老子他媽不抽煙。”
……
阮芋一愣,呆呆地擡起眼睛,細長的眼睫輕顫了顫,視線直勾勾望向他。
從來沒聽蕭樾自稱過“老子”。
油膩又裝逼的一個詞,真正的拽王從不屑于這麽說。
但他今天說了。
用最拽的語氣,表達極為單純清澈的乖寶寶屬性——
他不抽煙。
就。
好可愛啊。
阮芋有點被擊中了,杏眸盈着清亮的光,含笑逗他:
“是嗎?原來我們蕭月亮同學不抽煙呀?”
不錯,他又有了新外號。
少女口音含糊輕軟,聽不出喊的是蕭月亮還是小月亮。
蕭樾輕扯了下唇角,神情寡淡,擡起能動的那邊手,食指朝她勾了勾:
“你過來。”
阮芋以為他哪裏不舒服,擔心地湊近:“怎麽了?”
“再過來點。”
阮芋再靠近,白皙嬌嫩的臉蛋離他只剩小幾十公分。
就見倚靠在牆邊的少年忽然直起腰,右手支地将上半身往前送,挂着血污的英俊臉蛋平添幾分妖冶,一時間湊得極近,幾乎與阮芋鼻尖相觸。
鋪天蓋地的雄性荷爾蒙與侵略氣息将阮芋席卷籠罩。
她攥着塑料袋的指尖微微發顫,熱意從耳後燒上來,如野火燎原,很快蔓延了整張臉。
那雙深黑的眼睛暗得不染雜質,仿若帶着無窮無盡的蠱惑力量,要将她整個卷起,然後墜入其中。
“你幹嘛……”
“聞聞味兒好嗎?”
蕭樾再抵進一些,高挺的鼻梁微微錯過她鼻尖,臉也稍稍側了側,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看見他側顏輪廓每一處細節,那雙淩厲幽深的眼睛,下睫毛竟然長而根根分明,阮芋的視線定格在那裏,距離太近,她呼吸猝然發燙,目光卻許久沒能移開。
片刻後,阮芋非常應景地咽了口唾沫。
鼻腔莫名發麻,她什麽味道都聞不到。
随後就聽蕭樾輕吐了口氣,敗給她似的低聲說道:
“真沒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