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許琪來到辦公室與歐姐正在讨論着什麽,經理也是埋頭做事。宋元心裏冒出了一種寒顫的冷,為何這些人有這樣或那樣的想法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對面呢?是他們的道行高深,還是她們一直不懂。這猶如一根刺在宋元的心裏隐隐作疼,她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去猜測。但是她告訴自己,這不就是最簡單的職場法則麽?
許琪依舊這樣工作着,有時候會失去笑容,有時候會毫無怨言,有時候會頹廢得只剩下軀殼。只是不知道為何,在宋元的心裏對經理和歐姐都有一種不能言說的“怨恨”,或許這是為了許琪而引起的矛盾心理。
有些事情不屬于“能力”的範疇,卻讓人糾結到不行。工作原本就不輕松,那些讓人糾結不已的事情偏偏就是工作中最煩心的事兒,或許對別人來說很輕松很簡單,而對某些人來說就非常困難,也能困苦好幾天不能放松。
天津的項目是非常耗時間的一個項目,不管是哪一方都必須做好長期奮鬥的準備。可就是這樣讓她仿佛在煎熬中生存,雖然知道不能一口子吃下大象,但至少有應對的方式。公司裏很多人都在盯着這個項目的進展。一天,渠道銷售的一個同事問她:“聽說你們經理的天津項目進行得很順利?”
宋元看了他一眼,這個同事與她接觸不多,但還是知道他姓朱。宋元微微笑:“應該是吧。”
“這麽看來,今年又是你們部門的經理拿銷售冠軍了。”說到這個銷售冠軍的名號,自集團成立以來,每年都會頒發一個銷售冠軍的頭銜,考核的制度當然是毛利率了。聽說這些年的頭銜都是經理拿的。
宋元笑了笑:“還不一定吧,你們渠道也做得很好。”
他笑:“比不上你們。”
宋元笑笑沒有說話。這些都是非常正經的客套話,有些事情在她看來很簡單,卻必須要搞得複雜才能讓人看得懂。
一個月的月總結又開始了,按照部門要求,每個人都要制作一個PPT,把這個月所做的事情與大家分享。宋元并不熱衷這樣的總結,相反還有些反感,或許這就是她還沒能上進的步伐吧。許琪無奈地捂着臉:“好煩呀。”
宋元瞄着她:“至少你還有可以說的話,我是一片空白呢。”
許琪看向她:“我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的确,許琪比她更加難做一些,至少在宋元自己的行為上,她還有主動權,而許琪就不一樣,她是被動的,主動權在歐姐手裏。每個月的PPT裏都會有一張客戶檔案卡,顧名思義就是要填寫當月拜訪的客戶,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完善檔案卡。宋元沒有客戶可以整理,自然可以省掉這個步驟,但是許琪不同,她的客戶與歐姐相同,只是歐姐的性格大家都明白,她要捍衛自己的領地,自然也要捍衛這些年來收集回來的信息。所以想要她填寫這張檔案卡,估計很難。
歐姐的自主意識太強,在她一步一腳印收集回來的信息,她不會那麽輕易的拱手相讓。宋元曾在無意間聽到她說過,唯有拿着手中的資源才能有安全感。當別人危害到她的領地,觸犯到她的底線時,她都會想刺猬一樣向那個人發起攻擊。
所以每次開會,經理與歐姐兩人之間都會有濃濃的□□味,這次也一樣。“小歐,你的客戶檔案卡呢?”
歐姐橫眼一看:“我與許琪走的客戶都是一樣的,她寫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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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沉默了一下:“在這個部門裏,我相信我的業務比在坐的任何人都要好。我都能很好的寫這個檔案卡,為什麽你們就不行?我作為部門經理,我願意花費個人時間和不同業務員去客戶随訪,争取做下目标客戶。我為的是大家,而不是我自己。”
歐姐插口說:“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既然你是想要與業務員去随訪,那就支持那些需要支持的業務員就行了,不需要支持的就不用寫了吧。”
經理盯看着她:“那好,小歐,那你現在敢說以後都不需要我的支持了嗎?”
歐姐沉默了兩秒:“我的意思是說想要你支持随訪的就寫,還不需要支持的就先不寫。”
此刻,經理怒了,聲音提高了好幾倍。“現在不是寫不寫的問題,而是态度問題!每個人都可以完成,你為什麽就不能完成?”
“那你問問大家,是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把這些寫出來?”
經理看向大家:“那好。從老員工開始問,誰有意見的可以提出來。”之後真的一個一個的點名下去。唯獨許琪和宋元沒有問到。大家支支吾吾給出的答案都是認同,至少在這個情節上都是認同的,大家都沒有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有的也只是希望多給一些時間去好好完善而已。
歐姐無所謂地說:“既然大家都這麽說,我也啞口無言了。大家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宋元就坐在歐姐的身邊,她冷峻的聲音仿佛帶有冷冰冰的溫度,她偷偷看了一許琪,許琪的表情很沉靜,似乎這些對她都沒那麽重要。
每一個公司每一部門每一個同事都存在競争,一些東西原本不用點破,大家都能看透。宋元并不知道到底是歐姐想多了,還是經理的做事方式不對,也有可能是兩個人之間原本就有了問題,怒劍拔張相對已經不足為奇。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在這裏面沒有十全十美的答案,一條路下去都不是那麽平整。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會有争吵和怒吼,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同産生出來的摩擦。可是在宋元的腦海裏浮現的都是他們友誼的擁抱而不是面紅耳赤的争吵。
宋元嘆氣。開完月總結,宋元沒有回座位,而是去了樓下。她需要一瓶冷水冷靜一下,回到辦公室可能會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不喜歡這樣的氛圍,總會影響到她的情緒。她總是那麽容易被感染。
許琪出現在她的身後。宋元問:“你怎麽也下來了?”
許琪笑了一下:“我看到你下來我也跟着下來了。”她停頓了一下,“看到剛才那個場面,是不是吓到了?其實這很正常,大家也都習慣了。”
宋元看着她:“歐姐和經理一直是這樣嗎?”
許琪點頭:“剛進入這個公司的時候,我也跟你一樣吃驚,現在已經習慣了。他們兩個人都很驕傲,誰都不願意低頭,經理是經理,歐姐是公司的老人,誰能與他們抗辯呢,也不過是他們自己看不爽對方而已。”
這時候,宋元突然意識到,這個部門裏并不像大家所看到的那樣團結,至少在他們的心裏仍舊想到的是個人,而不是整個團隊,這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讓他們改變初衷會很難,也會很排斥。雖然平時談笑風生,但是觸碰到利益關系的時候就會撕開那層保護膜,針鋒相對。這樣的團體,工作起來很舒服嗎?答案當然否定的。
大家都一樣,遇到事情的時候也會發脾氣,不要以為熬一熬,氣就能消了。脾氣是會堆積,終究在某一天爆發。
許琪看着她發愣的眼神,笑着回答說:“怎麽?還是吃不消?”
宋元回神:“沒有,我沒有放在心上。”
語言不會顧及有意無意,有些話說出了口,即使後面再怎麽辯解都沒有用,給人帶來的影響不會像沙漠裏的風沙能吹散所有痕跡。
回到辦公室,大家依舊繼續工作,只是整個氛圍變味道。宋元不知道大家是怎麽想的,不過不管他們怎麽想都沒辦法改變任何事實。宋元沉默着,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經理的視線,他向她招手示意她進來。
宋元站起身來,拍了拍沒有精神的臉。“經理,你找我?”
經理仿佛沒有受到剛才的影響,實在佩服他的鎮定力。他說:“明天出差天津,你買一下車票。”
宋元點頭:“好的。”
“把需要帶的資料都帶上。”
“好。”
“沒什麽事了,你出去吧。”
宋元點頭。
宋元出了辦公室之後,路過許琪的辦公桌,聽到歐姐對許琪說:“我希望我安排的事情你都記在心上,因為我也會忘記我說過些什麽。”
許琪點頭。
宋元就有些恍惚。能記在心裏的事情是占有份量的,唯有記憶深刻才能做到深埋于心。在大家看來,許琪談不上歐姐團隊的一員,而是一個助理罷了。當一個人還沒有能力獨當一面的時候就必須依附着誰生存,當連用筷子夾食物的技能都不會時就必須餓着肚子。
因為沒有了那份心思,所以做起事來都覺得難受。每個人都有難受的地方,那些以為很簡單的事情,其實都不盡然。宋元的背包裏一直有一個小本子,她自認為自己的記憶很差,很多事情在記得的時候趕緊記下,要不然轉眼間就會忘記。現在宋元有些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不記得,而是不想記得,它的記憶就不會那麽深刻,那些就仿佛是過眼雲煙的東西。
今天因為是冬至,所以大家可以提前下班回家吃個團圓飯。可是對于宋元來說這樣的節日就與平常沒什麽兩樣。她的家人不在北方,此刻的南方應該更加溫暖一些。在記憶中的家是帶着陽光的,這些年獨自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為了自己想要前進的想法,為了自己能獨立生活的想法,獨在異鄉時總會有些孤獨。
晚間,她躺在床上拿着書,這片區域是安靜的,當初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就是因為安靜。可是現在她竟然有些讨厭這樣的安靜,或許是看到別人其樂融融的樣子,顯得自己更加落寞了吧。
關了燈,她的眼睛還睜着,天花板透着外面投進來的燈光。眼角邊流下了一滴淚,好久,沒有獨自哭泣了。
第二天,她出現在火車站口。還是跟以往一樣站在門口等着,風吹得很猛,宋元的臉色有些蒼白,這樣的冬天她經歷過許多次。
經理很快就出現了,看到她的時候什麽都沒有說,帶着她去取票進站上車。坐在她身邊的經理閉着眼。沒過多久,經理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因為宋元就在他的鄰座,所以他電話的內容被她聽得很清楚。
電話那頭是一個女人。“今天有空嗎?我們見一面。”
經理沉默了一下:“今天我出差。”
“那你不忙的時候打個電話給我,我有事跟你說。”
“再說吧,”
“李琛,我想我們沒必要這樣糾結下去,我們該好好談談。我也不想因為我們的離婚對圓圓有不好的影響。”
“回去再說。”說完就挂了電話。
宋元沒有說話,聽到了話裏的內容就更加煎熬,仿佛聽到了不該聽的話。不過這是一個勁爆的消息。宋元跟在經理身邊的這些日子,當然會聽到他的一些八卦。她知道經理已經結婚,聽說他的妻子是他出到社會後碰到的一個極品女人,陪伴他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如今他有了成就,他的妻子也做起了家庭主婦,他們還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兒。宋元曾經在經理的手機無意間看到她女兒的相片,看着就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兒。在大家的眼裏,他們夫妻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宋元一直覺得能夠共患難的一對就應該終成眷屬,至少患難都一起了,為什麽就不能好好經營繼續生活呢。宋元暗暗嘆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在客戶那兒出來,宋元真的非常佩服經理的專業。一點都看不出他正在為自己的事情憂心,正常的人都會受到一定影響,但是他依舊能夠與客戶談笑風生。她不禁在想這樣的男人作為丈夫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哀?
回去的路上,經理的臉色很沉悶,沒有了在客戶那兒的笑容,這樣的經理有些滲人。這會兒,他的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客戶的,講了幾分鐘之後就挂斷了。他轉頭看向宋元說:“整理一下今天的資料,下周把資料寄給客戶。”
宋元點頭:“好的。”
“下車之後我就不回公司,你自己打車回去。”
“好。”
之後經理就沒有再說話。又經過了兩天的周末,再次見到經理的時候,是周一的下午。他帶着客戶來到公司,臉上還是一樣專業的笑容,看不出喜怒哀樂。也是在那天下午之後,整個星期他都沒有再出現過。
八卦女同事又開始八卦道:“經理這周怎麽都沒有出現啊?”
大家紛紛不解。然後看向宋元問:“小宋,你知道經理幹什麽去嗎?”
宋元擡頭,然後搖搖頭:“不知道。”
然後有了一系列不着邊際的猜測。出差?旅游?開會?等等這些,但是沒有人猜測到他家裏的事。經理也真是一個隐藏的高手,堅決沒有把家事放在工作上。
經理的工作一直很完美。聽說在他剛接觸到這個行業的時候,面對客戶時的舉投無措,方案的毫無頭緒,經歷尚淺。如今順風順風如魚得水。他是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宋元很是敬佩。
之後的半個月,天津的項目終于談下來了。經理一人之力打敗了理想的一個團隊。宋元看到這個項目書的結案時,她由衷地佩服經理。不僅是工作上的專業,更是一個人無限的能力。
之後的政府招标,投标,中标。一切都是那麽順其自然。因為這個項目終于結束,按照部門的“習俗”,有了大單子就請客。可她是一個新人,項目更不是她做下的,自然輪不到她說話,最後經理還是以自己的名義請部門聚餐。大家都知道宋元“有幸”做了方案,不過真正幕後還是經理主導,所以這餐飯大家都沒有那麽計較了。
每一個部門都有一個特殊另類的人,總是喜歡獨斷獨行,我行我素。在這個部門裏面這類人就是歐姐了。她從來不參加部門聚會,也不會請客吃飯。在她的世界觀裏,她不願別人侵占她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去侵占別人的。宋元此刻是這麽理解的。沒過多久就發現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究根結底還是歸為“利益”二字。
記得有一次許琪給小郭打了一個電話,內容是能否讓小郭聯系他的客戶幫忙接待客戶。然而許琪口中的客戶其實就是歐姐的客戶,那一次歐姐正在出差,許琪也在公司做标書走不開,只能聯系小郭幫忙,也只有小郭那邊的客戶能夠幫忙處理。那時候我就奇怪為什麽要讓許琪打這個電話,歐姐這個雷厲風行的人怎麽不自己打電話呢?後來想想,歐姐當初不是“教訓”過小郭,不讓他侵犯到她的領地嗎。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讓許琪打的電話吧,許琪作為同部門的同事,小郭自然能幫就幫,如果是歐姐,他可能還會猶豫幾分甚至不願幫忙也是有的。畢竟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誰願意大人有大量呢,小肚雞腸可能還活得久一些。不過這也是宋元的推測,但至少她猜對了歐姐的想法。只是她想不通的是,同在一個部門,大家雖然不用做到相親相愛,但至少相敬如賓吧。這也……很難麽?
也就是說在利益方面,沒有誰願意退讓。歐姐的确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部門她是一個特殊。不過對宋元來說整個部門的每一個人都很特殊,大家都有自己的風格和性格。只不過歐姐的性格更加突出一些,讓人更容易記住。歐姐在自我維權的力度上非常醒目,在別人看來是一件小事,而對她就會變成一件大事。當有人侵犯到她的區域,哪怕是一點,她都會認為他們像螞蟻搬家一樣一點一點侵蝕她的領土。
宋元不知道是歐姐太過緊張還是他們太高手。如果是歐姐緊張,那麽她的緊張情緒真是暴漲,如果是他們太高手,那麽這個部門就太高深。不管是哪一種,宋元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她真正的認識到在這個職場中沒有任何信任可言。
猜忌就是一種間接傷害的武器。一旦萌生出了這個念頭,那麽就會一發不可收拾。這也是人性中的一個弱點。宋元無意間聽到的小插曲,工作就是由這樣無數個小插曲組成的,之後慢慢演變成一個整體的工作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