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來,一聲威嚴十足的低呵,這只漂亮的母狼才疑惑地看了眼已經吓得滿臉蒼白的玉蠻,危險的低氣壓驟然收斂而起,利爪也從玉蠻身上挪開,出奇溫順地回到了狼兄身旁,在狼兄的脖子上蹭了蹭,溫柔似水。

玉蠻愣愣地坐起身來,驚魂未定,傻傻地看着狼兄和它的妻子親昵的姿态,臉色驟然一陣青一陣紅,好可怕呀,她剛剛差點就要被吃掉了……

見玉蠻這惡人也有被欺負的這一天,狼兄嗤笑着掃了掃尾巴,美麗的狼後在狼兄的一聲低吼下雖然不再對玉蠻發動進攻,但顯然仍然因為玉蠻曾經攻擊它的丈夫而對她心存敵意。

看着狼兄親昵地低頭舔狼後的毛發,被欺負了的玉蠻完全被晾在了一邊,不禁悲從中來,哇地一聲號啕大哭,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啊……

“嗚,壞狼兄,惡狼兄,偷偷娶媳婦,媳婦差點把玉蠻吃掉了,嗚,玉蠻讨厭狼兄,狼兄最讨厭了!”原來這些年狼兄越來越懶得找她玩,是因為偷偷娶了媳婦,當了狼王,可惡,太可惡了。

這下輪到狼兄為難了,狼兄雖常被玉蠻踹屁股,在玉蠻面前毫無威信可言,但在狼後面前卻威風得緊,那頭漂亮的母狼本也是高傲得很,偏偏在狼兄面前溫順得像一頭小綿羊,在狼兄的威信之下,狼後十分不情願地壓低了腦袋,低低嗚咽了兩聲,算作示好。

玉蠻卻仍舊不理,臉上哭得梨花帶雨,死命地用手背搓眼睛:“狼兄最壞了,玉蠻讨厭狼兄,嗚!”

狼兄沒轍,歪着腦袋很認真地思索是不是要再讓玉蠻踹一腳消消氣?

就在此時,一團小小的灰球滾到了玉蠻身旁,玉蠻正坐在地上蹬腿大哭,不料原本就破破爛爛的衣服卻被一團小東西扯住了一角,小東西用力咬住玉蠻的衣角,胖乎乎的四肢用力踩在地面上,拱着小屁股,搖晃着小尾巴往外扯,卻因為玉蠻個頭大,完全扯不動,嘴裏一松,一個咕嚕就像一顆球一樣被彈得老遠,但這小東西仍舊不死心,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繼續咬玉蠻的衣服用力扯……

玉蠻的臉上還挂着眼淚,水汪汪的眼睛帶着好奇低頭去看這團灰球,看着看着竟然忘了哭。許是察覺到玉蠻在看它,小東西龇着牙擡起腦袋,笑呵呵地沖着玉蠻搖尾巴,這哪裏是狼崽子啊,簡直谄媚得像一只小狗。

但玉蠻見了它心中卻着實歡喜,兩只手輕輕松松就把小東西給抱了起來,大眼瞪小眼,小東西也好奇地看着她,時不時伸出粉嫩嫩的舔一舔玉蠻黑乎乎的臉,逗得玉蠻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小球小球,你是哪來的小球?”

原本溫順地跟在狼兄身邊的狼後見小灰球被玉蠻捧在手裏,頓時渾身炸了毛,吓得玉蠻手中的小灰球渾身一抖,掙紮着要往玉蠻手心外跳去,玉蠻只覺得手上一空,小灰球便灰溜溜地回到了狼兄和它漂亮的妻子中間,小腿蹦跶蹦跶着,葡萄一樣灰溜溜的眼睛直往玉蠻這看,似乎很喜歡她。

初時的陌生感也因為這一通鬧騰而消失無蹤,狼群的新成員們很快都認識了玉蠻,只是玉蠻畢竟在形态上長得與它們不太想像,早已認識玉蠻的老成員們一貫懶得與這位刁蠻的狼群中的公主打交道,更何況如今它們已經有了新的小公主,新成員們因玉蠻的體型與它們不同,也不願意冒然與她太過親昵,小狼崽們倒是好奇,紛紛想往玉蠻這湊,卻都被它們的父母給拎了回去。

玉蠻委屈地坐在月牙湖旁,山谷中也陷入了一片靜谧的沉睡之中,玉蠻心中卻十分複雜,毫無睡意。

撐着腦袋趴在狼母身旁,玉蠻能看到湖中央的大石頭上,狼兄正和它的妻子互相舔毛,小灰球老老實實地趴在二人中間扒拉着腦袋和自己的尾巴玩。玉蠻看着看着,終于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狼群還是以往的狼群,狼兄和以前一樣疼她,任她欺負,必要時還會由着她讓她踹它的屁股,狼母也和以前一樣寵着她,閑下來時邊溫柔地用舌頭順她的頭發,可是為什麽她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了呢,離開狼群五年,她好像已經從狼群的小公主變成了狼群的客人。

Advertisement

可是她也是狼呀,她只是回家了呀,狼母雖疼她,但狼母已經不是狼群之王了,狼兄雖疼她,可狼兄有了自己的妻子也有了自己的小公主了,狼友們雖不再戒備她,可分明把她當作了一個人類對待,她也是狼,不是嗎?

都怪阿爹,臭阿爹,無端端地将她帶到了人群中,卻又一句話也不說就不要她了……

狼兄和它的妻女才是一家人,玉蠻是客人,明天……明天就……

眼皮越來越沉,玉蠻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哪裏,輕輕地鼾聲響起,便沒了下文……

------題外話------

嗚,姑娘們大概覺得這本稍微有些慢熱,慢工出細活啊,追過烏鴉其他文的姑娘應該知道,烏鴉不是個喜歡浪費筆墨的人,該交待的交待了,火候到了,自然就快了

038 登徒子

天未大亮,黎民的光暈像一層乳白色的牛奶傾瀉而下,霧氣尚濃,天邊呈現深深的藍色。

玉蠻有些戀戀不舍,咬了咬牙,猶豫了半晌,卻還是毅然決然地邁開了下山的步伐。

一路上無比順暢,深山中偶爾有稀稀落落的幾聲狼嘯響起,黎民破曉,天色不算太暗,勉強能将山路看得清楚。

玉蠻走得慢,從破曉到正午,大約過了兩三個時辰,她才堪堪出了深谷狼群的屬地,入了山下。

揉了揉眼睛,玉蠻的兩只眼睛都青腫得像是被人打了兩拳,并不是她又淘氣使小性子離家出走,這五年畢竟也不是白活的,從阿爹丢下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鬧脾氣,回到狼群她是高興的,可那畢竟,已經不是她的家……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狼,可阿爹非要将她帶到人群中,和人群生活的那五年她始終覺得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他們人的想法她根本想不明白,可待她歡歡喜喜地回到了狼群,卻又發現自己一直以為的家園竟也與她格格不入了,是人,還是狼呢,哪才是她的家,玉蠻不明白,越來越迷惑了……

耳邊的風呼呼地吹着,就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一般,可玉蠻還是不懂,忍不住回身望向那深山的方向,漆黑的眼睛燦若星辰,閃爍着讓人看不懂的光芒。

“嗚……”像是發洩,像是告別,玉蠻吼完一聲,頓時吓得附近的鳥獸四散,愣了愣,玉蠻呆呆地吐了吐舌頭,像是惡作劇的孩子,縮回腦袋打算繼續走。

回頭的一瞬,眼前忽然出現的灰色身影将玉蠻吓了好大的一跳,不是狼兄是誰?

狼兄氣呼呼地瞪着她,好像在氣她的不辭而別,玉蠻揉了揉眼睛,好像在懷疑自己的眼睛,待看清果真是狼兄,她的眼眶頓時一紅,委屈地低下了頭,兩只手在胸前絞啊絞:“狼兄……”

她還以為狼兄有了妻子和小狼崽子,該不理她了,可狼兄還是發現了她悄悄溜走不是嗎?看狼兄那氣呼呼地樣子,玉蠻心底卻只有暖洋洋的一片,這是她第一次不曾一見面就與狼兄打架。

狼兄低吼了一聲,就像一位大家長,在質問玉蠻為什麽要偷偷離開家。

玉蠻心底高興,可還是故意板着臉撇了撇嘴,不輕不重地擡起腳踹了狼兄的屁股:“你來幹什麽!”

狼兄惡狠狠地瞪向玉蠻,用鼻子哼她,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玉蠻咕嘟了幾聲,狼兄真生起氣來,她還是有些害怕的,只好撒嬌似的蹲下身,抱住狼兄的脖子蹭來蹭去,狼兄不屑地嗤了一口熱氣,卻還是沒有躲開玉蠻的魔爪,任她抱着。

“唔,狼兄,你生什麽氣嘛……”玉蠻有些心虛,可心底卻是歡喜的,離開時的難過和傷心,好像也随着狼兄嗤出的熱氣而消散了幾分。

“哼!”狼兄用鼻子發出聲音,高高昂着頭的模樣還是那樣裝模作樣,原本煩躁地在地上掃了掃去的尾巴卻安靜了下來,威嚴赫然的銀灰色眼睛裏不自覺地閃過了幾絲溫和,就像一個稱職的兄長,既惱玉蠻,卻又耐不住她摟着自己的脖子撒嬌。

玉蠻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像是下定了決心:“狼兄有漂亮的妻子了,還有可愛的小灰球,玉蠻也要去找自己的昱哥哥了。喏,玉蠻一定能找到昱哥哥的,到時候玉蠻帶昱哥哥回來看你們好不好?”

見玉蠻笑嘻嘻地咧開了嘴,手裏小心翼翼地捧着金燦燦的小匕首,狼兄的眼睛閃了閃,似乎在探究玉蠻說的是真是假,她要去找自己的配偶,自然沒有狼攔她,用得着偷偷摸摸地走嘛?

“你不信?哼!我就要找到給你看!”玉蠻顯然誤解了狼兄的意思,小臉一鼓,氣呼呼地瞪向狼兄。

狼兄狐疑地盯了她良久,狼兄終于信了她的話,這才慢悠悠地甩開她,優雅地甩了她一個白眼,不屑地哼了哼氣,好像沒有看到玉蠻一般往回走,經過玉蠻身邊時,還用尾巴狠狠地掃了玉蠻的臉頰一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見狼兄走了,玉蠻傻愣愣地目送着狼兄回山裏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這才笑嘻嘻地咧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收拾收拾了自己的衣服,這一回,下山的步伐明顯比先前輕快了不少。

……

昱哥哥在哪,她并不知道,可她相信,她一定能找到昱哥哥的,昱哥哥怎麽會撒謊騙她呢,他既然答應了她會來接她,就一定會說到做到的,只是她才不要乖乖地聽昱哥哥的話,她不要等昱哥哥來接她,她要快點找到昱哥哥,她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與昱哥哥說呢。

就說,就說這五年自己看到了好多好多以前從來不知道的事,還有阿爹,噢,對了,還有狼兄,狼兄的妻子,還有小毛球!

有目标就有動力,又走了大半天,玉蠻總算到了山腳,渾身髒兮兮的,從阿爹離開家開始,她就沒有洗過澡,玉蠻最讨厭洗澡了,可想到昱哥哥見到她時可不能還是這副髒兮兮的樣子,玉蠻還是痛定思痛,認真反省了一番,在山腳找了一處小溪,鼓足了勇氣,冒着大冷的天,把自己剝了個精光,撲通一聲跳了進去。

嘶,好冷啊……

玉蠻立即打了個抖,冷水如醍醐灌頂,把自己澆了個連每一根頭發都清醒了過來。

哆哆嗦嗦地在水裏将自己胡亂搓了一通,玉蠻都沒好意思去看周遭的水,只覺得自己真是大惡人,也不知道這小溪裏的魚兒要是不小心喝了她的洗澡水,會不會活活被熏死了過去……

天氣極冷,好在周遭有高高的樹林擋着,風倒不是很大。

“對不起對不起……”玉蠻打着抖,真誠地向水裏的魚兒道過歉後,才打戰一樣胡亂快速把自己搓了個幹淨,哆嗦着往岸邊開去,光着身子雙腿打顫地爬出來,急急忙忙要抓自己的衣服穿,冷死了冷死了……

“咳……”

一聲低咳在頭頂上方響起,玉蠻抓衣服的手一頓,一臉冒問號地歪過了腦袋,撲通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下一秒,巨大的水花濺了玉蠻一臉,連帶着把玉蠻唯一可以用來禦寒的衣服也弄濕了,嘩啦,水裏鑽出了一顆腦袋,玉蠻驚愕的大眼呆呆地對上了那一雙從水裏鑽出來的一雙狼狽的桃花眼……

“登徒子……”玉蠻萬分淡定,只是腦袋裏不自覺地冒出了這三個字,阿爹逼她看書畢竟不是白看……

039 故人相逢

玉蠻愣了愣,那雙放肆的桃花眼正驚訝地留連于她光溜溜的小身板,兩人大眼瞪小眼,好像僵住了一般,直到玉蠻緩過神來,整張臉才火燒火燎地漲紅起來,手忙腳亂地把衣衫往身上套,卻越忙越亂,急得玉蠻窘迫地瞪着對方:“你……你不準看!”

那雙桃花眼的主人這才輕輕一咳,連忙側過身去,從耳根子到後頸全都紅成了一片:“你……你快将衣衫穿上!”

“我……我正在穿!”玉蠻急得跳腳。

“你将袖子套在腳上做什麽?”

“你偷看!”

“咳……我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我将袖子套在腳上!”

“唉你……不是個男孩子啊。”

男子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玉蠻磕磕絆絆,總算将衣衫穿好,她這副小身板雖沒什麽看頭,但臉皮到底是不如以前那樣厚了,衣服一穿好,她就如避洪水猛獸一樣拔腿就跑。

嘩啦……

身後出水的身影響起,玉蠻心頭一跳,血氣快速上湧,忽然之間,只覺得手臂一緊,一只濕漉漉的手已經扣住了她的手臂,修長的手指還滴着水,向後的力量漫不經心地将玉蠻一扯,玉蠻埋頭莽沖不得,整個身體重心反倒被人輕而易舉地拉了回來,腦門一疼,竟是直接栽進了少年滴水的胸膛。

“唔……”玉蠻一手捂着腦袋,頭頂上,男子又氣又好笑地戲谑道:“你跑什麽?”

玉蠻忽然一愣,只覺得這聲音出奇的好聽,似乎在哪聽過……

她擡起頭,正撞進那一雙盈盈含笑的眼,眉眼間狹長幽深,流光潋滟,年輕的面容帶着幾分桀骜幾分乖張,可那雙眼睛一笑起來,卻又滿滿的都是玩味。

“看傻了?”那雙桃花眼一眯,笑意更深,好像對于玉蠻這樣近乎無禮地直盯着他看的行為不曾感到絲毫不适,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在她脖子間挂着的金色小匕首上掃過,笑道:“小包子,你為什麽跑到這來了?”

玉蠻此刻雖仍穿着那身破破爛爛的道士袍,可洗幹淨後的小臉分明眉清目秀,濕嗒嗒的頭發垂在肩頭,再加之那一晃而現的春光猶在眼前,他迦昱靡素來眼光毒辣,偏偏當時真是瞎了眼,竟将她當成了男孩。

這小包子也不知犯了什麽事,待他命人查她下落之時,卻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若不是今日所見,他還不知這丫頭竟然已經落魄到這副德性了。

玉蠻呆呆地看着他,這張面孔全然陌生,可為何玉蠻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聽過,那雙狹長的眼睛一眯起來,流光璀璨,好像也在哪見過……

見玉蠻正在發呆,迦昱靡眉頭一挑,身子一俯,俊臉便毫無預兆地湊了上去,鼻尖貼着鼻尖,說話時,帶着淡淡香氣的呼吸便擦過玉蠻的臉頰,吓得玉蠻大驚失色,急急忙忙地要往後躲去:“你……你要做什麽?!”

迦昱靡眯眼,幽深的眼光中閃過一絲困惑,随即試探性地問道:“你……不記得我了?”

玉蠻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她根本不認識他呀!

迦昱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直到望進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像,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自己并未戴面具的臉,似笑非笑地松開了她:“好沒良心的丫頭,我擔憂你的安危,你卻将我忘了個精光。”

趁着迦昱靡手上一松,玉蠻趁機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來,埋着頭快速地在前面走着,要把這個登徒子給甩在後頭,卻不料她不理人,那家夥反倒悠然自得地邁着大步跟在後面。

“哎,小包子,你的身板雖平,但怎麽說也不該随意讓人看了,我聽說你們漢人女子最講究非禮勿視,可看都看了,又能如何?要不……你把我的眼睛挖出來?”

“……”玉蠻的臉早已經燒得通紅,偏生這家夥非要提這事不可。

“還是……你想讓我負責?此事雖有難度,但也未嘗不可,說到底是我不對在先……咦,小包子,這荒山野嶺的,出了山就是荒漠,你是如何只身來到這的?莫不是出了什麽變故?你說來與我聽聽,我既看了你的身子,自然對你負責到底……”

“不……不用了!”玉蠻從來就是個聒噪的人,可還沒見過竟比她還啰嗦的人,偏偏那人非要跟在她後頭,她在前頭埋頭走着,他就在後頭慢悠悠地跟着,她走得滿身是汗,他渾身濕嗒嗒地滴着水,明明兩個人都狼狽得很,但他卻依舊閑庭散步一樣,自在得很。

玉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阿爹說了,人心險惡,這人看起來雖沒什麽惡意,可玉蠻還是害怕和人打交道,自然是能躲得遠遠的最好。

身後的人輕揚着唇角,一點也不介意玉蠻這無禮的态度,看着玉蠻那氣急敗壞卻又通紅的耳根子,迦昱靡眼底的笑意更深……

“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我了?”他笑着問道。

“不記得!”玉蠻氣呼呼地回道,腳下不停。

“小包子,你可真是沒良心……”身後的人忽然腳步一停,幽幽輕嘆,玉蠻心底沒來由地一揪,好像自己真的犯了十惡不赦的大錯一般,疑惑地跟着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看着他,那雙清澈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澄澈無暇。

“你既不認得我了,就算我白替你擔心了那麽久。”迦昱靡攤了攤手,轉身就往反方向走,真真是沒良心的小丫頭,虧他還替她擔心了那麽久,擔心她犯了事被人捉去了,又擔心她這傻呼呼的性子被人騙了也不可知。

“哎你……”玉蠻跺腳,苦惱地撓了撓頭,有些猶豫,她明明不認識這個人,但眼見着他那一臉失望的模樣,玉蠻卻又還是忍不住焦急起來,哎了一聲,玉蠻終于還是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拽住那人的衣角:“你說我認得你?”

此刻,那淡紅的薄唇正在輕輕上揚……

040 烏孫皇子

迦昱靡的袖子被玉蠻拽住了,他微微挑眉,轉過身時,俊臉上卻又已經刻意地板了起來,細長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看人的時候,一股桀骜而美豔的韻味便油然而生,讓人無端端地感到臉紅心跳。

的确是美豔,桃花一般的眼睛,即使是再好看的女子也沒他那般輕易讓人臉紅心跳,可偏偏這美豔帶着一股硬氣的風骨,尊貴,而傲慢……

玉蠻一愣,指尖向觸電了一樣立即縮了回來,卻被那只濕嗒嗒的修長的手一把握住,一大一小,兩人像是對峙一樣,誰也不肯先開口說話。

玉蠻急急忙忙地抽了幾次手,都沒有掙脫成功,憋得整張臉都紅了,氣呼呼地瞪向他,不料這一擡頭,在他眼底望見的,卻不是最初的戲谑與玩味,而是令人心底一驚的幽深綿長,這樣一雙刻意透視人心的眼睛,美豔不可方物,但此刻看人的眼光卻那樣銳利,甚至帶了刺。

玉蠻只覺得自己的臉頰上好像有無數道針刷刷刷刺入,這樣犀利的審視的目光,在哪見過呢……

“小包子,你在走神?”

俊臉再一次拉進,呼吸的熱氣噴灑在玉蠻臉上,吓得玉蠻驚慌失措,這個人怎麽那麽喜歡把臉湊過來。

此刻他看人的目光已又是那般盈盈帶笑,那一瞬的幽深綿長,好像只是她的錯覺。

“我……我好像見過你!”玉蠻看得一呆,脫口而出:“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嗎?”

“唔,可以這麽說。”迦昱靡點頭,臉色也有些困惑,這丫頭這麽興奮作甚?

“那……那你認識它嗎?你還記得玉蠻嗎?!”玉蠻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金色小匕首,那雙眼睛一閃一閃的,閃耀得比星星還要燦爛,整張小臉也因為興奮而跟着變得紅撲撲的。

“唔……你果真貼身帶着它。”迦昱靡有些不屑地掃過玉蠻挂在脖子上的金色小匕首,這東西他當然記得,這丫頭把它當作命根子似的揣在身上,如今她落魄成這副德性,這東西竟然還在她身上。

“你是誰?”玉蠻又興奮又狐疑,印象中,她的昱哥哥笑起來頂好看頂好看,她見到昱哥哥笑的時候,只覺得天地都跟着失色了。可當年她尚且年幼,昱哥哥的長相在她的記憶中已經變得十分模糊了,這三個字就好像一個深深烙印在她生命中的符號,是她執着追求的夢想,她努力地去回想關于昱哥哥的一切,可除了昱哥哥那句“待你長大便來接你”的承諾和這個她視若珍寶的金色小匕首,關于昱哥哥,就只剩下他嘴角,那讓她失了心魂的弧度,還有,還有那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将她接住的潇灑身影……

迦昱靡挑眉,似在深思,自己好像的确還沒有正兒八經地告訴過這丫頭自己的名諱:“迦昱,你可以喚我迦昱。”

“迦昱……”玉蠻噢了一聲,乖乖點頭,喃喃地重複着這三個字,慢慢的,她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奇怪,驚訝得猛然擡起頭來,抽空擡起空閑的那只手,哆哆嗦嗦地直指對方:“昱……你是昱哥哥嗎?”

“小娘子非要這麽喚我,也未嘗不可。”迦昱靡笑眯眯地挑唇,他雖不知道這小包子為何要這樣喚他,但聽起來倒也挺新奇的。

玉蠻的腦袋亂成了一團漿糊,大概是一時被他的桃花眼給迷惑住了,心裏那怪怪的感覺忽上忽下的,可就是說不清楚,她很沮喪,十分沮喪,為什麽會沮喪呢,見到昱哥哥應該要高興的,難道是因為自己沒能第一時間認出昱哥哥而沮喪,對了,一定是因為這樣!

“小包子,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見玉蠻傻傻地看着自己,迦昱靡忍不住輕笑,曲起手指在她的腦門上敲了敲。

“唔……”玉蠻呼痛,嘟着嘴,委屈萬分地捂住自己的腦袋,提到這事,頓時勾起了自己的傷心事,一時間淚光盈盈。

“打疼了?”

暖暖的手捂住了玉蠻的腦袋,他的手指細細長長的,指節處有繭,顯然是長年射箭騎馬的人,可腦門碰上他的手指,還是覺得光滑得十分舒服,修長的手指在被敲紅的腦門處輕輕地揉了揉。

玉蠻可憐兮兮地吸着鼻子:“阿爹,阿爹不要玉蠻了,狼兄,狼兄也有漂亮妻子了……”

“原來如此……”迦昱靡點了點頭,忽聞林子外響起了細細簌簌的動靜聲,難得地帶着一絲柔光的眼眸驀然一斂。

玉蠻察覺到了他的變化,當即有些怯怯地縮了縮腦袋:“你怎麽了?”

迦昱靡收回視線,輕輕拍了拍玉蠻的腦袋:“沒什麽。你既已無處可去,不如跟我回赤谷城?”

“跟你?”玉蠻的手指在衣角絞啊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麽:“那裏……好玩嗎?”

“有肉吃。”迦昱靡失笑,一語中的,戳中玉蠻最關心的問題。

玉蠻臉一紅,氣呼呼地瞪了回去,她什麽時候問這個問題了?

“走吧。”迦昱靡忽然松開了玉蠻的手,邁開腳走在前面。

玉蠻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深山,還是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昱……迦昱,赤谷城是烏孫王都,你是烏孫人?”

“怎麽,小娘子不叫我昱哥哥了?”迦昱靡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倒也不少……”

“那當然。”阿爹成日逼她看書,有些東西死記硬背也記住了,倒不是她真的知道不少東西。

玉蠻也不知自己為什麽忽然間就改口喚他迦昱了,總覺得昱哥哥那三字忽然有些難以蹦出口,所以她選擇直接忽略了迦昱靡的第一個問題,就連他戲稱她為“小娘子”都直接給忽略了。

“那你是有錢人嗎?”

迦昱靡眯了眯眼睛,這丫頭問的問題還真直率,他認真地思考了半晌:“如果非要這麽說的話,倒也可以。等回到了烏孫,你要吃多少肉就有多少肉。”

他身為烏孫皇子,應該算得上是個有錢人吧?

吃肉……

說到這,玉蠻的肚子果然咕嘟咕嘟作響……

041 那個殘廢

出了林子,玉蠻驚訝地發現原來不止迦昱一個人,那些人……是否可以稱得上是他的仆從?因為他們看起來對他的态度很恭敬,也許就像狼兄現在當了狼王,走到哪後面總會有幾只跟屁蟲一樣耍威風吧,看來迦昱真的沒有騙她,他真的是有錢人。

“迦昱靡大人。”

那些人見到迦昱渾身是水的狼狽樣,先是一驚,見到他安然無恙後這才松了口氣,立即恭敬地行禮。

“嗯,回去吧。”迦昱讓仆從給自己送上厚厚的鬥篷,順便也給玉蠻披上了一件。

他們這才見到迦昱身後竟然跟着一個衣履狼狽的小丫頭,衆人皆面面相觑,頗感意外,卻礙于迦昱在場,自然不敢多問。

迦昱将玉蠻抱上了馬,随後自己也翻了上來,就在玉蠻身後入座,修長的手臂将她圈在了中間,謹防她掉下去。

大概是玉蠻身上帶着狼的味道,她一靠近,他們的馬就開始不安了起來,要玉蠻坐在馬背上,那馬不崩潰才怪。

迦昱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哄得身下暴躁的駿馬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就連玉蠻都看得啧啧稱奇,暗嘆這匹馬一定是母馬,因為迦昱的那雙桃花眼實在是太會騙人了。

“迦昱靡大人?我們就這樣回去嗎?”迦昱的從仆面色有些古怪地請示道。

迦昱忽然眯了眯眼睛:“難道你們要在這裏繼續耗下去嗎?父親大人的壽辰就在這幾日了。”

“可是……如果昆莫大人知道您将近來頗讓人不安的狼窩給剿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裏離烏孫的疆域不遠,這群嚣張的狼數量龐大,已經開始威脅到烏孫商道上的安危了,不少進出烏孫的商隊都在抱怨這附近越發危險,昆莫也對這些狼頗為頭疼。

“你們可看見狼的影子了?”迦昱挑眉,分明是那樣慢悠悠的語氣,卻聽得人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

“迦昱靡大人,這……”

“回去。”迦昱懶洋洋地勾起唇角,溫溫柔柔地拍了拍母馬的背,那馬便像通人氣一樣奔了出去,那高昂的腦袋,分明是在耀武揚威,狐假虎威,裝模作樣,裝腔作勢……

迦昱既然這麽說了,衆人只得噤聲。

昆莫大壽在即,迦昱靡大人卻仍游歷在外,毫無歸心。他們好不容易将迦昱靡大人找着了,勸說迦昱靡大人為昆莫備份壽禮,迦昱靡大人顯然對這事也一點都不上心,果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一行人出了深山,日夜往烏孫首都赤谷城趕去,好在這一回迦昱靡大人沒有在危難他們,讓他們長長地松了口氣。

玉蠻坐在迦昱前方,身下的馬兒跑得飛快,冷風和細沙向小刀一樣割在臉上,讓玉蠻不禁拽緊鬥篷,往迦昱懷裏縮了縮,好歹用他的身子擋擋風沙。

方才玉蠻聽到他們談論着要剿殺狼窩,吓得玉蠻膽戰心驚,她有些不滿地嘟着嘴,扯了扯迦昱的衣服,迦昱不得不邊策馬邊壓低了身子湊到玉蠻腦袋旁,似笑非笑地問道:“怎麽,小娘子有何指教?”

玉蠻一聽他這稱呼,臉上立即滑下數條黑線,臉色微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可不記得昱哥哥以前也這麽沒個正形的,但想到正事,玉蠻還是選擇自動忽略了這個稱呼,臉上帶了些揣揣不安:“昱……迦昱,你們為什麽要殺狼,狼是好狼,我們狼可好了,不要殺我們……”

迦昱好像已經習慣了玉蠻颠三倒四的說話風格,對她那句“我們狼”倒也不覺得奇怪,但見她那不安的神情,他只好用下巴種重地嗑了嗑玉蠻的腦袋,疼得玉蠻哇哇直叫:“好,不殺。”

諾大一個烏孫,竟忌憚一群畜牲?

迦昱不禁挑唇冷笑,昆莫是年紀大了,昏了頭了嗎?與其找一群畜牲的麻煩,不如踏踏實實地治他的國,如今烏孫屈居匈奴之下,殺狼祝賀算什麽,他迦昱靡要揮刀,自然要将刀揮向真正值得他揮刀的對手。

“真的?”玉蠻眼前一亮。

“嗯。”迦昱不知道玉蠻為何那麽關心那些狼的安危,只是笑道:“狼的英勇是我們烏孫所崇敬的。就是那些蠻橫的匈奴人,也都将自己的單于比作頭狼。我對它們欽佩得很,又怎麽會動腦筋找它們的麻煩?”

聽迦昱這麽說,玉蠻總算是放心了,一路上乖巧得很。

赤谷城就在眼前,遠遠地,玉蠻便見到了那壯觀的城池,高聳的城牆堅不可摧,城門大開,進出城池的人接踵磨肩,就是在雲中時玉蠻也沒見過這麽多人。

這樣繁華壯觀的城池,不知道和阿爹口中最繁華的長安相比又該如何?

玉蠻覺得一切都很新奇,一望無際的草原,帳篷和牛羊多得讓玉蠻的眼睛冒金星,巍峨的城池矗立在這片綠洲之上,進進出出的車馬還有帶着刀器的人從各個方向而來,這裏的人穿着不同的服飾,嘴裏說着不同的語言,民風熱情開放,玉蠻都沒見過這麽多人,這麽壯觀的場面。

“好多人啊!怎麽會有那麽多人!”玉蠻看得眼都花了。

“那是自然。昆莫大壽在即,光是各國使臣的車馬就已經足夠拆了城門了。”迦昱在她耳邊低聲笑道。

呼哧呼哧的熱氣噴撒在玉蠻的耳蝸裏,癢得她咯咯直笑。

“迦昱靡大人!迦昱靡大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