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醫生說可能需要治療很長時間,很抱歉,我沒辦法讓他跟你們走,他現在可能不适合被領養。”

“抱歉,嗯,好,謝謝。”

……

顧淮南挂斷通話,看窗外知了吱吱叫個不停,輕輕嘆了口氣。

薄郁這樣子肯定沒辦法離開,且不說現在他情緒不穩,光可能瞎了一只眼睛,就很難有人願意領養他。

如果有人養,到時候再退養,以薄郁這麽敏感的心思,多半原地黑化,而自己說不定走上原著老路。

……哎。

算了,先養着吧。

顧淮南心想反正就多個人吃飯,都養了兩三個月,也不差這幾天,大不了把薄郁養到十八歲。

他想得很好,薄郁只要不黑化,一切都好說。

顧淮南把手機揣西服兜裏,從樓道轉角往回走,沒注意有人也過來,跟對方差一點撞上。

幸好對方反應敏捷,扶了他一把,兩人才沒撞在一起。

顧淮南說了句“抱歉”,又擡頭朝對方說:“謝謝。”

“顧總?”

對方訝然道。

顧淮南不由一愣,再看對方,很快認出這是上次蔣濤給他找的心理醫生,某醫院精神科的江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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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以為他沒認出自己,提示道:“我是蔣先生的朋友。”

顧淮南“嗯”了聲,說:“好巧。”

“是挺巧的,我來這裏探望朋友,”江左看看他,寒暄口吻問:“顧總是來看病,還是……?”

顧淮南說:“我家小朋友生病,在這裏住院,我來陪他。”

江左點了點頭。

兩人關系也沒那麽熟,相互寒暄後,江左準備離開,這時顧淮南恰好想起某件事,忙把他喊住。

江左疑惑:“顧總還有事?”

顧淮南直接問:“江醫生,請你做心理輔導,大概費用是多少呢?”

江左問:“為你做心理輔導麽?”

顧淮南搖頭,“我家小朋友。”

江左:“……?”

五分鐘後。

在病房預估顧淮南反應的薄郁見他帶回一個陌生男人。

薄郁左眼依舊戴着紗布眼罩,露出一只獨眼,在看見顧淮南後面跟着人,臉上那點笑容迅速消退。

他皺着眉,警惕地盯着顧淮南背後的江左,在打量他後,發覺不符合顧淮南所說的儒雅教授形象,心裏疑慮漸漸打消。

顧淮南笑着說:“小郁你醒了,午餐想吃什麽?我一會兒去訂。”

薄郁精神不太好,黑漆漆的眼眸裏沒有光,“什麽菜都可以。”

他這副食不知味的可憐樣,讓顧淮南瞬間心疼起來,尤其當薄郁怯生生問他:“顧叔叔,我的眼睛以後還能看見麽?”

顧淮南摸了摸他腦袋,“能的,我會想辦法,你別擔心。”

薄郁很信任地點了點頭,露出一絲笑容,顧淮南卻從中看到了強顏歡笑,更堅定不送養薄郁的想法。

現在的薄郁太脆弱,到新環境肯定更無法适應。

在顧淮南看不見的地方,薄郁蒼白臉蛋浮現了很細微的笑。

突然,他眸色一凜,冷冷看向在門口的江左,後者輕挑了下眉,眼底的趣味非常濃郁。

薄郁眼神漸漸陰鸷,露出不符合未成年的兇狠和戾氣,像極了恐怖電影裏嗜血的惡魔,令人膽寒。

江左戲谑神色微微一斂。

顧淮南沒察覺兩人短暫的眼神交鋒,正低頭給薄郁削水果,迫于原主的人設,他不僅得一點點削均勻,還特喵的要切塊。

要不是江左在這兒,顧淮南早就不裝了,現在他有點後悔削水果,但又不能撂擔子不幹。

十分鐘後,顧淮南把切塊的水果分成兩盤,給江左遞去一盤。

他邊給薄郁遞另一盤水果,邊說:“小郁,這是江叔叔,我朋友。”

薄郁端着水果盤,擡眸看向江左,不複剛才可怕的眼神,反而乖順溫馴地叫了聲“江叔叔”。

江左對他和善微笑。

不多時,兩盤水果吃完,顧淮南拿着水果盤去清洗,離開前示意江左可以給薄郁做心理疏導。

江左微點了頭,心裏覺得這次心理疏導肯定頗具挑戰性,這個小孩子看起來很不簡單。

在病房門合上以後。

江左起身慢慢走近病床,很溫柔地說道:“小郁,現在是暑假,你有想去什麽地方玩麽?”

薄郁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完全沒有面對顧淮南時的乖巧,表情冷漠地看了江左一眼,沒說話。

他這副态度就非常棘手,江左立刻轉移話題,說起“顧淮南”,這次薄郁明顯要配合許多。

江左問:“小郁看來很喜歡你顧叔叔,跟他待在一起,你高興麽?”

薄郁微怔了一秒,皺眉。

他不喜歡別人用那麽淺薄的認知,定義他和顧淮南的關系,他固然很樂意跟顧淮南接觸,但不喜歡別人把這種接觸歸咎到喜歡的層面。

他又不是同性戀。

見他不吭聲,江左耐心等着。

許久,薄郁也沒吱聲,似乎不想再搭理他,很快這種猜想得到證實,薄郁直接躺平,拿被褥蓋住臉。

江左:“……”

他第一次見拒不配合的患者。

對方不搭話,江左也沒辦法進行下一步,沒幾分鐘,顧淮南端着幹淨的水果盤走回來。

顧淮南看了眼江左,後者對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表示不行。

顧淮南也料到薄郁可能不配合,畢竟他心防高,哪能輕易地對陌生人吐露心事,不然原著裏早死了。

這也正常,不着急。

顧淮南回江左一個“莫方”的眼神,然後等薄郁睡午覺,顧淮南示意江左跟他出病房。

兩人到醫院樓下的涼亭。

顧淮南問:“江醫生,小郁是不是不太配合?”

江左點頭說:“他好像不喜歡我,對我也有敵意,恐怕不太好溝通。”

顧淮南沉思一晌,“要不我先陪他,等幾天你再過來?”

江左贊同,他又問:“顧總,這孩子是你從哪兒領養的,福利院麽?還是從別的渠道。”

顧淮南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問,但依然如實告訴他,心想可能對薄郁的心理疏導有利。

江左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似乎若有所思,最後走的時候,他回頭問道:“顧總,你平時喜歡看電影麽?”

顧淮南困惑搖頭,“很少看。”

江左笑了下,“推薦你去看《孤兒怨》,很有意思。”

顧淮南不明白他倆什麽時候熟到推薦電影了,表面也應到。

江左一走,顧淮南就回病房。

他倒不是要時刻關注薄郁情況,而是小唐又發了不少郵件,他得看看,否則小唐說不定今晚就飛過來。

顧淮南回到病房時,不見薄郁人影,床頭櫃有張留言小紙條,薄郁說他下樓去散步,等會兒回來。

顧淮南不疑有他,薄郁這幾天經常獨自下樓散步,他也不擔心,顧自忙活自己的事。

而另一邊。

江左坐進轎車駕駛座,正調整後視鏡時,忽地背後響起關門聲。

他立刻扭頭,看向後排座,對上少年那張蒼白俊秀的臉,以及對方冷得像冰的眼神。

江左稍穩心神,笑着問:“小郁你怎麽來了,找我有什麽事麽?”

薄郁說:“他讓你跟我聊什麽?”

江左不答反道:“你來找我,你顧叔叔知道麽?”

薄郁聞言卻沒說話,只随手從靠背墊的袋子裏抽出一張名片,那張名片是江左前段時間打印的。

“你是精神科醫生?”

薄郁随意地掃視着手裏的名片,動作不緊不慢,絲毫沒有小孩子的拘束與青澀,反而很沉穩。

他給江左一種上位者的氣魄,奇怪的是,明明眼前的小少年只是初中生,再早熟穩重,也不該是這樣。

江左莫名感到細思極恐,仿佛置身《孤兒怨》的故事中,有種很真實的身臨其境。

薄郁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很古怪,他并不在意,不着痕跡地将那張名片收走,說:“如果是顧叔叔請你來給我做心理疏導,那沒必要。”

江左說:“他也是一番好意,你這樣拒絕,他會不高興。”

話落,薄郁倏然朝他擡眸看來,眼神格外凜厲。

盡管江左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依然因為這眼神不寒而栗。

像一把寒氣森森的尖刀架在脖子上,随時會刺穿喉嚨。

江左喉嚨一緊,“你——”

“你下次什麽時候過來?”

薄郁淡淡地看他,神色沒那麽冷,“下次我會配合你。”

江左:“?”

薄郁開車門,“下次見。”

砰。

車門被關上。

直到薄郁消失在停車場入口,江左才長舒一口氣,然後又覺得好笑,他居然會怕一個小孩子。

江左心說,自己最近真是看電影看昏頭了,怎麽可能有小孩子跟成年人融合在一起的事,又不是科幻劇,自己一個醫生,也胡思亂想。

恐怕是工作太累的緣故。

他邊安慰自己邊發動引擎,準備回去休整休整。

顧淮南忙完工作不見薄郁回來,正要給他打電話時,門口傳來動靜,薄郁開門走進來。

顧淮南看他說:“今天去哪裏散步了,這麽久才回來啊。”

薄郁回答,“在樓下……咳。”

他咳了一聲,顧淮南就沒心情再問,拿過旁邊衣架的外套給他披上,又倒了杯熱水捧着。

今天是陰雨天,雖說沒下雨,但溫度降了一些。

顧淮南想薄郁眼睛快點好,就格外注意他的健康,加上醫生擔心他免疫力的問題,不得不重視。

不過顧淮南很疑惑,薄郁學拳擊也快一個月,體質還是很差麽。

“顧叔叔。”

薄郁忽地開口喊他。

顧淮南看他,“?”

薄郁問:“顧叔叔,如果我眼睛一直治不好,往後都看不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累贅,不要我?”

他小心翼翼地望着顧淮南,像是害怕被抛棄的幼犬,希冀又膽怯地望向自己的主人。

顧淮南一貫神經大條,也抵不住小孩子這樣看着自己。

他伸手安撫性地摸了摸薄郁的腦袋,說:“胡說什麽,我把你帶回家,肯定是想讓你好好長大。”

薄郁悶聲說:“可是你之前要把我送給別人。”

顧淮南被他說得一噎。

薄郁見他不說話,微微抿直嘴唇,問:“顧叔叔,你以後還會把我送給別人養麽?”

顧淮南頓時愧疚上頭,“不……不會,以後你跟我住,除非你自己想走,否則我不會趕你走。”

薄郁眸色一亮,“真的麽?”

顧淮南看他這麽高興,心裏很不是滋味,怪自己随便把人領回家,沒考慮過後果。

思來想去是自己責任更大,養薄郁到十八歲就養吧。

顧淮南點頭,“嗯,真的。”

薄郁立刻露出很高興的笑臉。

……

因為薄郁的眼睛遲遲沒有恢複,醫生建議他們轉去別的醫院看,并給顧淮南推薦了他的老師。

顧淮南又帶薄郁去找這位老專家看,對方做檢查,讓顧淮南離開診斷室,顧淮南沒多想,起身出去。

十多分鐘後。

薄郁走出診斷室,但他藥用眼罩已經摘了下來。

顧淮南問:“怎麽摘了?”

薄郁說:“醫生說多見陽光,之後慢慢會恢複。”

顧淮南表情驚奇,神色若有所思,好像在想什麽。

薄郁不緊不慢地補充,“但醫生說恢複時間不一定,可能是幾個月,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很多年。”

聞言,顧淮南被迫打消往後把薄郁塞給別人養的想法。

顧淮南進去跟專家聊了幾句,大抵是問注意事項,專家說的跟薄郁說的一樣,他也就出來了。

兩人離開後,那位年邁專家旁邊的人問:“老師,不跟他家長說,這會不會不太好啊?”

專家笑而不語。

晚上。

顧淮南跟薄郁住在酒店,定的是雙人标間,一人一張床。

顧淮南睡姿不太好,他怕把薄郁踹下床,再者原主是個潔癖人設,自己好歹也要端着點。

在房間稍作休息,顧淮南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薄郁則在床邊給顧淮南疊衣服,顧淮南習慣性随手一扔,完全是一個懶癌患者。

薄郁剛疊好放在旁邊的置物架,床頭櫃正在充電的手機突然亮了下,有人發了一條微信消息。

他離得近,恰好看見。

【江醫生】:顧總,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江醫生】:小心薄郁,他有點不正常。

薄郁安靜看着那兩條消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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