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八寶已經喊了柳晏平幾人, 陸承骁和柳晏安也不含糊,轉身就回艙裏取了弓箭和刀,把纏布取了。兩把弓箭, 一把是陸承骁自己的,另一把是從袁州出發時楊存煦送的,至于刀,那是林懷庚出面跟镖局借來的。

無事不惹事,遇事也無須怕事,因為怕并不能有任何用處,六人齊齊站到了船沿上, 握好了兵器緊緊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船員們也被喊了出來,雖是常在江上行走的,遇匪卻哪有不怕的理, 操着棍棒捏了一把子汗沖出來,卻見自己船上這六個乘客個個刀箭在手,一時也是愣住,不過膽氣卻一瞬間壯了幾分, 心裏到底穩住了一點。

很快,有人在水裏的聲音漸大了些, 借着一點月華,幾人看到河裏有人拼命朝這邊撲騰着游來, 遠處河面上兩艘小船急向這邊劃來, 船上四個持刀蒙臉的漢子。

乍然看到這裏停着一艘商船,船上的幾個水匪一愣, 看到陸承骁幾人手中被月色反射出的一點刀光, 更是警惕, 當下揮手的讓劃船的同伴停住。

河裏逃命的那兩個卻是狂喜:“救命!兄臺, 救命!”

一邊喊着救命,一邊急向陸承骁幾人船邊游來。

而水匪那邊,一船原地對峙,另一船的兩個漢子已經急往回劃去了,陸承骁幾人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水匪遠不只這兩艘小船上這幾個,另一邊怕是還有同夥。

船老大先一步喊話:“我們只是過路的,這就調頭走。”

水裏那二人慌了,其中一個急道:“別別別,兄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們也就是十來個人,你們救我一命,來日定有厚報!”

這時候誰還指望他厚報不厚報,船家恨不能調轉船頭就走。

那頭觀望的水匪也在心中極速衡量,水裏那個被追殺的說得沒錯,他們确實只有十來人,而眼前這條商船上也有十數人,船員他倒不懼,只那幾個持刀箭的少年,讓他心中極為忌憚。

一聽船家擺明立場不管閑事,那水匪也不敢現在就追過去,只盯着持刀箭的幾人,心存試探,聲勢上卻不輸的喊話:“我們私人恩怨,你們不管閑事的話現在可以走,若管閑事,呵。”

這未盡的話,比直接的威脅更讓人發怵。

林懷庚幾人看陸承骁和柳晏平,陸承骁和柳晏平卻誰也沒說話,已經游到他們這艘船邊的兩人急了,急急道:“不是什麽私人恩怨,他們殺人越貨,兄臺救我一命。”

三方僵持中,又兩艘船到了,是先前回去報信的兩人帶上同夥來了,确實是十來人,如果這就是全部人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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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之人顯然聽到了幾人對話,盯着陸承骁幾人,沖那船老大一笑:“這一船,是什麽貨?”

言語間倒全不似先前那小弟那般,對陸承骁幾人手中的兵器有什麽忌憚。

陸承骁鼻間一聲冷嗤,把手中拉滿的弓直直對上那為首之人,笑着反問:“怎麽,你感興趣?可以上來看看。”

“年歲不大,倒是挺橫。”那為首之人話到尾音,殺氣陡現,手中一動,竟是一把飛刀甩了出來。

陸承骁手中的箭矢幾乎在飛刀出來的瞬間直射而出,“铮”一聲,飛刀被擊落,那箭矢也被飛刀的勁力帶偏,齊齊落進河中,陸承骁反手另一支箭已經張弓搭好。

場面霎時一靜,那蒙面的首領眼神已經變了。

原本靠得近了看到幾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他只道是花架子,仗着身手要試他一試,若是沒點本事,那今晚就帶走兩船貨,現在看竟真有些手段,

“有點東西,可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你可知,你一個能打,你一船人個個都能打嗎?爺爺今天大豐收,不與你計較,給你們一盞茶時間,麻利的走人,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

柳晏安輕笑一聲,剛才看陸承骁那一箭,他現在還真有些手癢,照他的意思,打也打得,殺人越貨的東西怎麽就打不得,不過他也清楚,陸承骁年歲雖與自己相當,應對事情卻比他強得多,這趟出門在外還是得聽他哥和陸承骁的,因而并沒說話,只看柳晏平和陸承骁神色行事。

可他那一聲輕笑,水匪頭子還真聽着了,當下拳心一緊,他媽難不成還真是個個都是練家子?

心裏也添了忌憚。

浸在水裏的那個看到陸承骁那身手就似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生怕陸承骁一行人當真掉頭就走不管自己,又連忙呼救:“兄臺,你們一走我們主仆二人絕對活不過片刻了,救我一救,兩條人命也是功德。”

陸承骁此時才垂眸看他一眼,只是一眼,很快收回了視線,盯着那水匪頭子,道:“他的貨你們截了,命就饒過吧,你們都遮着臉,趕盡殺絕沒必要不是嗎?”

為首之人眼一眯:“小子要管閑事?”

陸承骁一笑:“不是管閑事,只是勸你們一句而已得饒人處且饒人,也沒耽誤你們發財,何必多造殺孽,你們為匪,總不想子孫後代都為匪,只當替後人留點陰德不好?”

這話讓一衆水匪有些松動,他們是刀口舔血,可也不是沒有在乎的人和事。

水裏那個也是機靈的,聞言忙道:“對對對,各位好漢放我一回,那些貨只當我孝敬幾位好漢的買路錢,我絕對不報官不找後賬。”

這話倒讓一群水匪沉默了一瞬,那人連忙又道:“那些都是上好的茶葉,市價兩三千兩,你們把船遠遠弄走,到黑市裏再出手,少說也能換回一千多兩來,這就當是我的買命錢,好漢們放我主仆一條生路。”

一聽黑市價都能值一千多兩,幾個水匪心頭也跳了跳。

以他們的實力,大商船是不敢劫的,劫的也不過是中小商船,會盯上這人也是因為一路尾随,見他出手實在闊綽,又是中等商船,人手不多,這才綴了一路。

當下看了看船上明說不管閑事,箭卻始終對着自己這邊的幾人,細想了想,他們這些人中确實沒有露過臉,再糾纏下去确實讨不着好,趁着夜色遠走才是正理,便道:“行,你們帶上他二人,調頭分道,如果跟在我們後面,那到時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這就是要放那主仆二人一馬的意思了。

說完就看着陸承骁,陸承骁點頭:“行。”

轉頭招呼船家,船家抛了繩索下去,把水裏兩人拉了上來,兩人上到陸承骁幾人船上,那一幫水匪早已經劃船去遠了。

浸得落湯雞一樣的主仆兩個,看年歲竟并不大,衣着華貴的那個看年紀二十五六的樣子,仆人也差不多,兩人身上皆有刀傷,在水下時看不見,上來了,那血色就泅了出來。

陸承骁心裏最後一點擔心放了下去,原本,這麽巧合兩個人來求救,他其實也怕會不會是水匪的手段,這兩人身上的傷倒作不得假,傷成這樣來做內應,那對自己也夠狠。

船家已經招呼船員掉頭了,被救上來的青年對着陸承骁幾人就是一個響頭:“濟南府曹瑾年多謝幾位恩公救命大恩。”

身邊的小厮也跟着磕頭。

陸承骁和柳晏平可不敢受,忙把人扶起:“不必如此,也是正好碰上了,那也不是大夥的水匪,不然這閑事我們其實也真不敢管。”

柳晏安回艙房取傷藥,柳晏平問那曹瑾年:“具體是怎麽回事,你們船上傷亡如何。”

都是頭一回出來經商,碰上這樣的事情,到底有些戚戚。

八寶已經進去取了兩塊布巾出來,遞給曹瑾年主仆讓他們擦擦頭臉上的水。

曹瑾年接過毛巾,卻是根本顧不得去擦拭,就哭将了起來,二十五六歲的高大青年,捂着眼嚎啕,水和淚一齊從指縫間往下落。

原來曹瑾年這一趟是頭一回自己出來行商,從福建運茶回濟南,途經這邊想要再弄點絲綢帶回的,結果絲綢還沒采買,先被一群水匪墜上了。

“船上的有家裏的老管家,還有幾個下人夥計,再就是我從福建雇的船員,現在人沒了,船也沒了。”

這裏邊不知是多少個家庭的主心骨折了進去。

船上衆人皆靜默,行商貿易的利潤是大,可這風險确實也高,似曹瑾年這樣的,今天若非碰上了陸承骁他們這條船,現在也成了河底冤魂。

連日來因着賺到了一大筆錢極其興奮的幾人,此時心情都有些沉重,柳晏平問曹瑾年:“曹兄後邊有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遭逢這樣的大變,那曹瑾年有一瞬間的茫然,而後道:“那幫子人,應該是連夜就走了,幾位兄臺前邊碼頭把我放下,我還得請人去幫忙把船上其他人的……打撈上來,是跟着我出來遭的難,總要送他們回鄉,再想法子把他們家裏人安置了。”

說着眼淚又滾滾往下落,身後的小厮已經嗚咽着哭出了聲。

柳晏安拿着一包袱東西出來,展開了,裏邊是藥和幹淨的布條:“先把傷處理一下吧。”

曹瑾年抹了抹淚,謝過柳晏安,這船艙裏都是男子,他也不避忌什麽,解了上衣去上藥,後背的傷,就由小厮幫着上了藥。

等兩人傷處都包紮了,曹瑾年從懷中的暗袋裏掏出一個錢袋來,從裏邊取出一個層層包裹的油紙包,那裏邊是一沓百兩面額的銀票,曹瑾年取了五張自己拿了,剩下的,就全推到了桌中:“幾位小兄弟還年少,想來并不常出來,其實水匪劫船,雖也喜歡貨,但最樂意劫的是錢財,因為貨物難出手,還容易被追蹤,今天若非遇到你們,我是一定逃不脫的。”

“我留了五百兩,此行先得去一趟福建,把那些船員送回去,把他們家人安置了,這些錢,大多是留着安置船員家人的,餘下那八百兩,算作我的謝禮,救命之恩肯定不能拿錢去算,這是我一份心意,還請恩公留下籍貫名姓,容曹某日後報答。”

八百兩,這在小戶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財富,可船艙裏六人卻無一人動過心思,陸承骁搖了搖頭,把那托着銀票的油布推了回去,道:“曹兄自己留着再購些茶葉或是絲綢回去吧,一船幾千兩的貨遭劫想必你也是傷筋動骨,我們救人只是順便,沒圖什麽報答。”

曹瑾年再三要謝,陸承骁幾人卻無一動容的,堅持不受,曹瑾年只能把銀票收回,複問陸承骁幾人:“那小兄弟可否告知藉貫名姓,我承了你們這樣大的恩情,總要讓我知道你們是誰,不然日後就是心中感念也不知是誰人救的我,這心中如何能好受。”

曹瑾年看上去為人不錯,不過出門在外,陸承骁和柳晏平并不想細報家門,也沒真指着什麽報答,便只通了姓名,并不細說藉貫。

曹瑾年也能理解,心裏把陸柳二人名字記住,又把自家家門細說了,道:“家中在濟南府經營着數十家茶行,幾位小兄弟日後若是做茶葉一道的生意,只管往濟南府尋我,便是不做這一行,但凡有能用到曹某的地方,曹某一定盡心竭力。”

陸承骁幾人笑笑,不久已經回到碼頭,主仆二人再次拜謝過陸承骁一行人,這才上岸去,臨別前,柳晏平提點了一句:“出門在外,財不露白,曹兄可換一身打扮好一些。”

曹瑾年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指環玉佩,樣樣都是名貴物,一時羞慚,警惕之心不如幾個少年人,恐怕就是他這一身行頭,招了賊人惦記。

想到平白沒了的那麽多條性命,又是一場難過,謝過柳晏平,拜別而去。

陸承骁等人也不願久留,與船老大商量過換了一條水路繞行,繼續踏上回程,這一路上越發小心警醒,不敢有絲毫放松。

船行十日,終于,平平順順到了洪都府地界。

作者有話說:

二更來啦,還沒吃晚飯,去煮點餃子吃,看文快樂,晚安~感謝在2022-05-11 19:02:46~2022-05-11 22:07: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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