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等到星期一上班的時候,宋元聽到巨泰已經改朝換代,之前的孟總變成職務經理,一位姓江的上海人擔任掌權人。
“江?你們認識麽?我們好像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人,是我們這行業的嗎?”八卦女同事說。
大家都搖搖頭。“的确沒有這號人物,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還敢接巨泰這趟渾水,勇氣可嘉。”
“難道大家忘了嗎,巨泰現在是有經濟犯罪的嫌疑,并沒有落實定罪。”顧老師難得加入八卦的話題。
聽到顧老師這麽一說,好像還真的是這樣。
宋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轉頭看向後方,經理的位置是空的,他還沒有出現。
“宋元。”
她回頭,看到紅姐站在她的辦公桌前。“紅姐,怎麽了?”
紅姐看了一眼經理的方向說:“想請你幫個忙。”
“我嗎?可以啊。”
“你一會是去華為分部嗎,我想要你幫我把這個資料帶給華為的秘書處。”
宋元看了一眼文件袋說:“好的。”
“謝謝,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
就在此時,出差了一個星期的李琛回來了。進入辦公室的那一刻,剛才還在八卦的同事們說:“經理,巨泰來了一個新的老總,姓江。”
他淡淡回答:“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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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是要翻身嗎?”
他對上宋元的眼睛,停留一秒之後離開,說:“有什麽問題?”
小郭眨着眼睛說:“經理,你知道什麽內幕?”
他只是一笑:“并沒有。項目嘛,的确是要給有能力的人做。”他說完就回了自己辦公室,讓大家慢慢琢磨他這句話的意思。
之後的一個星期,巨泰真的崛起了,在那位江總的帶領下,慢慢撥開了陰霾,尋得陽光。不過經理抽離的那些項目并沒有回到巨泰手裏,而是轉移給了其他的公司,但是巨泰拿到了本年度政府籌備的一個巨大項目,因此之前所提到的經濟犯罪也煙消雲散。
即使是這樣,宋元并不覺得這是巧合。就李琛之前碾壓巨泰而使用的那些手段,他不可能這麽輕而易舉地放過對巨泰的牽制,在這件事情上想必他一定起到了某種作用。李琛是一個聰明的人,不可能把矛頭對準自己,不管之前他做了什麽,現在被這個冒出來的“江總”而扭轉乾坤并非偶然。這樣有一個好處,至少從某種程度上顯示他不是控制局面的人,讓一些有心人轉移了目标。
“在想什麽?”宋元在座位上發呆,聽到身後發出他的聲音。她環顧四周,發現已經下班很久,很多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些還需要加班的人。
她擡起頭看向他,咬咬牙問:“經理,這件事是你做的嗎?”
他揚眉:“你指的是哪件事?”
“巨泰。”
他輕笑:“我有這麽大的本事嗎?”
你有。她沒有說,但是心裏明白。
“走吧,我們下班。”
宋元看着他:“我先不回去。”
“加班?我似乎沒有其他事情讓你做。”
她微微皺眉,“我不想和你一起走。”
他聽到她的話,笑出了聲音。
她有些囧:“你笑什麽。”
“沒什麽。只不過我想提醒你,你再不走,一會真的走不了了。”
宋元不明白。
“今天其他部門的同事在公司聚餐,估計一會兒還在公司加班的人都可以加入他們隊伍。”他特地把“可以”那兩個字咬得很重。
宋元轉頭,确實看到好幾個部門的人都在,似乎在談論什麽。宋元瞪眼,連忙關閉電腦,走人。他倒是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
準備走過路口的時候,他輕聲喊道:“宋元。”
她下意識的回頭,他卻快速的從另一邊走過,然後拉起她的手。她哎了一聲:“你幹什麽。”
他側過腦袋:“過馬路。”
“會被人看到的。”
“這裏人這麽多,當然會被人看到,只不過你再這樣掙紮,真的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他算是把她吃得死死的。
被他牽着走過斑馬線,他的手很大很溫暖,過了斑馬線之後,她掙脫開來,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有熟悉的面孔才安心。他笑着說:“這麽緊張?那以後可怎麽辦。”
她深呼吸:“經理,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說清楚。”
“好,你說。”
她沉默了半分鐘,“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我只知道我們不可能,所以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我也不喜歡這樣。”
“你怎麽知道我們不可能,我之前讓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說過的話,你想過了嗎?”
她沉默了。
“我知道你想了。如果這是你想過之後給我的答案,我不能接受。知道為什麽嗎?”他低頭看着她,“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的想要避開我。”
“不……”她還沒有說完,就被他扣住腦袋,他俯身下來,封住了嘴唇。他的火熱嘴唇摩擦着她,她意外的睜大雙眼,想要掙紮時,雙手被他扣住在身後。在她呼吸變得稀薄時,他才放過她。他靠近她的耳邊說:“不要總說拒絕的話,我不喜歡。”
“你不是說我同意之後你才能親我的嗎?” 宋元說完就後悔了,怎麽偏偏提起這句話呢。
他揚起眉毛,沒想到她記得的竟然是這句話。“那我修改一下之前的話。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親。”他知道她害羞了,也就沒有繼續說什麽。拉起她的手,他皺眉:“你的手為什麽總是這麽冰。”
她縮了縮手也沒辦法從他手裏抽出來。“我一向如此。”
他暗暗嘆氣:“你怎麽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這已經很好了。”
他的眉頭皺得更厲害:“這叫很好?”
她側過腦袋不說話。
他嘆氣:“走吧,我們回去吃飯。”
“我不去你家。”她快速的說。
他側頭:“只有圓圓在家,我不放心,我們還是回去吃。”
“叔叔阿姨呢?”
“他們回去了,這段時間都是保姆送她上下學。”
她哦一聲。
“所以你就委屈點,跟我回去吃飯吧。”
“我自己可以回去煮。”
“那我和圓圓只好到你家蹭飯了。”他怎麽說得這麽理所應當呢。
他們回到家的時候,圓圓正在房間寫作業,保姆已經做好了飯菜。“李先生回來了,圓圓在房間裏。”
“嗯,阿姨,你先下班吧。”
“好的。”保姆看了一眼一起進來的宋元,微微點頭。
宋元禮貌性的回應。保姆離開後,他從房間抱出圓圓:“圓圓,我們吃飯了。”
“宋元阿姨。”圓圓看到宋元就一臉的驚喜。
宋元笑:“圓圓好像更加漂亮了呢。”
圓圓笑得很歡樂。
“我們先吃飯。”他說,然後把圓圓放在椅子上。
“宋元阿姨,你怎麽好久沒有來找我了。”
宋元嗯了一聲:“好久沒有見到圓圓了,現在不是來看你了嗎。”
“你就不想我嗎?”
“想呀。都怪宋元阿姨不好,下次一定會經常來看圓圓。”她說完對上他的眼睛,能看到他的眼睛帶着微笑。
宋元待到圓圓睡覺才回去。原本他還想送宋元回去,但宋元說:“別讓圓圓自己一個人在家,很危險,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行了,而且這裏也很近。”
他想了想說:“那好,回到家之後給我一個電話。”
她抿着嘴點頭。
他又嘆了一次氣,拉過她,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路上小心。”
她眨眼,轉身打開門離開了。她住的地方與他的家只有五分鐘的路程,所以這一路宋元是恍惚回去的。
生活和工作都是在一條線上,只是自己如何平衡這條線的高低。宋元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把所有事情都衡量好,可是到現在她還是沒能很好的掌握這其中的關系。
客服部經理曾智輝,在宋元進入公司後就知道這個人的手段,大家都稱他為笑面虎。客服部作為整個公司售後平臺的基礎,是所有支持的保障。宋元一直覺得公司售後這個工作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可是卻因為一件事覺得心涼。
一天,宋元把客戶對公司售後問題做了反饋,曾經理是客服部的首腦,自然知道這些事情。然而他對宋元說了這樣一句話,讓宋元覺得寒心。
“客戶有可能想從你身上達到某種目的。”
這句話在宋元的心裏落下了痕跡。她不知道他為何會這樣說,難道這些人的眼裏,客戶就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才會對公司服務作出評價嗎?如果客戶想過她的身上達到某種目的,那麽誰敢說不想從客戶身上也達到某種目的呢?客戶不是你的家人朋友,不可能存在單純的關系。只要與利益挂鈎,白紙都會有污點。
在宋元的心裏,大家都是一樣的,立場或許不同,但是誰會在最開始就有這樣的心思算計呢。然而此刻,她的渾身一寒,對所說這句話的人感到恐怖,是的,就是用恐怖來形容。有怎麽樣的領導就會有怎麽樣的員工,相信自己的員工沒有錯,但是運營機制出現問題就會斷裂,員工不是機器,不可能一步到位,但是不要求不轉變,當事情發生的時候,那些一系列的問題都會湧來。
宋元轉身離開的辦公室,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些。如果可以,她寧願縮回自己的龜殼中,摒除所有的事情,讓她自己一個人好好的待着。有些東西可以讓別人代替,可有些東西在經歷之後就會生根發芽。
她走到樓道間,這裏幾乎沒有人經過,所以這個地方很安靜,安靜到能讓宋元感受到自己的心髒跳動,感受到自己難以訴說的淚痕。這是第一次為別人感受到悲哀,第一次覺得有些人在這個世界上還能把其他人想得如此肮髒。這是可悲。
她坐在臺階上,頭埋得低低的。她的眼中帶着淚,卻不知道為何會流淚。被打了巴掌她都沒有哭,可是現在她竟然這樣脆弱。
“你怎麽了?”一個聲音在她的身邊響起。
她擡起腦袋,眼角中還帶着淚。看到他那一刻,她愣住了。
李琛微微皺眉:“你哭了。”
她側過腦袋看到別處。
“為什麽哭了?”他問得很慢讓宋元的眼淚流得更厲害。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用這樣溫和的語氣說話。
她擦拭臉上的淚水:“沒什麽。”她轉頭對上他。
他眯眼:“很醜。”他坐到她的身邊說,“說說看,為什麽哭了。”
她沉默着,看着前方白色的牆壁,上面有了污漬。“經理,你覺得這些年值得嗎?”
他回答:“值得。”
“為什麽?”
“有些時候為了一個念頭而努力就會值得。”
“可是有些時候支撐起來的念頭抵不過別人的一句話。”
“為了曾智輝的話?所以你才哭了。”
她轉頭看向他,他對上她的眼睛。她低下腦袋,“我很抱歉。也許他說的是對的,但我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認同他的話。你知道嗎?我相信同事能解決所有的售後問題,我也相信客戶不會因為一件小事對我無理取鬧,我也相信我有辨別人物是非的能力。”她停頓,深呼一口氣,“可現在我覺得有些可悲,到底是我涉世未深還是他們的功力深厚,我真的不想再去猜測了。”對這個公司,她突然漸漸少了耐心,多了寒心。
沉默了一下之後,他說:“我們沒有能力控制別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但是我們可以決定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事做人的風格。宋元,是你太純淨了,這個世界遠遠比你想象的要深,我們肉眼看到的事情都是一種表面,深層的那些才是最肮髒的。”
她看向他,靜靜地問:“你見過嗎?”
他對上她的視線說:“我就是從那裏出來的。”
她垂下視線,喃喃道:“為什麽要活得這麽累呢。”
他伸手摸着她的腦袋說,“你要記得我都會在。”都會一直在你身邊,不離開。
她埋着腦袋,半響之後說,“李琛,你為什麽會選擇我?因為圓圓喜歡我?還是其他原因?”
他沒想到她會直呼他的名字,這樣的舉動讓他有些意外,對她的問題他抿嘴笑。“圓圓喜歡你是其次,我喜歡你才是最主要。”他的話帶着玩笑的韻味。
“你沒有回答我的話。”
他輕笑一聲,對于她的執拗有些無奈,“好。我回答你,我不知道。”
她皺眉:“怎麽會不知道呢?”
“宋元,別把我想得太好,我也有沖動的時候。”
她眨眼。會嗎,她一直以為他就是這樣,能把所有的事情想好,并且能夠十分順暢的做好。
“但是對你,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辦。往往都要想着如果逼你太緊,你又會逃避。不拉着你,你又會覺得不真實。”
“可是你都不認識我,不懂得我的情況,不懂得我的家裏人,不懂得曾經的我是怎麽樣的。”
“我認識現在的你就足夠了。你的過去你的家人,等你想要跟我說的時候,我會好好的聽。”
看着他的眼睛,那麽的真誠,讓她淪陷在這個深淵裏。
每次只要在黑色的夜,宋元都覺得這個世界是安靜的,她從來都生活在安靜的世界裏。工作并不是一成不變,很多時候大家都是在選擇,然而選擇是一種最痛苦的煎熬。
時間過了幾天,在上班時刻,她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喂?”
“請問是宋小姐嗎?”
“我是。請問你是?”
“您好,宋小姐,我是李先生家裏的保姆。實在不好意思,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找誰了。圓圓現在發燒在醫院,我打電話給李先生,但是不通,所以只能找您了。”
“在醫院?嚴重嗎?”經理出差,現在估計在飛機上。
“三十九度六,現在還在打點滴。”
“哪個醫院?”
挂了電話之後,宋元沒有一刻猶豫,立刻出發去醫院。這幾天李琛都是出差,圓圓的爺爺奶奶回老家了,這段時間都不在這裏,所以圓圓也只能由保姆帶着。到醫院的時候,圓圓正在挂着點滴,窩在保姆的懷裏睡着了。
見到宋元到了之後,保姆才松了一口氣。
宋元走到她們的身邊,摸着圓圓滾燙的額頭說:“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現在是流感,很多小孩都發燒感冒。”
宋元看向四周,很多小孩都在挂着藥水,有些人只能坐在走廊。現在還是晚上的七點半,天已經黑了,她從保姆手中接過圓圓說:“阿姨,我來抱着她,你能去幫我買一些稀粥之類的,可以嗎?”
她點點頭。
她懷裏的圓圓睡得很熟,估計是發燒的緣故,以往活潑可愛的她變得安靜許多。她的體溫還是有些燙,藥水還有半瓶,估計還要一個鐘頭才能滴完。醫院的藥水味道,她太熟悉了。她一直很害怕到醫院來,父親就是在醫院中離開的。她伸手摸上左胸口,那裏有她的心跳。
片刻之後,圓圓醒來,她起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宋元,“宋元阿姨。”
宋元摸着她的腦袋,“圓圓還難受嗎?”
圓圓搖頭:“我爸爸呢?”
“圓圓的爸爸在出差,宋元阿姨已經想辦法聯系你爸爸,所以圓圓不要擔心,好嗎?”
圓圓緩緩的點頭,整個人顯得很沒有力氣,又窩在宋元的懷裏睡過去了。
等到保姆提着東西回來,點滴也差不多滴完了。她看向保姆說,“阿姨,你先回去吧,圓圓我來照顧就可以了。謝謝你。”
保姆看着她,“可是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事的。這個點滴也快滴完了。”
她想了想說:“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剛才我聯系上李先生了。他已經知道圓圓的情況,現在他還在天津,我不知道他今晚會不會趕回來,所以今晚可能要麻煩您先帶着她。”
宋元點點頭:“好,我會照顧好她的。”
她掏出鑰匙給她說,“這是李先生家裏的鑰匙,明天一早我就過去。”
宋元接過,點頭說:“好的。”
大概又半個小時,終于挂完了藥水。圓圓的體溫已經沒有那麽燙了,她搖起圓圓說:“圓圓,我們起來吃點東西,好嗎?”
圓圓模模糊糊醒來:“我不想吃。”
“吃一點才有力氣,然後我們就回家了。”她打開保姆剛才帶回來的小米粥,圓圓也只是吃了兩口就不願再吃了。宋元只好由着她,抱着她出了醫院。剛才她還在猶豫要帶圓圓回自己家還是回他的家。掙紮之下,還是拿出他家的鑰匙。畢竟圓圓在自己熟悉的環境會更好。
“圓圓,我們到家了。”打開門之後,她抱着圓圓坐在沙發上。從醫院一路抱回來,她的胳膊也是酸得發麻。
可能是藥效到了,圓圓回到家之後就有了些許精神。她扶着她的身子說:“圓圓,喝點水。”還好她幼兒園的保溫壺裏還有點熱水。
圓圓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然後腦袋一歪:“宋元阿姨,我想睡覺。”
“好,我們去睡覺。”她抱起她,打開了一間房間,把圓圓放在床上。但是那小家夥一直抓着她的衣服,不給她離開。宋元看了看手機,折騰下來也将近十一點了。宋元摸了摸她的額頭,似乎已經不發燒了。她松了一口氣,看着這白皙的小臉,這一切都值得了吧。她随後躺在圓圓的身邊,為她和圓圓蓋上毛毯,關了燈,與圓圓一起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