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會場上一片混亂。
精美的菜肴撒在地上,陶瓷盤子碗筷碎了一地。
會場中央,一個女人趴在地上大聲哭號。蘇楓沖上前去,拉起女人,喊道:"媽!你怎麽了?"
艾婕放聲大哭,頭發沾到地上的菜湯,油膩膩的。
"死鬼!你死得好慘啊!"她對着空氣喊道,表情猙獰,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媽!"
蘇楓喝道,"蕭蕭,快拿鎮定劑來!"
"走開!"艾婕手一揚,甩了蘇楓一個巴掌,艾婕看着蘇楓,像在辨認他是誰。
突然,艾婕尖叫起來,跌坐在地上。
"是你!是你!殺人兇手!"艾婕一臉驚恐,指着蘇楓大叫,"還我老公命來!"
"還來!還命來!"
整個會場氣氛一片詭異,人人面面相觑,空曠的會場裏回蕩着女人"還命來"的哭號聲。
肖蕭從後面抱住艾婕,強行給她注射了鎮定劑。艾婕漸漸平靜下去,像個癡傻的孩童一樣怪異地安靜。
雖然只是一個瘋女人的話,但那場近二十年前的案件,又被知情者談起。
當時,搜查組根據蘇荀的口供進行了搜查,卻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說是持械歹徒,卻把犯罪進行得這麽幹淨利落,連一點蛛絲馬腳也沒有留下,實在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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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像預謀的犯罪一樣。但沒有根據誰也不敢這麽說。
蘇楓從來沒有對自己失去的那段記憶釋懷過。父親在自己面前被殺害了,自己卻什麽都不記得,這簡直太可笑了。
蘇楓越是想記起,頭腦內卻越是混沌。蘇楓變得有些神經質。
肖蕭擔憂地看他,這樣的精神狀态,難保幾年前那樣的醫療事故不再發生。
肖蕭提議說:"要不再去問問蘇荀吧,他肯定還記得。"
蘇楓立馬回絕了,肖蕭也就不再提,這些年來她只要一提起蘇荀,蘇楓就會變得很奇怪,這種時候的蘇楓讓她害怕。
那樣子,就像是野獸被觸碰到傷口一樣。
艾婕的模樣愈發地可怕,以前一直是一幅癡傻的樣子,現在每次肖蕭去送飯,艾婕都警覺地擡起頭,眼中的清明不像是一個癡傻的人。
肖蕭不禁在想,難道艾婕的病好了?
肖蕭試探地問過艾婕,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艾婕就會突然變成一幅戒備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說,自顧自地縮在牆角喃喃地念些什麽。
艾婕如果是清醒的,是不是說明,她那天說的"瘋話"是有原因的?
肖蕭突然有些害怕。
一天,在蘇楓上班後,她打了電話給蘇荀。
蘇荀一直沒換手機,他一直在等哥哥的電話,沒想到卻等來了肖蕭。
肖蕭說:"關于那個案件,你沒對警察說實話。"
蘇荀不答反問:"哥哥好麽?"
肖蕭頓了頓,說:"在這麽下去,不僅是他,我也要瘋了。你要是愛他,就把真相告訴我。"
蘇荀怔了一下,自己對哥哥的愛慕,竟那麽明顯麽?連肖蕭也看了出來。
肖蕭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輕笑起來,說:"你難道不知道,你說到他的時候表情有多溫柔?"
像午後慵懶的陽光,暖暖地,要把人融化了。
"我那時就在想,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讓你露出這麽溫柔的表情。"
蘇荀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肖蕭,哥哥是你的,拜托你了,你要照顧好他,好麽?"
"明天下午,給我一個小時,我想單獨和媽待一會。我會把一切解決的,相信我。"
肖蕭挂下了電話,眼淚一串串地掉下來。
蘇荀,我沒有告訴你的是,你也從不知道,蘇楓說到你時,表情有多麽哀傷。
第二天下午,蘇荀來到他們曾經的這個家,拿出陳舊的鑰匙,門鎖竟應聲而開。
蘇荀愣了一下,淡淡地笑了,哥哥竟然沒有換鎖,難道不怕自己再回來麽?
艾婕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發愣。
蘇荀喚道:"媽,我回來了。"
艾婕回頭看他,陽光染黃了艾婕的白發,艾婕的表情柔和了。
"荀兒乖,荀兒長大了,長高了。"
蘇荀走上前,把骨瘦如柴的母親摟在懷裏。
艾婕奇怪地問:"荀兒怎麽哭了啊?不哭哭,不哭哭,媽媽給你做餅餅吃。"
"媽媽……"蘇荀說,"我愛你。"
蘇楓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的是家裏的電話。
蘇楓接起來,"蕭蕭?"
"哥……是我。"電話那頭停頓了好一陣,回道。
蘇楓一震,語氣強硬起來,"蘇荀?你在我家做什麽?肖蕭呢?"
蘇荀輕笑了幾聲,說:"哥哥,要結束了。我要還給你了,你的自由。"
蘇楓聽着弟弟幹淨清爽的聲線,心裏卻升起一股莫名奇妙的恐懼。
"你在做什麽?"蘇楓低吼道。
"噓……哥哥,你總是對我這麽暴躁,其實你是很溫柔的人啊。"
"你把你的溫柔埋起來,卻被我發現了。"
那個紅色的下午,你抱着我,發着抖,卻沒有松開你的臂膀。
"然後……然後我愛上了你,我真的愛你啊,你不知道,你帶那些女孩回家時,我的心有多痛,我真想用刀子把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麽讓我這麽痛。"
"你讨厭我,你恨我,你折磨我。你讓我拍那種照片,全校的人都在嘲笑我,我每天都在哭。但只要你肯原諒我,我什麽都願意做。"
"為什麽不原諒我呢?"
"你讓我給老師□,還讓你的朋友作賤我,我不怪你,我只希望你能原諒我,像以前一樣對我溫柔,哪怕一點點也好。"
"但你更讨厭我了,我該怎麽做?我按照你說的做,但你卻更恨我了。"
“我知道你要追求肖蕭,我好嫉妒,我的心快要被嫉妒碾碎了。但我想讓你笑……在我面前,你總是不笑。”
"哥哥,你婚禮那天……我真的好高興。雖然你喝多了……我聞到你身上的酒味,可能把我當成了別人……你總是嫌我髒,不願意碰我……但我真的好高興……"
"你知道麽,荀草是一種香草,秋天的時候盛開。你就是火紅的楓葉,像火焰一樣奪人魂魄。荀草只能生長在楓葉的淤泥之中,汲取楓葉的養分存活。多可笑,我們的命運竟然早就安排好了。"
"我只能在最卑微的地方,仰望你,愛慕你。"
"你從不會把你的熱情施舍給我。給我的都是致命的火焰。"
"但我還是愛你。"
"哥哥……我愛上了你,是罪孽,所以我要贖罪,我還你自由,從此我們一筆勾銷,好不好?"
蘇楓聽出他語氣中絕望的笑意。
不……不行。
最讨厭他笑了。
脆弱的、蒼白的、幹涸的笑容,就好像馬上就要消失了一樣。
消失,歸零。再也找不到了。
"不……不!我不要與你一筆勾銷,你想得美!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你又在自作主張!自以為是!該死!"
蘇荀的聲音落寞下來,"果然……哥哥還是不想原諒我。對不起啊,哥哥……最後還是讓你恨我。
"我的自首信在你的郵筒裏,交給警察吧。"
"等等,你什麽意思……"
"哥哥,我愛你。"
蘇荀挂下了電話。
蘇楓回了個電話,卻提示暫時無法接通。
"該死!"蘇楓扔下白大褂,向外沖去。
醫院回家,十五分鐘的路程,今天卻這麽漫長。
蘇荀……蘇荀……
蘇荀!
還沒跑到樓下,遠遠就看見家裏那棟樓,冒出了明亮的火光,冉冉黑煙從屋裏湧出。
不……不是真的……
蘇楓心驚膽戰地數着層數,心下一沉,果然是自己的家。
蘇楓往樓裏沖去,馬上有人上來拉住自己。
"放開!我是住戶!我要上去!"
"不行!現在太危險了,群衆都要撤離!"
"不!放開!放開……我媽,我弟弟……還在裏面,求你,讓我進去……我弟弟……求求你……"
"先生,請你冷靜些。"消防員把蘇楓拉到後排去,蘇楓瘋了一樣地掙紮着,"蘇荀!蘇荀!你這該死的東西!你滾出來!蘇荀——蘇荀——!!"
血紅色的片段像電鑽一樣鑽進蘇楓的腦中,蘇楓噴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原來,先愛上的人,是自己。
小的時候,蘇荀就長得精靈可愛,笑起來就像童話書裏的小天使。自己多麽想捏捏他軟軟的的臉,牽牽他嬌小的手。但弟弟總是愛作弄自己,甚至在女孩子面前剝掉了自己的褲子。
自己總是氣得想哭,但在弟弟面前,一定要像個男子漢一樣。
想要像男子漢一樣保護弟弟。
終于,保護他的機會來了。
有一次自己提前放學回家,聽見爸爸的書房裏傳來弟弟的哭聲。
自己最害怕聽見弟弟哭了,所以自己打開書房的門,竟然看見,父親脫了弟弟的衣服,在侵犯弟弟的身體。
血液像是凝固了一瞬,小蘇楓不知道自己如何從廚房裏拿來了水果刀,也不知道自己在父親的身上刺了多少刀。
他知道的,只是要保護弟弟。
小蘇荀吓地瑟瑟發抖,蘇楓走上去,為他穿上衣服,把他抱在懷裏。
終于第一次把弟弟抱在了懷裏。
蘇楓記得自己也在發抖,自己殺了人,殺了自己的父親。
但嘴裏卻一直在說,"別怕,哥哥保護你。別怕,哥哥保護你。"
血,漫天遍地都是血。
想起來了。
為什麽看見他的笑會這麽難受?
為什麽想起他就會這麽焦躁?
為什麽會這麽恨他?
沒有愛,哪來的恨。
蘇楓恨的是自己,這份禁斷的愛,害死了父親,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他為他毀了一生,他便還他一生。
他是他這輩子的孽緣,越是逃離,就越是糾纏。
蘇楓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
明明是深刻地愛着,為什麽要忘記,為什麽要自欺欺人?
蘇荀……蘇荀……我的親弟弟……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該請求原諒的也是我……
對不起。
對不起……
我愛你。
火,吞噬一切撕裂一切的火焰。
就像連成一片,火紅的楓葉。
灼人地炙熱,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疼……好疼……全身都好疼……
哥哥……你還是不能對我溫柔……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只是……愛着你啊。
溫暖包圍着我,你願意原諒我了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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