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遠遠的,城池裏就有人駕馬出迎,越靠近赤谷城,迦昱的架子就端得越正經,這樣一本正經不茍言笑的樣子,還真像那麽回事,看來他家裏一定有很可怕的阿爹,就像她的阿爹一樣。
那些人靠近了以後便立即下馬向迦昱行禮,看得玉蠻目瞪口呆,迦昱家裏一定很有錢。
“他們為什麽這樣看我?”玉蠻縮了縮腦袋,總覺得他們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不僅如此,周遭似乎有無數的目光朝她射來,看得玉蠻十分不自在。
“他們見慣了漂亮的女人,乍一見你,自然覺得新奇。”迦昱一本正經地解釋。
玉蠻平時憨傻,這下卻極其精明,他的意思是她生得醜嗎?
玉蠻撅了撅嘴,獨自郁悶。
迦昱下了馬,将玉蠻也抱了下來,立即就有人恭敬地将迦昱的母馬牽了下去,那匹母馬還老大的不樂意。
“王兄!王兄!”
就在此時,一匹高大的白馬飛奔而來,一抹豔麗的嬌小身影便直接從還在飛奔的馬背上跳了下來,直奔迦昱而來。
這少女生得俏麗,聲音也如銀鈴一般靈動好聽,笑起來時,整個人好像都在閃閃發光,從額前的鈴铛到手腕上的鈴铛,還有那雙英姿飒爽的馬靴,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十足,好看極了,看得玉蠻好生羨慕。
那好女好像也沒有看到正站在迦昱身旁的玉蠻,直奔迦昱懷裏,急躁地問道:“王兄王兄!我求你件事!”
果真無時不登三寶殿。
迦昱挑了挑眉,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地側了個身,害得這漂亮的少女差點栽倒在地。
那少女也不在意,笑嘻嘻道:“父親大人不準我入上席!王兄,你幫幫我!”
“上席皆是各國大人王公貴族,你一個小丫頭,自然不能入席。”迦昱眼也不擡,沒有半分同情心。
“可是我要見匈奴王墨折啊!我聽說那是匈奴有名的美男子!王兄,你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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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迦昱眯了眯眼睛:“那銀翹恐怕要失望了,這一回來烏孫的恐怕是匈奴的十三殿下容祁。”
“啊?”這名喚作銀翹的少女一臉苦相,方才的興奮瞬間化作了無:“那個殘……”
“銀翹!”迦昱一聲及時喝止,才沒讓銀翹将那“廢”字脫口而出。
042 驚鴻一瞥
二人用烏孫話交談,玉蠻全然聽不懂,她個子小小的站在迦昱身邊,一身灰頭土臉,從頭至尾,銀翹幾乎都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迦昱,我餓了……”玉蠻扯了扯迦昱的袖子,仰起腦袋看他。
細細的聲音聽起來脆生生的,讓人想忽略都難,迦昱低下頭,見她滿腹委屈地嘟着嘴,看來是忍了很久,不由得挑唇一笑。
迦昱還未回答,銀翹卻已經驚訝地蹬大了眼睛,像是見到了鬼一樣,俏麗的手指直指玉蠻的鼻子:“你你……你叫王兄什麽?!”
“迦昱啊……”玉蠻一緊張,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迦昱就站在那,好整以暇地看着兩個年齡相仿的丫頭互相瞪眼,銀翹是滿滿的飛揚跋扈,玉蠻那小包子也不是好惹的,被銀翹這麽張揚地瞪着,竟然也能淡定地睜着眼睛看回去,只是一臉困惑,不明白銀翹為什麽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銀翹呆了呆,也沒想到玉蠻竟然如此淡定地看着自己,好半晌,銀翹那立體俏麗的五官才皺成了一團,緊張地一把拽過玉蠻纖細的胳膊,四下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教訓道:“被人聽到你就完蛋了!要稱呼我王兄為迦昱靡大人!”
玉蠻無辜地睜着漆黑的眼眸眨了眨,紅潤的嘴唇動了動,迦昱靡大人?
好像是總聽到人這麽稱呼他,可是他自己告訴她他叫迦昱的啊。以前叫昱,如今叫迦昱,現在眼前這個女孩卻要她喚他迦昱靡大人,怎麽名字越來越長了……
見她還是傻乎乎的樣子,銀翹氣不打一處來,氣呼呼地跺腳:“你怎麽那麽傻,這麽笨的人我王兄怎麽會留在身邊當仆人!總之你記住了,以後不能随意稱呼大人的名諱,否則就是我想救你一條小命也無計可施!”
“銀翹,她是我的客人。”看戲看得舒坦了,迦昱靡這才慢悠悠地挑唇,把玉蠻從銀翹的魔爪中拎了回來,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客人?”銀翹再一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似乎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公主身份,壓低聲音咳咳,裝模作樣地想要掩飾自己剛才那粗魯的模樣,故作優雅地伸長了脖子:“咳,既是王兄的客人,那便是本公主的客人,看你的模樣,是漢人?”
“唔,應該是吧。”玉蠻下意識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耳邊仿佛又響起阿爹震耳欲聾的暴喝聲不斷強調着“老子是漢人,你這小狼崽子當然也是漢人!”
銀翹一喜,自來熟地挽住了玉蠻的手臂就往城池裏帶:“你真的是漢人?我聽人說,漢人身量矮小,看你的樣子,果然矮小嘛!”
“……”
玉蠻看上去十三四歲,除了模樣長得稚氣了些,個子比起其他同齡的漢人女孩都還算是高挑的了,和銀翹站在一起,幾乎是一般高,也不知道她從哪看出她長得矮小了?
迦昱靡忽然被兩個丫頭諒在了那,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失笑,好啊,這兩個丫頭倒是熟得快,把他給抛到了九霄雲外。
那一方,玉蠻本就是個神經大條的人,銀翹又熱情單純,竟然聊開了,身後的從仆紛紛跟了上去,簇擁着二人往赤谷城裏去。
“你叫什麽?我叫銀翹,是烏孫公主,我母妃是烏孫左王妃,我和迦昱靡哥哥雖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迦昱靡哥哥從小就由我母妃撫養,和我可親近了!你是我迦昱靡哥哥的客人,那一定很了不得,你是漢人大官的女兒嗎?”銀翹難得見到年齡相仿的同伴,一時間叽叽喳喳說個沒完。
“唔,我阿爹是道士!”玉蠻眨了眨眼睛,阿爹當大官的模樣她可想象不出來:“我叫玉蠻。”
“道士?不是不可以娶妻的嗎?你真有趣!”銀翹新奇地叫了出來,把玉蠻攬得更緊了:“走走走,我帶你去沐浴更衣,你髒死了,也不知道我迦昱靡哥哥是怎麽把你帶回來的,難不成他把你丢到茅坑裏去了嗎?”
“迦昱靡……”玉蠻的腦袋裏靈光大閃,驚呼出聲:“啊!”
這一聲大叫,把銀翹也吓得不清,跟着大叫了起來:“怎麽了怎麽了?”
玉蠻睜大了黑溜溜的眼睛,恍然大悟:“靡……這是……烏孫王族才有的名字?!”
她在書上看過,烏孫乃西域大國之一,靡字稱號,只有烏孫真正的貴族才有,即使迦昱靡不是皇族,那也定是立下赫赫大功而被烏孫昆莫賜名的人。
銀翹目光奇怪地斜向一臉驚訝的玉蠻:“你現在才知道呀?!不過迦昱靡哥哥看起來待你極好,你瞧,他竟然允許你直呼他的名諱,這麽親昵,就是母妃也不曾只呼迦昱靡哥哥為迦昱,說不定呀……”
“迦昱果然沒有騙我!他是有錢人!”她果然可以吃好多肉!
玉蠻正沉浸在一臉滿足的喜悅之中,壓根沒聽到銀翹在嘀咕什麽。
銀翹見她笑得燦爛,也跟着嘻嘻笑了起來:“說不定我們會變成一家人哦!不管不管,反正你現在又不是迦昱靡哥哥的人,我要比迦昱靡哥哥對你更好,以後乖乖跟着我,好處多着呢,知道嗎?看你那麽小,我是姐姐,你是妹妹,我們就是好姐妹。”
“可你明明還沒我高。”玉蠻撅着嘴,語言犀利了。
銀翹的臉一青,當即咋呼起來:“誰……誰說的!我比你高!總之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又不是看個頭的。”玉蠻平時說話颠三倒四,沒想到關鍵時刻竟然句句犀利。
“呃……”銀翹羞愧,哼了一聲:“那好,那你說,你多少歲了!本公主馬上就要十五了,再說了,喊我姐姐有什麽不好的,你又不吃虧!”
“唔……”玉蠻為難地撓了撓腦袋,說實話,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多大了,聽阿爹說,她應該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了,但到底是十三還是十四呢,銀翹說她快要十五了,那就是十四咯,所以她也有可能和銀翹一樣大啊。
銀翹見她說不出話,就當她默認了,當即高興地攀着她又聊了起來:“你知道嗎?明天是我們昆莫的大壽,各國國王還有使臣都來了,今晚的宴席肯定熱鬧!只可惜匈奴王墨折沒來啊……”
銀翹說到墨折的時候,一臉神往,連玉蠻都忍不住好奇了:“這個人很厲害嗎?”
沒想到被玉蠻一問,銀翹的臉忽然紅了,嬌嗔道:“你幹嘛這麽看我!他……哎呀,我不知道啦!反正他又沒來,剛才迦昱靡哥哥也說了,匈奴來的是那個殘廢的殿下,諾,那就是匈奴使臣的車帳,那個人一定就坐在車裏。真可惜,我聽別人說,墨折可是少見的美男子,這回竟然沒來啊,那個十三殿下,這幾年幾乎沒什麽人見過他,肯定生得醜陋,還是個殘廢……”
銀翹後面說了什麽,玉蠻已經沒有聽到了,她的目光已經順着銀翹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四下無風,僅有的微風也撩不動厚重的車幔,敦厚的馬車雍容華儀,緩緩從西側朝城池駛來,緩慢而優雅,從容而不驚,前後的侍從隊伍長得不見首尾,馬車後面跟着的是匈奴送來的賀禮,一車一車的,竟然裝滿了二十多輛車。
玉蠻的眼睛睜得有些疼,大風突起,那為首的馬車車幔忽然被掀開了一個角,白衣一晃,仿佛還有墨色的一角,好像是那人的黑發,也跟着輕輕地揚起,白衣如淡漠的雲,黑發如恣意的墨,玉蠻呆呆地看着那個方向,卻看不到車內人的容貌,只是這麽粗略地驚鴻一瞥,玉蠻已經沒來由地心底一跳……
043 銀翹的鬼主意
腦袋裏不斷有那道白色衣擺的一角撩動着,玉蠻心裏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在冒泡,恍恍惚惚間,人就已經地被銀翹拉着手帶回了寝殿。
撲通一聲,銀翹不由分說地就把玉蠻推進了池子裏,溫熱的水嗆得玉蠻猝不及防,那水是熱的,玉蠻幾乎是被扔進去的,那感覺簡直是水深火熱啊,吓得玉蠻哀嚎出聲,掙紮着要往上爬。
銀翹趴在池子邊哈哈大笑:“不準爬上來不準爬上來!你們快快快,把她按下去!”
“是!”兩側的侍女聽到了命令,紛紛撩起袖子圍了上來,玉蠻面露驚恐,哇哇大叫,幾乎是一瞬間就已經被無數雙手給扒了個精光,那些手在玉蠻身上搓啊揉啊,在她腦袋上轉啊摸啊,玉蠻受不了,紅撲撲的臉上又是哭又是笑,力氣驚人,好幾次都把這些人高馬大的烏孫女人給推得四腳朝天。
等到玉蠻總算被人從水裏撈出來的時候,簡直跟打過一場戰一樣,那些奉命來侍候玉蠻沐浴更衣的侍女全都濕成了落湯雞,無一幸免于難,就連躲得遠遠的銀翹都被濺了一臉的水,裙子也濕了一大片。
玉蠻也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小聲抱怨:“我洗過澡了!”
七八天前剛洗的!
銀翹才不管玉蠻那委屈的神情,她已經完全進入了姐姐的角色,當姐姐的自然一切都她說了算,玉蠻只有乖乖聽話的份,而且當姐姐的要大度,就算妹妹不懂事她也不能生氣。
銀翹忍了忍,決定忽略玉蠻濺了自己一身的水,拍拍手,昂首挺胸風風火火地又吩咐了下去:“換衣服換衣服!都快晚上了,再不換就來不及了!”
“啊!”玉蠻見到無數雙手又朝她伸來,不經面色大變,在一片慘叫聲中,玉蠻又被折騰了一通。
天已經黑了,王城裏卻依舊燈火通明,寝殿外頭隐隐約約還能聽到從宴席上傳來的聲音。
銀翹的寝殿裏,玉蠻扭扭捏捏地躲在柱子後面就是不肯出來,最後還是銀翹用暴力解決,硬生生把玉蠻給拖了出來。
沒有了柱子的遮蔽,雖然銀翹早已經把所有人都轟出了屋子,此時房間裏只有她二人,可玉蠻還是感覺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地,別扭得很,很沒安全感。
她的臉色微紅地低下頭來,兩只手也在前面絞啊絞,坐立不安。
她一直都穿阿爹改小的道袍,還從來沒穿過這樣漂亮的衣服,紅紅的衣裙貼在身上,俏麗的銀線在裙子上勾着花,腰間的帶子上挂了一圈的小鈴铛,露在空氣中的手臂如藕,腕上的鈴铛随着她輕輕的動作脆生生地發出聲響,腳上踏着小胡靴,俏皮又生動。
這一身打扮,分明完全與站在她面前的銀翹一模一樣,就連從來都亂糟糟成一團的黑發也被散落了下來,紮成了小辮子,那模樣與銀翹的也是一樣的。
銀翹在玉蠻眼裏是極美的,她笑起來時好像連太陽都要重新升起來了,爽朗得讓別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可是有時候又古靈精怪得可怕,就像她在打主意要把她丢到池子裏洗澡時的樣子,兩只眼睛都在冒光,玉蠻到現在還仍心有餘悸。
不過同樣的打扮發生在玉蠻身上,玉蠻就沒那麽自在了,她總覺得,銀翹這樣子是漂亮,她的樣子肯定看起來就是不倫不類。
果不其然,銀翹盯着她看了好半會卻一句話也沒說,玉蠻一急,窘迫萬分,身手就要去拽自己頭上好不容易編號的辮子:“我不要穿這個!”
“別別別!不準動!”銀翹立即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拉住玉蠻亂動的手,臉上竟也有些紅紅的,張了張嘴,眼底還寫滿了驚訝,一時間居然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了起來:“很……很好看!玉蠻!你吓到我了!不不不,是驚喜,是驚喜!你穿我們烏孫的衣裙就是好看!看來你注定就是我們烏孫的小媳婦,迦昱靡哥哥看到了,一定會,一定會……一定會比我剛才還要丢臉!”
對,就是丢臉!她都看呆了!沒想到原本灰頭土臉的玉蠻被打扮過後,竟然比他們烏孫的小姑娘還要好看!玉蠻看上去就跟小孩子一樣,小小的包子臉紅起來的樣子卻俏麗極了,黑黑的眼睛燦燦的,像月牙兒一樣美麗,白皙的肌膚被着豔麗的紅裙襯得更加嬌俏,她剛剛是看得呆住了啊!
“真的嗎?”玉蠻月牙一樣的眼睛果然發出了亮晶晶的光澤,純淨得沒有絲毫雜質,臉頰兩側還有些紅,一臉小心翼翼地詢問銀翹。
“當……當然!”銀翹的臉竟然也被玉蠻這澄澈的目光給看紅了,兩個年紀相仿的小丫頭手拉着手,互相紅着臉互瞪着。
“可是我們為什麽要打扮得一模一樣呢?”玉蠻忽然想到了關鍵點了,納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把銀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嘻嘻!”銀翹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她不知從哪掏出的兩方面紗,像變戲法一樣遮蔽住了玉蠻下半張臉,只露出了一雙水盈盈的眼睛,下一秒,她自己臉上也多出了同樣的一方面紗,一時間兩個人竟然更加分辨不出真假了:“玉蠻好玉蠻,你要幫我!”
玉蠻睜着眼睛看她,倒還真沒伸手去扯面紗。
“各國使臣為賀我們昆莫的壽辰千裏迢迢前來烏孫,今夜父親大人要為各位大人設宴接風,可熱鬧了!我想去上席看看,那裏坐的都是大人物!”銀翹越說越興奮,可是她是未成年的公主,不得入上席,要不今天也不會眼巴巴地在城外盼着迦昱靡哥哥回來幫幫她了,誰知道迦昱靡哥哥也不肯幫她。
她身為公主,雖然也能入席,可她所在的席位離上席遠多了,別說要看一看那些各國的大人長什麽樣了,就是他們是人是鬼她都看不清。
銀翹此番見到了玉蠻,心裏自然又生出了一個鬼主意。父親大人不是不準她入上席,還讓人盯着她嗎,讓玉蠻代替她,以假亂真,能有誰知道她不在自己的席上了?!
銀翹生怕玉蠻不答應,好說歹說哄着她:“好玉蠻,你代替我入席,可有好多好吃的呢!如果你也想到上席去看看……大不了……大不了等我看過了再溜回來替你,讓你也去看看嘛!”
玉蠻被銀翹晃得頭暈,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不過一聽到有好吃的就欣然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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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有**,你們期待的容祁與玉蠻相見,還赙贈親密接觸哦!姑娘們趕緊出來冒泡賄賂本烏鴉!
044 昱哥哥救我
玉蠻被銀翹給騙了,她以為宴席上就有吃不完的肉,可誰知道最後她不僅肉沒吃到,還生生地被餓得不行。
好幾次她想摘掉臉上的面紗,跟在她身旁的銀翹的貼身侍女就會不斷地朝她眨眼睛,生怕她将面紗摘了下來,這出掉包的好戲就露餡了,可是不摘掉面紗要怎麽吃東西呢!
玉蠻好苦惱,就連身旁的侍女都不再敢拿眼睛去看她,生怕被她滿是怨念的委屈眼神給淩遲得體無完膚。
周圍都是年紀相仿的少女,她們都是和銀翹一樣來自烏孫各個貴族的小姐,遠處的篝火向上高高蹿起,不知是誰一聲高呼,整個宴席的場面頓時間沸騰了起來,熱舞的女郎扭動着身軀,熱情而奔放,年輕的少年和高壯的勇士發出了呼聲吹出了口哨。
上席離得這裏有些遠,銀翹一早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玉蠻對那遠處的上席一點也不感興趣,也不知道銀翹為什麽非要跑過去看不可,有什麽好看的呢,就算是烏孫昆莫,就算是匈奴單于親自來了,難道還能和別人長得不一樣不成?
又不多個眼睛少個耳朵的。
一壇壇的酒被下人扛了上來,一只只烤出的全羊杯揮刀切塊送到各位大人的面前,玉蠻看得眼饞得不行,肚子咕嘟咕嘟直叫。
大概是銀翹的身份太過尊貴的緣故,銀翹的侍女又怕她開口就露了餡,玉蠻索性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吭過,也不動手拿桌上的肉吃,周圍的人竟然也沒有一個人起疑,反正她們也不敢主動與烏孫公主說話。
周圍的女孩們都各自湊成一堆堆,笑得歡暢極了,手裏的小刀插着香噴噴的肉,大口喝着酒,阿爹若是看見了,肯定要說她們這些野蠻人粗魯,可是玉蠻卻看得羨慕極了,她現在滿腹委屈,臭迦昱,壞迦昱,還騙他跟他回家就有肉吃,臭銀翹,壞銀翹,還說宴席好玩得很!
刷地一下,一直在忍耐的玉蠻終于站了起來,不在沉默中滅亡,定在沉默中爆發,吓得那侍女都差點哭了,生怕玉蠻說鬧脾氣就鬧脾氣,連忙搶在玉蠻開口前搶過話頭:“公主殿下可是累了,要回殿?”
面紗下,玉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那侍女連忙幹笑道:“公主定是喝多了酒,迦昱靡大人吩咐過您不應該喝太多酒的,奴婢扶您歇息吧?”
玉蠻更加淚眼汪汪了,她連一口水一口肉都沒沾到呢!
不等玉蠻開口,那侍女就已經連拉帶拽地将玉蠻給帶走了,好在宴席上熱鬧,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席。
繞過與宴席上熱鬧沸騰的氣氛相較起來而顯得冷清非常的幾座宮殿,玉蠻漸漸地離得那熱鬧的地方越來越遠了,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玉蠻肚子裏大鼓的聲音就更加嘹亮了。
“我好餓呀!一點也不好玩!銀翹騙我!”玉蠻走在前方,滿腹委屈地發着牢騷,那遠遠跟在她後面的侍女更是一聲也不感吭,直覺得自家公主這一回真的太過分了,欺負了可憐無知的玉蠻。
“我……”玉蠻氣呼呼地還要再說什麽,忽然一陣幽幽的旋律如一陣清涼的微風迎面而來,冷清而寂靜的旋律像一道無形的細弦鑽進了人的身體裏,将焦躁的玉蠻生生地纏繞住了,她的身體和思緒竟然也都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停留在了原地,心頭蹿起的小火苗仿佛也緩緩地被安撫,被撲滅……
低低而鳴,如清泉幽咽,缥缈低沉,似薄霧如幻,那聲音似有人在喃喃自語,又似一聲嘆息,不僅連玉蠻像被攝了心魂,就連那位跟在她身後看着她的侍女也一時間失了神,待她回過神時,前方哪裏還有玉蠻的影子?!
鬼使神差地,玉蠻像被那無形的細弦拉着走,她澄澈的黑眸裏也仿佛氤氲着一層薄薄的霧氣,透着迷茫,待她回過神時,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是尋着這聲音而來的,那原本缥缈的聲音越發地真切……
忽然之間!那樂聲戛然而止,止得突兀,那根緊緊牽引住玉蠻的細弦好像也在突然間繃斷,玉蠻一怔,腦袋一白,眼底那茫然的薄霧也跟着驟然消散,整個人好像一瞬間清醒過來了似的。
此刻的玉蠻驚訝得簡直要在嘴裏塞個雞蛋不可,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爬上樹的,此刻她正站在樹杈之間,濃密的枝葉将她的身體遮蔽在其中,只差一點點,玉蠻只要再多走一步,她就會從這麽高的地方跌下去了。
回過神來的玉蠻面色刷地一白,連忙貓着腰趴了下來,手腳緊緊地抱着枝幹,腦袋裏還是一片嗡嗡作響,這是不是就是阿爹所說的魔怔……阿爹說過,西域人最擅長這些迷惑人心的東西,對,一定就是這樣……
“殿下,離席太久只怕不妥,還是回去吧?”
“嗯……”
一聲從喉嚨間淡淡溢出的單音響起,四下便再一次恢複了一片寂靜,輪子在地面上滾動發出了轱辘轱辘的聲音顯得有些寂寞。
玉蠻探頭往下望去,那雙晶瑩的黑眸不由得驀然一凝,寬闊的石路上,白衣翻飛,是夜裏的風太過肆虐了,卷起了他靜靜垂落的衣擺,墨黑的發并未束緊,垂落下了幾縷随意的閑适,玉蠻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頭發可以黑得那麽漂亮,黑發被風吹動,發尾糾纏,又輕輕落下……
他靜靜地坐在輪椅之上,雙手攏在寬大的袖擺之下,玉蠻看不清他的面容,月光清輝灑落在他身上,皎潔又幽靜,幽靜得神秘……
他的身後跟着一名高大的黑衣男人,兩只手在他身後推着輪椅,并不敢推得太快。被人用輪椅推着,本來應該是一件十分狼狽的事,可是坐在那上面的人卻是那樣從容淡漠,躲在樹上的玉蠻無端端地慌亂了起來,剛才那引她來此的樂聲,是他吹的嗎?那麽他又是用什麽吹奏出的呢,玉蠻只看到孑然一身靜靜坐在那上面的他一人而已,就連在後面推着輪椅的那人身上也并無帶任何可以發出那樣好聽的聲音的樂器。
不知道是不是玉蠻太過緊張的緣故,躲在樹上的身子竟然不自覺地晃了晃,地面上那道纖白的身影忽然一凜,修長的手從袖擺下抽出,指尖一凝,不知何時,他的手指中間竟捏着一枚翠綠的葉片,咻的一聲,那葉片竟化作了利刃,破風擦出,直朝玉蠻藏身之處而來……
“啊!”玉蠻驚呼出聲,頭頂的樹葉頓時間像下雨一樣紛紛砸下,整棵樹好像都跟着晃了一晃,玉蠻面色蒼白地死死閉上了眼睛,身體已經淩空了,下一秒肯定就要砸到地面上,也不知道是腦袋砸地還是屁股砸地,如果是屁股砸地,最多就是躺上幾個月不能動彈,如果是腦袋砸地,那說不定腦袋就要開花了……
輪椅之上,那雙幽深淡漠的眼眸忽然一斂,他渾身一震,似有一瞬的慌亂在眼中閃過,時間仿佛也跟着放慢了一般,那道邊驚叫邊胡亂揮舞着四肢的嬌小身影從半空中墜下,他心頭一顫,這一幕,這一幕……
像是生根發芽在心底,即便想忘也忘不掉的似曾相識。
一聲輕嘆,容祁的身體已經本能地從輪椅上躍起,一時間衣袂翻飛,黑發兀自散落,修長的臂彎一攏,溫軟嬌小的身驅已經在他碰到她的第一時間緊緊地纏了上來,兩只手臂幾乎要将他纏得窒息,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開,雙腳也自動地纏上了他的腰,耳邊是她委屈的聲音:“唔……我不要死掉,不要死掉!昱哥哥救我!”
045 溫馨一下
昱哥哥救我……
那細細的聲音像一道電流鑽進了耳蝸裏,容祁眸光一顫,靜如止水的深潭中猶如頃刻間的黑蓮綻放,熠熠生輝。
霎時間,漫天的樹葉落下,紛紛繞繞,分外妖嬈。
摟着這道溫熱身驅的手臂不由得更加用力,好像只要稍稍松開,就會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臂彎間流失似的。
玉蠻渾身哆嗦着,可久久沒有預想中的腦袋開花發生,她驚訝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亮晶晶地顫動着波光粼粼的漣漪,馨香的氣息鑽進她的鼻息裏,是他衣衫的味道,玉蠻一愣,摟着他脖勁的手更進了,眼裏一顫一顫地,不禁将腦袋埋首在了容祁頸間。
嗅到那味道,好像什麽危險都不必害怕,莫名地安心。
頭頂的樹葉落了一地,世界都跟着安靜了下來,不染塵埃的白袍在半空中拂開,黑發肆虐飄揚,容祁空出一只手猛然在樹軀上一拍,抱着玉蠻的身子這才連忙往後震去,面露急色的堪言早已經将空出的輪椅推了上來,容祁穩穩入座,一只手仍然緊緊扣住玉蠻的腰,容她死死地挂在自己身上。
溫熱的呼吸從玉蠻的頭頂拂過,抱着她的那只手沒有松開,只是自己靠着的那人的胸袒在劇烈起伏着,胸前的衣襟也被自己扯得微微有些零亂,那倏然散落的一頭長發美得讓人驚嘆,此刻更是毫無束縛,一縷發絲沾在玉蠻的臉上,癢癢的。
好半天的寂靜,他沒有說話,玉蠻又保持着那個緊緊挂在他身上的動作許久,這才小心翼翼地仰起頭來……
忽然之間,玉蠻有些緊張起來,連呼吸都不自覺地大口了起來,生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就窒息,那雙小鹿一般驚詫的眼睛閃閃抖動着,半寸也舍不得離開那紛飛的落葉之下,那雙眼中溫存停留的潭中映月,好似有朵花在悄然綻開。
那雙眼睛的主人正垂下頭來看她,淡漠的眉宇間慢慢浮上一層溫潤,豐神俊朗,比倒映在潭水中的皎潔的月華還要動人,傾瀉而下,映入了玉蠻的眼睛裏。
玉蠻傻傻地發呆,而他卻好像也在發呆,默契的沉默持續了好久,漫天葉子落盡,而這一眼,仿佛要望進滄海無窮。
玉蠻無端地慌亂了起來,他驚為天人的淡漠面容比淡薄的月光還要顯得蒼白,單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額際好像有一層薄薄的冷汗在冒出,玉蠻忍不住伸出手來去觸碰他額際的汗珠,還沒碰到,就陡然清醒了一般,連忙縮回了手來,怯怯地看着他。
容祁不由地扯動了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笑,懷裏的人兒仍膽怯地坐在他的腿上,一身精致的衣裙很适合她,從樹上墜落的那一瞬,他曾以為自己看到了翩翩飛舞的彩蝶,只是這彩蝶明顯笨拙得很。
那雙小鹿一般明亮的眼睛比起小時候多了一分羞怯,膽子倒是沒有小時候那樣大了,要知道,他印象中的玉蠻,可真是無法無天得讓人頭疼,如今長大了些,倒變得膽小了。
她的面上有面紗遮蔽,總是亂糟糟的頭發也被編成了漂亮的辮子,可盡管如此,他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那樣純淨無比的眼睛,還有那一聲委屈的“昱哥哥”……
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異,堪言摸不着頭腦,但很識時務地沒有出聲打擾,默默地站在原地摳了摳鼻子,堪言挪向那棵玉蠻藏身的大樹,手一用力,把那枚深深嵌入樹軀裏的那片葉子給拔了出來,嘴裏還不自覺地啧啧了兩聲,殿下的內力見長……
“剛剛那首曲子是你吹的?”玉蠻眨了眨眼睛,完全忘記了自己仍然坐在人家腿上有何不妥。
容祁微微一愣,沒有想到玉蠻問自己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默了默,他點了點頭,淡淡笑道:“你聽到了。”
這一笑不打緊,卻将玉蠻看得又是一愣,腦袋裏一片走神,眼睛卻緊緊地盯着他微微上揚的嘴角,好像看癡了一般。
好半晌,玉蠻才讷讷地縮了縮腦袋,好奇地問道:“可是我沒有看到你身邊帶着樂器。”
容祁漆黑的眼睛仿佛望不到底,唇角的弧度更加深邃,袖擺一拂,從半空中正好撈過一片正在遙遙下落的青翠的葉子,手心在玉蠻面前張開,幹淨漂亮的手指好修長,那片翠綠的葉子躺在他的手心裏,好像也變得更加好看了一些。
面紗上方,玉蠻漂亮的眼睛再一次閃過一抹驚訝,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上容祁的掌心,指尖碰到他略微有些冰涼的掌心溫度,好像觸電了一般,玉蠻縮了縮手,但還是敵不過心底的好奇,容祁的耐心十分讓人欽佩,只是靜靜地将手心攤開在她面前,等着玉蠻小心翼翼地将手伸了過去,拾起了手心的葉片。
“這也能吹出那樣好聽的聲音嗎?”玉蠻擡起燦如星辰的眼眸看他,眼底難掩孩子氣的新奇。
容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