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

“阿……阿爹?”玉蠻愣了愣,心中不禁沒來由地慌了起來,跑到阿爹房門口,砰地一聲踢開了門,空……空空如也……

沒有阿爹的衣物,家裏值錢的東西也都搬空了,書房裏也只剩下零星地幾本她沒來得及收拾的書,就連阿爹那鼎被她踢破還來不及補好的破丹爐也不見了……

家裏一個人也沒有,什麽都沒有,阿爹……阿爹走了!阿爹不等她了,阿爹果然不要她了!

033 流浪的玉蠻

距阿爹不辭而別已經好幾天了,玉蠻走遍了雲中城的所有地方,也沒有找到阿爹,找着找着,竟出了雲中城,越離越遠。

本就髒兮兮的她,這些天下來風餐露宿,早就與一個小乞兒無異了,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也髒得要命,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臉上除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還帶了幾分水靈,但那張黑臉仍是髒得連是男是女都難以教人分辨出來。

玉蠻的肚子極餓,腳步也不自覺地有些踉跄,肉包子的香氣從旁側飄來,玉蠻早已餓得頭昏眼花了,此刻正努力用鼻子嗅着,不知不覺地便在沿道的一家茶寮的包子竈前站住了腳,那雙眼睛滴溜地睜得圓圓的,閃閃發光地盯着那籠冒着白氣地包子竈,好像要把籠子盯出個洞來,直接用眼睛将裏面的包子通通吃掉。

茶寮的生意很好,荒山野嶺的,環境自然不必還在雲中城中,要出關還要有一段路,前前後後也就這幾家茶寮驿站供路過的商隊歇腳,時近年關,天氣又冷,進進出出漢關的也就只有這些往返西域中原的商隊了。

冬天裏蒸包子冒出的霧氣對玉蠻來說簡直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往包子籠前站定,那迎面撲來的熱氣還帶着肉香和白面兒的香,嗅得她直吸鼻子,口水鼻涕都要往下掉。

“老板,再來兩個包子,再包二十個帶走!”

“哎,來了來了,死老頭子,發什麽呆,沒聽客人說要添熱茶嗎?快去啊!”

“嘿,怎麽還不來!”

“來了來了,客人莫急,哎喲,死老頭子,你癡呆了吧,趕緊給客人端過去啊!”

那高壯的婦人邊忙活着招呼着客人,嘴裏邊罵罵咧咧地大聲催促着一名看起來極為清瘦的中年男人招呼客人。茶寮裏的客人很多,嘴裏說着各種方言,談論聲說話聲交雜在一起,熱鬧得不行。

玉蠻重重地咽了口口水,呆呆地站着不動,茶寮的老板正忙得四腳朝天,在客人之間吆喝着穿梭着,包子籠每打開一次,那白色的霧氣就像是争先恐後往外跑一樣蹦出來,玉蠻的肚子越叫越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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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哪來的小乞丐!別站着礙事,沒瞧見老娘忙得連轉身的功夫都沒了,閃開閃開!”胖婦人手腳麻利地裝了兩個肉包子送往客人桌上去,經過時被傻乎乎站那不肯走的玉蠻給擋了路,頓時不耐煩地抽出一只手把這礙事的小東西給撥開了。卻不料山野村婦本就力氣大,玉蠻又餓了這麽多天,整個人就跟風筝一樣,一推就推到了,還滾了好幾個跟頭。

“嘿!”婦人被吓了一跳,但随即怒氣更甚,瞪了這髒兮兮的小乞丐一眼,罵罵咧咧地直接從她身上跨了過去,轉瞬間又換上了一副笑臉迎人地招呼客人。

“唔……”玉蠻委屈地自己默默爬了起來,口水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她盯着那沒有蓋好的包子籠看,像是在猶豫,阿爹的尊尊教導仍在耳邊,不食嗟來之食,不食嗟來之食,可是她好餓啊,如果是偷來的,就不算沒有風骨吧?

趁着那婦人忙得沒空注意到她的空檔,玉蠻深吸了口氣,髒兮兮的小手忽然快速地探到了冒着熱氣的籠子裏,往那白白淨淨的大包子上一抓就縮回,原本白淨的包子被她碰了,竟然當即就印上了一個黑黑的五指印。

“他奶奶的,賤骨頭,小乞丐,敢偷老娘的包子!”

一聲大喝響起,玉蠻一吓,竟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偷兩個包子,就被正巧轉身回來的婦人給看到了,那婦人明顯不适善茬,當即脫下自己的鞋子拿在手中當武器就追了上來,吓得玉蠻變了臉色,當即又快速抓了一個白花花的肉包子就跑。

玉蠻雖餓得發昏,可是逃命的時候卻仍靈活過人,那婦人一個鞋底掄過來,玉蠻“啊”的一聲驚呼,刺溜一下跑了,氣得婦人死命在後面追,嘴裏拿“小賤人,死渾蛋”這樣的詞罵罵咧咧吼着,玉蠻卻早已經溜得沒了影子。

這些天下來,這樣的戲碼早就上演了無數次,玉蠻逃命逃出了經驗,否則照剛才那個婦人的兇悍勁,她還真的少不得挨一頓打。

玉蠻躲到沒人處,往叢子裏一鑽,戰戰兢兢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沒人了才長長地松了口氣,掏出包子狼吞虎咽了起來,小小的身子蜷縮在那,好像生怕突然被人鑽出搶了這兩個包子似的。

先前玉蠻肚子餓,也偷人的包子,可先前運氣不好,她被包子鋪的老板揪到,痛打了一頓,要不是老板見那幾個包子被她壓得不成樣子,否則也不會一頓打那麽簡單。玉蠻拿了包子,卻不舍得吃,到了晚上反而被幾個小乞丐給盯上了。

他們要搶她的包子,玉蠻自是不肯,那些乞丐見她瘦小,邊一窩蜂地把她按倒就搶。那包子鋪老板是個人高馬大的大人,玉蠻自然是打不過,可玉蠻到底是跟狼兄打架打大的,還能怕那幾個小乞丐不成,果不其然,玉蠻蠻力驚人,那七八個小乞丐打她一個,最後她不僅沒讓人搶走了包子,反而把這幾個小乞給狠狠地揍了一頓,揍得他們再也不敢打她懷裏藏着的那幾個包子的主意了。

如狼似虎地把剛剛得來的那兩個包子吃了個精光,玉蠻餓得發慌的肚子總算得到了滿足。

入冬的夜晚極冷,玉蠻蜷縮在冰涼的叢子中,嘴裏呵出的都是白氣,填飽肚子後手腳總算慢慢地跟着暖和了起來,可玉蠻依舊凍得小臉發白,嘴唇戰栗,每每快要睡着時便會生生地被凍醒。

“嗚……”玉蠻低低地嗚咽出來,阿爹不要她了,狼兄那笨蛋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以前好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尋她玩,可自從上次陪她偷劍以後,已經半年不管她了,狼兄那呆頭呆腦的色狼,一定是追着漂亮的母狼跑了,竟不管她,壞蛋,壞蛋!

每每到了處境凄慘時,玉蠻只有掏出了那枚金燦燦的匕首,心底才會冒出一圈圈的暖意,看着那漂亮的金色,玉蠻知道有了這枚匕首,可以換好多好多包子呢,可她怎麽舍得用昱哥哥送她的信物換吃的呢。

寒冬的夜晚,玉蠻掏出匕首左看看右看看,心中雖委屈,但将它貼在心口時,好像才能安安穩穩地睡着,就好像昱哥哥在身邊一樣……

昱哥哥,昱哥哥,你怎麽說話不算話呢,你明明說等玉蠻長大了就來接玉蠻,可是玉蠻已經長大了呀……

------題外話------

嗯哼,玉蠻真的要長大了噢,昱哥哥很快就會和大家見面的。哼哼,喜歡容祁的姑娘都不冒泡,難怪人家小哥千呼萬喚不出來。

034 殿下的執念

眼皮越發地沉重,上下眼皮直打架,玉蠻蜷縮成了一團,身上的破襖子還是離家那天穿的那件,前幾天和小乞丐打架,扯掉了不少棉絮,凍得玉蠻嘴唇發白,小小的身子直打哆嗦,好幾次玉蠻都想努力地睜開眼睛,卻發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好像越流越慢,越流越慢,漸漸地,手腳竟冷得失去了知覺……

隐約之中,似乎有一道溫熱的氣息呼哧呼哧噴灑在她的眼睑之上,玉蠻動了動,結了一層霜的睫毛也跟着輕輕顫動,卻并沒有要睜開眼的樣子。

那直對着她的臉噴熱氣的鼻子不樂意了,呼哧呼哧地湊了過去,濕漉漉的鼻尖在她臉上蹭了蹭,玉蠻嬰寧了一聲,凍得直發顫的嘴唇已經被舔得濕成一片了。

濕潤溫熱的粗糙的舌頭又在她的眼睛上舔了舔,低低的嗚嗚聲在她耳邊響起,那聲音充滿了擔憂和溫柔,剛硬的毛發蹭着她的臉頰,似乎有一具溫熱的軀體在挨近她,給她取暖。

玉蠻一定是睡昏了頭,才會把那惡狠狠的狼嚎當成溫柔的低鳴聲。

“昱哥哥……”細細的聲音從喉嚨間溢出,不知過了多久,已經沒有知覺的玉蠻終于感到了一陣暖意,艱難地撐開了眼皮,夜色濃厚,呼哧呼哧的白霧正朝她噴來,視線有些模糊,只隐隐約約看到一張灰色的大臉湊得自己極近,灰色的眼睛寫滿了擔憂,長長的鼻子就在她的眼前,時不時還露出了森森獠牙氣急敗壞地磨動着。

“唔,狼兄……”玉蠻的腦袋運轉遲鈍,呆呆地睜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糊裏糊塗地念叨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安下來的緣故,玉蠻再一次大刺刺地把眼睛一閉,很不負責任地呈大字型繼續睡暈過去了。

耳邊響起氣急敗壞的吼聲她也不當一回事,狼兄吼了一會,發現威脅毫無效果,終于還是耷拉耷拉着腦袋,不情不願地放棄把她咬醒的沖動,玉蠻的身量畢竟不同以前那樣是個小孩子了,雖然它已是一頭成年的壯狼,可想到要把這又重又不能吃的家夥駝回去,它就恨不得直接咬斷她的脖子。

再一次醒來時,玉蠻卻發覺無數雙綠幽幽的眼睛正盯着她看,耳際沒有了人世的喧嚣,反倒靜谧得只有風呼呼的聲音和流水潺潺的聲音交織着,這是……

玉蠻眼前一亮,溫柔的狼母正用自己的舌頭梳理玉蠻亂糟糟的毛發,月牙湖旁,微風輕拂,狼母就側躺在她身旁,玉蠻竟也不覺得冷了,嗚咽一聲,抱着狼母的脖子湊了過去,把髒兮兮的小臉埋在狼母溫暖的毛發上,左右蹭了蹭,嗚嗚低叫:“嗚……”

……

遼闊的草原紮着無數的營帳,天際暗沉,暗沉入幕布,星鬥卻嵌滿了這塊漆黑深沉的幕布,照亮了一縷醉人的深藍。

篝火向上跳蹿着火星子,已隐隐有熄滅的趨勢,夜深人靜,連一望無際的草原伴随着那連綿千裏的荒漠,都陷入了沉睡。

一道欣長卻消瘦的身影靜靜地倚靠在沉黑的檀木所制的厚重輪椅上,垂散的墨發沒有束起,竟自由如展開的綢緞,那是比夜空還要純粹的黑,映襯着那一襲白衫更加淡薄,不染纖塵。

弱冠之年,依稀可見少年時桀骜與淡薄,卻又比從前多了一分冷漠與剛毅,他靜靜地坐在那,唇角緊抿,默然無語,仿佛出了神一般靜靜凝視着嵌滿繁星的夜空。

在他身後不遠處,赫然站立着一個高大的男子,雖身穿着穩重的黑衣,臉上的急躁卻讓他顯得毫無穩重氣質,此人正是堪言,一如既往地直率,暴躁。

“冬季要來了。”

良久,容祁才開口,似想到了什麽,唇角微帶起一絲笑。

堪言愣了愣,嘴裏咕嚕了聲,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可殿下開口,他又不回答,也不太好吧?

茫然又急性子地撓了撓腦袋,堪言越發不懂殿下了,五年來,殿下好像什麽也未改變,卻又好像什麽都變了,還是那樣淡漠的一個人,沉默,冷漠,好像這世間并沒有讓他在意的事情,可他的情緒又是他們永遠也無法捉摸得到了,那樣諱深似海,卻又平靜到近乎不真實。

“冬……冬季要來了。”堪言憋了半天,最後還是弱弱地重複了一句。

冬季對西域各國來說,都是一個嚴峻的挑戰,牛羊牲畜會在寒冬中死去,國力兵力必然大損,然而他們毫無辦法,漠北本來就無法與中原漢室所占據的無盡沃饒相比。

容祁好似沒有聽到堪言的話,默了默,他終于擡起了一只手,指節修長白皙,抵在那抿着的薄唇旁,引起陣陣低低的咳嗽,他的臉色好像又比剛才白了一些。

“殿下……”堪言急得要跳了起來。

容祁淡淡擡了擡手,止住了要大嚷大叫喊人的堪言,緩過了一口氣,才若無其事地垂下手,搭在兩側的輪子上,轉動輪椅:“又一年要過去了……”

堪言內心忐忑,一聽到容祁這麽說,當即有些面色古怪地低下頭。

果然,容祁淡淡的聲音還是響起了:“沒有任何消息嗎。”

“呃……”堪言面如土色,臉色竟然突然變得比容祁還要蒼白:“這個……”

撲通一聲,堪言毫無預兆地跪了下來,粗着嗓子:“堪言該死,有負殿下囑托。不過……他奶奶的,老子找了一年,大大小小翻了不下百座山,就差把當初去過的那片沙漠翻個底朝天……”

“大漠深處的那個地方,有月牙泉,有瀑布……”容祁沉吟,看不出他的情緒。

堪言更加心虛了,煩躁地撓了撓頭:“殿下,這幾年沙漠地形變化莫測,只怕再也找不到那個地方了……”

堪言說完這句話,也不敢擡頭觀察容祁的神情了,這幾年殿下的身體情況越發不妙,短短五年,殿下如履薄冰,墨折那厮卻不是省油的燈,他如今雖然已不敢輕易動殿下,可殿下的情況依舊不妙,以殿下的性子,斷不會在這時候想起要尋找那丫頭的下落,只怕,只怕是……

堪言一個大男人,想到這都不禁紅了眼眶,他佩服容祁并不是沒有理由的,殿下看似淡漠,其實是極其殘忍之人,對別人殘忍,對自己也足夠殘忍,殿下的身體每況日下,只怕這就是他執意要在這時候問尋那丫頭下落的原因。

平日的殿下冷漠如一尊寡言的雕塑,只在無人時,常靜靜地望着那星空發呆,今年更是有時靜靜地喃一句“我答應過她的……”,将堪言吓得更加日日忐忑不安起來。

容祁沒有說話,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既不表态,也不苛責堪言沒有完成他交待的任務,只是雲淡風輕地丢下一句:“夜深了,歇息吧。”

035 殿下欣喜

容祁修長的手指轉動着輪椅,西域的夜風放肆缭亂着他垂散的墨發,騰起,糾纏,又垂落,白衫磊落,更顯消瘦,隐含着無聲的落寞。

堪言愣愣地站在原地,也忘了要上前搭把手推輪椅,容祁也素來獨來獨往慣了,堪言在與不在身邊他也毫無知覺,大概是壓根沒注意到堪言根本還呆在原地吧。

過了好一會,堪言才一拍腦門,火急火燎地跳了起來:“老子是天下第一號大蠢蛋!怎麽把這事給忘了!殿下殿下!殿下殿下!”

殿下不答……莫不是心情不佳……

堪言抖了抖,容祁的脾氣素來內斂,沒人見過他大發雷霆的樣子,可就是這冷漠,讓他比大發雷霆還要令人生畏。

“殿下殿下!”堪言追了上去,锲而不舍地扯着嗓子喊。

殿下還是沒有反應,雖是坐在輪椅上,卻恍若遺世獨立……

堪言臉色一白,這下知道自己完蛋了,殿下的怒氣雖不外表,可不代表天底下真有沒有脾氣的人。

堪言身形一晃,刷地一下來到容祁的前方,壯着膽子擋住了他的去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角掃過,殿下仍是一張淡漠的面容。

“殿下,您還是一掌劈死我吧。堪言辦事不利,殿下若惱怒,盡管罰堪言吧!”堪言苦着一張臉,當真是苦不堪言。

容祁似乎被突然從後方跳到前方堵住他去路的堪言給吓了一跳,雖然不惱,卻依舊淡淡地看着無緣無故跪在自己面前的堪言,略微沉默了兩秒,方才道:“你在做什麽。”

堪言撓了撓頭:“殿下不是在惱堪言辦事不利嗎?方才堪言幾次呼喚殿下,殿下卻不曾理會,堪言雖是個粗人,倒還不至于連殿下不悅都看不出來。”

說着,五大三粗的堪言甩了甩袖子,拉長,開始抹眼淚了。

“你喚了我?”容祁皺了皺眉,神情有些茫然,卻只是雲淡風輕地解釋道:“我不曾聽到。許是方才在想些事情,一時入了神,不曾在意。”

“……”

堪言頓了頓,一時無言以對,只聽得容祁依舊是平靜的語調問道:“你喚我何事?”

堪言猛打了個激靈,這才想起了正事,往衣襟裏探手掏了掏,掏出一張小像呈給容祁:“這是探子從漢人身上摸來的,屬下雖沒能找到當年那處世外仙境,但這畫中小像卻看着眼熟,屬下便上了心,留下了這張小像。”

容祁接過畫像,當即蹙眉,這材質,當是天家所有,除漢室貴族外,尋常百姓無人會用如此珍貴綢緞作畫,這畫像,分明是漢家天子下達予官府的帛書。

帛書上有字,勘言自然是不認識那上頭的小篆,因此不知此乃何物,也不知道畫像上的人出現在那上面是什麽意思,但容祁卻是識得的,他皺眉,正是因為此乃密書,漢國天家私下授予底下要職,秘密行事,不曾公開,按堪言所說,其中是張小像,漢國天家的人為何在秘密搜尋畫中人?

看來堪言和他的屬下應該是從漢國要臣身上摸來的此物,竟還讓他們摸出了他們漢家皇室的隐疾。

容祁雖對此密帛的出現感到詫異,卻并無好奇,他消瘦卻俊朗的面容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墨玉一般的眼眸也一如既往的沉靜如水,修長的手指微微一扯,打開了帛書……

堪言擡起頭,看到的正是容祁打開帛書的那一瞬,只見殿下原本淡漠的面容上忽然一凝,幽潭一般沉靜的黑眸瞬間出現了一絲波動,仿若一道無形的漩渦在攪動着這原本的平靜,他的面色一白,指尖竟有些顫抖。

畫像之上,是一個少女,明眸皓齒,卻仍顯稚嫩,像,又不像……

若說相似,昔日纏着他說要嫁給他的那孩子明明那樣年幼,小臉永遠是髒得看不清本來面貌的模樣,而畫中的少女,卻幹淨清晰,輪廓仍是稚嫩,卻讓他陌生。

若說不像,他又為何會有如此反應……

他的印象中,那髒兮兮的小丫頭始終野蠻憨厚又天真爛漫,然而若要仔細回想,她的模樣卻是那麽的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一雙永遠閃爍着笑意的眼睛,黑黑的,燦燦的,燦若星辰。

“殿下?”

“是玉蠻……”良久,容祁終于一聲輕嘆,其中的意味複雜不明,似感嘆,似無奈,似疼惜:“漢室為何在尋她?”

他錯過了些什麽,不曾陪伴那個憨傻的丫頭成長,以她那咋咋呼呼又單純透徹的性子,只怕要吃不少苦。但她還活着,還活着,已經長那麽大了,她多高了,可曾仍和當初那樣成天吵着要吃肉?可曾……可曾記得他?

容祁的眼神一黯,大概,大概是不記得了吧,當時的她還那麽小,兒童戲言,是否是他太過當真……

“果真是?”堪言瞪大了眼睛,然後一拍大腿哈哈笑了出來:“老子就說這小像眼熟!老子果然是天生慧眼,天下無敵!他奶奶的,差點把這麽重要的小像給忘了!”

容祁無奈,只能又問了一遍:“漢室為何在尋她?”

堪言興奮過後,終于老實下來:“原來她就是當初那個哭哭啼啼的奶娃娃?漢人為什麽找她?估計這奶娃娃犯事了吧,沒準是大事?!那不行,那得趕緊找到她,免得還沒見到人,這奶娃娃就被犯人給咔嚓了。話說回來,這奶娃娃不會真犯大事了吧?怎麽這麽多人在尋她?”

“這麽多人?”

堪言滿腦子問號地挖鼻孔:“我說這畫像眼熟的!不僅漢人在找她,連墨折那厮也在找人,也不知道這混蛋在打什麽主意!噢,除了漢人和墨折的人,底下的人回報,在雲中地帶,還有一股不知名的人嗎好象也在找什麽人,不知道是不是跟這丫頭有關。沒想到啊!這奶娃娃看着沒幾倆肉,和老子還頗像,是個幹大事的人!不是大簍子還絕對不捅!”

墨折……

容祁皺眉,已經身為匈奴之王的墨折為何在尋玉蠻,墨折為人很辣陰婺,找玉蠻,可是因為忌憚他?可他應該不知……不知玉蠻與他有關才是……

不知名的人馬,他們可是也與玉蠻有關?連堪言都查不出來歷的人馬……

容祁扶了扶額頭,低低輕咳,看來,他必須得盡快找到這讓人頭疼的傻丫頭了。

雖感到頭疼,但他心底的那絲溫意卻無法隐藏,死寂的心髒,在顫動,在欣喜,多少年了,這是讓他感到陌生的情緒,是因為,有了這丫頭的消息嗎,哪怕只是鳳毛麟角……

不知過了多久,容祁終于緩緩地收回了思緒,再看他的神情,早已恢複平日的淡漠從容:“明日便啓程往烏孫赤谷城,壽禮可備好了?”

堪言愣了愣,沒想到話題轉變之快,一時有些傻眼:“是,已備妥。”

堪言一提起這事仍惱火,若不是容祁在上頭壓着,以他的性子,哪裏還會甘心留在匈奴,早提刀和墨折那厮拚了,能殺幾個是幾個,多殺一個也是賺。烏孫王壽辰,墨折卻命殿下以匈奴使臣身份前往烏孫賀壽,哼,不知道的還道是他不拘一格任用賢才,鬼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

036 回到狼群

狼母的年紀大了,昔日那雙輕輕一瞟就能讓狼群中最調皮的狼都老實下來的威嚴的灰眼也變得混濁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玉蠻自己長高長大了的緣故,她記憶裏的狼母永遠巍峨強大,就像自己的保護傘,而這一次她回到狼群,卻發現狼母沒了昔日的雄風,就像一個垂邁的老人一樣,皮毛向下垂墜着,不如往日光鮮,和狼群裏的大多數老狼一樣,懶洋洋地趴在月牙湖旁,伸出粗糙的舌頭舔她的頭發,為她順毛。

玉蠻一個咕嚕爬了起來,這才發覺再也不是自己鑽進狼母的懷裏撒嬌,狼母懶洋洋地擡起眼皮看了看她,然後繼續維持着那個休憩的姿勢,這一回,玉蠻反倒像是一座大山,站起來能比狼母高出好多好多。

不僅是這樣,玉蠻還發覺這一次自己回來,一切都變化得太大了,自己反倒像是這個群體之中的不速之客,除了狼母和狼群中一些年紀大的成年壯狼還記得她,這個群體中的大多數新成員對她的氣息都是陌生的,它們警惕地與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年幼些的小狼則睜着好奇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它們的父母會擋在這些小狼前頭,就像在保護自己的孩子免受陌生人的攻擊。

狼群的數量比以前擴大了好幾倍,玉蠻睜大了眼睛發現,這個群體裏多了很多的新成員,新成員們又生出了年輕的一代,數量越來越多,這個群體也越來越強大,狼母顯然已經不是狼群之王了,但昔日的餘威猶在,要不是如此,她一個陌生人突然闖入了狼群,早就被它們給生吞活剝了。

“嗚……”玉蠻委屈地縮了縮脖子,想要躲到狼母身後,這才發覺自己已經長得太大了,根本無法像以前一樣完全鑽進狼母的懷裏,狼母也只是懶洋洋地繼續親昵地舔了舔她,絲毫不受周遭警惕地壓低身子戒備着的狼群成員的影響,依舊把玉蠻看作一個小孩子,任她努力往自己懷裏鑽。

原本是自己長大的群體,從前玉蠻在狼母的庇護下,也算是狼群中的小公主,突然之間變成被大家警惕的對象,玉蠻感到十分的委屈。

就在此時,一聲狼嚎低低地吼起,四周的狼群聽到這聲狼嚎皆不約而同地抖了抖,昂揚的腦袋與呈警惕狀壓低的身子也随之恢複如常,垂下腦袋來低低地嗚咽着,帶着幾分對王者的恭敬與對力量的崇拜,紛紛在中間讓開了一條道來。

除了那些好動的狼崽子被自己的父母咬住了脖子往背上丢去而暈暈乎乎地站不穩外,所有的狼,無論是坐着的還是趴着的,都紛紛站了起來,就連一直懶洋洋地趴在月牙湖旁的狼母也不例外。

玉蠻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不解地東張西望,她當然知道這陣勢是狼王要來了,可以前的狼王是她的狼母,她每次見到狼母都跟撒歡似的蹦上去撒嬌,狼群的小公主自然無法無天慣了,再加之離開狼群被阿爹拎到人群中生活了四五年,玉蠻一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學着其他浪那樣也扯着嗓子吼一吼?

狼群讓開的那條道上,慢悠悠地走來一個強壯高大的影子,昂揚着腦袋,走路的姿态無比優雅,灰色的毛皮像是一根根鋼針一樣威嚴挺立着,那昂首挺胸的模樣,有幾分眼熟,竟然比當年的狼母還要威風凜凜。

周圍的狼嗚咽了幾聲,往後退了退。

在狼群裏,等級制度是極其森嚴的,這是狼的本能,它們崇拜力量,整個群體也團結無比,就是捕到了獵物,也一定是從狼王開始享用,最後才到最年幼的小狼崽,玉蠻小時候可就是粘着狼母長大的,因為跟在狼母身邊總能夠吃到最多的肉,後來多了狼兄,狼兄小時候連牙都還沒長齊呢,毛隆隆的,站起來四條腿還打顫,沒少被玉蠻欺負,可後來狼兄越長越大,越長越大,玉蠻這典型的欺軟怕硬的人,眼巴巴地管這頭在自己眼皮底下長大的狼崽子狼兄長狼兄短地叫,才沒被一心一意要教訓她的狼兄給吃了。

這會玉蠻看到了新的狼王,簡直連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那邁着優雅的步伐,威風凜凜朝這走來的狼王是誰?可不就是壞狼兄臭狼兄嘛?從小就喜歡裝腔作勢,剛才還将玉蠻吓得魂都快掉了,這會玉蠻見是狼兄,也不知道哪來的無名怒火,畏懼和害怕早就抛到九霄雲外了,龇牙咧嘴地就撲了上去,騎上了狼兄的背,揪着它的耳朵就咬。

“哼!裝腔作勢!裝腔作勢!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壞狼兄,臭狼兄!”

“嗚!”狼兄好端端的狼王威風還沒耍盡,就被玉蠻揪着耳朵咬,好沒面子,頓時氣得咧出了嘴,身子猛然一抖,把玉蠻給摔下來,爪子毫不留情地啪地一下拍在了玉蠻的腦袋上,湊上獠牙就去扯玉蠻的頭發,把玉蠻扯得淚眼汪汪,連連讨饒。

狼兄這才滿意地嗤了她一臉的氣,得意洋洋地挪開了爪子,玉蠻捂着腦袋可憐兮兮地吸着鼻子,死命瞪着狼兄,狼兄根本就不理她,哼地一聲用鼻子看她,在她周身繞了兩圈,尾巴像是故意在嘲笑她一樣時不時從她的臉上掃過去,惹得玉蠻又痛又癢。

“哇!”玉蠻一委屈,忽然撒潑耍賴地蹬着腿大哭出聲,以前都是她欺負狼兄,就算打不過狼兄,只要狼母一吼,狼兄就乖乖蔫了,可是現在狼兄是狼王,狼母也不敢吼它,這小人得志的渾蛋就會欺負她,就會欺負她!

玉蠻這一哭,把狼兄吓壞了,雖早已是狼群之王了,可是這幾年有時跑去道士家與玉蠻玩耍,哪一次不是任玉蠻欺負的?可此時在它的狼子浪孫面前,哪能這麽丢面子去哄玉蠻?

玉蠻越哭越大聲,大有狼兄不讨饒就不停的架勢。狼兄為難地瞥着眼睛,煩躁地将尾巴掃來掃去,終于還是被玉蠻吵得不行,壓低了腦袋去拱她,這是和好的訊息。

玉蠻終于止了哭,吸着鼻子,依舊淚眼汪汪地瞪着狼兄,撅着小嘴,磕磕絆絆地打着嗝,得寸進尺道:“要和以前,嗝,一樣認,嗝,認錯,我才原諒,嗝,原諒你。”

狼兄惡狠狠地龇牙咧嘴,鼻子氣呼呼地哼着氣,可玉蠻鼓着腮幫子,眼見着又要開閘洩洪,頓時蔫了氣,轉過身來,拿屁股對着玉蠻。

玉蠻這才滿意地咧着嘴笑了,雙眼還挂着眼淚,鼻子也哭得紅彤彤的,可那只腳卻已經很不客氣地沖着狼兄的屁股踹了上去……

“嗚哈哈哈!”

“嗤!”

玉蠻歡快的笑聲猶如銀鈴,應和她的,只有狼兄憋屈地一聲低哼,對它們的狼王無比崇敬的狼群早就看傻了眼……

037 哪不一樣了

如果狼兄的臉上沒有毛,玉蠻一定能看到它堂堂狼王在衆多狼子狼孫面前被玉蠻這個小丫頭踹屁股之後的臉色該是多麽地黑沉沉。

但玉蠻顯然沒有得意太久,一聲暴燥的吼聲響起,玉蠻一驚,連狼兄都未來得及做出反應,頭頂一抹灰色像閃電一樣襲擊而來,雙肩一沉,玉蠻的後腦勺砰的一聲着地,兩只利爪已經死死地按在她身上,玉蠻只覺得眼前一黑,充滿警告性的低吼已經近在咫尺,一雙兇狠的幽幽眼眸正盯着她,森森狼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好像要一口咬斷玉蠻的脖子。

強烈的危機感讓玉蠻不寒而栗,她還是第一次被狼襲擊,這一次,顯然不同以往狼兄陪她打架時那般小打小鬧,那龇着的牙是真的很不得咬斷她的脖子。

身體被死死地按在地上無法動彈,就像一頭無助的獵物……

一時之間,玉蠻被吓得渾身被冷汗給浸透了,腦袋裏一片空白,竟然連基本的逃生本能都忘了。

直到狼兄反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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