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庫洛洛魯西魯僞裝得很好,好到連騎士大人也幾乎麻木了對他的戒備。

可也僅僅只是幾乎,其實大人抱着他沒沾上一點兒塵埃的大劍,細心的擦拭着,嘴唇甕動着無聲的向神祗禱告,整個人都顯得莊重肅穆。

窗外晨光微亮,逐漸開始有人活動的聲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這裏生活的人們過得相當安逸,性格柔軟。

這樣的日子讓其實大人萬分滿意,融入得相當順利。

他手中的大劍發出一聲铮鳴,尼索斯停止了動作,轉而翻出裏拉琴擦拭起來。裏拉琴的琴弦依舊斷着,琴臂卻被打磨擦拭得越發光滑漂亮。

“尼索斯,你今天打算去狩獵嗎?”酷拉皮卡在門口等着男人沉靜緩慢的進行完早晨的例行活動才靠過來,他曾經打斷過尼索斯的晨間禱告,代價是他莫名其妙的倒黴了一個星期。

“嗯,我對這座森林很感興趣,你的父親答應了捎上我。”騎士大人對于自己跟酷拉皮卡在森林裏犯的錯誤耿耿于懷。

——目測酷拉皮卡暫時沒有動靜,在庫洛洛魯西魯動作之前大概都不會有動靜了。

庫洛洛籠絡人心的能力很強,這一點是騎士大人拍馬也趕不上的。

而對于自己實力的認知,讓騎士大人并沒有去在意庫洛洛那些掩藏得算不上多好的小動作。

庫洛洛跟藍染最大的差距,就是後者在有所動作之時完全不會讓騎士大人察覺到,而前者也許是遮掩得不太好或者是沒想過遮掩,直接被騎士大人看光了。

騎士大人一直以為,敢于不遮掩陰謀的人,都是對于自己實力有絕對自信的。

他搓了搓下巴,琢磨着之前那一下是不是太給得太輕了,以至于庫洛洛魯西魯對他完全不搭理。

“帶上我吧!”酷拉皮卡漂亮的碧綠色眼睛閃着光,下一秒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又強自壓抑下去,整了整表情顯得嚴肅正經。

“……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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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洛洛說這樣看起來更有教養,而且他說你肯定是大家族出來的。”

騎士大人看着酷拉皮卡板着臉故作成熟的樣子,哭笑不得,他彎下腰拍了拍酷拉皮卡的頭,“我是神殿騎士。”

酷拉皮卡愣了愣,“诶?”

“神殿騎士需要懂得的禮儀比貴族還要多。”騎士大人顯然不太願意更多的談論這個話題,他輕巧的挑開了話頭,“我不能帶你去狩獵,那很危險。”

“你實力很強,足夠保護我,之前在森林裏不就是這樣嗎?”酷拉皮卡眨了眨眼睛,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顯得耀眼。

騎士大人沉默了一下,覺得這話肯定不會是酷拉皮卡說出來的——你實力很強,足夠保護我這種話,以酷拉皮卡的性格絕對是說不出來的,甚至連想都不會想,“誰教你說的。”

“……”

“庫洛洛魯西魯對吧。”騎士大人肯定道。

酷拉皮卡看着他不說話。

“我說過,他不是什麽好人。”尼索斯彎下腰,視線與少年平齊,蔚藍如同天空一般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變得暗沉下來。

他說過不要動酷拉皮卡,顯然庫洛洛魯西魯并沒有将他的話聽進去。

不,應該說聽進去了,反而更加有挑釁他的欲望。

“庫洛洛一直在說你很好……”

而尼索斯卻是一直在強調庫洛洛不是好人。

酷拉皮卡眉頭微微皺了皺,打心底來說,他更加相信救了他的尼索斯,但是最近跟庫洛洛的相處時間比之尼索斯要長久得多了。

只是對庫洛洛的感覺,總沒有在森林裏跟尼索斯共患難的那幾天感觸來得深刻。

“跟他相處可以,學習也可以,但是記得不要被他牽着鼻子走。”騎士大人拍了拍少年的頭,用力揉了揉。

屋外傳來尖銳響亮的呼哨,接連不斷的三聲,這是窟盧塔人外出狩獵的信號。

騎士大人想了想,覺得酷拉皮卡跟庫洛洛一比段數顯然太低,要不被牽着鼻子走似乎是不可能的,就好比酷拉皮卡跑過來,乖乖跟他說庫洛洛交代他的話一樣。

嘆了口氣,騎士大人依舊沒能想出什麽解決的辦法來,只好思忖着以後多看看這孩子不要長歪了。

“我去狩獵了,你乖乖呆在部落裏不要離開。”他頓了頓,想到之前庫洛洛流露出來的一點點信息,不由的有點兒擔心起來。

庫洛洛想要屠了這個部落,騎士大人對于這一點沒有一絲懷疑,只是他什麽時候動手卻無法把握。

如果這一次外出狩獵回來看到的只有一地屍體……騎士大人光是想象就蛋疼。

他現在已經懂得了窟盧塔人對于這座大陸上的人是什麽意義了。

錢,很多錢,非常非常多的錢。

錢的來源是就是這些生活安逸的人們的眼睛,這座大陸上的人們稱之為火紅眼。

騎士大人記得酷拉皮卡之前一閃而過的鮮紅,耀眼而火熱,彷如燃燒着暗紅的漂亮火焰一般,有着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贊嘆的美麗。

然而在瑪卡大陸見過絕大多數種族并且與之相處過的騎士大人,對于這份美麗只有贊嘆和欣賞,卻沒有據為己有的欲望。

酷拉皮卡帶尼索斯看過被族人們奪回來的,浸泡在藥水裏的眼睛,還黏連着細細的血管和神經,瞳孔裏暗紅色的火焰變得暗淡,如同凝固了一般,變成了暗紅色瑪瑙一般剔透的漂亮物體。

見識過活着的火紅眼的騎士大人惋惜的看着那一對對眼睛。

活着才是最美麗的時刻,浸泡在藥水裏的即使顯得珍奇也沒有了那份靈動的漂亮。

“你沒告訴過庫洛洛魯西魯每戶人家都有地洞這回事吧?”

“沒有……”酷拉皮卡頓了頓,擡頭看着尼索斯,“我也沒有告訴過你。”

窟盧塔先祖到達這座森林的時候,為了躲避外來人的追擊,進行了不少防禦生存工事的修建,除了集體的大型地下避難所之外,每戶人家下面都有一個能夠容納五六個人的地洞,地洞裏有氣孔,不用擔心人躲在裏面悶死。

只要幹糧和水足夠,窟盧塔人躲在地洞裏能夠活上好幾個月。

“嗯,我自己摸到的。”騎士大人一點兒都不介意的大方承認了,這并沒什麽好遮掩的,“如果發現任何不對,馬上躲進地洞,記得帶上幹糧。”

酷拉皮卡又不做聲了,他覺得尼索斯這麽說,可能真的是要發生什麽事情。

尼索斯從來不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也沒有必要用這種事情吓唬他,或者是用這樣的事情來隔離他跟庫洛洛的來往。

“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不在的時候不要去找庫洛洛魯西魯。”

“嗯,我會注意的。”酷拉皮卡點了點頭,溫順的應下了騎士大人的叮囑,他十分信任尼索斯,如果真的事關存亡,庫洛洛對于他來說也不過是個過客罷了。

窟盧塔族真的出了事,誰還會管一個外鄉人的死活——不懷疑人是他招來的就不錯了。

騎士大人相當滿意酷拉皮卡的聽話,再一次揉了揉他的腦袋之後離開了屋子。

………………

“這座森林是活的。”酷拉皮卡的父親一邊走一邊給尼索斯介紹着這座森林,前面兩個窟盧塔族人正喂着兩只邁普獸,進入森林之後領路就靠這兩只小家夥了。

“活的?”騎士大人愣了愣,這種說法在瑪卡的時候也聽說過,不過指的不是森林,而是一座在沙漠中不斷移動的城堡。

“嗯,這裏的土地無時無刻不在改變。”男人指了指前面一棵巨大的榕樹,“昨天,在這兒是個小水塘。”

“……真神奇。”騎士大人咂了咂嘴,也難怪他跟酷拉皮卡在森林裏繞了好幾天也沒能繞出去。

“事實上,你的出現方式更加神奇。”男人回頭,興致盎然的看着尼索斯,似乎想要跟他探讨一番,“你是怎麽想到的?”

“以前我當過傭兵,在還不懂得辨認方向的時候用的就是這樣的方法。”

這個方法還被那群見鬼的傭兵嘲諷過——事實證明是那群家夥沒有見識過這種森林,所以才會覺得他的方法很蠢!

“很笨的辦法。”

騎士大人:“……”

“不過很有效。”男人笑着拍了拍尼索斯的手臂,挑眉,“聽酷拉皮卡說你是信徒。”

“嗯,準确的說是個神職人員。”騎士大人跟在窟盧塔族人隊伍的最後,跟男人聊着天。

男人想了想,“他還說你的直覺很準。”

“大概……”騎士大人捋了捋有些糾纏在一起的金色卷發,嘴角揚了揚帶着一點小自豪,“神祗一直十分眷顧我。”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為窟盧塔進行祝福?”男人眨了眨眼,笑眯眯的看着尼索斯。

“其實……”騎士大人扭頭看着男人,“我是個騎士,不是牧師。”

作者有話要說:詐屍證明我沒坑……_(:з」∠)_。

我是渣渣,你們揍我吧TvT

51徹骨的疼痛

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并不妨礙他們之間的友好。

窟盧塔有自己的信仰自然輪不到其他神祗的信仰者來祝福,騎士大人饒有興致的看着窟盧塔的護衛隊狩獵。

此時他們正面對着一頭有成年人高的野豬。

窟盧塔族的獵手們身手矯健,動作利落幹脆,熟練的挑獵物最為脆弱的部位下手,角度刁鑽的用手中的匕首或者弩箭刺破獵物的皮膚,由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組成的繩索緊緊勒住野豬的蹄子,将之絆倒之後幾人撲了上去。

他們配合十分默契,分工明确并且下手狠戾而迅速,完全看不出平日相處的随和。

騎士大人咂咂嘴,摸着下巴上新長出來的胡茬,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錯把雄獅當成了綿羊。

他對于看人一向是有信心的,只是這份信心只要一想到阿瑞斯就大打折扣。

“尼索斯,要不要也來動手試試?”走在前面清理野豬身上尖刺的男人回過頭,指了指不遠處徘徊着、劃拉着蹄子想要沖過來卻又因為忌憚而只能一聲一聲焦急的嚎叫的母野豬。

它跟那頭已經死亡了的野豬大概是夫妻。

騎士大人摸着鼻子笑了笑,金色的頭發在林梢洩露下來的斑駁照耀下如同金砂一般,有些亮眼,帶着奇特的柔和美好。

正瞅着他的男人愣了愣,有些哂然——那個有着一張年輕面孔的老成青年,此刻笑得十分符合他的外表,柔軟,青澀,還帶着對這個世界的寬容和憐憫。

可是狩獵是不可能因為騎士大人不忍動手就停止的。

母野豬很快就在獵手們的圍捕下倒在了地上,它的尖牙上帶着一絲紅色,那是那個刺破了它的伴侶的獵手的血。

騎士大人看着兩頭被并排放着進行初步處理的野豬屍體,嘆了口氣。

“你居然會不忍心動手?”男人走過來,好奇的看着他,“你身上血腥味很濃。”

“嗯……”騎士大人聳聳肩,“我只是對于這樣的情況略有點兒感觸。”

“什麽?”

騎士大人蔚藍色的眼底閃爍着光芒,一絲晦暗馬上就被明快的情緒掩蓋掉:“它們一起幸福的走向了天國。”

“……”男人看着他,看起來有點兒囧,“我以為活着才是最好的,母野豬可以再找一個丈夫,生一窩小崽子出來。”

“然後再給你們捕獵。”騎士大人自顧自的接上男人的話頭。

他看着林間透出的陽光所形成的光束,那裏清晰的能夠看到飛舞的灰塵和從樹杈上垂落下來挂着蛛絲的小蜘蛛,草叢聳動着蹦出來一溜兒松鼠,小的跟着大的,大的跟着老的,它們捧着松果穿過灌木叢,消失在森林幽暗的角落,這一切顯得靜谧卻生機勃勃。

“明明一個人活着才是最殘忍的事情啊。”他說,在野豬屍體邊上蹲下.身托着下巴,看着死不瞑目的母野豬,眯了眯眼。

即使經歷了這樣的殘忍,他也沒有選擇死亡。

因為他死去,将會回歸神祗的身邊,極東的亡靈之地不會接引擁有神祗眷顧的人的靈魂。

他要去極東之地,只能不停的向東,不能放棄,不能死亡,不能停止追尋的腳步。

尼索斯知道自己能做到,他一直這樣堅定的信任着自己。

“年輕人,這種感慨可不适合你的年齡。”旁邊一個聽到他叨咕的中年男人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愛情小說看看就好,不要太當真!”

騎士大人愣了愣,擡頭對那個中年男人柔和一笑,“嗯,我知道。”

他并不想辯解些什麽,因為即使誠實的坦白了所有的一切,這裏的人們也無法給予他任何幫助。

這條往東的路上注定了是孤寂空虛的,就如同情感和記憶被剝離了的靈魂一樣,只剩下麻木的承受以及支撐着他往前的信念。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奧爾甫斯。

他的奧爾甫斯是不會輕易向法則投降的,就如同當年他為了同伴敢于直接挑戰世界法則的威嚴一樣,那時候他的身影那麽耀眼,那麽強大。

騎士大人對于窟盧塔族的印象很不錯。

淳樸與世無争,在森林深處安逸的自給自足,與世隔絕——這是他曾經最期盼的,跟奧爾甫斯兩個人一起的生活。

他覺得自己應該提醒一下他們當心庫洛洛魯西魯,那不是個善茬,而且頭腦和手段都很不錯,實力未知但是肯定不會低。

不過他擡頭瞅了瞅酷拉皮卡的父親,對上他疑惑的眼神之後就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要知道,庫洛洛魯西魯是酷拉皮卡的父親帶回來的,如果他現在去說庫洛洛魯西魯此人是個危險人物,窟盧塔相信的肯定不是他而是被酷拉皮卡的父親帶回來的庫洛洛魯西魯。

要是庫洛洛再把自己擺在一個受害者的地位上演上一場,肯定會發生騎士大人不願意見到的事情。

具體什麽尼索斯猜不出來,卻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庫洛洛魯西魯跟酷拉皮卡的關系很好啊。”騎士大人感慨道,溫和的笑着,如同和煦的暖陽一般讓人感到舒适愉悅。

“是的,兩人最近總是在一起,酷拉皮卡很喜歡學術。”男人說起自己的兒子,帶着溫柔和顯而易見的驕傲,“魯西魯先生是個很善良的人呢。”

“……”騎士大人瞅了他一眼,乖乖的閉嘴了。

兩頭野豬足夠說得上是戰果豐厚了,雖然對于這只狩獵隊伍而言,兩頭野豬說不上什麽壓力,但在這座被外界視作有去無回之地的森林裏,即使是深谙森林生存方式的窟盧塔人也不敢多呆。

見好就收,對一切的幸運和安穩抱有感激。

這是這個生存至今依舊繁衍不息的民族一直恪守的準則。

“等酷拉皮卡成年了,就讓他外出學習。”男人說,臉上帶着對未來的憧憬,“有庫洛洛引薦會方便很多。”

引薦去地獄嗎?騎士大人腹诽了幾句,臉上笑容依舊是不變的溫和。

帶着這一次的戰果,狩獵隊的成員們臉上洋溢着歡喜,在馴養過的邁普獸的引路下往回走。

不出多遠,正嬉笑着的人們神情一凜,算不上多遠的地方傳來了悠遠的號角聲,冗長而沉重。

“是部落裏的……”男人低喃了一聲,臉色并不見慌亂,他回頭下令将狩獵到的兩頭野豬扔下,然後帶領着隊伍以極快的速度往號角聲傳來的方向掠去。

騎士大人看着男人的背影,腳下踩着鬥氣踏出一個個明顯而深刻的印記。

“是出事了嗎?”他問。

“恐怕是的……如果不是哪個孩子調皮去偷了長老家的號角的話。”男人笑笑,有點兒勉強的,誰都知道後面那個理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號角已經有幾十年沒被吹響過了。”

其他人的表情也有點兒凝重。

騎士大人想了想,終于還是說出口來,“庫洛洛魯西魯不是個好人,我提醒過酷拉皮卡。”

男人偏頭看了他一眼,有些詫異,看起來酷拉皮卡并沒有跟他說過這回事。

“他身上有跟你們一樣的力量。”尼索斯歪頭思索了一陣,“就是在你們身體周圍萦繞着的氣。”

號角聲戛然而止,男人深吸了口氣,提起步子跑得更快了。

森林中央明亮而光闊的平地越來越近,踩過叢生的灌木,割裂荊棘的阻攔之後,一群焦慮緊張的人從森林中竄出來。

一道矮小的身影攔在他們面前,穿着黑色的遮面緊身鬥篷,手中握着一把尖端閃着寒光的紅色雨傘,狹長的金色眼睛冷冷的看着他們,其中流轉着毫不掩飾的殺意。

騎士大人看着他身後燃起了大火的房屋,眉頭一擰。

酷拉皮卡不知道在哪兒,他不可能跟這個矮子浪費時間。

他擡步,腳下纏繞着鬥氣,瞬間消失在原地。

攔住他們的人眼神一沉,同樣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大劍和如鮮血般豔麗的紅色雨傘拼殺在一起!

狹長的金色眼睛眯了眯,騎士大人清楚的捕捉到一抹顯而易見的陰沉。

在極近的距離下,他聽到那個矮子用低沉的聲音突出兩個字。

“熾日。”

作者有話要說:_(:3」∠)_

52徹骨的疼痛

尼索斯自認自己的速度實在是不怎麽拿得出手,但也的确很難有人跟上——除卻瑪卡的那些追蹤術和行動敏捷的刺客和小部分游俠之外,在這些被空間隔絕了的獨立的島嶼世界裏,他從沒在速度方面吃過虧。

巨大的火球積蓄的能量強大得駭人,騎士大人當機立斷的撤退,卻被那個矮個子男人緊緊的扣住手腕。

他狹長漂亮的冷金色眼裏閃爍着濃烈的殺意,興致勃勃的看着眼前的金發男人,對自己的大招視若無睹。

飛坦有絕對的把握在熾日傷到自己之前撤開——用他引以為傲的速度,眼前的男人速度也不錯,但僅僅也就只是不錯了,至少在他面前頂多算是個出彩。

稀奇的是,這個男人身上并沒有念的痕跡。

對熾日也表現得并不在意。

——事實上,他看起來心不在焉,時不時的還會分開點注意力掃一眼燃燒着冒出滾滾濃煙的村落。

飛坦眯了眯他原本就狹長的暗金色眼睛。

騎士大人視線終于轉了回來,落在飛坦身上,這個矮個子的、瞧起來年齡并不多麽大的對手,難得失禮的輕啐了一口,沒被扣住的右手緊了緊手中的大劍。

無鋒的神賜之劍發出尖銳的嗡鳴,插入土地之中的劍尖處發出一聲沉悶的爆破聲,金色的鬥氣光芒大盛,挾裹着被炸起的泥土與碎石,順着主人使力的方向招呼過去!

飛坦神色一頓,在骷髅鬥篷遮掩下的薄唇抿了抿,腳下一點迅速的退走,避開那道刺眼的鋒芒,黑色的鬥篷在周圍烈焰的籠罩下傳遞着燥熱,暗金色的眼睛卻在明亮火光的映照下變得璀璨起來。

巨大的火球在鋒銳的鬥氣的擠壓下竟然被生生的切割成了兩半,神賜之劍上附着着如同切割過火焰的一般燃燒着的鬥氣,亮眼的金色比之天上的陽光還要璀璨。

被分成兩半的巨大火球重新凝合起來,騎士大人眯眼看着上面翻滾的橘紅色外焰,一股一股的熱浪撲過來,讓人不自禁的便冒出了滾滾的汗水。

他并沒有穿上铠甲,若是此時他身上還有铠甲,肯定能夠直接烤上十幾塊小羊排。

騎士大人沒打算就這麽放過呆在一邊随時準備撤退的飛坦。

他深吸口氣後退兩步,腳下一沉,鬥氣凝于雙手,低喝一聲,隔着好一段距離,硬生生将那巨大的火球推了出去!

熱浪呼嘯灼燒了前路上的一切,爆裂聲和焦糊的氣味在火球行進之後的路上散布開來。

騎士大人并沒有再去關心他的對手,而是趁着這混亂的時候,轉身沖進了村落。

飛坦面色不變,從容的躍開,看着熾日被打回來,直直的沖進背後的森林中,再回頭已經沒看到對手的身影,而與他一同的那群人早在他與那個男人纏鬥之時便進入了村落,一點兒猶豫都沒有。

他啐了一口,金色的眼睛裏流淌着不滿與怪異的躁動。

飛坦手中握着那把被改造過的雨傘,偏頭看了一眼剛好在他落腳點的一具屍體。

傘尖的利刃伸出來,洩憤似的捅了那具屍體幾道,從鬥篷裏掏出半個拳頭大小的瓶子,裏面裝着滿滿的福爾馬林。

他彎下腰,面無表情的将屍體臉上瞪大的眼睛挖了出來,然後放進了瓶子裏。

黑色鬥篷的矮個子殺人者站在原地,手中握着在火光之中躍動的藥瓶,黑色的似由濃厚的血腥堆積而成的傘滾落的血珠,在傘尖森然鋒利的刀光之中劃過猩紅的顏色。

他看着藥瓶中沉了底的眼球,鮮紅的如同清晨怒放的玫瑰,花心一點似乎躍動着極暗的火焰,深邃惑人。

“也沒有多好看。”

飛坦啧了一聲,将瓶子收好,回頭看了一眼翻滾着濃煙的村落,估量了一下自己在施展了熾日之後的戰力,選擇了留在外圍清繳漏網之魚。

尼索斯終于脫開了飛坦的糾纏,他沒有去尋找那些将他扔下直面飛坦的人,而是直直的向酷拉皮卡的家沖去。

窟盧塔族人自己搭建的木屋極容易燃燒,火勢蔓延得比想象中的還要快。

騎士大人手中緊緊握着劍柄,濃重的黑煙十分熏人,而他的步子卻停下了——就在距離酷拉皮卡的小家幾步遠的地方。

他看到了庫洛洛,他身前漂浮着一本書,身上的白色襯衫沒有沾上一點血跡,甚至一丁點髒污都沒有。

看起來像極了賢者塔裏那群每天都神神叨叨的家夥。

“酷拉皮卡呢?”尼索斯掃了一眼已經變成了廢墟的小屋,擡頭問庫洛洛。

這個長相精致一臉無害的男人聳了聳肩,手搭在下巴上,一臉閑适:“誰知道。”

而庫洛洛話音剛落,周圍就出現了好幾道身影,将對峙的兩人圍在中間。

騎士大人有些煩躁的皺起眉來,手中的大劍用力插.進地面,渾身緊繃,擺出了迎戰的姿态來。

飛坦在外圍慢悠悠的檢查着光顧着殺人的同伴——或者說同夥遺落下來的屍體。

手起刀落,将還留着火紅眼的都挖了出來,裝進盛着福爾馬林的藥瓶裏。

突然,他的動作停了下來,展開了圓,卻沒有發覺什麽,于是他又蹲下.身耳朵貼着地面聽了一陣,不過幾秒時間,便如同一只受了驚的野獸一般猛地跳起來,用他引以為傲的速度向村落內跑去。

庫洛洛還沒有下令動手,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酷拉皮卡藏在哪裏。

不管是地窖裏傳來的粗重呼吸和嗚咽,還是之間走進房間裏踩踏時發出的空曠聲音,都讓他看得清楚。

他就是想知道,尼索斯到底為什麽護着酷拉皮卡——或者說,為什麽只護着酷拉皮卡。

蜘蛛的腿煩躁的擊打着地面,顯示着他們急不可耐的想要享受更多的獵物。

而離隊的那一條腿回來了,他藏藍色的頭發上落了不少灰,停在距離他的同伴們不遠處,看着中央那個黑發黑眼的男人,揚聲道:“團長,獵人協會來了。”

這似乎有些脫離了庫洛洛的預料,他看了飛坦一眼,絲毫沒有在對方眼中發現什麽開玩笑的痕跡。

略微思索了一瞬,庫洛洛便一揮手,直接将他的同伴們都驅趕走了。

騎士大人确定那些人都離開之後,松開了皺着的眉頭,看了庫洛洛一眼,将大劍從土裏拔出來,一路拖着走到了地窖口。

庫洛洛看着他的背影,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是這個人的對手。

至少憑他一個人,絕對拿不下這個男人。

這讓他有些遺憾,他對于尼索斯身上那個被他稱作“鬥氣”的能力還是相當有興趣的,可惜沒有機會了解更多了——至少從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希望我們還能再見,尼索斯。”庫洛洛姿态優雅,就像是宴會上從容談笑着的貴族。

騎士大人轉身,一揚下巴同樣做足了貴族的姿态,“我一點兒都不想跟你再見,魯西魯先生。”

庫洛洛并不介意對方直白的不友好,事實上除卻他對酷拉皮卡表現出惡意的時候之外,尼索斯還算是個比較好說話的人——雖然并不太友好。

尼索斯目送着庫洛洛身形消失在視野之中,回頭看了一眼匆忙趕來的獵人協會的獵人們,彎腰将地窖門拉開,對縮在裏邊兒瑟瑟發抖的酷拉皮卡伸出手,“出來吧,已經沒事了。”

可縮在角落裏的那一團卻沒有一點兒動靜。

騎士大人還能夠清楚的聽到那一小團的哽咽和小聲的啜泣。

“酷拉?”騎士大人将大劍綁好背回背上,走進了地窖,一彎腰直接将那柔軟的一小團撈進了懷裏,動作笨拙的拍了拍小孩的背,“別怕,已經沒嘶——!”

酷拉皮卡狠狠地咬在尼索斯的脖子上,看那架勢似乎是想啃下一大塊肉來。

騎士大人疼得龇牙咧嘴,卻只能安撫的拍着咬着他的孩子的背。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現在不要出去。

上面的場面太殘酷,不知道這小孩是不是能接受得了。

酷拉皮卡似乎咬夠了,松開口,嘴上牙齒上沾着一大圈的鮮血——那是屬于騎士大人的。

“帶我上去。”

騎士大人猶豫:“不太好吧?”

酷拉皮卡看着他,一對紅彤彤的眼睛被眼淚洗刷過後格外明亮:“帶我上去。”

騎士大人苦惱的嘆口氣,還是将他帶了上去。

倒在周圍的都是平日裏跟酷拉皮卡來往很多的鄰裏,他們有的還沒來得及躲進地窖就被殺了,有的直接被從地窖裏拉出來挖掉了眼睛,然後被垮下來的房子壓死。

死狀十分的凄慘,氣味也相當難聞。

酷拉皮卡死死的摳着尼索斯的衣服,鮮血掩蓋了他嘴唇的蒼白,他看着周圍,死死的盯着,似乎是想将周圍的一切都刻進靈魂裏。

“是幸存者!”有個獵人走過來,驚詫的看着兩人。

尼索斯和酷拉皮卡都沒做聲,那個獵人并不介意,任誰在遭受了滅族之災後,都沒辦法馬上對別人笑臉相迎。

尼索斯帶着酷拉皮卡,跟在那個獵人背後,跟着他們第一波回去彙報的人離開了這片森林。

飛艇的乘務員體貼的給了他們兩倍熱飲。

酷拉皮卡捧着一杯熱茶,低頭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氤氲的熱氣之中那副狼狽而萎靡的模樣。

尼索斯看着酷拉皮卡,半晌,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一如往常柔軟的觸感。

“是庫洛洛對嗎?”酷拉皮卡突然問。

“恩。”騎士大人毫不隐瞞的點頭。

“你早就知道。”

“我說過他不是好人。”

“你早就知道!”酷拉皮卡提高了聲音,幾乎是尖叫出來,他猛地站起來,滿臉不敢置信的看着尼索斯,“你早就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麽,你早就知道!”

騎士大人看着他,蔚藍的眼中平靜無波。

良久,酷拉皮卡像是鬥敗了的公雞,低垂着頭,嘴唇緊緊的抿着。

“為什麽是庫洛洛,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說了,你們就會相信麽?”騎士大人攤開手,低頭看着手中喝光了的熱可可,站起身來準備去重新倒一杯。

“你也要離開嗎?”酷拉皮卡站起來,動作很大,連椅子都倒在了地上,發出很大的碰撞聲。

騎士大人回頭看他,小孩兒眼中血絲遍布,瑰麗的火紅色還沒有褪去,卻如同凝固了的血腥一般,沒有了平日裏活潑的光芒。

尼索斯想了一陣,又開始他十分苦手的安撫工作:“有些人和事,遠離和忘卻才是最好的方式。”

“所以,你也要離開是嗎?尼索斯。”酷拉皮卡重複的說着這一句,他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男人,眯了眯眼,“你們都要離開。”

尼索斯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看到酷拉皮卡身上冒出了他相當熟悉并且熱切期盼着的光團。

這一次顏色卻不如從前一般柔和,而是躍動着的如同火焰一般的鮮紅。

騎士大人眨了眨眼,看着酷拉皮卡,沒做聲了。

窟盧塔族舉族傾覆,對于獵人協會來說是一項極大的聲譽損失。

所以很快的,他們的高層便趕了過來,卻對于眼前這副對峙的模樣摸不着頭腦。

尼索斯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把酷拉皮卡擁進懷裏,安撫性的輕輕拍着他的背,手中散發出柔和的白光來。

“睡吧,酷拉皮卡,一覺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酷拉皮卡拼命睜大了眼,擡頭看着尼索斯,卻在對方溫和的笑容裏失去了意識,陷入黑暗。

尼索斯擡頭看着走過來的獵人協會會長,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麽機構,不過看起來似乎很厲害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對于這孩子也沒有什麽惡意。

“這孩子,以後可以拜托給你們嗎?”尼索斯問。

理所當然的,他得到了令他滿意的答複。

酷拉皮卡感覺自己做了個噩夢。

他醒過來,走出房門,母親在外面做着早餐,對他溫柔的笑笑,親吻了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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