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到家，眼淚已經流幹了。晚飯沒有任何胃口，回到房間，燈也不開，黑暗籠罩着她，仿佛這樣的夜晚很适合她。誰都有不開心的時候，自己排解好了會沒事，如果鑽了牛角尖就危險了。抑郁會随着而來。
人都有懦弱的時候，強大是在不斷的懦弱和打擊之後修煉出來的。宋元從不知道自己會是如此的懦弱和不堪，吸氣呼氣不斷重複。誰都是扛着一定的壓力去生活，在生活的影子照耀下，有時候看得見陽光，有時候會是陰雨天氣。
因為方案的事情，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對此事只字不提。看着他們的臉上的笑容仿佛都在嘲笑宋元之前的不自量力，即使是這樣，宋元達不到一笑置之的狀态。她還沒有那麽偉大不做到斤斤計較，一件事情既然開始了，就沒有那麽輕易說結束。
一天後，她的郵箱裏多了一封未讀郵件，點開一看是經理對她方案上的修改和批注，就像修改小學生的作業一樣畫滿了紅色的痕跡。沒錯，經過經理的修改，她的方案順眼了很多。在方案的末尾，經理寫了一句話：這個項目你繼續跟進，方案需根據項目不同情況做相應調整。
方案被修改也間接影響她對這個項目的了解。理想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競争對手，之前聽說過一個傳聞，理想為了與經理的項目相争，特別成立了一個專項小組。可想而知他們對項目的勢在必得是多麽強烈，不過能讓他們做出這麽大的陣勢來與經理匹敵，實在佩服起經理一人之力的力挽狂瀾。
見過經理的方案之後，她算是懂得他自己創造出來的業務王國不是沒有道理。
歐姐的項目還是回到了她自己的手中，這次是經理松了口，沒有再與她死磕。只不過她手中一直是公司裏一些人虎視眈眈的資源，誰都想要最好的資源，誰都想要一直向上爬。只不過宋元明白所謂的資源都會坐吃山空，唯有自己創造才是屬于自己的。
歐姐的業務一直很好，她的項目也很大，雖然她的學歷不高，但是公司的領導都很重視她。她在業務上的想法都很先進，打破了很多固定銷售模式，走在銷售行為的前端。有時候宋元也很佩服這樣的女人。她的強勢在工作上發揮得淋淋盡致，生活中她又是一個嚴厲的母親。宋元不知道她是否算一個成功的女人，但是在工作這個方面，她是成功的。
聽同事們說過歐姐的經歷。歐姐應聘公司職位的時候，公司最高領導人沒有想要用她，後來總經理又面試她，看着她眼中的堅定才留她下來。她沒有很好的學歷，只是大專畢業，沒有很好的背景，只是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在這個社會競争中，為了尋求一個工作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總經理留下她。她花費了一年的時間學習産品和電腦。從一個不會開機的人到利用鍵盤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打出方案時，她的成功就在逐漸地向她招手。之後的三年，是她在公司最為輝煌的三年，一個人獨攬了公司一半的業務，創造出她一生中最盛大的一筆財富。
俗話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公司慢慢的崛起了，能人也越來越多，一鍋粥也會慢慢的被其他人分走一些。然而經理就是分走最多的一個，直到經理超越她。男人以事業為重，女人事業與家庭并重，或許這是男女區別的原因之一，也是她與經理的基本區別。這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經典案例。不過在宋元看來，歐姐是一個值得讓人敬佩的女人。但是在宋元的心裏，除了敬佩之外，對于歐姐，她還有一些保留。敬佩歸敬佩，但不是全部。一個人不是完美的，之所以不完美是人本身就沒有完美的說法。
一個結婚的女人，她的視線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工作上，一定會分開一些注意力到家庭，雖說男人也會如此，只不過女人在這方面的精力會花費更多。歐姐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一個好強的女人，同時背負家庭和孩子，為了在男人的世界中滾爬占據一席之地而付出代價。雖然說這個社會已經不分男女之別，但男與女之間的差距依然明顯，只是大家都不說出來，一味的強調“男女平等”而已。
這也就是說明了中國為什麽只出現過一個女皇帝，歷代君王都為男人，只有武則天一個女人。男人在權利競争的争奪下，更加懂得自己處于一個怎麽樣的位置。相反女人，女人的心思與男人不同，女人似水視為柔弱。從古至今女人一直被賦予這樣的定義，是男人的附屬。在這個“強調”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紀裏，男人與女人就存在某種差異，這是流傳至今的事實。但是值得欣慰的是，有些女人不甘示弱願意付出青春和努力開辟一條新的視野。嘗試着扭轉現實的根基，男人與女人就算存在差異，依然可以用另一種長處彌補。新時代女性，女士……這些的稱呼都正在轉換并替代所有舊社會的思想。
理想的視線一直盯着這個天津的項目，緊緊抓着不放，宋元知道，如果不是經理為她打好基礎，把一部分的時間花費在這兒上面，憑宋元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想要拿下這個項目，簡直異想天開。方案經過多次修改，一份接近完美的方案是要經歷過雕琢的，就像朽木一樣。她此刻知道的是，這一份方案并不屬于她，因為上面還有經理的影子。不可否認，她一個新入行的菜鳥怎麽可能做出如此成績。理想的那只隊伍是一個強大的隊伍，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因為這個項目，經理确實比以往花費更長的時間。
“聽說了嗎？天津那邊的項目似乎岌岌可危。”
“是啊，我也聽說了，理想的攻擊很猛啊。”
“不知道經理能不能對付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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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元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對話，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故意說給她聽的，還是原本的現實就這樣。只是經理的眉頭越來越緊鎖，似乎這個項目真的遇到了瓶頸。進經理的辦公室，他正埋頭批注什麽。她敲門進去，經理都沒有擡頭，只是說了進來。宋元把需要給他簽字的資料放到他的桌面。
經理看到資料後，擡起頭看向她：“把CT之前的資料發給我。”
“好的。”
“江南的那個項目需要後期處理，你跟小江協商一下。”
“好。”
“前兩天開的□□給客戶送過去。”
“嗯。”
經理點頭：“沒事了，出去吧。”
宋元沒有移動腳步。經理擡眉：“還有事？”
她眨了兩下眼睛，糾結了很久之後還是說出了口：“經理，天津的那個項目，我想你還是叫其他人跟吧。”她并不想讓這麽重要的項目浪費在她的身上，她真的沒有任何信心能夠做好，至少在那些有經驗的人手裏，它成功的把握程度更高一些。
“為什麽？”
“我……我不想再跟了。”
“你想放棄？”
“不是。我覺得我會跟不下。”
“你是聽到他們說理想對這個項目的關注度很大，所以感覺到有壓力了？”
“……壓力肯定是有的，不過我不是因為理想，而是項目本身。”
“理由。”
“我……沒有信心。”
“我對你有信心就行了。”
宋元苦笑，經理似乎并不了解她。一個人沒有信心不是由一兩句鼓勵的話就能夠激發鬥志，現實與夢境是不一樣的，行動和思想也不相同。就像一頭牛一樣，你拉着它，它可能還會繼續向前走，但如果它的犟脾氣一上來，怎麽拉都拉不動，反而只會白白浪費力氣，
經理垂了眼簾：“理想對這個項目很重視，現在他們已經與客戶接觸上了，現在我們是處于一種平衡的競争當中。最後的輸贏都還沒有決定，你現在認輸是不是太快了。”
“我并不是認輸，而是我覺得這麽大的項目在我的手裏，我沒有任何經驗，我怕我會搞砸了。”
“你的背後是我，只要你按照我的方式去做，就不會有問題。最壞的打算就是我們輸了這個項目，還有我扛着，你擔心什麽呢？”
宋元沉默低頭。聽到這句話，宋元的心裏更加不是滋味。所謂高不成低不就，說的就是她這種狀态吧。沒有更好的能力，卻還假裝着自己還可以更強。一個人的心裏到底是如何，她都有點看不懂自己了。
她從經理的辦公室出來，經理并未收起這個項目的發放權，至今主要的負責人還是她。這樣的名頭頂得她喘不過氣來。一整天都處于恍惚的狀态，沒有心思工作，借着出去送資料的空閑，宋元來到了濱江公園。天色很好，沒有太陽，帶有栩栩的微風。
時間一直很寶貴，但當你數着時間過日子的那種痛苦，比時間劃過的瞬間還要煎熬百倍。宋元望着江邊的噴泉，有些人在這邊閑逛着，她的心裏想着這些人為何出現在這裏，休息還是與她這樣逃避？最後搖搖頭，帶着嘲笑的笑容。微風徐來，迎着面，感嘆一下人生和生活。
之前她覺得拿一份工資就應該做對得起這份工資的價值，所以從來不讓上班的時間浪費，也就是說公司購買了她上班的時間，她不會讓這個時間變得一文不值。現在卻不同了，不是時間不值，而是她本身不值。一個人的內心到底能承受多大的壓力，能不能把壓力化作為動力，只能看個人的造化而已。
宋元雖然愚鈍，但還是能明白這些生存法則。在別人的眼裏，她是受到經理的照顧，要不然怎麽可能在進入公司半年就能拿到這麽好的項目。在別人的眼裏，她是一個好運的人兒，然而她自己不這麽認為，好運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降臨。人都是看利益的，就算站在頂端的王者都是這樣。
在這個職場上，利益為最終的前提，朋友不過是這場利益的橋梁。同事之間帶着競争，朋友之間帶着利用。一天的下午，歐姐突然厲聲厲色問：“我的客戶怎麽輪到你們開單？還是以後不要再分區域客戶，大家都可以跨界開單？”
宋元剛開始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只知道每個人都有一片管轄的區域，這片區域客戶采購的東西由管轄的人開單。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大概兩分鐘過後，八卦女同事開口說：“也沒人開你的單呀。”
歐姐是看過大風大浪的人，她的界不讓人跨越，自然也會像刺猬一樣防着其他人。她眯起眼睛：“沒有嗎？”
八卦女同事也是一個嘴硬的女人，她的聲音提高了一分貝：“本來就沒有，誰開你的單了。”
歐姐冷笑：“真是開玩笑。”轉頭看向另一個人，“小郭，你的這張單怎麽回事？”
被點名到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年紀與宋元差不多，但是他進入公司已經五年，是公司的老員工了。小郭啊了一聲，看向大家：“那個，我……我不知道是歐姐你的區域。”
歐姐冷言冷語：“你又不是新員工，這種錯誤你還會犯？”
小郭沉默，沒有說話。
八卦女同事看不過眼道：“不過幾千塊的單，你不是看不上麽？”
歐姐眯起眼睛：“偷一塊錢和偷一百萬都是小偷。”
八卦女同事被咽着說不出口。
宋元看着這場對話。這樣的場面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歐姐這邊的區域很少有客戶主動找上門的生意，即使有也是很小的單子，歐姐一般都看不上也不會去理會，所以他們哪些人有興趣就去跟了。只不過這次不知道為何，歐姐竟然拿這個說事兒，或許她只是想要達到下馬威的效果。區域就是區域，她的地盤就是她的地盤，容不得別人侵犯。有些人得寸進尺，自然要殺雞儆猴，只不過小郭正好撞在這個時候而已。
小郭的臉色很紅，估計是被歐姐那句話憋紅的。“對不起，歐姐，我下次會注意。”
歐姐垂下眼簾，看着電腦屏幕：“不要再有下次。”
小郭低頭，小聲回應：“好。”
宋元知道這就是職場的游戲規則，這種規則原本就已經定好，如果想要跨越開綠燈的話，只有自己有本事，才不會這樣低頭道歉，也不會為了這點小利與人争奪。歐姐是一個容易得罪人的性格，為了捍衛自己的領土把自己變成刺猬也不足為奇。
宋元與其他同事都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但大家心裏都非常明白，這場游戲中沒有任何人是可以完好無損的逃脫，這就是規則。宋元無奈嘆氣，之後的辦公室都非常的安靜，直到下班後才恢複了生氣。
午間的休息，宋元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修改方案，雖說那份方案被經理修改過，起碼能拿得出手，但是她知道她不可能一直靠着別人，不過她真的毫無頭緒，這些東西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又沉浸，反反複複，讓她抓不到一點痕跡。
“你在做哪裏的方案？”一個同事問。
她關閉了文檔，笑着說：“沒有，随意看看。”她站起身來，“休息去了。”宋元不想讓人看到這份方案，就算是同事也不行，在這個項目還沒能确定之前，她不想讓其他人看到。此刻她開始嘲笑自己，什麽時候自己也變成了這樣，帶着防備的心對待別人，帶着有色的眼光看着別人。可以讓人長大的地方不是家裏而是這裏，想要活着就必須懂得生存，懂得生存就要懂得這些游戲規則，當你不想要遵守游戲規則時，要掂量自己的份量，足夠的份量才能支撐起那份任性。
同事疑唬的看她一眼，然後走開了。
有些事情就會在特地的時間發生，當經理告訴她讓她拿方案給到客戶的時候，那一時刻她就知道這份方案不是她為主角，而是經理為首。人脈，實力，背景，在這個社會裏都處處相關，唯有真正強大了，才有資格說話。可是強大，談何容易！
一個人成長的蛻變是需要時間，然而這個時間的積累耗上青春和歲月，到最後也不知道能留下了什麽。
宋元一直知道現實生活不像電視劇，那些誇張的演繹不過是一種影視效果，現如今她明白現實與理想之間的差距。現實更誇張更難以接受，生活并沒有那麽容易，血與肉是相連的，想要分開估計要經歷一番苦痛。
方案給了客戶，卻沒有得到很好的反應，在這個競争的時代，誰都不可能一拍即合得到很好的效果。宋元的手裏抓着方案，仿佛是發燙的山芋卻不得不堅持拿着。經理忽然的出現，讓她一驚，此刻的她害怕見到經理。心裏就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全身仿佛僵硬了一般，雙手握着拳頭，緊緊的控制自己。
突然，一個人抓住她的肩膀，她吓着回頭看。一個與她交好的女同事許琪疑惑問：“你怎麽了？”
宋元呼氣，搖搖頭：“沒事。”
她坐到她的身邊，“你的臉色那麽蒼白，是不是病了？”許琪是一個三歲孩子的媽，生活卻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她的笑容很美，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宋元才喜歡與她接觸。
宋元扯着嘴角笑着說：“沒有。可能是昨晚睡晚了。”
“最近你都在幹什麽呀，晚上睡不好，工作怎麽可能有精神。”
“你工作的時候不也沒精神？”她吐槽笑着說。
許琪無所謂的聳聳肩：“沒辦法，姐就是這樣的狀态。”
“出去吃飯？”
許琪瞄了一下時間：“走。”還有幾分鐘才下班，提前一點沒關系。
許琪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也是一個性格張揚的女人，更是一個不願吃虧的女人。進入這個公司，宋元看到了很多人，知道這些人中的代表着不同的人格。即使在你看來很親密的人，他們之間都會防着，那些所謂的誠實不過是另一種謊言的開始。
“說真的，你覺得經理給你的項目有壓力嗎？”
宋元沉默了兩秒鐘：“當然有，我又不是能人。”
“經理還幫你，至少你不會太困難。”
宋元嘆氣，幫助不是一輩子，然而這樣的幫助在宋元的性格上，她有些難以接受。“你呢，最近有什麽項目做？”
許琪憋憋嘴：“能有什麽項目，你也知道我的能力。”
說到這個，許琪進入公司兩年，除了宋元之外，最新的人就是許琪了。剛進入公司的時候，許琪的職位是作為部門的助理辦公，只不過在這個部門裏沒有真正的助理，久而久之助理也要獨當一面，所以現在在部門裏除了宋元還挂着經理助理的頭銜，實際要做着業務的工作之外，其他的人員都是獨立的個人，必須要自己開發客戶拿到項目才是最主要的。
相比下來，在這些老員工面前，許琪的業務自然不是很好。三分之二的業績是從經理的客戶這邊分出來的，也就是說她手中拿到的客戶都是經理之前走過的客戶，說得好聽些這是她的客戶，難聽些就還是幫經理跑腿做事的人兒。
在這個獨立生存的時代，最可悲的莫過于必須依附着誰才能夠生存，那種茍延殘喘的悲哀是難以說出口的無奈。在宋元看來，某種程度上許琪走的路就是她的未來。
“我聽說經理想要歐姐帶着你。”宋元說。
許琪聳聳肩：“誰知道呢，不過在歐姐的底下，我想我會很悲哀。”
“為何？”
“你也知道歐姐的性格，更何況她是一個多麽注重自己資源的人，怎麽可能讓其他人跟着她呢。”
宋元點點頭。說的也是，歐姐的性格大家有目共睹，讓歐姐帶着她估計也會很難吧。至少公司裏還沒有出現帶有團隊這樣的案例出現，但是一個公司以部門為團隊的樣子很常見，要以兩三人的團隊為主，或許還要領導人的提倡才可以。不過看着目前的情形，領導人們估計已經心有想法。
一個職業的背後都有不同的心酸和苦楚，當你嘆氣的時候，別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到最後讓大家跌破眼鏡的是歐姐竟然接受了這個建議，帶了許琪。誰都不知道歐姐是怎麽想的，在歐姐的世界觀裏，她的東西不容侵犯，現在竟然讓許琪跟着她，這表示許琪必須與她走一樣的客戶，做一樣的業務。
宋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問了許琪：“你怎麽想？”
許琪笑了笑：“這樣也挺好。”
宋元點點頭：“歐姐也是一個很強的業務員，你在她那兒會有很好的發展。”
許琪看着她，無奈說：“歐姐再好也比不上經理吧。”
宋元明白她的心思，歐姐是一個另類的人，在她的底下做事必須達到她的要求，除此之外，歐姐是什麽樣的人，大家有目共睹，自然也有各自的心思。如今她與經理鬧得那麽僵，在許琪看來她必須站好對象，否則一不小心卷進他們的漩渦中就得不償失，反而連累自己。這些都是她必須要考量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