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玉蠻也許還會和銀翹唱幾句反調,但今天不知怎麽的,竟然被銀翹灼灼的目光震懾住了,只好乖乖地點頭。

銀翹的嘴角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好玉蠻,那你聽姐姐的,自己逃,一定要逃回烏孫,告訴我迦昱靡哥哥,他們匈奴根本沒有與我們烏孫結盟的誠意,要提防他們,要替我報仇……”

銀翹的話未說完,立即被玉蠻堅決地搖頭拒絕了:“不行!銀翹,我會帶你一起回烏孫去的……”

銀翹笑了,刮了刮玉蠻的鼻子:“傻玉蠻,外面的追兵還在,我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在我一個小小的公主身上花費那麽多力氣。但現在我受傷了,你一個人或許還有可能順利逃脫,若是被我拖累,我們誰也走不了。你聽話,聽姐姐一句話,你回去了,還能找迦昱靡哥哥來救我,對不對?我們要是一起死了,那不是虧大了。而且他們要找的是我,與你無關,你逃跑的幾率更大。趁着現在天還沒亮,他們一定還沒追上來,你快跑……”

就在此時,玉蠻的耳朵忽然動了動,狼的嗅覺天生靈敏,玉蠻的嗅覺也比常人要好些,陌生的氣息和危險的氣息讓玉蠻渾身不安起來,那些追兵,竟然已經來到外面了,他們一定是順着她們逃跑的方向找來,發現了這裏的綠洲,又再無她們的蹤跡,料定了她們一定躲到這裏面來了……

“玉蠻!”銀翹莫名地一慌,直覺玉蠻要做些什麽。

高高的灌木叢被撥開的聲音響起,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有說話的聲音,玉蠻臉上也是一慌,東張西望,眼珠子裏轉來轉去,好像在打什麽主意,直到銀翹喚了她一聲,她吓下了一跳,回過神來,連忙捂住了玉蠻的嘴。

忽然,玉蠻不顧銀翹的阻攔,将她牢牢往灌木叢中一藏,莽莽撞撞地沖了出去!

刷刷刷,玉蠻被無數道泛着冷光的刀架住,他們穿着匈奴人的衣服,拎着玉蠻,玉蠻漲紅了臉,生氣地大吼:“我是烏孫公主!”

“你不是烏孫公主。”泛着金屬冷質的聲音帶着諷意,低低沉沉,暗啞莫測,在玉蠻的身後響起,冰冷的腳步好像一下一下踩在人的心頭上,連空氣都變得稀薄了起來,緊接着,進入玉蠻眼簾的,是高大的身量,冰冷的眼睛,冷峻的臉部線條……

055 你就是容祁要娶的人?

幽暗的眼睛閃過一抹冷厲的光,這個男人只要一站在那,好像天地都忽然陷入了那場長久而寂寞的冰雪之中,不寒而栗……

他的臉部輪廓冷峻而剛硬,扣押住玉蠻的那幾個人見他來了,連忙正色斂色,恭敬而惶恐地禀報:“單于大人,這個女人自稱是烏孫公主。”

“我就是烏孫公主!”玉蠻生氣地大喊,整個人掙紮地扭動起來。

“再吵打斷你的骨頭!”扣押住她的那幾人實在不耐煩了,罵罵咧咧地用匈奴語啐了一句,忽然有人在她的膝蓋彎處狠狠踹了一腳,玉蠻哇地一聲大叫出來,普通一聲,膝蓋着地跪了下來,身子被人死死按低,一動不能動。

“你不是烏孫公主。”他又重複了一聲,只是這一回,那聲音有着冰冷金屬質感的男人譏諷地掀起了唇的一角,從鼻息裏哼出的卻是一聲再冰寒不過的冷哼,似有些不耐,幽暗的眼睛裏瞬間眯起一抹冷厲的陰婺,他的目光極其不屑地朝玉蠻這張漢人女子的面孔上掃過,微眯,投射到了前方密密麻麻的灌木從中:“把人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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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蠻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又恐懼又惱火,可是她被人死死押着,連身子都直不起來,半張臉幾乎被牢牢按在地上,她只能努力地掙紮扭動着身子,大吼:“沒有人沒有人!只有我一個人!我就是烏孫公主!”

那男人冷冷掃了眼聒噪吵鬧的玉蠻,眉間忽然皺起,殺意聚斂,就在此時,從命往灌木叢那搜去的兩名匈奴士兵果然帶回了一個人來,深邃俏麗的面部輪廓,長長的睫毛又濃密又卷翹,只是臉色蒼白得很,被兩個人拖着,半點力氣也使不上來,看樣子是受了很重的傷,奄奄一息。

和聒噪的玉蠻比起來,奄奄一息的銀翹看起來明顯更像烏孫公主。

“不是啊!銀翹才不是公主!你們見過這樣快死掉的公主嗎?”玉蠻急了,口不擇言。

被人拖出來的銀翹也只能無力地擡起頭看向好像被五花大綁捆住不能動彈的玉蠻,眼中含着閃動的淚光,她咬了咬牙,身體裏含着一口氣力,努力地搖了搖頭:“玉蠻,我才是烏孫公主……”

“不是啊!銀翹,你不要亂說!”玉蠻都要急死了,銀翹不是說了嘛,這些壞人要找的是烏孫公主,反正她被帶回去了,到時候再告訴他們她不是烏孫公主不就沒事了?銀翹做什麽老跟她唱反調呢?

銀翹淚光盈盈地看着面色着急,卻依然坦率天真的玉蠻,千言萬語只能最終輕輕搖頭,好像想要告訴玉蠻,這世上哪有那麽簡單的事呢?玉蠻,你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你就是容祁要娶的女人?”那冷峻的男人忽然在銀翹面前俯下了身,他幽暗的眸光深處帶着陰晴不定的情緒,讓人毛骨悚然,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臉色蒼白甚至渾身還在發燙的銀翹俏麗的西域面容,兩只鋼鐵一樣強硬的手指扣住了銀翹的臉龐,逼迫銀翹不得不擡起頭來面對他。

不知道是不是銀翹的錯覺,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眼裏的譏諷之意更深,甚至……在說那句話時,殺意一瞬間從他的身上迸射出來。

“壞蛋!大壞蛋!不準碰銀翹,你放開銀翹!聽見沒有,否則我……”玉蠻見這個壞蛋忽然走向銀翹,氣得更加賣力掙紮起來,別看玉蠻個子小小,蠻力卻是驚人,兩個扣押住她的人高馬大的匈奴士兵都差點被她給掀翻了。

“堵住她的嘴。”男人眉頭皺起,整個人周身的溫度都瞬間冷沉到了極致,好像要将人凍僵。

“是,單于大人。”那兩個差點被玉蠻掀翻的匈奴士兵心頭有怒火,不知道望玉蠻嘴裏塞了一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帶着一大把的沙,總算把玉蠻的嘴給堵住了。

銀翹整個身子忽然一顫,好像僵住了一般,她盈盈帶淚的目光呆呆地擡起,望着這個冷峻殘酷得讓人望而生畏的男人,他們喚他單于……匈奴單于?!這就是她嘴裏念叨的匈奴單于墨折麽?她曾一度崇拜得要命,為了只能嫁給匈奴容祁而不能嫁給自己心目中想要嫁的草原第一美男子墨折,她還曾經和昆莫大吵大鬧……

一個聒噪,一個呆滞。

“帶回去。”終于,那一身冷肅的男人終于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寒歷的幾乎連看也不再看二人一眼。銀翹身上的力氣霍然一松,讓她癱軟在地。

……

匈奴王墨折,那個傳說中手段殘酷心思狠辣的男人……

匈奴既已與烏孫結盟,墨折為什麽又突然出爾反爾,對和親隊伍動手?是因為與他們結親的是她烏孫公主,還是根本就是因為……匈奴容祁?!

銀翹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她現在唯一能期望的就是和親隊伍遭遇不測的消息一經傳回了烏孫,昆莫和迦昱靡哥哥能夠快點來救她和玉蠻!

玉蠻……

銀翹想到了玉蠻,忽然不安起來。雖然她不知道墨折到底想做什麽,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墨折并沒有像對待俘虜一樣對待她,大概也是因為她身受重傷,墨折将她橫在了馬背上。可是玉蠻就沒那麽好運了,她的雙手被繩索捆住了,捆得牢牢的,接在馬尾上,嘴裏仍塞着一大堆東西。

玉蠻的臉上沒有露出一點恐懼之色,反而骨氣斐然,惡狠狠地瞪大了眼睛,一點也不願意妥協,因為被堵住了嘴,玉蠻說不出話來,只能嗚嗚嗚地哼個不停。

“駕!”墨折高高地坐在馬背上,低喝了一聲,率先飛奔而出,馬蹄揚起,黃沙四濺。

緊接着,那些士兵也駕馬奔出,玉蠻忽然受到一個向前的猛烈的拉扯力,整個人踉跄了一下,身子往前傾倒地,被馬橫在地上拖出了好幾裏……

056 來到匈奴王庭

他們行了幾天的路程,玉蠻不知道,她只知道每天眼睛一合上,就算天塌下來也驚不醒她,每天的眼睛一睜開,噩夢就來臨。夢裏夢外,無論是睡着還是醒着,都是一場不怎麽讓人愉快的噩夢。

也許是因為這裏本就臨近匈奴的土地,這些人并不趕路,天亮時便會上馬,停下馬休息的次數也很多,到了傍晚天還沒暗下來就會結束一天的行程。

這樣的行路節奏看起來十分輕松,但那也僅對于那些匈奴人而言,玉蠻唯一的代步工具就是自己的兩條腿,繩索從圈上她兩只手的那一天起就不曾被松開過,那粗糙的繩索幾乎将玉蠻的手腕磨破了皮,好像已經和她的皮肉生長到了一塊一般,每一次汗水流下來,都會在皮肉處發出澀澀的疼。玉蠻的雙腿已經抖得越發厲害了,這些匈奴人也給她水喝,但吃的卻少得可憐,他們不與她說話,每次玉蠻嘴裏塞着的那些破布能夠被扯下來的唯一機會就是他們把少得可憐的食物和水丢給她的時候。

說起來,玉蠻的倔強也足夠讓起先那些對她極其不屑的幾人驚訝了,他們見過的奴隸數不勝數,像這個丫頭這樣每天被馬拉扯着在後面跑之後,竟然還有精力惡狠狠地瞪他們,還是少見。經過這麽多天的折磨,她的棱角依舊鋒利,一點也不曾妥協,這反倒讓他們對她感興趣了起來。

反正單于大人的命令只是将那名烏孫公主帶回去而已,至于這個小奴隸,是死是活單于大人一點也不關心,他們倒要看看,這個倔強的小丫頭還能比他們往日馴服的烈馬還要硬氣不成?

天色暗了下來,他們早已經結束今日的行程了。玉蠻被捆在了一個大木樁旁,臉上的皮膚被曬傷,開始幹裂起皮,她的雙腳本就丢了一只鞋,僅剩的那只鞋也早已被磨穿了底,兩只腳板幾乎結了一層幹涸肮髒的血痂,有舊的,也有新磨傷的。她一點力氣也沒有,卻仍然逞強地背靠着木樁,心口處的金色小匕首緊貼着她的肌膚,咯得有些生疼,可每每如此,仿佛才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支撐着她似的。

不遠處的篝火旁躺着的是銀翹,銀翹這些日子的待遇可比她好多了,這也是唯一能讓玉蠻松口氣的事情。銀翹的傷很重,那個叫墨折的野蠻人雖不是什麽好人,但他好像不打算讓銀翹就這麽死了,還是讓人用清水處理過她的傷勢,這幾天行路,也總是把銀翹橫放在馬背上。

只是出門在外,條件畢竟不好,銀翹這些天大多時候都是在昏昏沉沉的睡,偶爾幾次清醒過來的時候,都在慌慌張張地尋找玉蠻的身影,又心疼又愧疚地看着她,然後狠狠咬牙,把眼淚逼了回去。

每每如此,玉蠻也總是鬼靈精怪地朝銀翹眨眼睛,一點也不肯讓銀翹擔心,若不是那些混蛋野蠻人總是用臭烘烘的破布塞住她的嘴,玉蠻還非得向銀翹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不可。

不要怕,不要怕,阿爹以前也說過,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些匈奴人出爾反爾,又趁人之危,還玩偷襲,實在是卑鄙無恥,他們是小人,遲早要遭報應的。況且迦昱一定已經知道她們出事了,等迦昱找過來了,他們這些卑鄙的匈奴人就死定了!

迦昱最疼銀翹了,對她玉蠻也是極好的,雖然平時總是欺負她,但玉蠻又怎麽分不出對自己是好是壞呢,就像阿爹,以前自己還不是氣阿爹氣得牙癢癢,阿爹總是拿肉騙自己上當,後來又總是逼她看書,但玉蠻知道,阿爹做這些總是為她好的。

玉蠻被鎖住了手腳,像一只狗一樣被系在木樁上,玉蠻偶爾精神好的時候也會想,一定是因為她以前嘲笑過王屠夫家的黑犬,所以如今自己才落入了這一番境地,它們自由自在的狼,何曾被人用這樣的方式限制了自由的?

但她一點也不想逃跑,她現在就是真的掙脫了繩索逃出這個木樁和繩索限制的活動範圍,但她又如何能逃得快得過匈奴人的馬。而且她不能逃跑,她逃跑了,銀翹怎麽辦呢,那些壞人要是欺負銀翹怎麽辦。

等迦昱來了,這些混蛋就死定了,死定了……

“死定了,死定了……”玉蠻的腦袋終于越發沉重,嘴裏也開始迷迷糊糊地念叨着這三個字,不斷重複,反複循環。好在她的嘴裏塞着東西,就是那幾個值夜的匈奴人偶爾從她面前走過,聽到的也只是幾聲哼哼聲而已。

這一睡,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時而感覺自己好像置身于雲端,輕飄飄的,時而卻好像天搖地動,五髒六腑都被颠簸得要錯了位,時而好像被人重重地從雲端丢到了地上,粉身碎骨……

……

匈奴王庭。

白天的驕陽似火,夜晚的寒風瑟瑟,嘩啦……

涼水當頭潑下,玉蠻渾身一顫,腦袋一緊,疼得要命,她的睫毛顫了顫,身子縮成了一團,嘩啦,又一盆涼水潑了下來,這下玉蠻徹底醒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還有些茫然,只有一張陌生的面孔正奇跡氣急敗壞地瞪着她,那人手裏還拿着桶,剛才那兩次冷水一定就是他潑的。

“哼!終于醒了!從來沒有奴隸像你這麽命大。要不是你家那位麻煩的公主千百般哀求我們單于大人救你一命,早把你丢在沙漠裏喂狼了!”說話的是一個匈奴侍從,面孔不算陌生,正是這些日子負責押解玉蠻的野蠻人,起先還對玉蠻頗為不屑,前些日子倒是喜歡往玉蠻身邊湊,陰陽怪氣地冷眼相對,大概也是因為年輕,少年脾性猶在,打心底裏十分好奇這個女奴隸到底會撐到什麽時候死掉。

玉蠻的嘴嘟囔了幾句,原來他們把她當成了銀翹的侍女,要把她丢在沙漠裏喂狼?狼孩未必會吃她呢。也好過被潑兩次冷水的好。

“這是哪?”玉蠻驚喜地發現自己的嘴裏沒了東西,可開口說話時,聲音仍幹燥沙啞得可怕。

而仔細打量自己,手腳依舊被束縛着,只是由繩索換成了鐵鏈,由一座木樁換到了另一座木樁上。周遭的景致于她是陌生的,她不記得怎麽自己睡了一覺再睜開眼,周圍竟然換了景,此地戒備森嚴,巡邏的刀兵緊密對這片廣袤的綠洲做着防衛,遠處那座豪華的帳篷通體肅穆的黑,外圍上有着張牙舞爪的圖騰仿佛随時可能活過來……

那名年輕的侍從呆了呆,大概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不識相的奴隸,哼了聲:“這是我們匈奴的王庭,匈奴九邦十八部,入了此地,都得卸甲朝跪,像你這麽卑劣低等的奴隸,連王庭的半寸土地都沒資格入。”

言下之意,身為奴隸,玉蠻應該對饒她一命的單于大人心懷感激,老老實實等着單于大人的處置。

057 容祁晉見

三天了,玉蠻好像完全被人遺忘在了角落,白天的烈日,夜晚的寒冷不斷交替折騰着她,木樁旁邊的那道蜷縮的身影一天比一天的萎靡,注意到她的人也越來越少,即使有時巡邏的士兵從她身旁經過,也都能做到目不斜視,視若無睹了。

整個匈奴上下,唯一還記得她的存在的,恐怕就是第一天拿水潑她的那個侍從阿和了吧,雖然每次都少不了一頓冷嘲熱諷,一言不合又會吵起來,但玉蠻每一次還是十分期待阿和過來的,否則日複一日的沒人與她說話,玉蠻一定會悶瘋了不可。

背風處,玉蠻蜷縮着背弓着身子躺着,冷不丁背上又被人踹了一腳,然後又響起阿和趾高氣昂的聲音:“喂,小奴隸,起來吃東西了!”

玉蠻皮糙肉粗的,被踢習慣了,也不覺得疼,一骨碌爬起來,霎時間手腳上的鐵鏈子立即發出了哐當哐當的金屬磨擦聲。

又冷又澀的水,幹硬的烙餅,奴隸的待遇并不好,但玉蠻一天也就這一頓進食的機會,阿和還未把水囊和烙餅從布袋裏掏出來,手裏整個小包裹就已經被玉蠻一把抓過去狼吞虎咽起來了。

“窮酸樣!”阿和鄙夷地嗤了一聲,臉上是得意洋洋的神氣表情,東張西望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才偷懶地随地坐了下來,錘錘脖子動動胳膊:“小爺為了伺候你們這些奴隸,成天忙裏忙外。嘶……有你這麽吃相的嗎,別把外面的布都吃進去了,髒死了,唉,你真臭,臭死了!”

玉蠻百忙之中抽空白了阿和一眼,看這個小侍從的模樣,就知道他最多是個打雜的小侍從,能有多忙?

玉蠻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半個多月沒有洗澡,風吹日曬的,渾身發出一陣酸味,聞多了倒也還好,要是能把整個匈奴王庭都熏得臭烘烘的,讓他們受不了了,把她丢出去就更好了!

明顯察覺自己被這個又臭又髒的小奴隸白了一眼,阿和炸毛了,捏着鼻子跳了起來,一手插腰,火冒三丈:“你你你……你這什麽表情!別看我現在不能上戰場,像我大哥一樣為單于大人鞍前馬後鞠躬盡瘁,你等着,早晚,早晚有一天……呸!我跟你這小奴隸說這些做什麽,反正你遲早要被砍掉腦袋,沒幾日好活了!哼!”

玉蠻狼吞虎咽地把食物解決完,卻仍不管飽,這才擡頭正眼敲向眼前這個火冒三丈地瞪着她的人,一時間納悶了,剛剛……發生了什麽事了嗎?

見她這副完全無知的模樣,阿和氣得要跳了起來,從她手裏粗魯地搶回了那塊包烙餅的布,扭頭就走,邊走邊冒火:“這種該死的奴隸還是快點處置了好!浪費糧食!浪費糧食!”

“喂,你們單于到底還要不要處置我了?”玉蠻郁悶地耷拉着腦袋,這幾天她被鎖在這,活動範圍也僅僅是木樁周遭幾步之內而已,最近這些匈奴人似乎并不那麽安生,匈奴的那些武将時常進進出出那座最大也最神秘的王帳,王庭裏的戒備也一天比一天的森嚴,號角聲每隔幾個時辰就會響起,那個下令将她們擄回來的男人自那天起也再沒有露過面,那人似乎也在忙于處理些什麽事情,看樣子,是匈奴和烏孫之間正式宣戰了……

帶領烏孫兵馬的将領會是誰呢?是迦昱嗎?他是否知道她和銀翹都落入了這個可惡的匈奴王手裏?

阿和暴走的腳步忽然頓住了,像看怪物一樣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渾身衣服又皺又破,蓬頭垢滿還散發着酸臭味的奴隸:“你不要命了?還真想讓我們單于大人早點處置你不成?再說了,我們單于大人日理萬機,哪有功夫理會你這小小的奴隸,你還是老實點吧,沒準哪一天還能走好運呢,喏,就像她一樣!”

玉蠻順着阿和的下巴望去,正是一個正在燒火的婆子。

在戰亂時,大多數奴隸都會被拉到戰場上當肉盾或承擔最苦最勞累的苦力,女人孩子若是運氣好些,則被貴族買下為奴為婢,若是運氣不好,就會被賣了任人玩弄。

“你這個人不讨厭!”玉蠻眨巴眨巴着眼睛,忽然咧着嘴笑了,臉上黑乎乎的,更顯得那一口的牙又白又小巧。

“誰……誰不讨人厭了!”阿和忽然跳了起來,整張臉都紅了,忽然覺得這話說得奇怪,立即掌了自己一嘴:“你少耍花招!我對單于大人的衷心蒼天可鑒,你不讨厭我也沒用!我讨厭你,很讨厭你!”

玉蠻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但下一秒,她的臉色立即就變了,前一刻分明還像一只被扒了牙爪的貓,下一刻就渾身警惕了起來,發出惡狠狠的低吼聲,目光死死地盯着阿和身後。

冷冽的壓迫感自身後而來,遠處的火尖向上蹿躍着,發出噼裏啪啦的爆破聲,高大的黑影忽然從這火光與黑夜的交織中走來,銳利的眸子猶如鷹準,夜色中,一股逼人的寒意籠罩在他全身……是墨折!那個魔鬼一般的男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是這世間最陰狠決絕的男人!

那人正從黑夜中走來,身上帶着寒意,似乎是剛從外頭回來,侍從接過他手裏的缰繩,将單于的馬牽了下去,自玉蠻被俘虜以來,就再也沒有看到這個男人,今日不知為何,他卻心血來潮地轉變了腳下的方向,往這走來。

“單……單于大人!”阿和顯然沒料到他們的單于大人會出現在這裏,一時間又興奮又驚訝又崇敬又擔憂,各種各樣的情緒攪成了一團,只好慌慌張張地跪下行禮。

黑暗中,火光胡明忽滅,勾勒出墨折冷峻剛硬的輪廓,生冷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那雙銳利的眼睛看也未看跪地行禮的阿和,只是面無表情地朝玉蠻看來。

玉蠻一見到他,立即張牙舞爪地欲撲上去襲擊墨折,不料這一動,手腕腳踝被鐵鏈磨破的傷口立即被扯動,哐當哐當的鏈鎖拌成了一團,立即扯得她腳下一空,砰地一聲摔倒,手指連碰都沒碰到站在她一寸之遠的前方的墨折。

“壞蛋!你把銀翹怎麽了?!你把銀翹還給我!是男人就解開我的手铐腳铐,和我光明正大地打一架!你聽到沒有!混蛋!壞人!”玉蠻大吼大叫着,恨不得能夠立即撲上去将眼前這個男人的脖子咬斷!

這桀骜不馴的目光讓人詫異,比一只翺翔天際的蒼鷹還要傲慢,墨折眼仁一閃,有一瞬的驚訝,随即他的嘴角譏諷地一翹,一只手強硬有力地捏住了玉蠻的兩腮,逼迫玉蠻将那樣一雙憤怒桀骜的眼睛更加完美地暴露在了他的勉強,冷意撲面,他的笑意更深,冰冷的聲音依舊讓人毛骨悚然:“你的眼睛,比你們的公主還要傲慢。”

“你放開我!呸!唔……”玉蠻死命掙紮,就在她想要一口朝着墨折的手咬下去的時候,雙颚咔嚓一響,劇痛讓玉蠻渾身仿佛觸電了一般,疼得渾身抽搐,連淚花都相繼往外湧出。

“想見你的公主?”墨折嘴角的譏諷更深……

“單于大人!容祁殿下求見。”

就在此時,墨折的瞳孔驀然一縮,奇異又莫測的光芒像一層層綻放開來的花蕊,詭異又迷惑,他霍然松開了玉蠻,對她的興趣好像也一瞬間被更大的興趣給取代了,那笑意,帶着妖冶:“他還是來了。請他來王帳。”

“是!”

058 失而複得(上)

那桀骜的眼神讓人興致盎然,墨折挑唇一笑,手上一用力,順手将玉蠻的下颚給接了回去,抽手起身,拂袖而去。

整個颚部劇烈的疼痛讓玉蠻疼得直抽冷氣,可她偏偏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這才剛能說話,就像暴走的貓一樣張牙舞爪地朝着墨折離去的方向大罵出聲:“惡魔!大惡魔!有本事你過來,放開我!我們單打獨鬥!不準跑!你聽到沒有!給我回來!把銀翹還給我!大惡……”

就跪在玉蠻前方不遠處的阿和吓得魂都快沒了,大驚失色地撲過來,手忙腳亂地把暴走的玉蠻給撂倒按了下來,手裏的破布亂七八糟地塞滿了玉蠻一嘴,直到玉蠻只能嗚嗚發出哼聲,像只受傷的小狼崽,阿和這才全身癱軟了一樣跌坐下來,用手擦汗。

“你嫌命太長了?!”緩過了一口氣,阿和瞪向已經安靜下來的小奴隸,沒好氣地重新将玉蠻捆了個更加結實,冷硬的鐵鏈緊緊地勒住了玉蠻的四肢,嘴裏的堵塞物讓玉蠻說不出話來,一身疲憊與不堪,卻唯獨那雙憤怒的眼睛熠熠生光,阿和看得一愣,面色頓時有些古怪地別過臉去,嘴裏不情不願地抱怨着:“大爺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你這種麻煩的奴隸,還是早點賣掉省事。要不是怕你連累我,我才不會救你!單于大人要是被你惹惱了,你死了還是小事,害得我也跟着倒黴怎麽辦?!”

玉蠻的确是精疲力盡了,此時就像一塊破布一樣趴在地上,也不作聲,一動也不動,吓得阿和用腳去踢了踢她,确定她還活着,這才松了口氣。

玉蠻心中沮喪,昱哥哥說得沒錯,人的世界比狼的世界可怕多了,阿爹說的也沒錯,她的确是笨蛋,她想不明白,國家之間為什麽動不動就要打戰呢?連阿和也一心一意想着上戰場成為一個真正的勇士。匈奴分明要與烏孫聯姻了,為什麽又出爾反爾呢?他們人,到底在想什麽呢……

“喂?喂!喂!”阿和義正言辭苦口婆心地對玉蠻做了一通思想工作,卻發現這個該死的奴隸竟然在走神,根本沒有在聽他說話,阿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種不識相的奴隸,還是早點死掉的好!

遠處的火光跳躍,映亮了玉蠻蒼白沮喪的眼神,就在此時,夜色的肅穆中,厚重的輪子壓過地面的枯草,帶着刀的士兵在前方舉着火把帶着路,後面是緩緩前行的黑色輪椅,笨重的木輪在地面摩擦過的時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坐在上面的那人依舊神色清淡,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輪椅的扶手上,眼簾微垂,任由身後的人默默地推着他前進。

輪子和地面的摩擦聲忽然成了這個肅穆的王庭裏唯一的聲響,綿長而持續,就像它的主人一樣,不帶絲毫情緒的波動。

夜風呼嘯,火光忽明忽暗,連帶着他整個人仿佛都被籠罩在了一層迷朦的薄霧中,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衣擺飄動,黑發肆虐,才讓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多麽的寧靜漠然,若與世無争,又似這個紛亂而多情的人世界根本不适合漠然如斯的他,随時可能離去,即使留下,也是那麽的望塵莫及,疏遠而不可接近。

就連阿和都看得呆了,只因見過容祁殿下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就連這個王庭,容祁殿下也有好幾年不曾踏足過了,身為匈奴的臣子,多少次諸邦首領谒見單于大人的重要場面上,他也甚至連面都沒露過。

即使是他這樣的小人物,也能察覺出剛才單于大人知道容祁殿下求見的時候,心情竟有幾分驚喜,讓人迷惑的驚喜……

那淡薄的身影越來越近了,咕嚕咕嚕的輪子轉動的聲音也越來越近,玉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雙沮喪而蒼白的雙眼裏忽然跳躍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那個人……玉蠻腦海裏頓時驚喜大作,是他!她記得他!在烏孫的時候見過,噢,對了,迦昱說過,他是匈奴人!

玉蠻有一瞬間的迷惘,只因那印象中如玉人一般風度翩翩的溫潤俊雅之人,此時看起來卻有些疲倦,他看起來好像更消瘦了一些,就連下巴上都冒出了一層細細的青色的胡茬子,他的臉色也更加蒼白了,好似大病初愈一般,如此風神俊朗的一個人,此刻卻無端端讓看的人都為他心疼起來了。

“嗚嗚!嗚!唔!嗯!”玉蠻一甩腦袋,頓時驚醒過來,像是迷途沙漠的旅人望見了救命的甘泉,眼見着他們就要離自己越來越遠了,玉蠻霎時間沖着那道淡薄的背影努力地發出哼哼聲,身子也因為劇烈的掙紮而使身上的鏈鎖發出了噼裏啪啦的哐當聲。

阿和一驚,頓時被吓得面色蒼白,手腳并用地将玉蠻死死按在了地上,嘴裏罵罵咧咧地又把那些說爛了的話翻來覆去抱怨了一遍,玉蠻再也動彈不得,脖子上卻因用力而凸起了筋絡,臉上憋得通紅,一雙紅紅的眼睛又渴望又哀傷地努力望向那道讓她充滿希望的背影,死死地望着,好像只要這樣,他就一定能感受到她的目光,知道她此刻是多麽渴望他能停下來,回頭看她一眼,知道她在這裏……

“嗚!”玉蠻無力地掙紮着,急得雙眼通紅,肩膀用力扭動着,卻只能讓失望越加失望,無力更加無力。

阿和被玉蠻吵得不行,這個被風吹日曬折磨了那麽多天的小奴隸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大力氣,就連他一個堂堂男子漢,将來匈奴的大勇士都要按不住她了。

阿和生怕玉蠻走運一回可走運不了第二回,一個奴隸膽敢驚動殿下尊駕,再給她十條命也不夠讓她折騰!

阿和心一橫,眼一瞪,終于擡起手來,一個手刀朝着玉蠻的後頸劈了下去,被他按在地上的玉蠻悶哼了一聲,似乎還想再掙紮兩下,最終卻還是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夜涼,風狂。

容祁的背脊忽然微微一頓,微垂的眼簾也輕輕一顫,擡起了那雙幽深的眸……

察覺到了自家殿下的微妙變化,身後推着輪椅的堪言一時有些納悶:“殿下?”

“殿下還是早些入王帳,單于大人在等着您晉見。”容祁未言,前方帶路的那幾名王庭的侍從就已經有些不耐煩地停了下來,語氣雖仍恭敬,臉上的神色卻滿是催促。

堪言一聽,頓時怒火中燒,正欲發作,卻已被容祁不怒不愠的一個眼神給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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