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光光啊秀才郎
珍珠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住的院落中,在床沿邊呆坐了片刻就覺得百無聊賴了起來,站起身來來回回走了好一會兒,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她爹老半天也不見人影,想去找那家夥問問吧,又拉不下臉。
她唬得一下拉開房門,外頭靜悄悄一片,人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就連早上給她遞衣裳的丫鬟也不見了。
大冬天的連一片樹葉沒有,光禿禿的枝丫朝天空中伸展,冷風呼呼地刮着,真是又凄涼又寂寥。
從前住在袁家莊,她爹也時常出門不在家,她一個人也不覺得難過,可到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是叫人手足無措啊!
她悶了半天,爬上了最近的那棵大樹,越爬越高,到最上面的枝丫上坐着眺望遠方,一手抱着樹枝,二腳晃啊晃的,半響又自娛自樂地唱起歌來。
“月光光,秀才郎,騎白馬,過蓮塘,小娃娃沒了娘,沒娘的孩子真悲傷,又沒錢來又沒糧……”
“你唱的什麽鬼歌,還不快點給我下來……”
珍珠正被自己悲傷的身世感動得差點掉眼淚呢,就聽到底下一聲吼,吓得她差點就從上頭掉下來。
她低下頭一瞧,就見那英挺的男子站在樹下,一臉不爽地瞪她。
珍珠皺皺眉,小臉望天,道:“我才不下去呢,屋子裏無聊死了,又沒人陪我聊天陪我玩,坐在這裏心情還舒暢些,能看到很遠的地方呢,要不你也上來瞅瞅,我不騙你!”
裴昶然的尊嚴受到了挑戰,他活到如今這個歲數,幹過的事情有許許多多,有些足以名載史冊,就是沒爬過樹,他怒氣沖沖地想:該死的小丫頭,會爬樹了不起嗎?又不是猴子,哼。
他冷哼一聲道:“不想下來就算了,我本打算帶你去太原城內逛逛,有些好玩的好吃的,想必你還不曾見識過,既然你這麽喜歡待在樹上,我就不耽誤你了。”
珍珠一聽,哧溜一下就下了樹,直接跑到他的面前,眼睛撲閃撲閃地笑着說:“不是,不是,樹上不好玩,我說錯了,你帶我去玩呗,我乖乖聽話絕不搗亂可好。”
裴昶然轉過身去,不給她瞧見自己已然上揚的唇角,淡道:“那你還不跟上。”
今日他确是要去一趟太原城,卻不是去玩的,他要私下會一會太原知府大人,探一探眼下究竟是個什麽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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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出門前,思路恍恍惚惚就飄到了小丫頭的身上,袁寶山被他派去幹活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院中,想必不會有人去知會小丫頭一聲,初來乍到肯定渾身不自在吧。
身随心動,無意識中他就跑到這裏,看見野丫頭與天空融合成了一副畫卷,她并不算秀麗動人,卻自有一番靈動,只是這靈秀幾秒鐘後就被她滑稽的歌聲破壞殆盡。
他啼笑皆非,不知不覺就起了帶她出去走走的念頭。
兩人正要往外走,珍珠喊了一聲:“你等我一會兒啊,我去把的荷包帶上,我想給我爹帶些糕餅回來嘗嘗,也不知他跑去哪裏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裴昶然張嘴正想說話,小丫頭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
瞬間又喘着大氣,紅着臉跑到了面前,笑嘻嘻地說:“好了,我們走吧。”
他怔了片刻,轉身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冷聲道:“你爹讓我派去廚房當采辦了,今後每月都會有十兩月銀,我猜他應該都會交給你管着吧。”
珍珠跟着身後,嘴.巴張得老大,磕磕絆絆地說:“十,十兩這麽多?我要發財了!”
又聽她絮絮叨叨:“那我呢,你不安排我幹活嗎?我會做飯也會洗衣,怎麽得也有五兩月銀吧?…沒有?難不成你只有這麽多銀錢,一下子都給我爹了?這就窮了?那家裏這麽多丫頭小厮們,會不會就沒飯吃……”
裴昶然一句不接,這叫他說什麽好?
兩人依舊騎了馬出門,二個親兵跟在身後。
此處離太原城并不遠,半個時辰後就進了城門,珍珠坐在他的身前好奇地東張西望,只見這委實是座繁華的大城,一路上不停地看見有婦人提着籃子走在街上,男子們互相打着招呼,綢緞莊,茶莊,酒樓,點心鋪,應有盡有。
裴昶然在一間極為氣派的酒樓前停下來,抱着珍珠下了馬。
轉頭低聲和親兵裴二說了一句:“你去把人叫過來,就說我在這裏二樓等他,請他速來。”
上了酒樓,裴昶然點了一個包間,也不瞧菜單,瞧了小二一眼就叫他撿拿手的菜式只管上來。
珍珠什麽也不懂,坐在靠窗的位置好奇地張望街頭的風景。
片刻後,菜就上來了。
紅燒豬肘子,清蒸魚,熱乎乎的雞湯,各式各樣擺了一桌,珍珠一邊饞得直流口水,一邊卻仍不忘記說了一句:“那你結賬啊,我可沒那麽多銀錢。”
裴昶然從鼻孔裏冷哼一聲道:“這是自然,你放心地吃,吃完了我叫裴三帶你出去轉轉,我還有事與人商談。”
“哦。”珍珠一聽,便沒了任何顧慮,舉筷興沖沖地吃了起來,這些好東西她幾年都沒吃上一回,今兒全齊活了。
她吃了滿嘴流油,打了一個飽嗝,才發現對面坐着的人斯斯文文慢慢品嘗着。
……頓時一臉羞澀,覺得自己真是太過狼吞虎咽了些。
裴昶然瞧她一眼,摸了一個銀角子給她:“裴三在樓下,你叫他帶你出去逛逛,記着過一個時辰再回來找我,莫要來得太少了,想買什麽就買。”
珍珠拿過來趁手掂了掂,這銀角子總有個二三兩吧,遂喜滋滋得往下走,邊走邊道:“你放心,不花完這銀子我決不回來。”
裴昶然嗤笑,這丫頭也真容易哄。
珍珠叫上裴三先是徑自去了糕餅鋪,稱上幾斤先頭從不舍得花錢買的香噴噴糕餅,一斤幾文錢而已,她買了三斤才花了十幾文錢,随手遞給裴三叫他拿着,自己甩手大爺似的走在前頭,兜着找回來的一把銀子和銅板,只覺今日真是痛快。
接着又去逛了衣鋪,她給自己買了二身細棉布的中衣,又買了二身外衣,綢緞的太貴舍不得買,只挑了顏色淡雅的棉布,一身淺紅,一身淡綠,摸了又摸,心裏歡喜的很。
臨了,還給她爹買了身青色的袍子。
快要出門的時候,想了想又回身重新挑選起來。
拿了他的銀子,什麽也不給他買是不是不太好,可他穿那麽華貴的綢緞袍子,自己手上這點銀子是萬萬買不起的,思來想去摸了摸剩下的銀子,挑了一個繡着一朵紅豔豔桃花的荷包,付了銀錢出門。
買完了這些東西就剩下幾十個銅板了,珍珠又逛進了酒鋪,買了一小壺米酒,想着晚上見到爹爹,可以一起喝一盅高興高興。
東西買完了,時辰卻還早,珍珠站在大街上,看見對面熙熙攘攘站着許多人,裏頭熱熱鬧鬧的聽着好像有人在說書,她便好奇地走了過去。
她湊近了,使勁擠了擠,擠過人牆,鑽到裏頭近一些的地方,就聽見那個說書人正說道:“要說我大陳國有一位鼎鼎大名的戰神,這位戰神裴将軍,十三歲就帶兵出征,這些年來南征北戰打了多少敵人,想不到啊,想不到……”
說書人很懂得吊人胃口,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底下一片嘈雜聲,人人都在那裏交頭接耳,一男子忍不住開口嚷嚷道:“好你個說書的,還不趕緊往下說,想不到什麽?”
頓時就傳來一陣陣的笑聲……
只聽得那說書人接着道:“想不到如今卻被打成叛賊,你們卻道當今皇上為何如此,這裴将軍确是叛賊,非也,非也……”
珍珠正豎起耳朵想要細聽,就覺得身後有人在扯她衣袖,那人輕扯她衣袖,見她沒有反應,手上的力氣又大了幾分,扯得她不由自主就蹬蹬蹬往後退。
珍珠大怒,轉頭正想罵人,不料卻看見裴三那張鐵青的臉。
他的臉色極為難看,手上卻一刻不停拉着珍珠往外急走。
珍珠跟着他走到了大街上,才滿心疑惑地問道:“裴三哥,你這是做什麽?”
裴三有苦難言,只道:“時辰差不多了,我怕公子他等得心急,我們回去吧。”
珍珠滿心的困惑,喃喃道:“他說叫我過一個時辰才回去啊,現在才過了大半個時辰,哪裏晚了,我再聽一會兒也來得及啊,裴三哥不如你再等我一會兒,我聽他講完啊,他馬上就要說到正題了。”
她說着又想回去,裴三死死拉着她不放,口氣不太好地道:“不要去了,我們回去!”
珍珠無奈,只得跟着他往回走。
走到酒樓門口,見門口停着一輛黑漆的馬車,有一位中年長須男子正鑽進馬車中…
裴三拉了她一把,等那馬車噠噠噠地走了,這才帶着她上樓。
珍珠推門進了包間,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壓抑的氣氛,裴昶然坐在那裏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冰冷的氣息,他不知見了什麽人,如今一看就是在鬧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