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放年假之前的一個星期，已經沒有多少業務。很多人都計劃請假回家，然而像他們這樣的人員只能跑去送禮了。經理給了她一疊的名單說：“這周把禮品送到這些單位去。”
宋元疑唬：“我自己去？”
經理看向她。
宋元以為他會訓她，于是搶言道：“嗯，我知道了。”
經理看了她一眼，拿過剛才給她的名單說：“我圈起來的這些，快遞出去就可以。剩下的這些，我幫你聯系，你去送。”
宋元哦了一聲。
“出去吧。”
宋元點點頭，拿着清單就出去了。随後看了一下那幾張紙，天呀，沒有上千也有八百號人呀。還好百分之八十快遞出去就可以，然而快遞單都讓宋元抄了兩天的時間。終于把最後一張單寫好之後，宋元頹廢地坐在地上，感嘆：“真是強。”
許琪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身後：“沒想到你真的在倉庫。”
宋元回頭：“你怎麽也來了。”
宋元舉了舉手中的清單說：“我也是來發快遞的。”
“這麽晚才過來？”
許琪笑：“歐姐的快遞又沒有多少。”
宋元看了一眼許琪的名單，一百來個，與經理的相差甚遠。
宋元從倉庫回到辦公室，經理又開始吩咐送禮的事項了。他用紅筆把已經聯系的人勾起來，然後對她說：“我已經聯系好了，你把禮品送過去就可以了。”
宋元哦了一聲。剛想轉身離去的時候，經理問：“你怎麽拿禮品出去？”酒是液體，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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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話說：“地鐵。”
經理看了她好一會才說，“算了，我也要出去，我送你過去。”
“啊？”
經理沒有再說什麽，直接關了電腦。他擡起頭來：“還不去拿禮品下樓。”
宋元回神：“哦，好的。”說完就快速的走出辦公室。也不過是十分鐘的時間，她已經坐上經理的奧迪上，好玄妙的時間和地點呀。送禮的第一個就不太順利，因為是即将過年，所以單位都管得比較嚴。宋元又沒有來過這個單位，所以就被擋了。正好經理還在路邊，宋元灰溜溜的走過去敲窗門說：“經理，你能給我那個人的聯系方式嗎？我上不去。”
經理微眯起眼睛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身後的保安，然後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沒到三五下，人家就跑下來了。這簡直是差別待遇啊，宋元心想，要不然直接讓經理直接送得了。但是她沒這勇氣說出口。
“李總，不好意思啊，還讓你親自跑過來。”那人笑眯眯的說。
“哪兒的話，是我不好意思才對，讓您親自下來拿。”
“客氣了。真是讓你破費了。”
經理笑了笑：“那我就提前向你拜個早年。”
那人一直笑着合不攏嘴。
之後的每一個單位，只要是宋元上不去的都讓經理打電話，有些宋元可以送上去，不過下來的時候還能見到經理的車停在路邊。一整天下來，經理倒是用他的奧迪和她一路一起送禮。這樣宋元倒是輕松很多，畢竟酒是很重的，她哪裏提得那麽多，如果是她自己來送的話，搞不好只能送兩個單位。
送完最後一個之後，宋元終于松了一口氣說：“經理，你這客戶也太多了。”
經理聽到她難得的抱怨，“這還算好的，有些還讓你快遞過去。”
“就不能全部快遞嗎？”
“政府單位管得嚴，有些單位還是謹慎一些好。”
宋元知道其中的厲害關系。禮誰都可以送，但未必是誰都能收，這也是職場生涯的一個技巧。
過年前是大家聚餐的好時候。不僅公司總部來個大聚餐，部門也紛紛組織起來。宋元所在部門訂好的聚餐時間正好是放假之前的前一晚。
“小宋，你怎麽不喝酒啊？”小郭問。
八卦女同事舉着玻璃酒杯說：“這紅酒好像還是經理從國外帶回來的，我們比其他部門有福呀。”
許琪坐在她的身邊問：“對啊，你怎麽不喝酒啊？”
宋元看着四周，大家都看着她，仿佛她不喝酒就是一個另類一樣。她只好無奈的找一個借口說：“今天不太方便喝酒。”
于是小郭一副了然的樣子：“哎，我們男士了解。”
部門除了幾個比較活躍的幾個人之外，其他人在辦公室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麽話，只能埋頭做事，只有在聚會的時候才會放下警惕，與他們融合起來。
一個同事笑着說：“那小宋真是沒口福了，這個紅酒真的挺好喝的。”
宋元笑着沒有說話，還好大家沒有起哄逼她喝。宋元看向經理的位置，他也只是剛才看她一眼之後就沒有再看過，他與身邊的人說說笑笑，偶爾端着酒杯喝幾口。喝酒只要不是在商業談判桌上，這一切就随意盡興就好。
這會，不知道誰說了一句：“經理喝酒沒關系嗎？你不是開車？”
大家都沉默下來，這個問題又讓大家浮想起經理前妻的時候。經理低笑一聲：“沒事。”
“哎呀，打車回去不就行了嘛，擔心什麽。”小郭笑着說。
于是大家又開始吵吵鬧鬧的開起玩笑，一個個笑話，一個個職場八卦。許琪喝了兩杯紅酒之後，靠近宋元的耳邊說：“你真的不喝嗎？”
宋元搖頭。
許琪無奈道：“你這樣怎麽做業務，怎麽應酬呀？”
宋元低頭對着她說：“我不喝酒的。”
許琪皺眉：“你知道嗎，很多業務都是在酒桌上産生的，你想要做好業務就必須懂得喝酒。”
宋元知道這條銷售法則，可是當她進入公司的時候就明确的跟人事部說過，她不喝酒不應酬。當時她也以為沒戲了，沒想到她還真被錄用了。只不過她只是跟人事部說過，就不知道經理是否知道她說過的這個。不過這半年多，她也沒有見過經理讓她出去應酬，所以就沒有再提過這個問題。
“到時候再說吧。”宋元淡淡地說。
許琪輕輕的搖頭，繼續品着紅酒。宋元不喝酒，所以吃飽之後只能坐在位置上發呆，其他人還有喝酒的話題可以探讨。坐在身邊的紅姐看她發呆，笑着問她說：“吃飽了？”
宋元笑着點頭回應：“飽了。”
“你似乎不太适應這樣的聚會。”
宋元說：“不是，我覺得很熱鬧。”
“可有些人并不喜歡熱鬧。”
宋元知道紅姐的意思，她說：“但是我挺喜歡的。”
紅姐笑着給她倒了一杯橙汁，“那就好，你是南方人吧。”
宋元看向她：“我長得那麽明顯嗎？”
紅姐笑：“也不是，只是你感冒的頻率比其他人大而已。所以我是猜的。”
宋元笑着：“的确是，北方太冷了。”
“今年回去過年嗎？”這個問題已經有好幾人問過她了。
宋元搖頭：“不回。”
紅姐點頭：“很多人都難得回家一趟，即使是春節。”
“春運很恐怖。你呢，紅姐。”
“我們一家明天就回去了，還好提前放假，要不然到春節前的幾天更多人更擁擠。”
宋元笑着：“每年看到春運就挺恐怖的。”
“可不是。回去不到幾天就回來了。”
每年的假期都是固定的，除了國家法定節假日之外，公司還多給了五天的休息時間，主要是錯開了春運的高峰期，給大家一個方便。
“新的一年，祝大家新年快樂，新的一年業績越來越好。”經理舉杯。大家紛紛附和，“承經理的吉言。”
“大家新年快樂！”
新的一年，新的氣象。終于不用上班，宋元睡到自然醒。還有幾天才到除夕，這個大城市裏還是有一點春節的氣息，每條街道上都挂着紅燈籠，這是喜氣的象征。
每年的這個時候，宋元都喜歡去超市，而且還是大超市。她喜歡擁擠的感覺，因為這樣她就不是自己一個人。
她推着車，買了一些菜。工作的時候，她沒有時間買菜，有時候只能在外面吃些快餐要不然就回家煮面條，現在有時間了，她可以買自己喜歡吃的。在她挑選的時候，旁邊突然蹿出了一個毛絨絨的小孩。“宋元阿姨。”
宋元低下頭：“圓圓。”擡頭，正好看到經理就在不遠處。宋元無奈，沒想到這樣子都能遇見，“經理。”
經理點點頭：“你沒回家？”
宋元搖頭：“我不回去。”
聽到她這麽一說，經理似乎也不意外。圓圓拉着她的褲腳說：“我們也不回去，今年在這裏過年。”
宋元低頭笑說：“是嗎，那圓圓開心嗎？”
“開心。”圓圓看向她的籃子問，“宋元阿姨，你在買什麽？”
“嗯……胡蘿蔔。”
圓圓嘟起嘴：“不好吃。”
看樣子，這小家夥還挺挑食的。“那圓圓喜歡吃什麽？”
“巧克力。”說着眼睛都能放光。
“不可以吃。”站在她身後的男人說。
圓圓扁着嘴不說話。
宋元轉了轉眼睛：“額，巧克力不可以吃，果凍……可以吃。”
圓圓看向她，“我也要。”
宋元笑：“好，阿姨請你吃。”說完拉着她走了，直接忽視了經理的存在。
最後給小圓圓選了幾包沒有多大糖分的果凍，圓圓才滿足的出了超市。宋元與他們一起結賬走的，經理走在一旁說：“你住哪裏，我們送你回去。”
宋元笑：“不用了，我住的地方離這裏很近，走回去就行了。謝謝經理。”她低頭看向圓圓，“再見，圓圓。”
圓圓揮動着帶手套的手：“再見，宋元阿姨。”
宋元轉身離開，轉身的那一刻才呼氣。還真是不适應跟經理相處，他的氣場比較大，又不茍言笑，一點相處的樂趣都沒有，除了工作還真沒有什麽可以交流的。
小圓圓拉着爸爸的褲腳說：“爸爸，我們走吧，好冷哦。”
李琛收回視線，抱起小女兒說：“果凍不可以多吃。”
圓圓嘟着嘴說：“可是宋元阿姨說可以吃。”
李琛揚眉，“你似乎挺喜歡宋元阿姨的。”
圓圓仰起頭：“不讨厭。”
李琛淡笑，這小家夥不讨厭就等于喜歡了。“與木聰相比呢。”木聰是圓圓在幼兒園的同伴。
“當然是木聰了。”
“為什麽？”
“因為……木聰跟我玩啊。”
“那木聰跟爸爸呢？”
圓圓想了想說，“還是木聰。”
李爸爸被女兒打擊了。問：“為什麽？”
“因為木聰會給我巧克力。”
李琛揚眉，“那好。往後爸爸也不給你買什麽巧克力，讓宋元阿姨不給你買果凍了。反正我們在你心裏比不上木聰重要。”
圓圓啊了幾聲，“不嘛。我最愛爸爸了。”
李琛輕笑，沒有理會她，抱着她向停車場走去。
“爸爸，我最愛你了，不要不給我買巧克力，好不好。我也最愛宋元阿姨了，你要幫我跟她說哦……”
這樣冷的冬天，這樣合适的時間，雪花似乎在飄。
大城市漸漸地空了，越來越多的人往外走，擁擠在機場車站的地方。宋元窩着家幾天都沒有出門，出去很冷，外面還下着雪。每到這個時候，她總是想要給自己泡一杯咖啡。她有喝咖啡的習慣，但很少有機會能喝，就算是以前也是一樣。她喝咖啡的時候有個習慣就是要放糖，她最讨厭苦咖啡。
剛泡好咖啡，她的手機就響了。
“喂，你在哪兒呢？”許琪問。
宋元說：“在家。”
“你該不會都沒有出門吧？”
宋元笑：“有這麽明顯嗎？”
許琪嘆氣：“你這樣怎麽找得到男朋友，自己在家當宅女，都可以發黴的。”
宋元抿嘴：“你打電話該不會就是為了數落我吧？”
許琪切了一聲：“要不要出來，我帶我兒子去公園逛逛。”
“這麽冷的天還出去？”
“就是因為冷才要出去曬太陽呀。”
“出太陽了嗎？”
許琪嘆氣：“你到底多久沒出來了。”
宋元沒有說話。
來到與許琪相約的地方，許琪和她的兒子已經到了。宋元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說：“我怎麽感覺還那麽冷呢？”
許琪指着天說：“大姐，已經出太陽了，相比之前已經很好了。”
宋元還是縮着脖子。
許琪笑道：“你比我兒子還不如呢。”然後向她兒子招手說，“兒子，跟阿姨說好。”
許琪兒子轉頭，“阿姨好。”
宋元點頭笑着，“你好。”
曬了一會太陽之後，宋元才暖和過來。許琪問道：“你怎麽沒有回家？”
宋元看向她，她卻沒有看向宋元。半分鐘之後，宋元才說：“我害怕回去之後就出不來了。”語氣中有很多的意味深長。
許琪笑着說：“爸爸媽媽都是這樣的，擔心孩子在外面吃苦。我做了父母之後才懂，所以我能體諒他們。”
宋元眯着眼看着前方。是啊，父母都是這樣的，可是她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宋元把手放在衣服口袋裏，阻止自己手指顫抖。
“哎，話說你就沒有想談戀愛嗎？”許琪問。
宋元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淡笑道：“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我的人生大事了。”
許琪聳聳肩：“我覺得吧，你的性格好，樣子也不錯，不至于沒人追，一定是你眼光太高了。”
宋元微笑：“我還不想談戀愛。”
許琪眨眼：“我覺得你真的應該找了，你這樣的年紀結婚最好了，等到年紀越大了，就是別人挑你了。”她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解她。
宋元笑着，“你叫我出來該不會就是跟我說這些吧？”
許琪側臉看她，臉上寫着“我有那麽無聊”的字樣。
“嗯……我覺得自己一個人挺好的。”
許琪輕輕搖頭，仿佛對她這個狀态表示無可救藥。
“好了，別說我了。你今年怎麽沒有回去？跟你老公還沒有和好？”
許琪低頭：“還是老樣子吧，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今年我跟家裏人說加班就不回去過年了，因為這樣，我還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你兒子呢？他跟你一起嗎？”
許琪搖頭：“沒有，明天他跟他爸回去。”
宋元知道許琪很倔強。半響之後，宋元說：“你對他就沒有感情了嗎？”
許琪苦笑着說：“畢竟這麽多年的夫妻，哪裏說斷就斷，我們又不像經理那樣如此決絕。”
宋元沒想到許琪會提到經理。“有時候我不明白經理的老婆為什麽選擇離婚，他們跟我們一樣有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牽絆。除此之外，經理還是那麽好的一個男人，你說對吧。”她低頭笑，“我在想未來她會不會後悔。”
“你是害怕未來你會後悔？”
許琪看向她說：“說不害怕是假的，就算我做好離婚的準備，但還沒有能接受離婚的事實。”
當今社會離婚率越來越高，可是有些女人未必能夠潇灑的轉身離去。在她們身上牽絆有很多，想要放下可能會很難。
許琪哎呀了一聲，語氣變得輕松，“所以我還是挺佩服經理的老婆的。哦，不，是前妻。”
宋元回味着這些話。或許只有經歷之後才會懂得這些事情的心酸。在宋元出神的時候，許琪咦了一聲。
宋元轉頭看她。
許琪伸出手指着一個方向說：“那是不是……經理啊？”
宋元順着方向看去，還真是經理。
許琪笑着說：“經理不穿西裝的時候也可以這麽好看啊。”
此時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絨服，很多人穿着羽絨服都會顯得很臃腫，在那個人身上就沒有這種錯覺。“哎，經理身邊的那個女人是誰啊？該不會……是經理的第二春吧？”許琪驚訝地睜大眼睛。
宋元也注意到了經理身邊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紅妝，在這個冰雪還沒有融化的環境裏顯得特別耀眼。“不知道。”
“你說我們要不要過去打招呼？”
宋元驚訝：“不要了吧，這樣很尴尬啊。”
“說得也是。如果是真的，估計經理也不想讓我們知道，我們還得低調一點。”
宋元聽着她的語氣笑了。在很多時候，許琪是一個能看得開的女人，就算是一個孩子的媽了，她的天真還存在。
“哎。”許琪突然拍了她一下。
“幹嘛？”
“經理剛才看過來了，他是不是看到我們了？”
宋元看向那個方向，經理已經轉身背對着她們，從另一條路走去。“沒有吧，不是已經走了嗎？”
“可是我真的看到他看過來了。”
“你眼花了。”
許琪拍着腦袋：“真的嗎？”
宋元重重點頭。
與許琪告別之後，宋元就獨自搭車回去。因為接近過年，地鐵上沒有什麽人。明天就是除夕，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來到這裏五個多年頭。經過五年的春節，發現自己真的挺狠的，這些時間裏沒有回過家，沒有給家裏的親人打一個問候的電話。可能是太害怕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會忍不住落淚會忍不住要回去，所以才做到這般堅決。這些年她學會了很多，仿佛是從一個襁褓中的嬰孩逐漸長大。她不後悔出來，不後悔做這樣的決定。至少她懂得自己想要什麽，現在只不過是繼續前進而已。
每年的最後一天稱之為除夕夜，中國人的春節就是過得很熱鬧，相反在大城市的宋元來說就比較安靜些。她住的是一房一廳，當初因為這個地方很安靜所以選擇住在這裏。她拿着手提電腦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腦登入社交賬號，一堆的信息從窗口蹦出來。都是春節快樂的字眼，點到最後一個，是非常熟悉的稱呼。
“今年不打算回來嗎？”
她躊躇了很久，手指控制的鼠标停住不動。久久之後才回複道：“我不回去了，請幫我問好。新年快樂。”随後就關閉了賬號，關閉了電腦。
她暗暗嘆氣，站起身來看向窗外，外面又開始飄起雪，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下雪的次數很頻繁。以前總是羨慕能夠看到雪的人，此情此景也經歷了很多年，不過還是很喜歡這樣美好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