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近朝顏睡醒的時候, 外面的天空才剛蒙蒙亮,灰藍色的天幕邊緣透出一線日出将升的金光,她盯着庭院處的屏風看了一會兒, 才意識到自己的睡姿有點不對勁——

後背緊貼的溫度、腰間環繞的力道, 還有薄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讓她這個單身二十多年, 早習慣了獨自睡覺的人覺出一種被籠罩在別人氣息裏的古怪感, 條件反射地想逃離。

但才剛剛有動作,後頸附近就落下一縷潮熱的氣息, 伴着對方剛睡醒的、喑啞的聲音響起:“醒了?”

“!”

近距離被這聲線蠱惑,近朝顏無聲睜大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我什麽時候睡的?”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倆為什麽要這麽親密地躺在一張床上睡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記憶完全中斷在昨天下午喝完那杯起泡酒……等等,酒……她是又把自己喝斷片了嗎?幾度的果酒也能喝斷片嗎?!

雲雀恭彌仍閉着眼睛, 既沒有松手的打算, 也沒有要起床的征兆, 沉吟兩秒, 應答道,“十點多。”

……居然在認真回答這個問題嗎?

近朝顏聽麻了, 半晌後決定放棄思考這混亂的局面, 改而擡手去拉對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松、松開一下可以嗎?我腰有點痛。”

要不是渾身上下只有這丁點腰疼, 她甚至會懷疑昨天是不是自己酒醉了把雲雀恭彌給霸王硬上弓了。

但腰為什麽會痛啊?

撞到哪裏了嗎?

沒等她琢磨出原因, 本該松手的人卻驀地一攔, 讓她毫無準備地轉了過去,對上那張剛睡醒的、無害又平和的面龐,近朝顏睫毛顫了顫, 聽見他低聲問:

“昨晚的事情,記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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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問題瞬間讓近朝顏有個不太好的預感,她心虛地轉開視線,不敢和他對視,拼命回憶自己昨夜是不是做了什麽捋老虎須的行為,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認慫再說,“對、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喝酒了,我是不是做了什麽冒犯你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雲雀恭彌睡意漸消,目光逡巡過她的神情,就猜到她什麽也沒想起來,若有所思地揚了下眉頭,爾後,他慢條斯理地擡起原本落在對方腰間的手,食指描摹過女人耳廓下的颌線,最終停在她下巴處。

随他指尖略微用力,近朝顏便順着他的力道擡起了腦袋,顧不得下颌處被他方才刮過的癢意,意識到兩人的距離和動作過于暧昧,她條件反射地擡手去掩住了男人的唇。

“等、等等!”

男人眯了眯眼睛,灰藍色的眼睛裏掠過幾分笑意,看着她的神情從慌亂到遲滞、最後定格成滾燙的熟蝦仁顏色,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會兒,于對方并未捂嚴實的掌心略微啓唇,氣息都落在她掌中央:

“看來是想起來了。”

近朝顏:“!”

她被燙着似的将手抽離,滿腦子都是昨晚在另一間卧室,被對方親到腿軟的畫面,還有結束時,男人幫她擦着咳出的眼淚,狀似威脅的提醒,“其他的無所謂,唯有剛才這件事不準忘,記住了嗎?”

啊啊啊啊啊!

被死去的記憶猛烈攻擊,模糊想起來這次親吻還是自己主動的,近朝顏羞赧到極致,拉起被子翻到另一側,在腦袋如開水壺般滾燙到幾乎冒煙的情緒裏,認真回憶商城裏有什麽技能能夠一板磚下去把雲雀恭彌砸到失憶。

被窩外面響起很輕的一聲笑,似是欣賞夠了她的窘态,随後是一陣衣物的摩擦聲,不多時,浴室門被推拉的動靜也傳來。

卧室裏恢複了寂靜,近朝顏在被子裏悶了一會兒,聽見小動物拍打翅膀、落在床鋪上的聲音,于是掀開被角,果然見到蹦跶到自己身上的雲豆。

“朝顏~朝顏~”

她探出指尖,很輕地蹭了蹭小鳥的面頰,“早啊,雲豆。”

雲豆張開翅膀,也用喙貼了貼她的指尖,小腦袋左右轉了轉,黑豆眼睛不知在找什麽,過了會兒,細軟的聲音只叫了一聲,“雲雀?”

“……不許叫雲雀!”

近朝顏裝兇地低聲說了這一句,雲豆卻不懂,偏了下腦袋,叫得更大聲了,“雲雀~雲雀~”

“那你去找雲雀給你喂早飯吧,媽媽罷工了。”近朝顏放棄地倒回了床上,淡藍色的長發披散開來,浴袍帶子也松開稍許,她擡手重新捋了捋,記憶裏忽然又冒出一段。

是她被親完之後就不肯再靠近對方,結果被男人主動擡手牽住、帶回房間睡覺的畫面。

——她這個極端手控,只要牽着手就會乖,所以很快就忘了被親哭的這件事,由對方當成抱枕,躺在他懷裏一動不動閉眼睡覺。

“……”

鯊了她吧。

怎麽樣能删掉這些社死的記憶呢?封號重來行嗎?

“臉更紅了,又想起來了什麽?”洗漱完、從浴室初來的男人朝着她瞥了眼,灰藍眼睛裏似笑非笑的,好像很期待今天就讓近朝顏羞憤致死。

躺在床上的女人指尖下意識撓了下床單,過了會兒,鼠膽膨脹,面無表情地抓起旁邊的枕頭,砸過去之前,目光往那邊看了眼,恰好見到男人站在衣櫃前,擡手解開浴衣腰封的動作。

“!”

“你在做什麽!”

近朝顏垂死病中驚坐起,抓着枕頭都忘了丢,雲豆被她驚飛到床尾的位置。片刻後,她幹脆把枕頭抱在懷裏,視線驚惶挪開,只敢去看庭院的方向。

但方才驚鴻一瞥,已足夠她看清楚男人衣衫落下肩頭、露出的身形輪廓,冷白的肌膚如霜雪,比起她需要昂貴美白護膚品打造的通透感,這男人只依賴天生的基因,就能讓別人羨慕不已。

“提醒你兩件事,”雲雀恭彌背對着她,換下浴衣、穿上白色襯衫的時候,語氣不緊不慢地應,“第一,我們是合法夫妻;第二,這是我的房間。”

所以他在這裏、在她的面前換衣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近朝顏:“……”

她是真的會謝。

靜靜坐了幾秒鐘,近朝顏從接二連三的驚魂事件裏回過神,覺得自己确實需要鎮定點,況且沒道理他這個公然脫衣服的不害羞,她一個在旁邊看的人覺得害羞。

雖然這個狗男人身體不行,但他的身材确實是福利啊!

哪怕近朝顏惦記着離婚之後去找乖巧小奶狗過日子,可也不能否認,外面哪怕是牛郎店的頭牌,也不可能有比雲雀恭彌身材更好的了,這波不看是她血虧啊!

“你說得對——”

近朝顏深吸一口氣,社死到一定程度幹脆放棄了臉皮,重新轉回腦袋的時候,哪怕眼眸周圍還殘留着方才羞赧的緋意,睫毛也在不安地微微抖着,但她卻很堅定地對衣櫃前的男人道,“看在我們是合法夫妻的份上,老公,可以麻煩你轉過身嗎?”

要看就一次看個夠本!

換完衣物,正在系扣子的男人聞言動作一頓,聽見這鼠膽包天的話,唇角的笑意更深稍許。

日光不知什麽時候也悄悄溜進庭院,稀薄的金色穿過屏風木門,躍入室內,堂而皇之地欣賞起美男穿衣的好景。

男人指尖略動,自喉結處衣領最上方的紐扣開始,一粒粒往下系,将原本能隐約看見的腹部肌肉輪廓與線條逐漸擋住,随後是手腕處的袖扣——

散漫的、略顯不羁的氣息,因他重又變得工整的衣着,變成了嚴絲合縫的禁欲氣質。

雲雀恭彌随手拿出那條銀底、黑色細紋的領帶,系上脖頸的時候,額前黑色長發下,他鳳眸裏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薄唇微揚,出聲問道:

“看夠了嗎?”

其實沒看夠。

近朝顏覺得自己話說晚了,因為腹肌沒看全,現在就特別想過去把他襯衫掀了,可是穿上白襯衫的男人氣質與尋常相比略有變化,不再顯成熟、反而有種小說裏高冷校草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他今天為什麽忽然換下紫色的襯衫,不過反正自己都是飽眼福的那個,近朝顏心滿意足,開始好奇另一個問題:

“你這麽喜歡打架,怎麽身上好像沒什麽傷痕?”

是十年後有匣子這種黑科技,所以醫療條件太好了嗎?

雲雀恭彌一臉“你在說什麽東西”的表情,将打好的領帶結推到領口,調整了一下位置,揚了揚下巴,理所當然地道:

“因為我很強。”

因為很強,所以沒幾個人能傷到他,是嗎?

近朝顏有被他狂到,但想到這男人盛名在外的“彭格列最強守護者”之稱,又覺得張狂的是自己,居然敢問出這種問題。

“看夠了就起來,”雲雀恭彌站在衣櫃前,很淡然地同她道,“給你做的東西到了,去訓練室試試。”

“嗯?”

近朝顏愣了一下,“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得去訓練室啊?

她滿腦子都是澤田綱吉被這男人在訓練室打到滿地都是坑的畫面,神情開始逐漸驚恐。

但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擡手挑了件西裝外套,穿好後接住飛來的雲豆,徑自朝着屋外走去。

二十分鐘後。

彭格列基地,地下八層。

紮了個高馬尾、穿了一身黑色運動裝的近朝顏抵達,身上休閑外套有白色拉鏈的設計,與同色系的短褲相稱,配上方便活動的運動鞋,明明是清新的造型,卻因為她表情的忐忑,陡然給人一種可愛無辜的感覺。

空曠的訓練室遠處是豎起的靶,近處放了一張長桌,還放着好幾個銀色的箱子,一身西裝的男人站在桌前,手裏的武器難得不是浮萍拐,而是一柄造型和線條都流暢的銀色手.槍,聽見動靜轉過頭來對她道:“很慢。”

“……久等了。”

她摸了摸鼻子,發現只要這人手裏不是拿着浮萍拐,奇異地放松了下來,走到他的身邊,出聲問道,“你……還會用這個?”

“不是我用。”

他将手裏的武器遞過去,“你來。”

近朝顏:“?”

她低頭看着雲雀恭彌掌心的熱武器,擡手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怎麽拿,才剛握住槍口,就聽見對方輕笑着喟嘆,“完全不會啊。”

“……請問和平年代幾個人會用它啊?”

近朝顏理不直氣也壯地回。

雲雀恭彌點了點頭,對這狀況也并不感到意外,指尖微動,将手.槍在掌中挽了個漂亮的槍花,随後拉起她的手,教她正确的握槍姿勢,“不要将槍口對準自己。雖然不是我擅長的武器——”

他說,“但是教你應該綽綽有餘。”

“看好,我只示範一次。”雲雀恭彌不知何時走到她的身後,擡起她的雙手手臂,右手與右肩平行的同時,鞋尖卡入她的雙腳中間,氣息落在她的耳邊,瞄準了正前方的靶心。

她感覺自己整個人被對方攏在懷裏,還在怔愣間,男人壓着她的食指,扣下板機!

“砰!”

子彈從槍口裏飛出,卻在空中拉出淡紫色的火焰,化作許多道,擊中靶心之後激起一片煙塵,待到煙塵散去,靶心附近都是被子彈打中的孔。

明明是手.槍的子彈,卻打出了一種霰彈的效果,近朝顏完全看呆了,想到剛才自己隐約觑見的紫色痕跡,便轉頭問,“剛才我是不是看到了雲屬性的火焰?”

雲雀恭彌沒有松開她,定格着姿勢,極具磁性的嗓音徑自流淌入她耳中,“嗯,這是專門定制的手.槍,能夠發出帶火焰屬性的子彈,只要在不同功能的彈夾提前儲存火焰,就能讓普通人使用。”

很明顯。

這根本就不是雲雀恭彌自己會用的東西。

也不是他會喜歡的武器。

畢竟比起遠程攻擊,他更享受親手将獵物咬殺,聽見骨與血分離的哀鳴。

“為什麽突然送我這個?”她問。

男人垂眸看着她,聲音一如既往地平和,“你之前的攻擊招數範圍太大,而且受限很嚴重。”最簡單的就是如果她的卡裏突然沒錢……

“它能幫你彌補體力方面的不足,應對一些簡單的突發情況,短時間內,我暫且想不到能比這種武器更快提高你本身戰鬥力的方法。”

頓了一下,他很平靜地提醒,“你不是想親自窺見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的時機嗎?”

還有一周。

雲雀恭彌就要與十年前的自己交換。

他對先前與澤田綱吉制定的計劃頗有信心,也準備好應對任何計劃外的突發情況,但在離開前,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了軟肋。

——他想要近朝顏平安地活下去,直到他們再次相逢。

但他仍不打算将對方的生命安危寄希望于那群十年前的小孩,包括十年前的自己。為此,雲雀恭彌讓風紀財團的研發部專門定制了這款武器,甚至給她制定了一套訓練計劃,只是不知道她能堅持到哪一步。

聽見他複述出自己曾經随口詢問千奈的話語,近朝顏一時間都忘了去思考他到底從哪裏知道的自己能力的事情,只是感覺心房裏的那頭小鹿狂躁不已,幾乎要把自己的心門給撞開。

怦、怦、怦。

比她此刻僵屍都不吃的戀愛腦更嚴重的是,從昨日的親吻、到清早相擁醒來、還有現在對方專門為她定制了武器、注入雲屬性火焰、以從未有過的耐心教她使用武器,給她講解武器原理……等等一系列的行為,都讓近朝顏無法抑制地産生人生三大錯覺之一:

雲雀恭彌,好像有點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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