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求婚
孟年驀地起身, 身子撞了一下餐桌,不小心帶倒了她倒扣立在桌面上的空水瓶。
咚——
咕嚕嚕嚕。
電話那頭無奈地輕聲笑起,溫柔的嗓音徐緩:
“不急,你可以慢慢走, 我等你。”
孟年被這一聲笑烘得臉頰通紅, 心裏難得生出惱意。
誰說她要起來開門了?大晚上的,他來是做什麽?
雖然白天她成功改掉了對葉斂的稱呼, 但在她心裏, 葉斂依舊是高不可攀的人。
就像高中那三年, 她每次路過宣傳展示欄前,都會無意識地望向他的照片一眼。雖然那一刻他們很近, 四目相對, 但孟年心裏清楚,自己很難達到他那樣的高度。
所以孟年也只是将葉斂當做諸多“很厲害的人”中的一個, 用他們的成功鞭策自己, 努力向前追趕,期待自己早日也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那時隔着玻璃觸不可及的照片, 如今真人就站在她的門口。
孟年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 她實在擺不正心态面對他,所以心裏不太想開門。
她嘟囔着,企圖蒙混過去,“您,您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葉斂聽出她的拒絕,不容反駁:“非要當面說不可。”
孟年語塞, 摳着手指, 糾結了會, 小聲回了一句“好吧”, 拿起盲杖,試探地往門口摸去。
葉斂:“其實……”
“嗯?”
葉斂:“我有鑰匙。”
孟年停下腳步,又有種被他逗了一遍的惱怒感。
果然,她之前覺得他本人不正經都不是錯覺!
“那您怎麽不自己開門進來!”
葉斂沐浴着月光,靠在門板上,懶懶地低聲笑着。
聽着耳邊惱羞成怒的小貓一樣的奶音,他擡頭仰望夜空,心情極好。
總算是見着了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活潑。
“總得是你自願放我進去才行,只要門還沒開,你都可以反悔。”
孟年呼吸一滞,抿了抿唇,再次邁開腿。
話是那麽說,也沒給她反悔的機會啊,他不是說非要當面說不可嗎?
“正話反話都叫您說了。”
聽着小姑娘碎碎念着,葉斂沒忍住又笑了一聲,他為自己辯解:“若你不願,那我可以明天再來試試。”
“那您明天再來好了。”
葉斂:“明天可能會誤事。”
孟年:“……”
那你在這說什麽呢??
她識趣地閉了嘴,一心一意、動作緩慢地尋找着正确的方向,電話那頭的男人也不催,安靜地聽着她制造出來的聲響。
葉斂嘴角的笑從這個電話接通起就沒再下去。
她大概自己都沒察覺到,再面對他的時候,已經沒了最開始的那般拘束和疏遠,會和他拌嘴,不再是唯唯諾諾的。
也不枉費他費心思去逗她。
風越刮越大,孟年在屋裏開始着急。
“外面要下雨了嗎?”
葉斂微阖着眼,享受着開始帶了潮氣的晚風,“唔,或許快了。”
話音剛落。
滴答——
葉斂睜眼,擡手抹掉臉頰上的一滴豆大的雨點。
笑了,“現在下了。”
孟年:!!
屋裏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然後:嘭——
盲杖終于敲到了門板。
葉斂慢慢站直身體,看着房門在自己面前一下打開。
他彎了下唇,“晚上——”好。
矮她一頭的女孩此刻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貓,她胡亂揮着手臂亂摸一通,碰着他的身體,也不管是哪,抓住就往屋裏拉。
小臂纏上一抹柔軟溫熱,葉斂猝不及防被她拽一踉跄,順着力道,腳步不受控地往前走了幾步。
還好他及時控制住身體,沒撞上她做出什麽失禮的事情。
就在他們進門的下一秒,院子裏的雨漸漸由滴轉成串,很快織出一片雨簾。
轟隆——
遙遠的天際傳來一聲雷。
葉斂把門關好,轉過身來就看到女孩煞白的臉龐。
他臉上無奈的笑意微頓,緩緩收起,眉頭微皺,“你……”
孟年好像很緊張,她握着盲杖的五指用力合攏。指甲紮在皮膚上,微痛的感覺讓她從恐懼中驚醒。
“葉叔叔。”
男人挑眉,“嗯?叔叔?”
孟年磕巴了下,想起白天自己早就改過口,這會兒也沒必要再裝無事,她緊張地說:“葉先生?”
葉斂滿意應道:“嗯。”
他擡眸,環顧一圈新居所,最後克制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他彎唇,彬彬有禮:“晚上好,孟小姐。”
“……晚上好。”
盡管兩人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同居”生活,可碰面的機會實在太少,他們之間依舊不甚熟悉,起碼孟年是這麽覺得的。
她現在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共處一室,說不緊張是假的。
她有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客氣地問:“您說的必須當面談的事是什麽?”
他們之間除了關于葉存禮的事,好像也沒什麽可說的了吧?
葉斂沒把她的避嫌放在心上,繞過她,徑自走到沙發前坐下。
他從那一排整齊的水瓶中拿了一個,打開,仰頭喝了一口。
“葉先生?”
女孩聽不到回聲,歪着頭茫然地尋找。
聲音從距她不遠處傳來:
“首先容我解釋,我将你送到這裏來,并不是要為難你。”
男聲低沉微啞,完全沒有面對旁人時的那股高高在上與冷淡倨傲。
他在昏暗封閉的環境中更顯溫柔,可惜孟年看不到他眼裏的溫暖,更體察不到此刻有多暧昧。
“我知道。”孟年點頭,輕聲,“我沒那麽想過您。”
就算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遷怒了她,才把她放逐到這裏來,她也不會當真。
她能自己思考判斷,不會誤會他的。
“孟同學的第一名實至名歸。”
孟年紅了耳朵,眼神閃爍,嘴角努力往下壓了壓,腼腆又忍不住得意道:“我當然不笨了。”
屋裏燈光很暗,所以她沒有戴墨鏡,這便叫男人輕而易舉地捕捉到她的羞赧,好像還隐隐地露出了女孩的傲氣。
葉斂知道她是個驕傲的女孩,所以才更加無法容忍葉存禮的所作所為。
這樣看來,他勝算極大。
葉斂放下水瓶,懶洋洋靠在沙發裏,他的手搭在膝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着。
“這裏很安靜,很空,比較适合你。”
“我知道的,我……很感謝您。”
葉斂彎起眼睛,“感謝就不必了,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認真地談一談。”
終于要進入正題。
孟年僵着身體站在遠處,一秒、兩秒。
兩輪深呼吸後,終于,她拄着盲杖,往前探了探。
她明明沒有做虧心事,可為什麽這麽不安呢?
其實在葉斂來敲門時,她就能猜到他會說什麽,只是她猜不透他為什麽要來。
孟年靠着盲杖與下午摸索過的記憶,不靠任何提醒就能順利找到那個獨立的小沙發。
葉斂安靜地等待着,見她穩穩坐好,才調整了下坐姿。
他的身體朝着她的方向前傾,仗着孟年看不到,一雙攻擊性極強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宛如一只鎖定獵物的雄獅,蓄勢待發。
“我認為,孟小姐現在有疑惑?”
孟年猶豫着,蜷在膝上的手指顫了下,慢慢點頭。
葉斂嗯了聲,縱容道:“你可以先問。為你解惑後,我再說。”
雖然相處日子不長,孟年也知道他是說到做到的那類人,她毫不懷疑他話的真實性,他叫她問,那麽不管她問什麽,他都一定會回答。
孟年的心跳愈發快,胸口漸漸傳來憋悶感,她舔了下幹裂的唇,在心裏給自己鼓勁兒。
“我就一個問題,您的立場?”
葉斂勾起唇角,眼底滿是笑意。
他拄着膝蓋的手肘微沉,雙手交握在一起,撐着下巴。
欣賞的目光流連在女孩的臉上,他愉悅地揚唇:“自然和那晚說的一樣,只要你想要擺脫,那麽你就可以。”
她問得直白,他也回以坦蕩。
這完全是明示了,他是支持她的。
“也就是說,您……”孟年平複不了急促的心跳,索性放棄,因為激動顫抖了聲音,“您願意幫我,是嗎?”
“當然。”
“我想退婚,你會幫我?”
“是。”
孟年用力咬住下唇,閉上眼睛。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事情應該自己解決,她嘴上說得好聽,不麻煩別人,可真當葉斂開口說願意幫她時,她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期待。
如果有葉斂幫她,那她想做什麽大概都能做成吧?
孟年從不懷疑他的能力,甚至在他點頭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看到了自己勝利的一幕。
積壓許久的心願馬上要實現,她渴望、奢望的自由就在眼前,竟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動。
葉斂給了她片刻的消化時間,見她慢慢平靜心情,終于開始自己的進攻。
他意味深長道:“輪到我了。”
孟年不懂男人的心思,還傻傻地點頭,“對,到您了。”
先從最無害的話題說起,心門的鑰匙一旦找到,後面再想做什麽都會事半功倍。
“也請先回答我幾個問題,”葉斂笑着說,“孟小姐當初為什麽會答應呢?”
孟年眨了下眼睛。
連自己難以啓齒的願望都被他知道,這些已經過去的事就更沒什麽不能說的。
“都是外婆的意思,”孟年無奈道,“她大概害怕我會一個人孤獨到老吧。”
她回答得很簡單,但葉斂卻從中聽出了許多秘密。他知道此刻不适合深究,于是只默默将她的回答都記在心裏,繼續在她的心房邊緣試探:
“你不喜歡他嗎?”
孟年果斷搖頭,“從沒喜歡過。”
葉斂很滿意這個回答,“他的确沒什麽值得人高看一眼的地方。”
孟年笑起來。
她又體會到和葉斂相處時那種舒服的感覺,漸漸放松下來。
葉斂極其擅長察言觀色,他瞧準時機,再往前一步。
“既然那麽讨厭他,為什麽還要答應外婆呢?是怕她失望嗎?”
“對,這是一部分原因吧,”女孩眼眸清澈,沒有防備地看着他,“其實更重要的是我自己的原因,我……”
“不方便說嗎?”男人十分體貼,“可以不回答。”
“沒有,沒有不能說……就是我有點不好意思。”
見她猶豫不安,葉斂沒有催促。
半晌,她才鼓起勇氣,“其實我當時是想着,既然沒有喜歡的人,那和誰結婚都是無所謂的。”
葉斂早就設想過許多可能,唯獨沒有想過這個。
當時顧恒之和他說起孟年的提議時,他就詫異于她如此随便地就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覺得她對自己不負責任。
回東城後目睹了她是如何為難的,葉斂敏銳地覺得這裏面還有他不知道的內情促使她變成這樣。
他微微眯眸,一針見血:“你不想結婚的,對嗎?”
孟年搖頭。
“也是,你還年輕。”
“也不是因為年紀。”
難得有人這麽深入過她的內心,讓她有了傾訴欲。
她低下頭,視線飄忽,輕聲說:“我十歲的時候,父母分開了,他們的結局不太好,所以我從不看好婚姻,自然不想結婚。”
屋中頓時陷入寂靜。
孟年開始坐立不安。
話一出口,她就開始後悔,一時沖動和無關的人講這些。
沒有任何意義,總是回憶那些不愉快的事,只會讓她變成一個充滿負能量的人,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懊惱不已,搶在葉斂開口前改口說:“當然,我現在的情況也不适合再牽連旁人。”
葉斂沉默良久,手指摩挲着,“有了前車之鑒,你會害怕,情有可原。”
他總算理清了她的真實想法,也想明白了她十歲那年,為什麽會蹲在他家門口哭了一晚上。
男人擡手按了按額頭,低頭深思。情況有些棘手,他要換個思路去達成目的。
“那天你在我家遇到了一個年輕男人,你和他說的事,他都告訴我了。”
孟年一下就沒心情再沉浸在低落裏,她慌亂了一瞬,故作鎮定:“您、您現在知道了吧,我也沒做錯……”
“是沒做錯,但找錯了人。”
孟年愣住,“……啊?”
本以為會迎來一頓訓斥或是教育,再不濟也是反對,怎麽都沒想到他算是半肯定了她的胡作非為。
“你說了你家的事,那麽作為交換,我也來說說我的。”
葉斂低聲徐緩,繼續攻破她的心房。
“你口中的葉奶奶,她姓顧,是我父親的第二任妻子,我和葉存禮的父親是同父異母,如果你想擺脫和葉存禮的關系,那麽再叫我叔叔自然是不合适的。”
“我也不是長在父母身邊的孩子,從小就在住校,他們是否恩愛我并不清楚,和你一樣,我以前對婚姻和感情也毫無期盼,不感興趣,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孟年嘴巴張着,沒想到竟能在葉斂這裏聽到這種秘事。她以為葉斂這樣的天之驕子,從小會被愛和仰慕包圍。
原來不止她一個不被親人喜歡,原來他和她一樣。
孟年心底裏一向是敬仰葉斂的,此刻又有種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尋到知音的感覺。
她也往前傾了傾身子,更親近幾分,“姓顧……我記得那天來找你的人也是這個姓。”
“嗯,他在顧家排行第二,算起來是我表弟。”
葉斂出于自私的想法,沒有過多讨論顧恒之,“因為我和顧二的這層關系,我不建議你找他,他還年輕,在集團剛剛站穩腳跟,他要處理的麻煩事太多,并不适合你。”
“而且他的前任一只手數不過來,身家不清白,你不嫌棄嗎?”
孟年:“……”
她只是找合作夥伴,又不是真的找另一半,對方私生活如何,和她沒關系啊。只要遵守合約,信守承諾就行。
葉斂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他放松地靠進沙發,翹起一只腿。
像只老狐貍一樣,循循善誘:
“也許你現在覺得無所謂,可你能保證合作說結束就結束嗎?”
“人心難測,如果對方到時候看上了你,纏着你不放,怎麽辦?”
孟年心裏咯噔一聲,跟着他的假設往下想,想到後果,攥緊了衣角。
她白着臉,“那會不會是第二個葉存禮?”
葉斂低低“嗯”了聲,“或許。”
“我沒考慮過這些,我想的太簡單了。”
女孩像一只戳破的氣球,瞬間就失落下來,她悶悶不樂,“這行不通的,真是個馊主意……那我只能再求求外婆了。”
葉斂思路清晰,乘勝追擊:“你來找老太太,是想表達你的意願,結果呢?她拒絕了,對嗎?”
孟年低着頭摳手,悶聲:“嗯。”
男人嘲諷揚唇,“她當然會拒絕,她原本就相當自私。”
和他一樣。
“她最看重的并不是和你外婆的口頭約定,而是葉家的面子問題,”葉斂殘忍道,“如果葉存禮沒有做出那些荒唐事,老太太或許還會因為你的強烈拒絕而猶豫,可惜事情發生了。”
葉斂冷淡地吐字,将每個人都分析得十分透徹。
“葉存禮雖然挑不出優點,但他好歹是從小就長在老太太膝下的小少爺,他也了解他的奶奶,所以才會做出以上那些事,不僅是在逼你,也是在把老太太的餘地都抹除。”
男人眯起眸,面上流露出危險神色,他很記仇,有些事暫時隐忍不發,不代表他日後不會清算。
天真的童話被一一打碎,孟年徹底蔫了下去。她耷拉着腦袋,孤單地坐在那,一聲不吭。
她覺得很累,腦子亂亂的。
嘩——
窗外開始下起大雨。
孟年往沙發裏縮了縮,沮喪地垂着眼。
葉斂沉默良久,緩緩起身。
在靜谧昏暗的房間裏,男人沉穩的腳步聲近了,踩在地板上的聲響愈發清晰,獨屬于他的味道又漸漸漫了上來。
有輕快的笑聲從她頭頂攏下。
孟年怔怔擡頭望去。
在一團模糊的光暈裏,隐約能觑見一高大挺拔的身影。
孟年忽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危險,且充滿蠱惑。
男人緩緩俯身,語氣輕柔:
“并不是什麽辦法都沒有。”
孟年心底灰燼複燃,心跳擂出轟然的戰鼓。
她啞聲:“什麽辦法?”
“只需要換個絕對靠譜的結婚對象就好。”
孟年喃喃:“換……誰?”
葉斂深深望進那雙清澈的眼,他潤如黑玉的眼底熱意灼灼,野心在此刻盡數顯露:
“我,你覺得如何?”
作者有話說:
滴,打卡求婚!
葉叔叔的千層套路:首先要選好時機,比如選一個預報有雨的夜晚,因為善良的她一定不舍得我淋雨【備注:以後還是要教她不要随便給陌生人開門(此條加粗,重點)】。其次在她最脆弱最難過的時候給她安慰,并幫她斬斷所有念想,不讓她對別人抱有期待。然後自我推銷,展示優勢,再提出邀請。雖然估測成功率在30%左右,但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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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本文名改啦,大家眼熟一下不要把我删啦hhhh封面過兩天再換。評論發紅包呀~感謝支持,愛你們!!明天要上千字榜,所以更新延遲到當日晚上23點,也就是27號(周四)晚上的23點
歡迎大家來康康預收《都聽姐姐的》《心動危機》文案戳專欄可看呀!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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