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見近朝顏半天沒在原地挪動, 雲雀恭彌便了然,站直身體,朝着她的方向步步走近。

他的影子在走廊燈光下朝着近朝顏覆來, 明明這人平日也不用香水、身上更不留什麽明顯的氣息,可就是在此刻, 女人卻覺自己如同被猛獸盯上的獵物, 周遭的空氣盡成他将她包圍的聲息。

——她如被困玻璃罐中的溺水者, 四下無路可逃。

咕哝。

近朝顏連眨眼都忘了, 整個人僵直在原地, 只有喉嚨緊張地微微滾動, 等到男人行至近前, 她甚至錯覺般嗅到對方身上的味道, 淺淡悠遠。

直到雲雀恭彌垂下眸光, 朝着她略微湊近的剎那,她像是宕機太久的機器人突然啓動,條件反射地想在猛獸的狩獵裏作最後掙紮, 右手掌心驟然擡起,隔着浴衣按在對方肩頭, 擡起的睫毛與嗓音一同微微顫抖:

“我……我是想說……”

“叮。”

因過于貴重、先前一直不知道該放在哪裏的雷屬性瑪雷指環指環始終被攥在左手中, 還未解除狀态的左手誓約鎖鏈被她方才過度用力地捏緊,挾着那枚指環,如今因喘上一口氣的松懈,指環掉在了地上,與木地板碰撞, 發出清脆響聲。

雲雀恭彌沒料到她會這麽緊張,略微挑了下眉頭,随意朝地上掉落的東西瞥了眼, 眸光原已轉回,卻又倏然斜過去!

察覺到他的神态微變,近朝顏愣了愣,下意識也側頭去看,結果發現那枚瑪雷指環的翅膀跟寶石不知什麽時候分了家,此刻碧綠色的寶石躺在一處、戒托孤零零躺在另一處。

“!”

五十億!

近朝顏瞪圓了眼睛,從一場驚吓立即轉向另一場,下意識地啓唇,用仍舊繃緊的、還沒恢複的嗓音道:“不、不是我做的……”

這應該不是她弄壞的吧?!

堂堂世界基石、七的次方之一、與彭格列指環齊名的瑪雷指環,居然這麽脆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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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恭彌半蹲下去,修長指尖執起那枚碧綠色寶石,對着光看了看,唇角忽然翹了翹,灰藍色的眼眸裏笑意愈發凜冽:

“當然不是你。”

他說,“是這枚瑪雷指環,本來就是假的。”

近朝顏接連遭受兩場驚吓,這時候姍姍轉動腦筋,勉強想起來了白蘭在六吊花情報上藏了一手的事情,不自覺地附和,“嗯……對。”

雲雀恭彌側過頭,柔軟黑發于額間中央處略長,側看時略微掃過高挺的鼻梁山根處,他笑意盎然地重複,“對?”

小松鼠究竟還有幾個藏過冬糧的秘密地點是他不知道的?

心跳才剛剛恢複秩序的女人被他這一眼看得胸口重又砰砰直跳,但這次卻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而緊張,胡亂生硬編:“我是說,能這樣輕易摔壞,說明這戒指肯定不真,你說得對!”

雲雀恭彌從鼻腔裏哼出一聲。

恰在這時,抱着文件從走廊盡頭匆匆而來的草壁哲矢陡然看見他們倆都站在基地門邊,有些不解地出聲道,“恭先生,夫人?”

“哲,”男人重新站起來,把那枚碧綠色的、已經無法提供更多情報的寶石放回近朝顏掌心,視線卻看向自己的副手:“通知彭格列,目前擁有瑪雷指環的隊長級并非真六吊花。”

聽見他用如此平靜的聲音宣布這麽一個重要消息,草壁哲矢驚得嘴裏的草葉都掉了出去,愣了秒,才想起來,急忙應下,“是!恭先生!”

他急忙把手裏的文件都送到雲雀恭彌的書房,片刻都不停歇地調轉頭過來,想要打開基地的大門,臨了才想起來問,“請問恭先生,情報來源是?”

近朝顏舉起手上那枚失去戒托、只剩鴿子蛋大小的寶石,“……大概是這個?”

草壁哲矢:“!”

他大為驚詫,不知道這對夫妻湊在一起到底在做什麽,久別重逢不談情說愛也就罷了,上次是互相傷害,這次是抽空給瑪雷指環打假。

這愛情的苦,他看來是吃不上了。

“夫人,不介意的話能否将寶石暫時借我一用?”草壁哲矢準備帶證據過去,以免在大家覺得喜慶的時候給出的壞消息像是兜頭潑的冷水。

“嗯。”

近朝顏把寶石遞給他,看着他驗證指紋過後,重開兩側連接的基地大門,等他身影消失、門重新合攏,才想起來去看仍站在旁邊的男人,“對了,這個……既然是假的,是不是就不值錢了?”

雲雀恭彌閉了閉眼睛,片刻後才平和地應道,“就算是假的,能仿到這個地步,指環本身所用的寶石也是A級才能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

“也就是說,我五十億還在,是吧?”

“你就想問這個?”

“……”

近朝顏緊張地又攥緊了手心,左手的鎖鏈發出伶仃摩擦聲,她想到因為彭格列慶祝晚會引發至此的一系列烏龍,終于不再猶豫,決定把話帶到就算完,免得再生更多曲折。

“還有一件事,”她語速飛快地說,“澤田同學他們今晚想舉辦一場慶祝會,邀請所有人前去,當然你不去也可以,我就是替他把話帶給你。”

“嗯。”

雲雀恭彌不鹹不淡應下,灰藍色的鳳眼仍觑着她,仿佛确認般,“說完了?”

“……啊、嗯。”就在近朝顏短促應答之後,男人便頭也不回地走回方才打開地門後,甚至還将那扇半開的水墨梅花屏風重新拉上了。

被留在原地的近朝顏摸了摸鼻子,終于長出一口氣,卻又無端覺出心口幾分悵然,擡手隔着旗袍的薄紗布料摸了摸胸口位置,忍不住地想:

剛才如果沒有戒指的事情,他是真的打算來親她嗎?

“朝顏~朝顏~”

安靜了許久的雲豆在她腦袋上拍了拍小翅膀,雖然不解男主人為什麽忽然離開,但還是遵循自己的本能,出聲叫喚道:“吃飯~吃飯~”

她立即被寵物轉移了注意力,将雲豆從頭頂撈下來,微笑着哄道,“知道了,這就去給你弄吃的。”

等離開了對方所居的房間很遠,近朝顏不忘輕聲教導雲豆,“以後不許說親親,知道嗎?這不是你單純無辜的小雞該知道的事情,明白了嗎?”

雲豆歪了歪腦袋,用黑豆小眼看着她,也不知聽沒聽懂。

最終雲雀恭彌也沒去參加這場慶祝會。

近朝顏帶着睡得還有些發蒙的和美子還有千奈一同去到隔壁的彭格列基地時,男生們都不在、只有女生和小孩們在餐廳翹首期盼慶祝會進行。

由于在座大部分是未成年,席間也沒見到酒飲,全是果汁。近和美子呆呆和她們打過招呼之後,用還沒醒神的聲音湊過去問姐姐,“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一堆國中生在這個地下基地待着也太可疑了吧,姐姐?”

山本剛大叔正在此刻從料理臺那邊問,“你們想吃什麽味道的手握壽司?”

近和美子秒回神,舉起了手,“文魚壽司、魚子醬壽司還有鱿魚壽司!”

“好嘞!馬上就好!”

近朝顏看着她完全沒有要得到答案的樣子,也懶得費心敷衍她,單手托腮,舀着自己面前這份豐盛的咖喱飯,随口問對面的小春和京子:“我給你們帶的衣服還合适嗎?”

“嗯!”

小春激動地點了點頭,順口道,“太感謝了,朝顏,我都還沒穿過這麽貴的衣服,讓你破費了。”

一平看了看身上新得的粉色小挎包,也非常高興,用中文又道了一遍謝,在另一邊的碧洋琪也溫和地說道,“克羅心的飾品我非常喜歡,送到我的心坎上了,改天有空了,我們可以好好聊聊時尚。”

“當然,我随時有空。”

近朝顏笑着跟她們聊了幾句,直到豐盛的晚餐吃下去分之一,那群在會議室裏讨論完的男生們才遲遲出現在餐廳。

“诶?拉爾米爾奇小姐又沒來嗎?”

澤田綱吉一眼看到空位,下意識地說完,就看到近朝顏身邊同樣少了那道讓所有人緊張的身影,“雲雀學長也沒來啊。”

說到後半句,他松了一口氣。

近朝顏看見他全寫在臉上的心理活動,不解地問,“澤田同學這麽怕他來,為什麽剛才還讓我去邀請他?”

“是reborn讓我邀請的。”

澤田綱吉看向正坐在山本武肩上的老師,條件反射把他出賣,“他說如果拜托朝顏同學開口的話,雲雀學長說不定會來。”

“那讓你們失望了。”

“是嗎?”

reborn從山本武肩上跳下去,站在桌面上,黑曜石的大眼睛看向近朝顏,勾了勾唇,仿佛看破了什麽,卻沒說,而是很平靜地轉過身,對男生們宣布,“總之,開了這麽久的會議,我餓了,今晚的慶祝晚會大餐現在就開動吧?”

“姐姐?”

晚上十一點。

貼着墨藻精粹面膜的臉忽然湊過來,将卸妝到一半在發呆的近朝顏吓了一跳,“怎麽了?”

“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沒反應,”近和美子不解地用沒被面膜紙擋住的兩只眼睛圓溜溜瞪她,嘴唇動的弧度很細微,話音含糊,“你在想什麽呢?”

“沒想什麽,你有什麽事?”

“哦,我問問你停在竹壽司門口的車怎麽辦,要我去開回來嗎?”女生嘟囔着問道。

近朝顏嘆了一口氣,“你省省吧,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在我把你送回東京之前,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這個基地裏,不要試圖搞任何幺蛾子,否則要是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我只能幫你收屍,懂嗎?”

“……”

想到這座基地真正的主人,近和美子瘋狂點頭。

過了會兒,她看了眼時間,扯掉臉上的綢緞材質面膜紙,頂着溫泉蛋般的晶瑩面龐神神秘秘地問,“你今晚是跟我睡一個屋嗎?你和他這麽久不見面,你就不想他嗎?”

“?”

近朝顏聞到了她想搞事的氣息,立即變了臉色,“你要幹嘛?”

“給你制造一點機會,需要嗎?”

“不需要!你給我老實點!不然明天我就讓千奈去書店給你多買幾套習題!”

“……知道了。”

遺憾地看了眼房間裏的兩處榻榻米,近和美子試圖搞破壞的計劃破産,只能無聊地起身往浴室走,順便哀嘆一聲,“我什麽時候可以吃上我cp發的糖呢?”

近朝顏懶得搭理她的來勁:“下輩子一定。”

在近和美子洗完臉從浴室出來之後,她進入其間,關上門之後,開了淋浴。

嘩啦啦的水聲帶着水霧充斥在其間,近朝顏洗到一半,聽見外面傳出一聲尖叫“啊!它是什麽時候跑進來的!”随後是“咚”的巨大聲響,像是屏風門被撞倒的聲音。

正在洗澡的人下意識将水關小,稍稍打開浴室門,出聲道:“和美子?”

房間裏沒人應。

她将門又打開了一些,探出腦袋左右看了看,發現房間門果然被撞倒,屋裏被窩還有奇怪的利爪抓撓痕跡,正想關了水出去看看,結果發現浴室裏只有毛巾,進來時根本沒帶睡衣。

近朝顏:“……”

真好啊他媽的。

“千奈?”

“和美子?”

她提高聲音,多喊了兩聲,卻只能隐約聽見遠處的一點吵嚷動靜,似乎根本沒人聽見她的呼喚。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有人在嗎?”總不能是敵襲吧?

近朝顏發誓如果這時候密魯菲奧雷打進來,她絕對要在看見敵人的一瞬間,把自己商城後臺所有能毀滅此地的技能都丢出去。

就在她在浴室水霧中罰站到要絕望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一道冷冽聲音,“怎麽?”

“發、發生什麽事了?”

聽見這嗓音的時候,她将門又掩了掩,聲音在浴室裏回蕩。

“有只野貓跑進來了。”男人短促地應,還帶着幾分不悅,“我正打算去把這群吵鬧的草食動物全部咬殺。”

剛才和美子是因為這個跑出去的嗎?

這基地哪來的野貓啊?

近朝顏反應過來,及時出聲:“等等!”

生怕自己唯一的救兵離開,她忍着面紅,大聲說道:“我、我忘記帶睡衣了,你可不可以幫我拿一下?”

等了又等。

外面沒有動靜。

近朝顏只能打開浴室門,紮起來的長發邊緣被打濕,脖頸與肩膀都是還沒擦幹的水珠,然後她就猝然對上不知什麽時候走到附近的男人目光,對方淡然挪開視線,看着她旁邊的櫃子:“哪件?”

“橙色底、白色花紋那套薄款長袖。”

雲雀恭彌拉開衣櫃,一眼掃過,發現上下層左右幾扇全是各種不同的衣服,顏色讓人眼花缭亂:“放哪裏?”

“……”好問題,平常都是千奈幫她收拾的。

近朝顏沉默了兩秒,“要不你随便給我丢一套也行?”

下一刻。

一件長外套朝着浴室裏那人的腦袋上飛去。

“……這是冬天外穿的,親愛的老公,我說的随便倒也不是——”

她努力忍住自己的語氣不要惹怒對方,但雲雀恭彌還是被她的挑剔弄得“啧”了一聲,片刻後,他朝着屋外走去,“自己拿。”

“別……”

近朝顏話到一半,看見那扇本來倒下的房門被男人用鞋尖挑起,發出“咚”一聲響,随後他走過去,穿過屏風與門的空隙,反手一掩,影子就透映在門上。

雲雀恭彌在門外催促,“快點。”

浴室裏的人看了看他守着外面門的姿态,盯着他的影子看了會兒,松下心神,“哦”了一聲,從浴室裏走了出去。

換衣服的時候,近朝顏時不時朝着門邊看去,見那道身影如松如竹、從未離開,忍不住想:

稀奇。

雲雀恭彌居然忍住宰人的沖動在這裏給她守門,好稀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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