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手術結束時,已經十一點了。

“辛苦了,蘇醫師。”護士摘下口罩,笑着說。

蘇楓回了一個溫和的笑,脫下沾血的膠手套,推開手術室的門走出去。

門外站着一個五官俊朗的男子,他擡頭看見蘇楓,露出一個明媚的笑,他的眸子顏色偏淡,水樣的瞳孔如星辰般燦爛。

“哥哥,手術怎麽樣?累了麽?”

他迎上來問,蘇楓卻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答道:“還好。你來做什麽。”

弟弟蘇荀舉了舉手中的雨傘,說:“下雨了,我來給哥哥送傘。”

蘇荀手裏只有一把黑色帆布傘,還背着他上課用的單肩包,看樣子是從學校直接來了醫院。

蘇楓沒多說話,回到外科室收拾好文件,和值班的同事道了聲夜安便往醫院外走。蘇荀跟在後面,輕聲說:“哥,今天是學校畢業典禮,我還以為你會來。”

蘇楓說:“我在忙。”

蘇荀揚起笑容,趕上蘇楓的腳步,“好,那照畢業照的時候來好麽?”

蘇楓瞥他一眼,“不一定。”

蘇荀仍是笑着,笑容卻黯淡了些。

兩人走到醫院門口,外面烏雲壓城,暴雨如洩。水簾從漆黑虛無中瀉下,在地上激起一層水霧。

蘇荀遞過雨傘,蘇楓頭也沒擡随手接過,無視掉蘇荀臉上隐隐的期待,撐起雨傘走進雨中。

晚秋的雨水,帶着寒氣,星星點點地落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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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楓的家離醫院只有十五分鐘的路程,平時蘇楓惜時如金,都是步履如飛,今天他卻特意放慢了腳步,享受起這十五分鐘來。

蘇荀靜靜地跟在身後,臉藏在棉麻圍巾裏,單薄的秋外套很快就濕透,頭發滴着水,身體不住地打顫。

“哥……”蘇荀的聲音被雨聲打散了一些,“剛才我聽見病人的家屬,一直在誇獎哥哥呢。”

“說哥哥技術好,醫德也好……”

蘇楓側了側臉,看見蘇荀的笑容,“哥哥好厲害啊。”

雨像決了堤一般傾瀉到凡間,兩兄弟一前一後的走着,一個衣裝革履,面色冷峻,一個渾身濕透,目光卻沒有離開過眼前的人。

蘇荀到家時,就跟落水的人一樣,渾身上下都在滴水,臉凍成了青色。

蘇楓看他腳下的地面一眼,皺眉說:“記得把水擦幹淨了。”

蘇荀笑笑,“知道了,對不起。”

蘇楓脫了鞋子,自顧自地回房間去了。蘇荀脫下濕淋淋的外套,把蘇楓脫下來随意亂扔的鞋子放好,才往洗浴間走去。

蘇楓在房間裏看着書,聽見隔壁房間裏傳來摔東西的聲音,知道媽又犯病了,皺皺眉索性戴上耳機,頓時世界清靜了許多。

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厭惡這個家的?

以前乖巧可愛的弟弟、溫柔慈善的母親,現在都變了副模樣,都如同鬼魅一樣令自己憎惡作嘔。

蘇楓記得,曾經自己也有一個和美融洽的家。

直到那天——

父親的血像猩紅色的顏料一樣飛濺在他的書房裏,牆上、書架上、地毯上,無不濺滿了父親的血,自己和弟弟的身上也沾滿了血。那就像修羅的道場,是噩夢的殿堂。

弟弟對警方說,有歹徒持刀闖進了家裏,襲擊了父親。

證詞有很多漏洞,但一個十歲的孩子,在遇到這種事後還能迅速冷靜下來,給警方提供一點線索,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

但自己卻沒有了那一日的回憶。

歸零,空白。

刺激性失憶。這是醫方的解釋。

又不是黃金檔肥皂劇,失憶這種可笑的事情,怎麽能讓人信服?

所以蘇楓大學時選擇了腦科醫學這個方向,現在也從事着這方面的工作。

門被叩響了兩次,這是自己要求弟弟叫自己時的規定。

“什麽事。”

“哥,媽又犯病了,到打針的時間了。”蘇荀打開門,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說。

蘇楓淡淡地“嗯”了一聲,從抽屜裏拿出針筒藥瓶以及消毒用具。

注射過鎮定劑之後的艾婕很安靜,只有額頭上暴起的青筋暗示着她清醒時的瘋狂。

蘇荀已經換過了衣服,但頭上還在淅淅瀝瀝地滴着水,他的身上傳來一陣來自深秋的寒氣。

蘇荀看着蘇楓收拾好注射器,說:“哥,洗澡水熱好了,現在洗麽?”

“嗯。”蘇荀走出艾婕的房間,見到蘇荀還跟在身後。

“還有什麽事。”

蘇荀擡起他那雙淺色的眸子,裏面水色氤氲,像是有什麽情緒在游動。

他緩緩走上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圈住蘇楓的腰。“哥……今天我畢業了,我、我以後就可以像哥哥一樣……”

蘇楓看着他逐漸潮紅的臉頰,伸手擡起他的下巴,冷冷地笑了,“像我一樣?你在做什麽夢,就憑你?”

蘇荀看着他,嘴唇輕啓,“我會努力的,為了讓哥哥開心,我……”

蘇楓冷眼看他。

不要什麽事情都用我來做借口。

所以我才厭惡你。

“想讓我開心麽?”蘇楓笑着,往沙發裏一坐,“你不是最懂得怎麽讓我開心了麽?”

蘇荀輕咬下唇,緩緩跪下,解開蘇楓的皮帶,将哥哥的欲望含進口中。

沙發上堆滿了蘇楓的醫學書,蘇楓啧了一聲,随意挑了一本讀了起來。

“你可真是沒趣啊。”蘇楓說。

下丘腦是産生本能欲望的部位,下丘腦受到刺激,扁桃體就會加速分泌,海綿體就會充血□。一切都是細胞反應,都是生理構造。一個個體與另一個個體的結合,不過是基因遺傳的必然結果,為什麽人總要把它與情愛關聯在一起?

真是愚蠢,無知。

蘇楓看着面前臉色潮紅喘息粗重的男子,嘴邊揚起一絲冷笑。

“蘇荀。”

蘇荀擡起眼,唇角上沾着粘稠的浸漬,眼裏閃着情動的光,顯得淫靡又旖旎。

“你想要我麽?”

蘇荀身子似乎震了一下,緩緩伸出手想觸碰蘇楓的臉,手指隐隐在顫抖,“想……我想要……哥哥,想……和哥哥……”

蘇楓沒了興致,冷哼一聲揚起腿,蘇荀被踢倒在地上。

“真惡心啊,你。”蘇楓說,“這具男人的身體,就這麽吸引你麽?弟弟。”

蘇荀摸着作痛的肋骨跪起身來,緩緩擡起頭來,臉頰一片濕潤,眼淚混着頭發上的雨水往下流,他說:“我……喜歡哥哥,我喜歡哥哥你啊……”

蘇楓看見他的眼淚,心下更加反感,轉身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蘇荀呆坐在客廳,胸口愈發地發脹疼痛,逼得眼淚再也停不住地往外湧。就像身體內部開了一個口子,眼淚就從那裏像洪水泛濫一樣傾瀉而下。

但疼痛仍未減輕。

身體好冷,頭好燙。

蘇荀順勢倒在地上,任由眼淚流在地板上。

哥哥……哥哥總是留給自己一個背影。

他從來都是這麽優秀。

從小老師就誇他,爸媽也喜歡他。

所以小時候的自己,大概是很讨厭他的吧?

他這麽乖巧,這麽聽話,自己卻是個淘氣又搗蛋的孩子。

啊……所以自己成天想辦法欺負他,作弄他,非要氣得他哭不可。

但哥哥從來不哭,即使是在女孩子面前被脫了褲子,他也只是紅着一張臉跑到沒人的地方去,而自己就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想起來,哥哥大概也是讨厭自己的。就像現在這樣。

但是,自己這樣作弄他,他卻仍然舍身救了自己。

那天,哥哥抱着自己說,別怕,哥哥保護你。

哥哥雖然在發抖,但仍然緊緊地抱住自己。

那是哥哥唯一一次抱自己。

那天,在哥哥的懷裏,自己就知道,自己完了。

愛情來時,不會總是春風化雨,更多時卻是致命嚴寒,讓人為了星火般的溫暖,像飛蛾一樣義無反顧,不惜百般作踐自己,比蟲豸還要卑微。

自己生命中的嚴寒,就是從愛上哥哥那時開始的。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官們好~這篇文文很短,可能坐趟公交車的功夫就看完了,大家耐心把它翻完吧~喜歡的看官請留爪印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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